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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如练 羞花掠影 46916 字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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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棺材竟然是空的

褚谦目光在辛如练身上扫了扫。

他发现这位女将军每次出现,总是能给他惊喜。

就像现在。

旁人若是被自家父亲掘了生母的坟,只怕没谁能做到她这般冷静自持的。

刚刚看她扬马鞭踹人的动作,似乎比上一次凌厉不少,纵然依旧没有武力加持,但胜在速度快角度刁,对付一般人也够用了。

都说这位女将军最后一战武功尽失,沦为了废人。

所以,这些天她不在京里就是去治这个了?

放眼望去,能这般起死回生的,九州五国可没几个人能做到。

所以,她是遇到了医圣佘九仓?

察觉身上的视线,辛如练瞥了一眼褚谦,眼底没有情绪也没有波澜。

经过那日批命后的谈话,二人之间本就不算好的关系变得更僵持了。

然而褚谦并不这样认为,见她看过来,不仅不避讳,反而回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隔空做了一个“掌金銮”的口型。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随时送她入主大齐的金銮殿,让她执掌大权。

辛如练当没看见,翻身上马,向褚楚伸手,示意她上马。

她上来的时候看见了停在山下的马车,便知道褚楚也来了。

褚谦城府太深,心思又重,她不敢把褚楚单独撂下,便打算和她共骑一乘,护她下山去。

褚楚知道辛如练是在为她着想,心下感动,含笑搭手。

下一刻,披风轻旋,裙裾翩跹摇曳,褚楚已经坐到了辛如练身前。

赵断鸿见状急忙翻上马背,转身催促那些先前想要开棺的人:“手脚都给麻利些,放轻些,要是惊扰了岳……先夫人,我就把你们剁碎了喂鹰。”

说着,海东青还做出了一副凶狠的模样配合他。

那架势,似乎只要这些人敢让阮良桐的棺椁磕着碰着,它就啄爆他们的脑袋。

牵了缰绳,辛如练率先打马扬尘而去,赵断鸿落在棺材后面,负责监工,人群熙熙攘攘地跟在最后,打定主意要把热闹看到底。

距离上回辛如练和辛家对上,算了算也快有两个月了。

上一次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这次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未知面前,众人是又激动又忐忑。

等到了辛家门口,辛如练将褚楚放下马,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

然而出了这么大的事,褚楚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说什么都要等事情尘埃落定才走。

辛如练也没说什么,只让她待会儿避着些,别被误伤。

此刻辛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京城里只要是还有气的都闻风而来。

棺材摆放在正中门口,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想看看辛如练会如何做。

承议郎要掘坟开棺,辛如练直接把棺材给搬到门口。

父女对峙,难以收场。

辛如练看了眼紧闭的大门,一打缰绳,惊鸿得令直接冲了上去。

马蹄高跃跨过台阶,众人只听得噼里啪啦脆响,似有什么被大力破开。

再一看,只见辛家的雕漆大门被生生撞开,砸在马蹄之下,破碎不堪。

众人一惊。

上一回辛如练用藏剑簪阻门,但好歹还留了几分颜面。

这一次直接策马踏破大门,可见这次是真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院中的小厮被这一出动静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去回禀。

辛如练跳下马,从摔得四分五裂的木门上剔下一块。

试了试还算趁手,便拿着木条往里面去。

即使手中无剑,但她眉眼冷若冰霜,浑身裹挟着寒意,这般拿着木条也拿出了千军万马之势。

家丁们闻讯赶来,皆手持棍子,拦着她不让上前。

赵断鸿靠着马背,环胸而视。

辛如练不让他插手,他就不插手。

他倒是不担心辛如练会吃亏。

即使辛如练没了武功,现在还不足以对付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丁。

因为那些家丁显然已经败了。

诚如赵断鸿所见,本来这个时候家丁们该动手的,但见到辛如练这身架势都被震慑住了,一个个不住后退。

他们这位大小姐虽然谁都不亲,平时独来独往清冷淡漠,但很少表现出这副嗜血杀人的模样。

久而久之,他们都要忘了,她可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

反贼鲜血为她铺就将帅之路,敌人头颅为她堆起赫赫威名。

哪怕如今被革了职夺了权,但血性仍在,这是不争的事实。

家丁们本就是辛如练祖父一手带出来的,即使没有上过战场,但心底对为将者终究是钦佩敬服的。

加之上一次他们迫于卖身契伤了辛如练,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如今再要他们对辛如练动手,他们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于是相互使了个眼色,便都退下了。

辛如练步子不停,提着木条往里屋去。

抬脚踹去,掩着的门扉赫然洞开,丫鬟们惊呼出声。

彼时冯静娴阖眸躺在床榻上,辛护和辛如玉二人守在一旁。

见辛如练闯了进来,辛如玉冲上来就是一通指责:“辛如练,你还有脸回来,都是因为你那不要脸的生母,我娘才会病成这样,来人,把她给我扣下……”

她话还没说完,辛如练扯了一旁的帐帘直接将她捆到了柱子上。

“辛如练,你敢绑我?”辛如玉气得脸红脖子粗,挣扎着要辛如练放开她。

辛如练冷冷看了她一眼:“我不仅敢绑你,我还敢打你。”

说着,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辛如玉害怕地闭上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到身上。

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辛如练已经去到了辛护面前。

辛护怒目圆瞪,张嘴就要喊人。

府里的护院是都死绝了吗?竟然让这逆女公然闯到了他面前。

不等他开口,辛如练举起手里的木条直接冲他抽下去。

木条拍在身上,发出砰的闷响。

辛护哪里想到她敢动手,当即被掀翻在地上,头磕到了桌角,撞出一个明显的包,此时呆愣愣地看着辛如练,半天反应不过来。

“孽障,你还想弑父不是?”辛护捂着额头愤愤,眼神如刀,胸膛气得直起伏。

辛如练又是一木块下去,这次抽到了他肚子上。

“你算哪门子父?”

她不想见血。

所以力道掌握得很好,抽打的位置也特意挑选过,能让辛护感到前所未有的疼,但是却不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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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护捂着肚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爹。”辛如玉撕心裂肺地喊着,“辛如练,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见状,屋内的丫鬟们无一人敢上前,全都挤去了角落。

大小姐是非分明,只要她们不帮忙作恶,就不会迁怒于她们。

辛如练面色不改,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向辛如玉。

杯子磕碰到柱上,瞬间碎了一地,茶水呼啦啦浇了辛如玉满头,惊得她呼喊不绝。

“报应?”辛如练看了看父女情深的两人,满不在乎,“那就看看谁先遭报应。”

说着,手里的木条就要朝榻上的冯静娴招呼。

木条带起一阵疾风,冯静娴耳侧的碎发都被挑得颤动,眼看着木块就要落到她面上。

距离鼻尖只差不到一指的距离时,冯静娴突然睁开眼,瞳孔因为害怕而放大,厉声喝道:“辛如练。”

“不装了?”辛如练淡淡收回手,“看来上次我没让你长记性,这才又让你把主意打到了我娘身上。”

冯静娴恶狠狠地盯着她,虽然心底也怕辛如练这个样子,但还是很有担当地道:“你想做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别牵扯玉儿。”

瞧瞧这一家三口,一个护一个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才是一家人。

“你倒是个敢作敢当的。”辛如练一把将她扯下床,“不过有些话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到我娘跟前亲自说好了。”

将人一路拖拽到大门口,辛如练猛地把冯静娴推到棺材面前:“说吧,我娘就在这儿,把你做了什么,干了什么,为什么要做戏掘坟鞭尸都一并说了,好好说,好好忏悔,现在隔着棺材不说,我不介意送你下去和我娘面对面说。”

众人本就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呢,半天不见有人出来,也没听见什么打斗声,一个个都好奇不已。

此刻见到辛如练把冯静娴拎出来,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位承议郎的夫人不是说害了怪病吗?白天昏迷不醒,晚上梦魇不止,怎么现在看起来除了受到了些惊吓其他挺好的?

按理说得了这种怪病人怎么都该消瘦一些吧,然而在她身上别说消瘦了,就连半点儿憔悴都看不出。

再一结合辛如练方才那句话,众人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合着这位承议郎这位夫人是装病!

还借着得了怪病的由头,要掘先夫人的坟鞭先夫人的尸。

想明白这一点儿,众人不由得一惊。

这位辛冯氏平日里看着善解人意,每每提起她无人不夸赞一句温柔贤淑。

谁能想到竟然干出这等恶毒事。

冯静娴似听不见外人对她的议论,像是失了魂一样,一步一步走向正中的棺材。

她也是个不怕的,手指覆上棺身,嘴里不住骂着贱人。

辛如练挥起手里的木条就是一抡:“既然站着不清醒,那就跪着说。”

冯静娴被她这么一抡,直接跪到了地上,疼痛没能让她停止咒骂,反而让她抱着棺材大笑起来,状似癫狂。

棺材才出土,表面还沾着一层新鲜的泥土,冯静娴像是疯了一般,脸贴上去又骂又笑,哪里还有平日里的贤惠端庄模样。

最后也不知道是被刺激疯了还是怎么,扣着棺盖就要把它掀开。

阮良桐下葬时本就匆匆,棺盖并未封钉,再加上埋进地里时间久了,封闭处多少有些朽了。

是以被冯静娴这么用力一推,还真推开了。

赵断鸿暗道不好,哪怕他从来不打女人,但此刻不得不上前把人踢开。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冯静娴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直接把棺盖掀了去。

“阮良桐,我要你死了也不得安生,哈哈哈哈……”

哪怕被踹倒在地上,冯静娴还是止不住大笑,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众人大骇。

大齐有旧俗,人死讲究落叶归根,埋棺则封灵,棺开则灵散,冯静娴当众开棺无异于鞭尸。

这对死去的人来说无疑是大忌。

辛如练猛地按住棺盖,想要制止棺内尸骨见光。

然而棺盖滑落,辛如练一怔。

尘封多年的棺内空空荡荡,没有陪葬,也没有尸骨。

除了一些被震落的泥土木屑,里面空无一物。

棺材竟然是空的。

第62章她的娘亲还活着

见状,褚楚急忙上前。

发现棺材里空空如也时,不由得一愣。

赵断鸿气得太阳穴直跳,本想弄死冯静娴给他的岳母大人赔罪,然而在看见空棺材后也顿住了。

在一旁看戏的褚谦见她们一个个神色不对,也好奇地上前查看。

这一看不禁挑了挑眉,视线落到辛如练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貌似只要有这位女将军在的地方,总会发生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譬如那日在郊外,在大福寺,再比如现在。

众人的好奇心也被高高吊起,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原本死人这种事多有忌讳,更何况是死了十几年的人。

埋在地下这么久,尸骨只怕早已腐烂生了蛆虫,光是想想就很瘆人。

然而现在见这些个帝姬元帅不仅不忌讳,还一个个往前凑,众人也不由得也大起胆子往里瞧。

当看到棺材里什么也没有时,四下哗然。

“这……先夫人的尸骨呢?”

“先夫人当年在大福寺生产完没两天便去世了,我还是亲眼看着她下葬的,棺材里怎么会没人?”

“我听说因生产而死的女人多少都带点儿怨气,如今先夫人的尸骨都不剩,可见怨气甚深。”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唱和,有震惊发问的,有不敢置信的,尤其是扯上鬼神之说的,人群一听顿时炸开了锅。

人们对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多害怕迷信,突然有人提了一嘴,围观的人更是惊疑不定。

辛如玉也不知道怎么解开了身上的束缚,当下正扶着辛护从门口出来。

见冯静娴瘫倒在地上,当即哭喊着娘上前去扶。

冯静娴显然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狂笑瞬间止住,跌跌撞撞凑到棺材前。

在看到里面什么也没有时,当即对棺材又踢又打:“不可能,不可能,那个贱人明明已经死了的,她已经死了的。”

辛如练从短暂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心下复杂。

本想问问冯静娴当年的事,但她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什么也问不出来。

辛护挨了辛如练两棍子,疼痛让他的面色很是难看,此刻见妻子变成这个模样,心下一痛,指着辛如练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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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女,逆女,你们母子就是丧门星,现在把我们家害成这样,你满意了吧。”

说着,冲上来就要打辛如练。

褚谦状似无意伸脚,辛护没注意被套得跌倒在地,发冠摔去了一旁,头发散了一肩。

辛如练蹲在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喝问道:“我娘呢?”

棺材里没人,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辛护当初故意弄了个假的掩人耳目,其实她生母的尸骨早已不知被扔去了哪里。

辛护不喜她的娘亲,甚至是到了厌恶的地步,为了面上过得去,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二是她的娘或许并没有死,她还活着,大概隐姓埋名,在别的地方重新生活。

被盗墓什么的辛如练直接排除。

娘亲的埋骨之地甚是简陋,陪葬什么的更是一点儿没有,一口薄棺便草草埋了,没有盗墓贼会去选择这样的墓穴。

纵然辛如练更希望是第二种,但她心底也知道,就凭辛护对娘亲的恨意,第一种可能性很大。

辛护一脸狰狞:“你娘?你娘被我扔后山喂狼了,你是不知道那狼有多凶狠,才扔进去,尸骨瞬间没了哈哈哈。”

他以为这话会激怒辛如练,他也做好了看她发怒发狂的准备。

然而辛如练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冷静了很多。

她知道辛护是在故意激她,这也正好说明他也不知道棺材是空的,否则也不会大张旗鼓要人开棺鞭尸,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爆。

冯静娴的反应是最直观的,以他们二人的恩爱程度,辛护要是做了什么,必定会和冯静娴通气。

如今冯静娴因为棺中无人而癫狂,辛护就算再怎么狡辩,那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她的娘亲很大概率还活着。

想到这里,辛如练长舒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娘还活着,这是好消息。

松开辛护,辛如练如释重负。

褚楚拉了拉她的衣袖,不太放心地唤了一句:“姐姐?”

今天的事一波三折,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

她怕辛如练想不开,想着要不要安慰两句。

“没事。”辛如练收了满身戾气,对她一笑:“我刚刚吓着你了吧。”

像她这样殴打父亲,鞭笞继母的人,她大抵是头一个。

褚楚摇了摇头:“姐姐没有错。”

生母的坟墓被人挖出,棺椁被人开封,这种事换作是谁都会怒火攻心。

辛如练虽然抽打了冯静娴,但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并没有挑着命脉下手。

更何况是辛家这对夫妇掘坟开棺在先,这种恶人打他们一顿都是轻的。

赵断鸿看向辛如练,手指摸向腰间弯刀:“辛将军。”

他的意思很明显。

若是辛如练下不了手,他可以代劳。

这一家子没一个是好人,留着也是祸害。

弑父杀母这种名声不好听,他不想当辛如练担着。

他不怕杀人,也不怕大齐皇帝借题发挥。

只要是对辛将军不利的,他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辛如练明白他的意思,把他的手按了回去:“我有些累了,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她这句话不仅是对赵断鸿说的,也是对褚楚说的。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也不想有人跟着,她需要一点儿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说完,也不再管他人,顾自从人群里离去。

看热闹的人很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道。

辛如练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前面,惊鸿马紧跟其后。

许是知道她心情不佳,就连马蹄落地的声音都放得很轻。

一路来到东郊小院,辛如练在屋里找出母亲生前留给她的信。

时隔多年,外面的信封已经泛黄发旧,里面的信笺也有很重的翻看痕迹。

那是辛如练每次坚持不下去都会拿出来翻看造成的,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听母亲的话,遵从她的遗愿,为她守住辛家。

这么多年过去,信纸被她翻看了不下几千遍,信上的内容辛如练也早已烂熟于心。

而此刻,她要看的不仅是上面的字,更是末尾那一朵画上去的桃花印记。

自打记事以来,她对母亲的了解仅仅只限于这封信。

阮良桐去世之后,辛护如同避瘟神一般,把有关她的所有东西和人全都清洗了一遍,府中的下人也从不谈起阮良桐的事,个个对此避之不及。

她连母亲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母亲很喜欢桃花。

那还是辛护有一次喝醉酒不小心吐露出来的。

从前她还奇怪。

为什么辛家宅子里从来不会出现桃树以及和桃花有关的东西,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直到后来在枕芯里发现这封信,看到这封信末尾有一朵桃花印记时,她才确定这是真的。

信纸上的桃花勾勒得很逼真,浓墨重彩,鲜活灵动,似乎隔着信纸也能闻见花香。

辛如练拿出一片衣角。

衣角上绣了一朵六瓣杏花,针脚细密,做工精致。

当日茶漪娘子给她缝衣服时她便注意到了。

起初还没绣完时她以为是桃花,敏感如她还特意问了一句。

只是后来茶漪娘子绣完却成了六瓣杏花,怕自己想多了,她也就没再多问。

再后来,在客栈里,茶漪娘子说要给她做衣裳。

她也没拒绝,换上茶漪娘子做好的新衣裳,旧衣服则被茶漪娘子拿去扔了。

只是茶漪娘子不知道,在衣服被扔之前,她偷偷把上面缝补的杏花图案给裁了下来。

许是心理作祟,即使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想求证一下。

就像现在,当辛如练把杏花图案和信上的桃花印记作对比时,可以发现它们的花瓣走向一模一样。

若是遮掉衣角上那多出来的一片花瓣,二者几乎可以重合。

辛如练垂眸看了好久。

人越是喜欢一样东西,就越会趋于单一。

桃花画多了,也会成为一种特定的模式。

画也好,绣也罢,都会带上相似的影子。

这是不争的事实。

辛如练闭眼,掩去眸底汹涌的潮意。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

她拿着宋砚清的字条和文丛润做过笔记的书册对比,得出二者不是一个人的结论。

这一次,她拿着茶漪娘子绣的杏花图案和娘亲画的桃花印记对比。

不一样的花种,却呈现出相同的走势和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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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猜错。

辛如练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方才在辛家门口得知娘亲还活着的时候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不必羡慕她人,她也是有娘的人。

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娘亲活着,这么多年却不来看自己一眼,她也很知足了。

只要她还活着,比什么都强。

现在她总算知道了。

娘亲不是不来看她,而是她已经偷偷看过自己。

她换了一个身份,隔着幕篱堂堂正正来到她身边,给她煮粥,为她制衣。

睁开眼,辛如练抚摸着手里的衣角。

指尖从杏花图案划到桃花印记,再从桃花印记划到杏花图案。

一点点。

一遍遍。

直到上面都沾染了她的温度,她的嘴角才浮现浅浅的笑意。

那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和体贴,此刻都能解释得通了。

将衣角和信件一同塞进信封里,辛如练出了门。

冷风吹彻,天色乌浓一片,细细密密落了雪花。

辛如练站在院子里,隔着围墙远眺。

正对着的那个方向,是她们分别的客栈所在。

山一重水一重,远到已经看不清具体是在哪里。

但辛如练心中莫名的暖。

雪越下越大,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晚,却来得急。

雪粒子落了她满肩,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一件披风搭到她肩上,头顶多出来一把伞,辛如练才回过神来。

第63章宋砚清,我们和离

回头,便见宋砚清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白衣执伞,墨发束冠,雪花洋洋洒洒,染了他满身素色,北风寂寥,一时也分不清是人比雪瘦,还是雪比人清。

“天寒地冻,当心着凉。”

辛如练拢了拢披风,身上的寒意淡去。

恍惚间,眼前的雪似乎变成绵绵不绝的雨丝。

江天一色,暮雨潇潇。

也曾有那么一个人,白衣撑伞而来。

情景交融,眼前的人靠得越近,尘封的记忆也就越清晰。

辛如练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翻飞的思绪,退开一步来:“宋三公子身子方好,不宜久立风雪,还是回宋府歇着为好。”

她说得极其疏远,就连口吻语气都是冷淡的。

宋砚清一顿,握着伞柄的手渐渐攥紧。

自从那夜在客栈里否认他是文丛润和席东月,练儿和他就是这般生疏了。

生疏到她对一个丫鬟都比对他亲近些。

心下苦笑,宋砚清探出手去接伞外的雪粒子:“这场初雪也不知要下多久,天黑路滑也不好走,夫人不妨请我进去坐坐?”

辛如练微微怔然。

她自觉方才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谢客意味很明显。

这人却似听不懂一样,还亲自开口要留下来。

宋三公子为人守正端方,何时这般失礼?

辛如练刚想说不方便,便听得宋砚清掩唇咳了几声,咳声颤颤,让人莫名心悸。

见雪确实不小,天色也暗了下来,确实不便行走。

于是到嘴的话只能转了一个风口:“宋三公子要是不嫌屋舍简陋,那便进来吧。”

说罢,转身便朝屋中行去。

宋砚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哑然失笑。

练儿就是如此。

说她心软罢,在战场上敌军用他威胁她时,她能毫不手软地捅他一剑。

说她心冷呢,她又会因为他几声咳嗽而改变主意。

如今,他也要靠这种不入流的示弱法子才能谋得她一点儿恻隐。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经落了一层不浅的积雪。

宋砚清不仅不避风雪,反而收了伞,跟在辛如练身后往屋中去。

走了没几步,辛如练突然想起什么,一回首便见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雪落无声,他的笑意却温柔缱绻,就连此间料峭的风也都因此暖了几分。

视线相撞,漫天飞雪回风流转,二人伫立这一方小院中,发上落白,衣袂披霜。

宋砚清笑道:“如此这般,我和夫人也算是共白头了。”

淋雪共白首,偕老不相弃。

这是他的毕生所愿。

辛如练微怔,不承想他有伞不打是为这个。

目光落到他身后,发现雪地里只剩下一排脚印。

一个小一些,一个大一些。

大的踩着小的落脚的地方,准确无误地覆盖在上面。

辛如练看了看自己脚下。

所以,宋砚清是一路踩着她留下的脚印走的。

想了想,辛如练什么也没说,率先进了屋去。

宋砚清跟着她上了台阶,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却没舍得拂掉发间的雪。

屋内虽能遮蔽风雪,但还是有些寒冷。

辛如练取了炭烧水,打算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离开上战场时还是春寒时分,宅子里给文丛润备下了不少炭火。

即使半年多未在这里生活,但也记得炭火茶叶各自所在。

炉火很快生了起来,暖意升腾,长时间无人住的屋子总算有了一点儿人气。

宋砚清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袋栗子和地瓜,和辛如练围坐在炉子旁,顾自翻烤起来。

辛如练负责烧水煮茶,他就负责烤栗子地瓜。

火光炙热,熏得二人白皙的脸也带了一些暖色调。

辛如练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无话。

这是今年的一场雪,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今晚怎么都得在这里歇一晚上。

她方才还在想自己这里没什么吃的,得委屈这位宋三公子。

不承想他倒是自己带了,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提前有所准备。

“天降初雪,最是适合围炉煮茶。”说着,宋砚清变戏法一般拿出几个橘子,也一同放到炉子上温着。

红泥小火炉上瞬间堆满了各种烤食之物,热水滚滚,栗子爆香,地瓜软糯,橘子清甜。

辛如练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这般反客为主,仿佛这里就跟他自己家一样。

盯着烧得正旺的炭火,辛如练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管宋砚清做什么,水开了就兀自去泡茶。

被热水冲泡过的上好茶叶在杯中浮浮沉沉,舒展出原本的模样。

茶香袅袅,一室氤氲。

等到温度不烫也不凉,差不多可以入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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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如练才把茶水送到宋砚清跟前。

宋砚清接过茶水道谢,转头就把剥好的栗子、地瓜和橘子送到辛如练手上。

栗子金黄完整,橘子上就连橘络都扒得干干净净,可见剥的人用了心思。

辛如练看向宋砚清,没接。

隔着茶水雾气,他的面容有些虚幻缥缈,唯独一双眸子明亮如淬火。

“我不饿,宋三公子自己吃便好。”

宋砚清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笑了:“我喝了夫人的茶,礼尚往来,夫人是不是也该尝尝我烤的栗子?”

辛如练一顿。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礼尚往来还能这么用。

“宋砚清。”她唤了一句。

宋砚清看着她的眼睛:“是我,夫人,我在。”

他的眸光清明如许,那么澄净,那么柔和,似乎要融化在眼角那一颗泪痣里。

辛如练微微失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宋砚清这句话她在哪里听过。

似乎也是在这么一个夜晚。

烛火晃动虚实不定,明灭间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垂下眼眸,辛如练看着跳跃的炉火。

她以为宋砚清此来会说些别的什么,所以她临时改了主意让他进屋,不仅为了让他暂避风雪,也为了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

可他却好像真的只是为了围炉煮茶,别的什么一句也没说。

他不说,可是她却想说了。

深吸一口气,辛如练淡淡道:“我们和离罢。”

宋砚清心下一震,笑意僵在脸上,眼底满是惊慌:“什么?”

“宋家求娶本就是为了冲喜,如今你的身体已大好,这桩婚事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我知圣旨赐婚不是儿戏,你放心,届时我会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们和离,从此两不相干。”辛如练道。

她的神色自若,似乎就只是在谈论吃饭喝水那种平常事,丝毫不觉得和离的另一个当事人是自己。

从一线天回来后,她就一直忧心忡忡心事重重。

谢景谙说过的话犹在耳侧,离京城越近,她越不安。

虽然事先向谢景谙讨了承诺,可是他的性子太过执拗,再加上前不久出了批命真言那档子事,保不齐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她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辛家闹成那样,愤怒是不假,也有故意的成分。

经过这一前一后两次闹事,她和辛家也算是撕破脸皮断了关系,想必以后自己再做出什么事,也牵扯不了辛家,算是对得起她的娘亲了。

至于宋家,在没有能力阻止谢景谙之前,她就只能先把宋砚清和宋家摘出去,不然到时候殃及池鱼,无端连累无辜之人受罪。

如今知道娘亲还在人世,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往后想做什么,大可奋力一搏,即使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夫人不要我了吗?”宋砚清一把拉住辛如练的手,语气哀求哽咽,“若是我哪里做错惹了夫人不快,我向夫人道歉,我可以改,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夫人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眼神太过委屈赤忱,辛如练忽然不敢和他对视,只能移开了目光。

“宋三公子不必道歉,你哪里都没有做错,是我不好,是我要和离,这件事和你无关。”

宋砚清摇了摇头,固执地道:“夫人都不要我了,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

说话间,辛如练只觉得掌心忽然一烫,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滚落,砸得她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

低头一看,是一滴晶莹的……泪珠。

辛如练怔住。

视线上移,还能看见宋砚清脸上泪珠滑落的痕迹,从眼角到下颌,细细长长的一条,在火光的映射下泛着蒙蒙光泽。

辛如练像是被这滴泪烫到了一般,头皮一麻:“宋三公子,你先别哭。”

方才还笑着给她剥栗子扒橘子的人,怎么突然就哭了?

还哭得无声无息的,眼泪就跟六月的雨一样,说来就来。

“夫人不要我了。”宋砚清直勾勾地看着她,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越说,眼泪越是不受控地从眼眶里砸落。

面对顷刻之间奔涌而出的眼泪,辛如练手足无措,原本想好的说辞此刻怎么也说不下去。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冯静娴和辛如玉每次只要在辛护的面前哭一哭,就能得到辛护的心软了。

这东西别说是辛护了,她看了都招架不住。

“你先别哭,我们有话好好说。”辛如练很是头疼,同时也很是愧疚。

头疼是她对眼泪这种东西真的束手无策,愧疚是因为她把人给弄哭了。

哄人她又不会哄,翻来覆去就只会让对方别哭这一句。

这种车轱辘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还显得她特别像个恶霸。

宋砚清紧抿着唇,也不说话了,目光定格在辛如练身上,任由眼泪肆意而出。

他的哭不是放声痛哭那种,眸中泪意汹涌,却落泪无声。

压抑、沉闷,明明心底难受得不行,却又清醒地克制自己,不让哭声发出半点儿。

放声痛哭尚且可以外泄情绪,可这种无声哭泣往往积郁肺腑,不但不能起到调节情绪的作用,反而伤己伤身。

辛如练看得揪心,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碰到他眼角泪痣时没来由停顿了一会儿。

“这桩婚事非你我自愿,实乃情急之下迫不得已而为之,和离对你我都好,宋三公子端方守正,为人儒雅谦和,事后可以另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夫人……”

她话还没说完,说到另娶时宋砚清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水泼洒在火炉之上,瞬间扑灭了一半,炭灰扬起,上面的栗子地瓜全都遭了殃。

“宋砚清!”

辛如练一惊,连忙起身去查看情况。

然而因为起得太急,不小心踩到了身上的披风,脚下踉跄就要栽倒。

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不至于摔下去,但也因为这个小插曲导致重心不稳。

身子一矮,唇也随即落到了宋砚清的眼眸之上。

温热的湿意浸入唇舌,微微的苦,淡淡的咸。

紧接着,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句话。

“练儿不要和离,我不会再娶,不管是文丛润,还是宋砚清,又或者是席东月,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夫人。”

第64章是娘,娘回来了

辛如练心头一颤。

尘埋于底的所有心绪都被突如其来这一句挑了出来。

文丛润

席东月

宋砚清

三个名字同时出现,差点儿毁掉她最后的防线。

“宋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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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如练连忙站稳,拍了拍宋砚清。

然而宋砚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双眸紧闭,呼吸微弱,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衬得脸色惨白。

辛如练一惊。

连忙灭了炭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宋砚清裹了又裹,迎着风雪连夜招呼惊鸿带人回宋府。

·

翌日

宋府

江书改收了脉枕,看着榻上的宋砚清,一时怒上心头。

“一身武功折损大半,心脉尽数震断,为了遮掩强行用药逆转,晏行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一个女人值得你这样折腾自己。”

若不是这次心绪激动爆发出来,他都不知道这人的身体亏空成这样。

宋砚清木愣愣地看向虚空,眼底无神。

“她不要我了。”

江书改气得不行,一拳锤在榻上:“晏行舟,你清醒一点,她就是一块千年寒冰,你捂不热的,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上次一剑穿心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你是不是非得死在她手上才甘心。”

“是我不够好,她不要我了。”宋砚清用胳膊遮住双眼,喃喃自语。

和离两个字犹在耳侧,像是一把钝刀子,一点一点地刮骨刺心。

江书改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情伤模样,怒道:“堂堂大御明昭太子,你要什么没有,为什么非得执着她一个。”

宋砚清沉默。

不是他执着。

而是她选择了他。

没有辛如练,何来晏行舟。

江书改怒其不争:“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别怪我亲自动手杀了她,你知道的,我要杀一个人并非难事。”

医能救人,亦能杀人。

他有一千种方法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

“若你执意动手,记得先杀了我。”宋砚清淡淡。

语气冷漠,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

江书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捏紧咯咯作响。

但想到他这个鬼样子只怕承受不住自己这一拳,只能气得收回手,踹掉一旁的椅子出气。

“我告诉你晏行舟,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儿女情长,谢景谙那边可能已经查到了什么,你要是再不振作起来做出些什么应对,到时候不用我动手,你和她,还有整个宋府,乃至大御都会受到牵连。”

那日在长公主府,谢景谙拉着辛如练的手对她说了一句“他非善类”。

他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也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代的是宋砚清。

谢景谙生性多疑,阴鸷暴戾,冲喜赐婚又事关辛如练,本就对宋家虎视眈眈。

再加上先前宫闱里宋砚清和谢景谙正面对上,即使没有暴露也足以让谢景谙着人去调查了。

那一句他非善类就是警钟,这么久没动静估计是在等待时机,想要一举拿下。

宋砚清这次倒是不再沉默了,放下手,眼底哀伤未去,却也一片澄明。

江书改所说的在他预料之中,也做好了应对之策。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书改,帮我个忙。”

·

昨日晚间的雪下了一夜,气候骤冷,京城内外茫茫一片。

寒风凛凛,雪如飘絮,冻得人勾肩耸背直哆嗦,捏着扫帚匆匆扫雪。

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一辆马车驶入京城,缓缓停在了宋府门口。

辛如练在屋内坐立难安。

昨夜她把宋砚清带回来后,宋府一夜灯火通明。

江书改连夜赶来宋府诊治,却屏退了所有人。

直至今早,也没有从宋砚清房内出来。

时间越长,辛如练越是觉得煎熬。

不仅是为宋砚清的情况担心,也为他昏迷前那一句话。

她依稀记得宋砚清吐血后就往地上栽去,那个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不该有说话的机会。

可是她确定,她听见了。

而且就是他的声音。

辛如练垂眸沉思。

恍惚间想起自己中毒醒来后,也曾听见过他说什么文丛润的事。

也是那个时候,让她真正怀疑文丛润和宋砚清是一个人。

可是后来种种事项表明,他们并不是。

再后来,她放弃了求证,不想再追究这些有的没的。

偏偏昨晚宋砚清一句话又打破了她伪装已久的平静。

三个名字同时出现,三个不同的人……

正当想到关键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飘远的思绪被拉回,辛如练以为是丫鬟来通知宋砚清醒了。

结果目光扫过去时,看见了两个熟人。

风雪依稀,裹着冷意。

一个粗布麻衣,携来淡淡药香。

一个头戴幕篱,隐去面容身形。

辛如练微微怔然。

没想过会在宋府遇见她们,更没想到再相见时,会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房门一关,风雪皆被挡在屋外。

辛如练以为再见时会有很多话说,然而真见了面,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时今日,是该称这位美妇人为茶漪娘子,还是娘?

不待她先开口,茶漪娘子掀开幕篱,面上早已泪流不止:“如练,是娘,娘回来了。”

美妇人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横流,近四十的年岁不见老态,面容姣好犹见当年貌美之色。

佘九仓悠悠一叹:“孩子,她就是你娘。”

客栈一别,其实他们压根没有回去。

数年未见,茶漪娘子想念辛如练想念得紧,非要跟在后面把人送到京城才行。

只是到了京城后又发生了辛护掘坟开棺的事。

棺椁空无一物,辛如练又是聪明人,一定想到了其中关窍。

茶漪娘子不想给辛如练惹麻烦,当即要走。

是宋砚清及时找来,好说歹说让她们留下,不要再让辛如练继续痛苦下去。

茶漪娘子和他想了一夜,也觉得这样做太自私,实在是对不起辛如练。

于是今早便驱车来了宋府,打算把真相都告诉她。

辛如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以为佘九仓和茶漪娘子前来是为别的事,倒是不承想一进来就开门见山。

美妇人声音凄凄,却也字正腔圆,完全不像是失语之人。

所以之前是骗她的吗?

见辛如练没说话,茶漪娘子几乎站不住:“如练……”

她有想过把窗户纸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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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会是怎样的局面。

但是真正面对时,她还是受不住辛如练此刻的沉默,心还是会痛。

她这个当娘的从来都没有尽到为娘的责任,她又有什么资格央求再多?

“娘!”见茶漪娘子几欲摔倒,辛如练急忙上前把人扶住。

许是多年来第一次面对生母喊出这个字,显得有些生硬。

但也不妨碍茶漪娘子听到这个称呼后抱着辛如练哭成了泪人。

压抑在心底的情绪有了出口,茶漪娘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辛如练搂着她坐下,一边安慰,一边让她尽情痛哭。

哭到最后,茶漪娘子的眼睛哭肿了,嗓子也哭哑了:“娘这么大人了,还要女儿反过来安慰,娘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辛如练给她擦了擦眼泪,“娘能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见二人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佘九仓倍感欣慰:“好了良桐,和女儿相见是高兴事,莫哭。”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茶漪娘子吸了吸鼻子,恍若隔世。

先前她确实是因为难受而落泪,不过到了后面更多的是喜极而泣。

她的如练不排斥她,也不怪她,还愿意叫她娘,这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大的厚爱了。

拉着辛如练的手,茶漪娘子开始说起当年之事。

那时的她也是辛如练这般大,是阮家大小姐,被家里人娇惯得太好,养得不知世事。

十八九岁的年纪,年轻气盛又自以为是,便偷偷从家里溜出来。

翻山越岭一路南下,本想跑去桃花谷看桃花,不料在半路遇到了贼寇。

她一个深闺小姐,自小又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争执间不小心伤了眼睛,眼看着就要落入贼手,是一名男子及时出现救下了她。

她眼睛受伤看不见,就只能询问他的名字,想着日后回去也能报答今日救命之恩。

可男子怎么也不肯说出真名,她就只能换他恩公。

恩公话少,除了给她治眼睛上药时会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其余时间缄口不言。

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恩公长恩公短地跟在后面,和他说天南地北,说风土人情。

当然,这都只是她一个人说,恩公负责听。

恩公去采药,她就背着小背篓,牵着他的袖子跟着。

恩公去抓鱼,她就坐在岸边帮他看守鞋子衣服。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知道,恩公是个很好的人。

他懂得很多,以前在阮家没接触过的,没见识过的,他都会。

在家时爹娘老是用规矩约束她,但凡做什么都要考虑是不是符合大家闺秀的做派。

但是恩公不一样,当她光着脚踩水时他不会斥责,当她抟土捏泥人时他也不会阻止。

他说,随性就好。

人生在世不称意,若是不能随性,这一辈子也就白活了。

恩公的观点和她不谋而合。

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总是带着满身药香的人。

她也很想看一看这位恩公是什么模样。

但是恩公说了,等她眼睛好了,他便会离开。

她不想眼睛好得那么快,于是偷偷倒掉恩公辛苦熬的药,即使恩公亲手给她敷药她也会找机会偷偷揩掉。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小动作还是被恩公发现。

恩公很是生气。

她坦白自己不想恩公离开,她喜欢恩公。

和恩公在一起的几个月比她在阮家过往十几年都要开心。

哪怕在这个小木屋里吃着粗茶淡饭,她也觉得比在阮家吃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自足。

可是恩公并不喜欢她。

帮她上了最后一次药,又准备了一些吃食,告诉她过些日子她的眼睛就会好,这段时间让她好好待在小木屋里哪里都不要乱跑,说完便匆匆走了。

她在小木屋里一待就是三天,虽然知道恩公不会再回来了,但她还是不死心。

期待着恩公有一天抓了鱼,采了满筐药回来,像以前一样唤她吃饭。

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她坐在门口,听着山间虫鸣鸟叫换了好几轮,恩公还是没有回来。

她的门一直都是虚掩着的,想着要是夜里恩公回来,也不至于被关在外面。

就这么等啊等,直到第三天晚上,虚掩的门被人打开,来人一身酒气。

她欣喜若狂,以为是恩公回来了。

然而恩公两字还未出口,便被那人尽数堵在了唇齿之间。

第65章意识到认错了人

冲天的酒气撞入鼻腔,细细密密的吻落到身上。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阮良桐听见他嗓音低沉沙哑,和寻常有些出入。

“我辛护一定会娶你过门。”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恩公的名字。

相处这么久,她不止一次问过恩公的名字。

可是恩公总是含糊过去,从未真正回答。

辛护,原来他就是辛大将军的儿子。

阮良桐想问他这些天都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还满身酒气。

恩公不是酗酒的人,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也未有过任何僭越孟浪之举。

然而此时也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一边重复着他会娶她,一边胡乱扯着她的衣裳。

她心底是喜欢恩公的,于是半推半就顺了他的意。

等到第二天早上,阮良桐发现自己受伤的眼睛好了,身边也多了一个人。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恩公的模样。

高高的,瘦瘦的,和想象中带着她采药抓鱼的模样不太一样,但也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彼时不知道他梦里梦见了什么,眉心紧皱。

阮良桐本想给他抚平,只是对方睡眠似乎很浅,她这一动,反而把人给惊醒了。

她羞怯地唤他恩公。

经过昨夜一事,二人关系不比之前,却更甚之前。

她以为恩公会接纳她,不然也不会突然回来,告诉她会娶她。

然而辛护见到她后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套了衣服,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什么话都没留下匆匆忙忙走了。

阮良桐不知道为何昨夜和她耳鬓厮磨的人为何突然变了性情。

一句话都没留给她。

就好像是她的一场荒唐梦,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在小木屋里又等了三天,不仅是为了等恩公回来,也为了给自己一点儿念想。

她知道他叫辛护,可是她并没有去辛家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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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乱性也好,另有苦衷也罢,她可以给他时间,等他想清楚了,自己主动回来。

只是那一去,辛护终究没有再回来过。

阮良桐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不想再守着虚无的希望看日升日落。

既然他躲着自己,她又何必去惹他心烦。

那一夜就当是她报恩了。

她离开了小木屋,决定回家去。

只是她身上的钱都被贼寇给搜刮了去,这一路走得颇为艰辛。

好不容易靠着双手凑足了银子回到阮家,那已经是两个月后。

她以为自己能回归以前的生活,在爹娘的安排下嫁人生子,规规矩矩过完下半生。

然而还未到家门便得知了一个噩耗。

匪寇横行,阮家为了保护城内百姓,毅然和匪寇对抗。

无奈匪寇凶残,辛大将军虽然及时出面清剿,也未能挽回,阮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无一活口,惨遭灭门。

也是那个时候,阮良桐再度遇上了随同辛大将军一同剿匪的辛护。

她接受不了辛家被灭门的惨案,情绪激动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本想随同爹娘一起去了,却被大夫告知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也是当天,辛护找上她。

直言他喜欢的人是冯静娴,他们两情相悦,待这次剿匪回去以后,他就会去上门提亲。

那夜是他和父亲发生了争执,父亲想要他继承衣钵,他却无心兵权,从小吊儿郎当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

父亲威胁他,若是他不掌兵权就不让他娶冯静娴,他心里郁闷出来喝了些酒,误打误撞进了小木屋,把她当成了冯静娴。

他承诺会给她一笔钱,让她们母子后半生衣食无忧。

但也有一个条件,她永远不能踏足京城,忘掉那晚的事,他不希望他未来的妻子因为这件事和他发生嫌隙。

那是阮良桐听到他用那种陌生的口吻跟她说话。

印象里的恩公虽然话少,冷淡,但也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她发号施令。

是她痴心错付。

她也不是什么死缠烂打的人,既然他有喜欢的人,她会主动退出。

她没要辛护的钱,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的时候,被辛大将军堵了个正着。

辛大将军知道了她和辛护之间的事,刚烈如辛大将军,硬是逼着辛护娶了她负责。

辛护无法娶冯静娴进门,从此一蹶不振,喝酒消愁醉生梦死,无论辛大将军怎么打怎么劝都不再管什么兵权虎符。

冯静娴也终日以泪洗面,几欲寻死不成,还落下了头疾。

所有人都说她不知廉耻,勾引辛护,破坏他和冯静娴之间的感情。

这些阮良桐都不想解释。

若是当初没有遇见他,而是死在贼寇手中,或许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她一边顶着难以入耳的流言蜚语,一边在辛家养胎。

好在辛大将军对她还不错,衣食住行从未亏待过她,把她当亲生女儿般对待。

只是好景不长,辛大将军战死沙场,辛护没了压制,行事越发大胆。

最后就连兵权都不接了,反而用虎符向皇帝讨了一个承议郎的闲职。

辛大将军一走,她在府中的待遇急转直下。

她知道辛护常常私会冯静娴,但她都当看不见不知道。

他们才是一对。

她早就不爱了。

她的恩公,早就在荒唐一夜后的早晨离开了。

连带着她的那份喜欢,也一同带走了。

她什么不想要,只求未出世的孩子平平安安。

只是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期间还有几次差点儿小产,若不是郎中来得及时,只怕胎儿早就不保。

后来在大福寺诞下辛如练,她的身体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时日可活了,于是给还在襁褓之中的辛如练写下一封信,塞到枕芯里,希望来日她能看见。

辛家本就靠领兵作战起家,如今辛护不授兵权,辛家基业迟早崩塌。

若是她没有碰到辛护,辛大将军也就不会逼着辛护娶她,辛护也就不会和辛大将军反着来,不承接虎符。

算起来,是她愧对辛护,对不住辛大将军,也对不住辛家。

只可惜她已经无法弥补,只希望日后辛如练长成,能够替她赎罪,在必要时刻拉辛家一把,让辛家不至于落难。

她知道她这样很自私,自己的恩怨自己没办法解决就让女儿来偿还,天下最恶毒的母亲估计也就只有她了。

生下辛如练没几天后,她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辛护视她如瘟神,得知她死了叫人随便找了一口棺材,葬礼都没办,也不让她入祖坟,直接葬在了郊外。

是佘九仓把她从棺材里挖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她这个已死之人重新活了过来。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在辛家为她保胎不至于小产的郎中,其实是佘九仓所化。

不仅如此,把她从贼寇手中救下来,带她采药,帮她抓鱼的恩公也是佘九仓。

佘九仓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之所以不向她坦白名字,是怕她知道他是佘九仓后会怕他。

毕竟他这种疯子,世人皆敬而远之。

以至于后面她说她喜欢自己,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自卑。

他比她大十几岁,名声还不怎么好,他配不上她。

她一个光鲜亮丽的女儿家,跟着他只会受罪,他不想耽误她。

正好那段时间恰好有人请他治病,他便想着先和阮良桐分开一段时间,给她足够的时间想清楚,也给他自己一点儿时间。

若是过后她还喜欢自己,他会试着让自己放下自卑,和她真正在一起。

于是,他给她上了药,嘱咐她不要乱跑,乖乖在小木屋等着。

本来按照时间计算,她眼睛好了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可以回来了。

他既期盼着她眼睛好了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也害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后悔。

心里天人交战了好几天,本来他都在往回赶了,然而事与愿违,病人的情况比较棘手,又是突发急症,他不得不重新回去料理。

这一耽搁就是半个月,等他再回到小木屋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他浑浑噩噩在小木屋里待了好几天,也觉得自己痴心妄想。

他这样的疯子,有什么值得别人等待的。

他没有去找阮良桐,决心忘掉她,她值得更好的。

只是在他几乎要忘掉她的时候,他又遇见了她。

不过那时候已经晚了,她嫁给了辛护,还怀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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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辛护待她不好,京城所有人都知道。

他不想她受苦,于是化作郎中,为她请脉保胎。

她没有认出他就是她的恩公。

他也没有告诉她他是谁。

想着能护她平安诞下孩子就离开,往后再也不打扰她的生活。

无奈辛大将军在的时候,辛护还能收敛些,不敢拿阮良桐怎么样。

等到辛大将军去世后,辛护才逐渐露出真面目。

滑胎药一碗碗往阮良桐面前送,但大多数都被他悄无声息调换了,有几次没经他手直接送到了阮良桐面前,差点儿害得她小产,好在最后保住了胎。

后面辛护见滑胎药不管用,更是直接上毒药。

虽然都被他及时解了,但阮良桐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一来二去身子骨越来越差。

辛护最后一次送毒药,是在阮良桐生下辛如练没几天。

他有心救阮良桐出苦海,索性将计就计,给阮良桐吃了闭息药,让辛护误以为他得手了。

等到辛护让人把阮良桐埋了以后,他再去把人挖出来。

听完佘九仓的讲述,阮良桐这才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他问她当初的喜欢他的话还作不作数。

她不想拖累他,不惜自贬残花败柳之身,让他娶个配得上他的女子。

佘九仓痴心不改,告诉她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无谓贞洁。

她被他的真诚打动,从此化名茶漪娘子,和他归隐山林。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辛如练唏嘘不已。

她的娘亲和佘老前辈也是命途多舛,走到今天不容易。

“是娘对不住你。”说完,茶漪娘子又哭了起来。

她当初获救后,原本是想把辛如练一同带走的。

只是辛护为了迎娶冯静娴,让外人看个面子,把辛如练牢牢抓在手中以彰显冯静娴的气量。

他们没办法再弄一出假死的戏码把辛如练换出来。

她对辛如练有生恩却无养恩,平白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辛如练安慰她:“娘亲没有对不住我,娘亲也受苦了。”

说着,辛如练又看向佘九仓:“还要多父亲这些年照顾娘亲。”

佘九仓被她这一声父亲唤得有些怔。

他其实没期待辛如练认他这个继父的,当初若不是他畏首畏尾,又怎会发生这些事。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惊讶、诧异、欣喜,激动等情绪上涌,一时间他也觉得有些心下复杂。

从佘老前辈到父亲,这不仅是从四个字变成了两个字这么简单,更是对他的认可。

眼底忽然有些湿意,佘九仓摸了摸辛如练的头:“一家人,不说谢。”

三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哭哭笑笑,悲伤情绪倒也没那么浓重了。

正当一家阖乐之时,江书改敲门进来,向佘九仓和茶漪娘子行礼:“弟子见过师父、师娘。”

他心里气愤辛如练把宋砚清折磨成那个样子来着,所以直接略过辛如练,并未对她施礼。

辛如练也没在意。

上次在书房听到这位容王殿下和宋阁老谈话,她就知道他和宋砚清关系不一般。

这次她把宋砚清逼得吐血,对方能待见她才怪了。

佘九仓看向他:“什么事?”

他这个徒弟的医术得他真传,独当一面不是难事,能让他这般急匆匆地面见他,想必是遇到了难题。

果不其然,江书改面露焦急之色:“宋三公子情况有些严重,斗胆请师父去看看。”

第66章大御明昭太子

他话说完,佘九仓尚没什么动静,辛如练直接站了起来。

茶漪娘子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有九仓在。”

察觉自己失态,辛如练顾自将情绪收敛了些,转头看向佘九仓,面带祈求之色。

佘九仓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

以往辛如练虽然不在跟前,但他和茶漪娘子都默默关注着她。

她性子比较孤僻、沉静,泰山崩以前而面不改色,嫌少情绪外泄。

示意她少安毋躁,佘九仓道:“别急,我去看看。”

说罢,便由江书改引着去了宋砚清所在的房间。

辛如练原本也要进去看看情况的,结果步子还没踏进去,就被江书改拦在了门外。

“夫人还嫌害砚清不够吗?”

他说话很不客气。

以往和辛如练虽然不怎么熟络,但到底带了几分客套。

如今宋砚清出了这档子事,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不打算再给辛如练半点儿面子。

辛如练也不强求,目送佘九仓和茶漪娘子进去,自己则和江书改留在了门外。

知道江书改是在为宋砚清的事生气,她自知理亏,向他施礼。

“是我言语不当,逼得宋三公子吐血,深夜劳烦容王殿下诊治,是我的过错,在此向容王殿下赔个不是。”

“你该赔罪的对象还在里面躺着。”江书改指着她的鼻尖怒道:“夫人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砚清现在生死不明,你可满意了?”

辛如练再次施礼,并未反驳,大有认骂认责的架势。

江书改郁闷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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