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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如练 羞花掠影 46916 字 2024-03-06

里面躺的那个和门外站的这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别人骂就受着,脸色更加恭敬,礼节更加周到,让人无处发火。

“你知不知道他为你……”说到这里,江书改欲言又止,略一拂袖,又把后面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要不是宋砚清再三嘱咐他不能说,他真想让辛如练好好反省反省。

辛如练一直等着他骂舒畅了才开口:“近来有个疑问一直困扰着我,还望容王殿下予以解惑。”

江书改没吭气,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辛如练看向他:“当日宋三公子心口的伤,果真只有一道剑伤吗?”

江书改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当日他随同祝从浓来到大齐,为宋砚清看过伤。

那时辛如练也曾和他单独详谈,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的她虽有怀疑,但是被他言辞凿凿糊弄了过去。

现在又一次问起,可见还未打消怀疑。

到底是久经沙场,心细如发的将军,有些事不是轻易能骗过她的。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江书改嗤笑,“还是说你觉得这个问题比砚清的命还重要?”

辛如练这次没再说话了。

她其实已经不想再求证宋砚清到底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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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再次问起这个,皆因宋砚清晕倒时的那句话。

江书改避而不谈,那就说明当日给她的答复是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宋砚清心口那道直逼要害的伤口很可能是两道伤造成的。

宋砚清很可能就是文丛润。

辛如练心如擂鼓。

这么久的等待和猜测,就差宋砚清醒来问个明白。

但愿,他没有事。

刚这么想,佘九仓开门走了出来。

江书改连忙迎了上去:“师父,砚清如何?”

佘九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辛如练,脸色很不好看:“有些棘手,我需要带他回一趟山上。”

辛如练往里屋看了一眼,正想说她跟着去。

佘九仓看出她的意思,道:“这一去少说十天半个月,我带着宋三公子一人,轻车简从来回也方便,你且和你娘留在宋府。”

三人之间的关系,他倒也没避着江书改。

江书改是他徒弟,是个可信任的,也算是自家人,不然他也不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他。

他这样安排不仅是为了以最快速度回到山上,还给十多年未见面的辛如练母女一个相处的机会。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收拾收拾就出发。”佘九仓把茶漪娘子推到辛如练身边,又揉了揉辛如练的头,“别担心,没谁敢和你父亲抢人,阎王也不行,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你娘和自己。”

辛如练虽然还想再坚持跟着去,但见佘九仓执意这样,只能退了一步:“有劳父亲。”

佘九仓复看向江书改:“如练也算是你妹妹,你小子别欺负她。”

方才出来时他也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江书改对辛如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得出是因为宋砚清的事迁怒了辛如练。

他这个徒弟不是个性情中人,虽然对于男女之情冷血了些,但对宋砚清这个兄弟倒是真心的。

江书改拱手揖礼:“谨遵师父教诲。”

他倒是不惊讶辛如练突然变成了佘九仓和茶漪娘子的女儿。

先前宋砚清还没回来时便传信问他有关佘九仓和茶漪娘子的事。

那个时候他便猜测到了一些。

如今被证实,倒是不觉得诧异。

他虽然气愤辛如练一次次伤害宋砚清,但底子里是个尊师重道的人。

况且他的气已经被辛如练化解了不少,现在也没什么好愤怒的了。

就算不看在佘九仓的面子上,为了宋砚清,他也会和之前一样待辛如练。

茶漪娘子给佘九仓理了理斗篷,不让风雪侵体:“早去早回。”

当天中午,佘九仓便在宋培印的护送下带着宋砚清出了府。

一上马车,佘九仓就变了脸色:“行了,人都出了宋府,不用装了。”

宋砚清坐起身来,向他一礼:“多谢岳父施手相助,让岳父为我跑一趟,砚清在此谢过。”

“这声岳父未免叫得为时过早,认不认不是我说了算,如练喜欢才是正道。”佘九仓睨他一眼,“如练身边的好男儿不少,我看那个叫赵断鸿的就不错,他还当着良桐的坟和如练拜了神山。”

他有意刺激宋砚清,特意说起赵断鸿想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谁让他几个身份换着来,直把如练耍得团团转。

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替女儿讨些回来。

说起这个,宋砚清眸色显然苍凉了许多。

他没有底气去反驳佘九仓这句话。

他虽然和辛如练成过两次亲,但是两次都未拜完天地正式成礼。

说到底,他只是她的挂面夫君而已。

不过赵断鸿也不比他强。

辛如练的娘亲还活着,坟墓里无人,就不算当着女方的母亲拜神山。

想到这里,宋砚清怅然一笑:“我会努力的。”

努力让辛如练喜欢他。

佘九仓还挺喜欢他这股不服输的劲,笑了:“说吧,这次让我带你出来,又要换什么身份回到如练身边,书生还是阁主?”

亏江书改来找他的时候,他还真以为宋砚清要不行了。

结果这厮除了吐血积郁,身体受损以外,并没有性命之忧,仔细调理一段时间也能恢复。

想起昨日辛护掘坟开棺,宋砚清没去帮辛如练,反而第一时间找到他和茶漪娘子,希望他们把真相告诉辛如练。

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一路上即使伪装得很好,但还是没逃过他的法眼。

或许他比辛如练还要早一步知道茶漪娘子是阮良桐。

不过当时的他似乎想得更长远一些。

不然也不会趁着今日他们来宋府找辛如练,偷天换日移花接木,让宋砚清正大光明消失在人们视野。

宋砚清苦笑。

佘九仓之所以知道他有这么多身份,并不是因为他的易容术出了纰漏。

寻常人看皮,佘九仓看骨。

无论他怎么易容,都改变不了骨相。

易容术在别人眼里没有任何破绽,但在佘九仓这里处处是破绽,第一次就把他认了出来。

摇了摇头,宋砚清道:“大御明昭太子。”

书生文丛润已死,现在出现不妥。

阁主席东月已经让辛如练生了疑,短时间内也不适合出现。

加之谢景谙盯着他不放,也是时候以真正的身份亮相了。

佘九仓挑挑眉:“你那个未婚妻此刻也在京城来着,我跟良桐探讨过了,无论如何,绝不允许别人和她共享一个丈夫。”

他的话说得很清楚了。

别说是未婚妻,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也不允许有。

“婚约的事已经着手解决了,估计再过些时日便可给练儿、前辈和茶漪娘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宋砚清郑重其事,“至于共享不共享什么的,前辈完全可以放心,我已经是练儿的人了,此生只会有练儿一个夫人。”

·

宋砚清和佘九仓一走,宋府感觉空了不少。

为了不暴露,茶漪娘子以宋培印远房表亲的身份留在了宋府,终日陪着辛如练。

祝从浓和褚楚也常来看望辛如练,生活又回归了平静。

唯一谈得上热闹的,就要数大御明昭太子要来大齐这件事。

九州各国风云人物齐聚大齐,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

辛如练没去关注这些。

自从宋砚清随佘九仓离开后,她的心也似跟着离开了一样。

外表乍一看跟以前一样,但仔细看,会发现她其实大多时候在发呆。

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

也就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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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茶漪娘子、祝从浓和褚楚能和她搭上两句话。

是日大雪,宋府墙角的红梅凌寒而开。

辛如练裹着斗篷,站在廊下看了许久。

风雪压枝,红梅越发孤寒凄冷。

算了算时日,宋砚清已经离开了五六天,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她想问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又一次离开了。

上回一走就是近两个月,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这一次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辛如练盯着红梅,眼神落到虚空。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风雪似乎小了不少,但也仅限于她周围几寸。

略一抬头,这才察觉头顶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一把伞,为她遮挡了此间风雪。

辛如练轻轻笑了:“娘不用给我打伞,我在这站会儿就回去了。”

然而,转身之际看到的并不是茶漪娘子,而是一名男子。

紫袍,金冠、玉貂裘。

白雪,红梅,油纸伞。

一色冰白里,来人眼角泪痣点化漫天风雪,眉似远山,染就了几分薄雪的孤寂,衬得眼若清潭,深邃澄明不敢亵渎。

颀身玉立,气韵雍华,鼻峰高挺,松风水月不可攀,唇角微扬,野鹤孤云不堪折。

彼时纷纷素雪似也怕惊破他这一身矜贵之气,洋洋洒洒不敢沾他半分衣角。

辛如练一怔。

恍惚间想起那日在东郊小院,她一回头,便见宋砚清在她身后撑了一把伞,将她和簌簌风雪隔绝开来。

此时此刻,眼前之人虽然也有一颗泪痣,却不是宋砚清。

不待她开口,那人已经先一步启唇:“嫂嫂,是我。”

第67章晏行舟是席东月

辛如练一愣。

不仅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宋府,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身后。

还因为嫂嫂这个有些耳熟的称呼。

宋三公子并无兄弟姊妹,唯一叫过她嫂嫂的只有席东月一人。

可眼前之人并不是席东月。

席东月的长相过于有攻击性,纵然锦衣雪华,月白风清,也掩盖不了他那张好皮囊底下的凌厉锋芒。

她以为席东月已经够风华绝代了,但是面前这个人的容颜竟然还要胜席东月三分。

偏生他不似席东月那般凛冽难近,眉眼清绝,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温润儒雅,笑意未起,风雪不复,泠泠霜溪便尽数淡化成水,眼波流转间,一笑春温。

辛如练盯着他眼角的泪痣看了许久,一时怔然。

这是她见到眼角有泪痣的第四个人。

文丛润、宋砚清、席东月都有这么一颗泪痣,位置大小几乎一模一样。

现在又出现这么一个人。

除却眼角泪痣点点,容貌、气质乃至声音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辛如练不禁后退了一步。

斗篷不小心挂到了墙角横斜出来的梅枝,枝头细雪受力颤动,纷纷垂落。

辛如练趁机折了一枝红梅,以梅作剑直指那人,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你是谁?”

心下纷乱,她现在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几个人谁是谁了。

梅梢覆雪,红白交缠,虽是构不成任何伤害的花枝,但被辛如练拿在手上,梅做剑,雪做刃,气势如虹。

见惊扰了她,那人揖手,端正君子彬彬有礼:“在下晏行舟。”

说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到辛如练手里的红梅上。

他还是文丛润的时候,也曾折过一枝梅花赠与她。

那是他和她成婚的前夕。

听得他报了姓名,辛如练一惊。

晏行舟。

大御明昭太子。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是这个名字九州五国无人不知。

如果说她的辛将军的名号是靠自己真刀真枪打出来的,那么这位明昭太子的名声则是靠他自己真才实学赢得的。

从出生到册封太子,他整个人都带了一层传奇色彩。

大御百姓奉他为神,九州五国更是到处流传着他的事迹。

若是一人能力出众,能行他人所不能行之事,坊间多会神话此人。

然而晏行舟不一样,他的出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神话。

辛如练打量着晏行舟,若有所思。

这几日她虽然没怎么出门,但多多少少也听说了这位大御太子要来大齐的事。

今日宋培印进宫时也透露过这件事,说是明昭太子今日已经抵达大齐,并且已经进宫。

明昭太子远道而来,为了两国交好,谢景谙在宫中摆宴接风,亲自招待。

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也差不多散了。

只是堂堂大御太子,为何会公然出现在大齐臣子内宅?

大齐和大御虽然也有来往,但到底身份立场不同。

宋培印是大齐阁老,晏行舟是他国太子,二人身份特殊,更应该避嫌才是。

晏行舟看出她的疑问,笑着解释道:行舟此来大齐除了面见大齐皇帝,更是为了拜访一位旧友。”

辛如练看着他的眼睛。

凤眸狭长水波不兴,流光宛转极尽温柔,这漫天洋洋洒洒的风雪似乎都要融在他的眼眸里。

收了梅枝,辛如练道:“太子殿下若是有事找阁老,可到前面正厅稍作等待。”

她自然而然把晏行舟要找的旧友当做宋培印了。

早些年宋培印游历九州各国,学识在那,和各国皇族有来往并不稀奇。

即使当时晏行舟还未出世,但难保父母一辈和他没有牵涉。

大御帝后的旧友,有些话不好明说,也只能含糊其词。

只是说完这话辛如练又觉得有些奇怪。

晏行舟如果要找的旧友如果是宋培印,那么宴会散后应该是一同随他来的。

宋培印是读书人,最是守礼,也讲究待客之道,不可能丢下客人去做别的事。

上回茶漪娘子和佘九仓能直接去她的屋子,跟她说明当年真相,显然是经过宋培印授意的。

不然这么大的宋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人进来,还深入到了后宅。

这次晏行舟悄无声息到她面前,是不是也是经过宋培印同意的?

见她开始赶人了,晏行舟笑着解释:“我要寻的旧友不是宋阁老,而是嫂嫂你。”

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天地间这一寸风雪好似都不再夹杂刺骨寒意。

说话间,一只黄鹂穿廊而来。

院内落雪依然,黄鹂却似不畏寒一般,扑棱着翅膀悠然翩跹,最后轻飘飘落在晏行舟肩头。

鸟鸣啾啾,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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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了蹭晏行舟,似乎在控诉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辛如练看着一人一鸟的互动,心下一动。

乡书是席东月赠与她的。

当日她在悦来客栈用它来试探过宋砚清,结果显示宋砚清并不是席东月。

现在乡书主动扑到晏行舟身上,动作场景和昔日遇到席东月一模一样。

辛如练眸色渐深。

她以为他叫自己嫂嫂是出于礼貌,现在看来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晏行舟亲昵地点了点乡书的头,转头看向辛如练,道:“嫂嫂也可以叫我席东月。”

辛如练呼吸一窒。

纵然心底已经猜到了大概,但真正听到他大方承认,她还是有些震撼。

名重天下的明昭太子晏行舟。

江湖组织客路阁阁主席东月。

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是同一个。

晏行舟是席东月,席东月是晏行舟。

辛如练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梅枝。

非但没有因为晏行舟这句话而放下戒备,反而更添几分警惕。

一国太子,有自己的势力是正常的,但是就这样直接透露给她就很不正常了。

这无疑是将自己的底牌明目张胆告诉了她。

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人摊明底牌?

“太子殿下说的我听不懂,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辛如练说完这句便要走。

晏行舟急忙唤她:“我之前不是有意要骗嫂嫂,隐瞒身份也只是为了便宜行事,现在告诉嫂嫂也没有别的意思,宋兄现在不方便面见嫂嫂,怕嫂嫂担心,特意传信于我,让我代他看望嫂嫂。”

辛如练脚步一顿。

宋砚清自从被佘九仓带走治病以后,便像人间蒸发般杳无音信。

她也没写信过问情况,怕佘九仓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病来如山倒,这种事急不得。

现在突然听见有关宋砚清的消息,她自是不肯放过。

“他怎么样?”

晏行舟笑笑,试探性地撑伞走到辛如练身旁,为她挡去飘摇的风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嫂嫂可否移步,容我细说。”

辛如练后退几步避开他的伞,回避之意不言而喻。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虽然主动告诉自己他是席东月,但到底是事关个人隐私和势力。

宋府人多眼杂,也确实不好谈论这些。

想了想,辛如练道:“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晏行舟看着她躲让的动作,如被刺痛。

他以为练儿待宋砚清的态度已经够冷淡了,没想到这次换回晏行舟的身份,她待自己更加生分疏离。

现在都是如此,将来练儿若是知道宋砚清就是他,会不会直接和他断绝关系?

晏行舟垂下眼帘。

原本这次来是打算先把他是席东月的事告诉辛如练,让她有些底。

等到时机成熟,他再把宋砚清也是他的消息告诉他。

想是这么想了,但是现在看练儿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操之过急了。

心下盘算着,晏行舟一路跟着辛如练进了屋。

炭火烧得正旺,和外面的寒冷不同,屋内温暖如春。

晏行舟扫了一眼里面的家具陈设。

和离开时相差无几,明明才离开没几天,但不知道为什么,再次踏足这里,晏行舟恍惚有种隔世之感。

随手将红梅放到桌上,辛如练让人沏了热茶送进来。

乡书一会儿落到晏行舟肩头,一会儿又跳到辛如练手臂上,清脆悦耳的鸣声不绝,倒是缓解了有些僵持的气氛。

它的个头虽然不大,但脾气不小。

来到辛如练身边以后,除了辛如练,几乎不怎么亲近他人。

无论祝从浓和褚楚怎么逗它,黄鹂都视若无睹。

当然,对于一般人黄鹂选择不理不睬,但遇到赵断鸿和褚谦就跟见到了仇人一样,不是啄他们的脑袋就是在他们身上拉臭,把两人折腾得够呛。

估计要不是看在辛如练的面子上,早就暴走揍这小家伙好几次了。

许是见到了主人,乡书今天异常兴奋。

辛如练取了鸟食喂它,一边问晏行舟:“太子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兄一切都好,让嫂嫂勿念,待此间雪化,他差不多也可以回来了。”晏行舟目光落到辛如练身上,搬出事先打好的腹稿。

辛如练没说话,手下动作缓了一缓,又继续用专门的工具挑着鸟食投喂乡书。

虽然晏行舟说宋砚清一切都好,但还需要等这么久,说明情况还是很严重。

她也没想到只是提了一嘴和离,宋砚清便成了这样。

说到底也怪她。

明知道宋三公子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她偏偏在他面前说那种话。

“嫂嫂不必自责,说来宋兄还托我代他向你道歉来着,这次昏迷来势汹汹,想必吓着嫂嫂了。”见她神伤,晏行舟开导道,“宋兄自小身子骨弱,看起来是一朝病愈,实则内里还未完全恢复,此番吐血是陈年旧疾爆发,不怪嫂嫂。”

视线落到炭火之上,透过滚烫灼热的火苗,辛如练难免想起当晚的情形。

湿热的眼泪混杂刺目的鲜血,将炉火浇熄了一半,那时宋砚清的脸色比雪还要白,白得似乎下一刻就会碎掉。

“他还说什么了?”辛如练又问。

晏行舟抿了抿唇:“宋兄还说,此生能得嫂嫂为妻,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只可惜他罪孽深重,明知月亮不可攀,却妄想困住月亮,是他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这话时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底的黯然怎么也挥之不去。

辛如练动作一顿。

宋砚清不仅不怪她,反而把所有过错都归集自己身上。

就像冲喜成婚当天,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于宋某来说,女郎是皎皎天上月,冒昧请旨赐婚是宋某的不是,宋某身比残泥,地下泥染指天上月,宋某罪不容诛,今后就算身死也是天罚,此生能得女郎为妻,宋某死而无憾。”

“夫人需记得,若我有一天真的遇难,你不必为我守孝三年,夫人是九天弦月,值得更好的人守护,能拥夫人在怀片刻,已是我此生至幸,虽死不悔。”

她和他之前从未接触过,但那一字一句真情实感发自肺腑,仿佛早就和她有了纠缠不清的牵扯。

辛如练长叹一声,起身:“太子殿下请自便,我有些乏了,恕我失陪。”

晏行舟想拉她,但想到现在此刻的身份不合适,伸出去的手又强制收了回来:“嫂嫂难道就这么讨厌我,除了宋兄的事,别的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

辛如练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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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晏行舟还是席东月,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有些交集的陌生人。

讨厌谈不上,但也谈不上多亲和。

她不知道晏行舟为何会经营客路阁这种江湖组织。

也不知道晏行舟明明贵为一国太子,为何会替宋砚清冒险去一线天采药。

更不知道晏行舟到底和宋砚清、佘九仓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现在面对晏行舟的质问,辛如练想了想。

确实如他所说,自己一直都在询问宋砚清的事。

晏行舟千里迢迢从大御来,给她说了好些有关宋砚清的事,她却连一句道谢也没有,自己这样也属实招待不周,于是向他施礼。

“多谢太子殿下告知宋三公子的消息,太子殿下的恩情,如练记下了。”

晏行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要她的道谢干什么。

练儿有些时候聪明过了头,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让她追根溯源发现真相。

但有些时候又太糊涂,就像现在,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却不明白。

他什么都不想求,就想和她单独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就这样坐着,听风起,看雪落也行。

可是练儿对他避如蛇蝎,话没说上两句就要走。

两次成婚,但他们相处的时间算起来并不多,现在就连坐下来说话都成了奢侈。

确定礼节都到位了,辛如练再次告辞。

晏行舟这次倒是没拦她,顾自给乡书使了个眼色。

乡书得令,当即飞扑过去。

还没走出几步的辛如练只听得一声闷哼,回头一看,就见晏行舟捂着左眼,神情痛苦。

而罪魁祸首早已扑着翅膀窜了出去。

辛如练一惊,连忙倒了回来:“太子殿下?”

晏行舟捂着眼,半开玩笑道:“嫂嫂的黄鹂倒是个护主的,方才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它,飞过来就啄我的眼。”

辛如练一噎。

这叫哪门子护主?

她算什么主人,乡书的主人说起来是他好不好?

但现在不是和他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时候,眼睛本就脆弱,若真是被乡书啄了,严重点估计会失明。

说了句冒犯了,辛如练当即拨开晏行舟的手查看伤情。

也不知道乡书具体啄到了哪里,晏行舟此刻的左眼整个都是红红的,疼痛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眼泪不受控地溢出。

“没啄到实处,嫂嫂不必担心。”说着,他站起来就要给辛如练看看他真的没事。

只是他的眼睛虚虚闭了一只,视线被遮蔽了一部分。

这一起身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身体失衡就要摔去。

辛如练眼疾手快,急忙拉了他一把。

这一拉,便觉有什么夹杂着血腥味的苦咸湿热落入口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时,脑海里突然炸出来一句话。

“一只眼睛换留在你身边,也不算亏。”

辛如练一愣。

这是晏行舟的声音。

可是她刚刚看着他,他压根没有说话。

晏行舟趁机站稳身形,自嘲道:“瞧我,宫宴里喝了几杯酒到还醉了,若不是嫂嫂及时拉我一把,估计摔得厉害。”

辛如练皱着眉,始终没搭话。

视线落到晏行舟的左眼上,一抹赤红映入眼帘,从眼角到脸颊,长长的一条。

这是血。

他的眼睛竟然开始流血了。

辛如练恍然。

这才意识到方才砸在她口中的是掺杂了血液的泪水。

也亏得晏行舟都这样了还在这儿和她说什么没啄到实处,没什么大碍。

纵然心底有诸多疑惑,但辛如练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见晏行舟的眼睛伤得不轻,当即让人去请大夫。

这件事很快便传了出去。

大御太子刚来就在大齐的地盘受了伤,谢景谙知道后很是震怒,要责罚宋培印给晏行舟以及大御一个交代。

晏行舟为宋培印求情,将所有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极力澄清此事和宋府无关。

虽然知道大御太子宅心仁厚,不忍责难他人,但谢景谙还是得做些面子功夫维系两国关系。

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还是要略施惩戒,以儆效尤。

晏行舟表示要是因此责罚宋培印还不如让他在宋府养伤,如此也不至于寒了肱骨老臣的心。

这事本来是不合礼制的。

毕竟别国使臣或者皇子帝姬来访都是住驿馆里,哪有他国太子直接住到本朝臣子家里去的?

但朝中大臣讨论后都觉得此事可行。

一来能遂了大御太子的意,全了他深仁厚泽的名声。

二来也能让宋培印将功补过,弥缝其阙,不会因为重罚而伤了君臣关系。

三来也算是可以给大御一个不错的交代,彰显两国的邦交关系。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于是晏行舟正大光明住到了宋府,成为大齐史上第一个不住驿站住臣子家里的他国太子。

坊间对此事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有说晏行舟人民爱物的,也有说宋培印倒霉的。

毕竟那可是大御明昭太子,身份摆在那里,稍有招待不周,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消息传到赵断鸿耳朵里的时候,他都要气笑了。

凭什么大御太子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他就只能和大乐的帝姬、瑾王挤在驿站,要是想进宋府还得经过宋府的人一层层通报才能进去。

这不公平,改明儿他也要住进去。

不同于赵断鸿的反应,褚谦听说这件事倒是来了兴致。

大齐的长公主喜欢往宋府跑就算了,大燕的鹰帅,大魏的容王殿下,以及他的皇妹也都喜欢往宋府去。

现在就连大御的明昭太子也住进了宋府。

也不知道那宋府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个追着捧着。

提笔在纸上写了辛如练三个字,褚谦眉梢一挑,笑了。

看来这位女将军的本事确实不小。

也不知道他的皇妹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和辛如练走到一起后,还会不会和辛如练现在这般要好。

这大齐,他还真是来对了。

事情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68章她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祝从浓一听见晏行舟住进了宋府,第二天一大早就冒雪从长公主府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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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国太子来大齐来也就来了,结果人来了不待在驿馆,跑到大臣家里去住,哪有这样没规矩的。

偏生晏行舟对外说是因为韶宁帝姬人在驿馆,二人身上虽然有婚约,但到底未成婚,怕传出去对褚楚名声不好,也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特意避开了。

这一番话很是合情合理,还为晏行舟又搏了几分美名,可祝从浓就是觉得不对劲。

这要按照晏行舟这话,褚楚的名声是名声,难道她们家练练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

再说了,要是因为他住进驿馆就会对褚楚名声不好,那驿馆里还有大燕的鹰帅赵断鸿呢,岂不是早就乱套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是大御太子这种妖精妖精的,是以祝从浓说什么都要来看一看。

虽说她也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可谁让她们家练练魅力太大,一个个都争着抢着往练练身边凑,走了一个文丛润,来了宋砚清和赵断鸿,等到宋砚清走了,褚谦和晏行舟又来了。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她可不能让她们家练练被欺负了去。

让江书改给辛如练请了平安脉,得知辛如练身体渐渐好转祝从浓才松口气。

相比之前动不动就晕倒,脸色惨白呼吸近无,现在的辛如练看起来确实好了很多。

小坐片刻,便有丫鬟来禀报晏行舟的情况,说是被啄的那只眼睛伤得厉害,暂时不能视物,连带着左眼也受到了损伤,造成了双目短暂性失明。

祝从浓一听就来了兴致,当即叫上江书改去了晏行舟所在。

她倒要去看看晏行舟是真瞎还是假瞎。

真瞎她也就不欺负人了,要是假瞎她就把他变成真瞎,瞎一辈子那种。

祝从浓一走,辛如练自然得陪着。

她本来就要去晏行舟那里走一趟,毕竟人是在她屋里出的事,怎么都要过问几句。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晏行舟居然伤得这么严重。

也亏得昨日事发之时,那人见了血还笑盈盈地不当作一回事。

晏行舟住的是南侧院,离辛如练的西阁不远,转过几道连廊便到了。

南侧院其实在宋府算不上什么上好的居所,起码是不符合晏行舟这等身份的,但胜在整体雅致清幽,雪落屋檐时尤见意趣,晏行舟又喜静,便临时要了这方院落去。

辛如练一行人过来时,宫里来的太医正在帮晏行舟包扎,三指宽的白绫裹上药膏在眼前缠了一圈又一圈,不复一国太子的矜贵雍容气度,倒是露出几分文人书生才有的墨客气韵。

祝从浓挑挑眉,扭着腰肢款款:“哟,太子殿下这是瞎了?”

这话算是大不敬了,但由祝从浓说出来,在场无人敢呵斥或指责。

听到声音,晏行舟侧了侧耳朵,把头转过来,摸索着就要起身行礼。

“长公主殿下前来,恕行舟有失远迎。”

祝从浓注视着他的动作,许是因为视线受阻,看起来很平常的动作做起来有些迟缓,不过这身好风姿也是难有,让人看了不觉失礼,反而别有一番风度。

辛如练视线在晏行舟的蒙着白绫的双眼上落了落,最后定格在他身后的一个瓶几上。

是款精致的青柚瓷瓶,里面还插着一枝红梅。

青瓶素雅,红梅冷艳,二者相搭很是赏心悦目。

辛如练没由来觉得有些眼熟,不仅因为这枝梅花是她昨日折下的那枝,还因为这红梅青瓶的插花的样式。

当日文丛润踏月折梅,于窗前赠她满袖冷香,她接过红梅便顺手插在了这么一只青柚瓷瓶里。

现在情景再现,她自己都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是何时何地。

那边的晏行舟一一向江书改和辛如练见礼,虽然看不到人,但她们三人来时便有人回禀过,晏行舟自然也知道来者都是谁。

前者恭敬回礼,客气也疏离,只是轮到辛如练时,没得到回应。

晏行舟不得不又唤了一声:“嫂嫂?”

他跟宋砚清差不多一般年岁,现在住在宋府,客气称宋砚清一声宋兄,叫辛如练嫂嫂也没什么,祝从浓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回过神来的辛如练自知失礼,道了声太子殿下便退去了一旁,只是目光时不时扫过那只青瓶红梅,若有所思。

祝从浓不清楚这其中的官司,不着痕迹地绕着晏行舟转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确实不错,纵然白绫覆面,看不见眉眼,但这风姿,这气度都是顶好的。

假模假样地问了几句太医晏行舟的伤势如何,祝从浓便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道:“太子殿下初来我大齐便横遭此祸,说起来是我大齐招待不周,容王殿下略通些医理,不如请他帮太子殿下看看。”

不是她的人亲自看过的,她才不信晏行舟是真失明。

江书改是大魏人,不属于大齐和大御任何一方,由他来,结果更令人信服。

江书改听得她称自己容王殿下,嘴角浅浅挂上笑意。

倒不是因为这个称呼如何,而是这位长公主向来都是叫他书呆子,正经时刻端起架子来倒是也有模有样的。

晏行舟心底知道祝从浓是想确认他的伤是真是假,道了声谢,含笑由着江书改给他看伤。

辛如练注意着江书改的面部表情,对方和第一次给自己把脉看病时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

就连最后得出的结果都和太医一样。

确实是双目暂时失明,何时恢复也没个准数。

不过太医说得比较委婉,江书改则没什么顾忌,直说要是此番恢复不成,日后晏行舟怕是要终身失明。

一国太子失了眼睛,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辛如练目光难免落到晏行舟身上。

然而视线里的男子对这个诊治结果貌似并不以为意,嘴角还挂着昨日相见时的笑意,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甚在意,淡定非常。

似乎是察觉到辛如练的视线,晏行舟偏过头来,像是寻找辛如练所在:“嫂嫂不必担心,大夫都喜欢把病情往重了说,我养上两天便好,就是在此期间给嫂嫂和宋大人添麻烦了。”

他说的是不必担心,但辛如练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不必自责,不必内疚。

乡书无故伤人,说到底也有她的一部分责任。

本来想把乡书物归原主,但出了这档子事她也不好再把乡书往他身边送。

“你的嫂嫂在这边。”祝从浓看了一眼对着空气喊嫂嫂的晏行舟,拿起一旁的茶盏往他手里一塞,再轻轻一拨盏身,便把晏行舟的手带到了辛如练所在的方向。

从头到尾,没碰到晏行舟分毫。

见这人蒙着眼跟空气一本正经地说话,又有江书改亲自验看,现如今的她倒还真相信他是的确瞎了。

晏行舟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俄而失笑,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看错了方向,还是被祝从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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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说的“你的嫂嫂”这几个字愉悦到了。

“担心我家练练是该担心的,毕竟太子殿下表面光风霁月,可肚腹之内藏着什么心思谁也说不准。”见他笑,祝从浓也似玩笑般道,“听,太子殿下的心在说话呢,好像在说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晏行舟再度失笑:“长公主殿下说笑了。”

祝从浓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就是放话让对方注意点,少在她家练练跟前凑:“是不是说笑,天知地知你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们二人不过谈笑几句,一旁的辛如练眼眸却微微一动。

心在说话?

这几个字一出来,她便瞬间想到了许多。

中毒醒来时,她听到宋砚清说了什么,但她确定对方并未开口。

东郊小院里,宋砚清吐血昏迷的时候,她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就连昨天,晏行舟被乡书啄了眼,她又一次发现了这个问题。

三个人当时明明都没有开口,但她却实实在在听到了他们说话,且那些话不像是能当着人的面直接说出来的,更像是压在心底不能向世人坦白的。

压在心底,心在说话?

辛如练琢磨着这几个字,眸光微敛。

这是心声?

辛如练被自己的大胆猜想吓了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她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辛如练心思急转,想要求证自己的想法是否属实,便定了定心神,目光向一旁侍立的丫鬟投去。

这是晏行舟带来专门伺候的人,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纵然这屋中有大御太子,大齐长公主以及大魏质子几位身份不一般的人物,但并未表现出任何战战兢兢之色。

且方才见她奉茶也不似别的人家婢子那般诚惶诚恐,生怕行差踏错,整体表现得放松又自然,想来晏行舟平日里待这些身边的人都不错,这才让她们在人前这般松弛有度。

辛如练全神贯注去听,想要听听此时这丫鬟心里在想些什么。

然而四下除了晏行舟和祝从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她什么也没听到。

不对,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辛如练收回视线,再一次在脑中把所有的线索都理了一遍。

她现在有六成的把握确定自己能听到别人心声,不然之前那些无法解释。

但能听到谁的,什么时候能听到似乎有条件。

若是谁的心声都能无时无刻被听见,那她的耳朵岂不早就被各种各样的心声给充斥了,她也早就发觉了,何必等到今日被她阿姊一句无心的话点破。

把前三次听到心声的情况都重新复盘了一遍,辛如练微微一顿。

好像那个时候他们都在哭。

第一次,是宋砚清哭着让她善待自己。

第二次,是宋砚清哭着求她不要和离。

第三次,晏行舟……晏行舟没有哭。

相反,他还在笑,笑着说乡书护主。

这个猜想刚被推翻,辛如练忽然想到了关键。

不,不是哭,而是眼泪。

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物不同,唯一的共同点似乎是她都触碰到了宋砚清和晏行舟的泪水。

宋砚清的两次伤心泪,以及晏行舟的血泪。

竟然是眼泪吗?

那她要是想探听别人心声,还得让人先哭?

有谁会无缘无故在自己面前流泪?她又凭什么让人哭?

辛如练想得深了些,没注意到祝从浓叫她,等到祝从浓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反应过来,忙开口问:“嗯?阿姊,什么事?”

祝从浓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刚刚走神了。

说来也是怪了,她家练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何时这般心不在焉?

而如今在晏行舟这里,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竟然走了两次神。

也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竟然想得这么入神。

莫非是晏行舟克她们家练练?

一想到晏行舟才来大齐就整出这么些糟心事来,祝从浓不由得更加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转头瞪了晏行舟好几眼。

尽管他看不见。

瞪完人,祝从浓才笑着看向辛如练:“没什么,我要回去看我的牡丹花了,花匠老师傅说这几日便要开了,改日我请你过府赏花。”

确认晏行舟是真瞎,她反而放下心来。

跟一国太子不好斗法,对付一个瞎子还不容易?

不管晏行舟进宋府是为了什么,反正只要威胁到辛如练,她就算得罪大御也不怕。

言语里前前后后警告了几番晏行舟,祝从浓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便要往外面去。

牡丹娇贵,能在这个时节开花的更是不可多见,也就只有长公主府能见此奇观。

辛如练含笑应是,也跟着起身相送,却听得祝从浓立马改了口。

“不行,这雪天路滑的,要是把你摔出什么好歹来那就不成了,我直接挑些好的让人给你送来,别人雪天赏梅,我们赏牡丹,是不是很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辛如练哭笑不得。

看来她这次受伤确实把阿姊吓得不轻,以前提刀上战场阿姊虽然也很担心,但哪里像现在这样紧张她雪天路滑会摔倒。

再者,这赏牡丹确实与众不同,但是赏花赏的不就是争奇斗艳千娇百态吗?这送到屋子里的孤芳还怎么赏?

不过她也不会不识好歹到拂了祝从浓的意,阿姊再怎么都是为了她好,她又何必扫兴。

祝从浓捂着辛如练冰凉的手,当着晏行舟这边的人脆声道:“这晏行舟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动手削他,出了事我担着。”

太子算什么,敢欺负她们家练练,她第一个不放过。

晏行舟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句,不过都没什么反应,依旧各自做各自的事。

辛如练扫了一眼,心下颇为佩服。

下面伺候的人都这般波澜不惊,那上头的主子岂不是更城府难测。

祝从浓放完了狠话,拍了拍辛如练的手:“好了,大下雪的,你手这么凉就别送了,快些进屋暖和着,我的马车就在宋府门口等着,左右也就几步路的事。”

辛如练口头上应着,但还是把人送到了门口。

不料才到大门口,便见一个雪人伫立阶下。

不是上下两个大小不一的雪球堆叠起来那种雪人,而是真真正正用簇白的雪堆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准确来说,是雕。

能看得出是名女子,手上弓如满月,座下战马嘶鸣,即使是白色的雪雕磨而成,但能看得出女子身上铠甲的纹路,看样式,是将军才有的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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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看,女子容颜清绝,俗尘不染,两弯秀眉轻蹙,氤氲着化不开的忧伤和坚决,不难想象她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张弓搭箭。

在她身后,红色披风猎猎作响,是真的披风,不是雪堆出来的,是布匹针织出来的,风吹鼓荡,英姿飒飒。

一人一马,一弓一箭,活脱脱把一个上阵杀敌的女将军的形象烘托出来,一下子就把人带入到了尸骨遍地的战场上,足以见制作这雪人的用心程度。

第69章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么一件栩栩如生的雪人摆在宋府门口,自然吸引了不少街上的人围观,只是晏行舟如今住在宋府,太子安危事关重大,周围有将兵把守,人们也只敢远观,不得近前。

众人一边指着那恍若真人的雪人兴致勃勃地议论,一边交头接耳猜放这么一个雪人在门口的人是什么用意。

此刻见辛如练一行人出来,知道当着这些皇亲贵族、王侯大臣的面谈论事情不太好,声音顿时消减不少。

祝从浓眼前一亮,呀了一声,三两下跳下台阶奔至雪人前。

江书改怕她摔倒忙追着牵着,无奈地喊着长公主殿下跟在后面。

祝从浓也是见过世面的,宫里不乏技艺超群的冰雕师,雕磨出来的作品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

但能用雪做出这种逼真效果的,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祝从浓绕着那雪人走了两圈,啧啧惊叹:“我来时门口尚且空无一物,出来居然看见这么个雪塑美人,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前前后后算起来,她来宋府不到半个时辰,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搞出这么一个雪人,属实是个大工程。

祝从浓看了看驰马拉弓的雪人,又比了比辛如练:“像,太像了,这神情简直和练练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画都画不出这么像的。”

辛如练也打量着雪人,这个场景她记忆犹新。

是东逻关那一战,她带领的军队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又逢大雪封山,朝廷拨的援军被困半路,那种情况下就算赶来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大敌当前,她顾不得再多,单枪匹马闯入几十里外的赵断鸿军营,胁迫他与自己合作。

这步棋走得很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冠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但她不能让跟随她的数千将士死在边陲的大雪天,无人敛骨。

那时的她和赵断鸿二人分属阵营不同,各为其主,再加上有之前大周那一战在先,双方也算是水火不容。

她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赵断鸿驻军附近,本身持观望状态,打算等着鹬蚌相争,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基于各自利益,她也给出了相应的让步,促成双方合作退敌。

纵然相互不信任,纵然相互有芥蒂隔阂,为了唯一一点共同利益,那一战还是赢了。

只是赢得不大顺利,她麾下的将士死伤近八成,那是她领兵作战以来遇到过最惨重的伤亡,血漫山野,斑驳的雪被晕染化开,又被冷风冻成一片。

这雪人堆出的场景就是她和赵断鸿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敌军的情形,战旗染血,马蹄声咽,无数尸首落地成霜,她取敌将首级,张弓鸣哀。

“真好看呐,书呆子,等会儿回府你也给我堆一个。”祝从浓赞叹不已,一转头却注意到辛如练情绪有些低迷,忙问怎么了。

辛如练收敛思绪,摇摇头把祝从浓扶上马车。

目送马车轱辘辘驶离宋府,众人视线又落到辛如练身上。

这位可是大齐现如今的重头人物,虽说宋培印放话不让人议论辛如练长短,但茶余饭后,关起门来谁又管得了。

先是夺职,再是冲喜,前不久又有大福寺方丈批命殒丹陛,宋三公子随方丈苦行修度,身体本来都好得差不多了,结果回到宋府当晚就吐血病重,隔天便抬出去寻医问药去了,更别说昨儿个大御明昭太子不过前脚刚到宋府,后脚眼睛就受了伤。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关系,但真要琢磨起来,只有两个字——邪门。

不是宋府邪门,而是辛如练邪门。

和她走得近了,终归是要倒大霉的。

譬如松府宋三公子宋砚清,譬如大御明昭太子晏行舟。

先前祝从浓在时他们还不这般放肆,谁不知道长公主护着辛如练,谁要是敢说半句辛如练的不是,祝从浓非得把人修理一顿不可。

可现在祝从浓走了,人群便肆无忌惮开始窃窃私语,只是对上辛如练的目光时又一个个鸦雀无声。

倒也不是怕,但也不能说不怕。

毕竟她不同于其他闺阁女子,别的女子都只能称小姐,也就只有她能被称一声女郎,她是真正上战场杀过人的,脚底踩过的鲜血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

再加上前几日她在辛家闹出那么一桩事,亲生父亲都被她打成那个样子,大齐重视孝道,辛如练这般罔顾伦常,事后不仅没被治罪,承以郎辛护还被他们皇帝给削职处落了,虽然没要辛家人性命,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和抄家没什么区别了,不过苟活而已。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但现在,让他们不敢高声语的不是这个原因,而是辛如练的眼神。

太过平静,太过冷静,就像是高山之上的圣池,接天辟地,因为远离俗世不染纤尘,红尘烟火到了她面前反而落了下乘,更遑论这些不切实际的人云亦云,只会让说这话的人觉得是自己太过失礼,青天白日之下生出羞愧之感,无处遁形。

一时间,场中的人都静了静。

一片寂静里,也不知道是谁惊呼出声,忽然跳出人群佝偻着腰在脖子和背部几处掏来掏去,一边摸一边怒喝:“谁用雪砸我?”

雪球是从冲着他后脑勺砸过来的,碎裂的瞬间直接顺着后颈滑进了背脊,这下雪天本就冷,突然被雪扑了一头一背,凉意霎时席卷整个人,叫人忍不住跳脚惊呼,偏偏还抓不出那些落进衣服里的碎雪。

周围人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吓了一跳,挤挤攘攘嗡嗡乱乱,过了片刻人们这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起先叫嚷辛如练邪门叫嚷得最厉害的那个。

他嗓门大,在人群时说几句话都忍不住人纷纷侧目,此刻跳出人群,就更加显眼。

辛如练也看向他,但并没有说什么。

那人想到自己先前说辛如练坏话,如今被这么赤裸裸地看着顿时心虚不已,当即掩面挤出了人群,就连衣服里的雪都不掏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然而还没等他跑出几步,就被守在周围,专门护卫晏行舟安全的兵士给拦了下来。

见状,人群当即有些混乱。

之前他们远远围观宋府,说些有的没的这些兵士都没什么反应,怎么现在突然就动手了?

人人惶惶不知这又要弄哪出,但基于兵士手里拿着兵器,也不敢造次,只得把自己往人群里拥,以求待会儿动起武器来不会伤到自己。

紧接着,便见一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从宋府出来,高声对周围的百姓道:“太子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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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听闻今日宋府门口格外热闹,特派我来传个话,入府是他执意要入,受伤也是他不小心导致,诸般巧合怪不到辛女郎身上,若是各位偏要说这是辛女郎所害,那方才太子殿下偶发头痛,也只能说是各位府外吵嚷所致,届时定当悉数禀明大齐皇帝陛下。”

众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太子殿下这是听到了他们方才议论的那些事,特意让人来澄清。

不过说是澄清,后面也有威慑之意。

他们一众寻常老百姓,哪里担得起这个罪名,顿时噤若寒蝉。

辛如练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这侍卫她在刚刚晏行舟那里见过,是随侍在晏行舟身边的,想来是晏行舟极为倚重的亲信,晏行舟派他来说这些足以见其重视。

她从来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哪怕是圣人都免不了被人放到嘴边说道,她又何必在乎这些。

如今晏行舟在人前说了这样的话,不仅给足了她面子,还让她耳根子清静一些时日。

只是素来听闻大御明昭太子待人温和,大御百姓提起这位储君无不竖指称赞,感念君恩,如今这般表现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话带到,侍卫见围观的人不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向辛如练抱之一礼,便又转进了府内。

兵士们让出一条路,众人哪里还敢待在这儿,四下散去如树倒猢狲,尤其是那个被雪砸了一头的人,头也不敢回。

直到人群散尽,街上空寂只余风雪,辛如练还站在门口。

沉默片刻,辛如练道:“赵元帅,出来罢。”

风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传来,轻微咔嗒一声,就像是踩到了瓦片一样。

再一看,一个黑衣少年就落到了辛如练眼前。

嘴角含笑,眉宇飞扬,虎牙露出尖尖一角,意气风发宛若大草原上的飞鹰,此时衣袂发梢凝了一层浅淡的霜雪,不用猜也知道他在迎风处待了许久。

“辛将军!”赵断鸿不拘一笑,眸中似有光,周遭的雪似乎都因为他这一笑而明媚几分。

辛如练看着他,神色如常:“赵元帅不必如此。”

不必为她堆这样一个雪人,也不必为她出头教训那胡乱说话的汉子。

赵断鸿笑意更浓,眸光亮如淬火:“辛将军值得!”

他本来也是要去宋府找辛如练的,只是来时撞见了祝从浓的车驾,想到辛如练和祝从浓关系匪浅,他要是在这个档口进去,一定和辛如练说不上几句话。

于是他就想等着祝从浓走了再进去,便也没让人通传,趁着这个空档,在外面比着辛如练的模样,堆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雪人。

除去初见,这是辛如练给他留下的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幕。

是夜,她冒雪闯入他的营帐,肩头军靴挂着北地的风霜,用剑指着他,让他跟她合作。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跨过敌军的围堵,独自奔赴几十里,又是怎么跳出他的驻军布防,直接来到他的军营。

他只知道那时的她身上裹挟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以及数不清的伤痕。

那时他们明明站在对立面,她却孤身跑来跟他寻求合作。

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女子,一开口便是不合作就同归于尽,还要拉着他身后的燕军做垫背。

他同意了。

不是因为惧怕所谓的同归于尽,他当然相信她能做到拉着他的燕军一起同归于尽,但他之所以同意合作是因为她的果敢与勇毅。

她能为自己的将士孤身入营以死搏一条出路,他又怎么能让她这份心性跌落尘埃。

得胜之后,辛如练张弓不仅是为死去的将士悲鸣,更是为了逼退他身后蠢蠢欲动的燕军。

先前三方对战,自是为了各自利益全力拼杀,几番交战下来,虽然得胜,她带领的齐军也死伤惨重,这无疑是起兵一举剿灭齐军的大好机会。

这一点,他知道,她也知道。

然而辛如练早就留有后手。

她清楚请神容易送神难,也明白若此战得胜,他的燕军难保不会反扑。

是以以鸣箭为号,布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最后一局。

从头到尾,她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进退皆能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他也做好了相应的措施,从她踏入他军帐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

真要两相对上,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但最后,他选择压下暴动的燕军,遵守约定,并未与辛如练血战。

他现在堆这么一个雪人,也是想告诉辛如练,他可以像先前二人合作那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甚至可以就这么一直合作下去。

只要她愿意。

他一直都在。

辛如练何尝不知赵断鸿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想懂。

“赵元帅……”

“辛将军。”。

二人同时出口,皆是一愣。

赵断鸿眉梢微扬:“辛将军先说,但若是劝我不要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又或是说自己不值得的话就不必了,用你们大齐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见辛如练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赵断鸿又挠了挠头急忙道:“我这样说是不是会给你带来困扰?那我下次不说了,我保证。”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句话还是他从书里看见的,想着辛如练是大齐人,从小受大齐规矩礼仪教养,该是不适应他们大燕直白的追求方式。

索性也就入乡随俗,恶补了许多腼腆含蓄的话本诗册,这不,正好用上。

可是一出口又觉得这样说也不太行。

喜欢一个人不该让她为自己的喜欢而徒增烦恼才是。

现在的辛如练名义上还是圣旨赐婚的小宋夫人,他这样说在大燕是没什么问题,但在规矩森严的大齐,确实有些不太合适,纵然他无惧流言,但传出去对辛如练总归不好。

辛如练觉得有些讶异不过是因为她没想到赵断鸿会说我心匪石这样的话。

印象里,这位大燕鹰帅直来直往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又或是拐弯抹角,这样委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现在听他说完,辛如练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只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赵元帅现在有没有空?”

赵断鸿有过一瞬的怔然,也没料到辛如练会问这个,当即欢喜搭话:“有的有的,只要辛将军找,我随时都有空,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辛如练看着他的眼睛,内心天人交战。

但凡赵断鸿回答得慢一些,心里有些顾虑,她都没有现在这般愧疚。

这让她如何下得去手。

“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但是……”

“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说着,赵断鸿眉开眼笑,似乎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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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如练对他不设防的态度表示愕然:“你不问我是什么事?”

“辛将军的事就是头等大事,我赵断鸿能帮上一星半点,是我的荣幸。”

眼前的少年这般诚挚,辛如练更是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感到愧疚。

半晌道:“算了,没事了。”

说完,辛如练转身便要回去。

赵断鸿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不知所措,一个跨步挡在辛如练身前,展开双臂不让她走:“什么叫算了,辛将军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吊死在宋府门口。”

第70章你会切洋葱吗?

辛如练再度愕然。

她不是个轻易情绪外露的人,今日却前后一连两次被赵断鸿的惊人之语弄得险些破功。

什么叫吊死在宋府门口?

这怎么都不像是能从他一国元帅能说出来的话。

加之赵断鸿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少年声线洪亮澄澈,这般似笑非笑地说出来,引得附近来往的人禁不住侧目。

也不知道这一嗓子后,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这京城里,最藏不住的就是流言。

“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无赖?”赵断鸿挠了挠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既然需要我帮忙直说就行,这样说一半就没了,我心里刺挠得慌。”

说什么吊死在门口这些话术也是他在书里看到的,准确来说,是话本子里。

话本子里说烈女怕缠郎,他琢磨了一下,觉得不无道理,索性就学一学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行为。

辛如练敛眸,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无赖说不上,赵元帅性情使然,是我大惊小怪了。”

赵断鸿哈哈一笑:“我就当辛将军是在夸我了!”

笑毕,赵断鸿又往辛如练跟前凑了凑:“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是什么事吗?我没开玩笑,我真的会吊死在你门口,日日夜夜看着你,让你以后一看到门就会想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细雪之中,少年微微侧身,挡住刺骨的寒风,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笑意缱绻,周遭风雪依旧,唯他春色摇曳。

辛如练不是很喜欢和人靠这么近说话。

一来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侵略性,二来很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

无论是哪一种,对一个领兵作战的将帅来说都是致命的,她不允许自己陷入任何一种情况。

稍稍退后一步,辛如练当没听见赵断鸿后面那句话,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问道:“赵元帅会切洋葱吗?”

“洋……洋葱?”赵断鸿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愣。

刚才她们不是还在说帮忙的事吗?怎么话题突然就跳到洋葱身上去了?

“赵元帅若是不会也不必勉强,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辛如练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当下又补了一句。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赵断鸿当即开口打断:“会,我当然会,我最会切洋葱了,怎么能叫勉强,我求之不得!”

虽然不知道辛如练问这个问题是想做什么,但不管什么,先答应了再说。

心里到底过意不去,辛如练郑重提醒:“赵元帅,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赵断鸿挑挑眉,“我为什么要后悔?难不成洋葱还会吃人?”

见他如此,辛如练也不再多说:“那便有劳赵元帅了。”

“辛将军不用跟我客气,洋葱是现在就要切吗?需要切多少?”赵断鸿一边说一边就要撸袖子,大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辛如练往街头那边的酒楼看了看:“此事不急,我先请赵元帅吃顿饭罢,就当答谢赵元帅方才仗义出手。”

若是先切洋葱,估计赵断鸿今日是没机会再吃饭了。

“吃饭?好啊好啊,正好我也饿了,就是让辛将军破费怪不好意思的,这样,下顿我请。”一听辛如练要请他吃饭,赵断鸿点头如捣蒜。

难得有和辛如练独处的机会,他怎么会拒绝。

不过听得辛如练说什么仗义出手,赵断鸿一时讪讪:“辛将军折煞我了,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张着嘴乱说的人,辛将军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其实他已经够收敛的了,念着是在大齐,怕给辛如练带来麻烦没直接动手,要不然砸过去的就不是雪球而是他的拳头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辛如练便带着赵断鸿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也是大齐最繁华的地方,无论是南来北往的商人行客,还是论古议事的官员士子,迎来送往都喜欢往这里走。

辛如练和赵断鸿一出现就引得酒楼里的人都有意无意朝她们看过来。

不仅是因为二人容貌风姿都是极佳,毕竟漂亮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吸引人的,还因为如今她们二人也算是京城里的每日必谈的人物。

前不久辛如练在辛府和赵断鸿一唱一和闹事的热度还没过去,这不,前些天她跟赵断鸿一起从外面回来的事又增添了新的谈资,更别说这当中还掺杂着大福寺方丈批命,宋三公子病重,明昭太子受伤等事,就算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如今见到正主来了,先前还热闹的酒楼一时间都安静了不少。

赵断鸿的目光在那些吃饭喝酒的人身上肆意地扫了扫,哈了一声:“我倒不知这大齐的酒楼还有如此规矩,见到人来了还主动停杯投箸行注目礼的。”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辛如练没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和店小二说了几句,要了个包间,又点了几个醉仙楼的招牌菜,想着赵断鸿不能吃辣,点的都是些偏清淡口味的。

一番安排后,辛如练便和赵断鸿上了楼。

店伙计没一会儿就把饭菜端了上来,因为只是单纯地请吃饭,辛如练也没要酒。

席间赵断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辛如练时不时应和两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但每每应和都能说到点子上,一顿饭吃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二人吃完又叫人进来收拾,按照事先辛如练的吩咐,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上了洋葱。

两大筐,足足三十斤。

一同上进来的,还有菜刀和砧板。

众人也不知道楼上雅间里那两人在做什么,自从二人上去后就怀着一颗八卦的心往那边瞅。

刚刚见得店伙计挑了两筐洋葱上去,不由得疑惑。

这来酒楼不都是吃饭喝酒的吗?怎么还用上洋葱了?

雅间内,赵断鸿抓起一个紫咚咚圆丢丢的洋葱抛起又接住:“要切块切丝还是切丁?”

这两筐洋葱的品相都不错,看来今年农庄的收成还行。

辛如练沏了杯茶递给他:“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切洋葱?”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宋府门口那般。

先前她问他为什么不问她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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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问他为什么不问她要他切洋葱。

他这般真诚相待,她却要利用他。

想到这里,辛如练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掌中的茶杯也受力被握得有些咯吱作响。

见她如此,赵断鸿冲她展颜一笑:“这有什么好问的,辛将军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不用跟我说的,辛将军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我说过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辛将军不必有心理负担。”

是啊,他说过。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用跟我客气,这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辛将军不必多言,我说过,这是我心甘情愿。”

昔日的话回响在耳侧,辛如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赵断鸿看到她手里那杯茶,也没用手去接,而是低头将茶杯衔住,再一仰头,温热的茶水便入了喉。

最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稳稳当当。

终究是有些怕自己有些冒昧的举动惹了辛如练不快,赵断鸿喝完便取了菜刀在洋葱上比划着要怎么下手。

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到时候别说切洋葱了,恐怕连人都见不着了。

自打认识辛如练以来,她的分寸感都极为明显,不管对谁,都带着一段无形的距离。

方才他那般,显然已经越过了她一直以来保持的距离。

赵断鸿从来都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既然今日辛如练请他吃饭,那他就好好受着,其余的他也不奢求,见好就收才是他多年来行军打仗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则。

从筐子里拿了几个洋葱,赵断鸿熟练地扒了皮就开始下刀。

他并不是远庖厨的人,在外南征北战戎马关山,有时遇到时间不允许的时候都得自己动手。

虽然他不喜欢洋葱的味道,但多少还是会料理。

撸起袖子,赵断鸿专心地持刀开动,因为不知道辛如练要哪一种,所以块状、丝状、丁状的他都切了。

少年站在砧板前,撸起的袖子下肌肉紧绷有型,肌理线条流畅,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上面有不少的陈年旧伤。

辛如练的视线从洋葱上掠过。

不得不说,赵断鸿的刀功非常不错,每一条丝都厚薄一致,每一块丁都大小相同,宛如尺量。

楼下的人还在想那些洋葱是用来做什么的,冷不防就听见咚咚咚富有节奏的声响,是刀落在砧板上发出的,一下又一下,很是脆响。

这是在切菜?

刚刚店伙计挑了两筐子洋葱进去,不会就是在切洋葱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皆是不解。

还以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有些什么,谁知道居然会是这个发展。

辛如练浑然不知此时酒楼里那些人的想法,视线上移,从洋葱滑过刀锋白刃,再落到赵断鸿的双眼上。

从他开始切洋葱以来,雅间里就弥漫着一股刺激性味道,不仅嗅觉上受到了冲击,视觉上也有所影响。

辛如练还算是离得远的,知道洋葱处理起来很是磨人,赵断鸿特意在角落隔了几丈,就是怕辛如练受影响。

可饶是如此,辛如练此时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再看赵断鸿,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是直面洋葱,那种辛辣的感觉直冲眼鼻,再被屋内的炭火一烤,更是火上浇油。

不过再怎么难受,赵断鸿手下的动作也一直没有停过,不断重复着剥洋葱切洋葱。

想了想,辛如练也觉得自己这样太不道德,正想让他歇一会儿时,忽听得赵断鸿轻呼。

是方才切丁的时候,有一块洋葱碎从砧板上弹跳起来,好巧不巧砸到了赵断鸿的眼睛。

辛辣灌入眼里,赵断鸿下意识伸手去弄,却忘了自己方才在切洋葱,手上沾满了洋葱的味。

乍然这样一碰,眼睛被刺激得再也受不住,泪水哗啦啦不受控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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