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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如练 羞花掠影 33578 字 2024-03-06

两相对比,她更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冯静娴扫了一眼地上的各样物件,唇角笑意弥散:“玉儿也真是的,落了一件都不知道。”

抬手,又有婢子呈了什么上来,托盘上蒙了一层白布,看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

辛如练凝着那层白布下的物件,心中隐隐不妙。

冯静娴很欣赏辛如练眼下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揭开白布,将底下的东西拿在手上。

上下窄两边长,雕漆肃穆,黑底金字,上书辛妇阮氏良桐之灵位。

冯静娴端详着灵牌,面露苦色:“昨儿阮姐姐托梦给我,说甚是想念如练,如练不妨将阮姐姐的牌位一并带走,方不辜负这母子情谊。”

见此情形,围观的人中有的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连先夫人的牌位都要一并迁出来?会不会太过分了?”

有人不屑道:“这有什么的,当初冯夫人和承议郎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二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不是那阮氏使了下流手段,奉子成婚,强占承议郎正妻之位,冯夫人怎会苦等一年才和承议郎结得连理,到头来还害了头疾,日日受折磨。”

“原是如此,我说辛如练行事怎会如此大胆,看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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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家门不幸,承议郎早该将其赶出来,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冯静娴很满意周围人对辛如练鄙夷的声音,将灵牌递给婢子:“没看见小宋夫人都等急了,还不快送过去。”

从如练到小宋夫人,称呼的转变不过片刻,在场的如何不知,辛家这是真真正正和辛如练断绝关系。

婢子应声去接,冯静娴忽然捂着头向后一倒,灵牌脱手,轱辘辘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木制的牌位磕在石砖上,声音脆响如雷,一路翻滚跳跃,最后落到辛如练脚边,左右摇摆着缓缓停下。

“静娴?”辛护急忙搂住冯静娴,语气焦急:“可是头疾又犯了?”

冯静娴依偎在辛护怀里,娇声切切,很是自责:“对不起老爷,我不是故意把阮姐姐的灵牌弄掉的,我头好疼。”

“不用道歉,这种人无须你道歉。”辛护替冯静娴揉着太阳穴,温声哄着,全然不像之前指着辛如练说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时候。

辛如玉及时提醒:“爹爹,外面风大,对娘的头疾无益,大夫说了娘受不得风,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的好。”

辛护点点头,扶着冯静娴就入门去。

主人仆从如先前那般鱼贯而入,漆红的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合。

就在大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支藏剑簪疾驰飞出,铮的一声扎在负责关门的小厮指缝间。

锋利的剑身擦过小厮两指之间的缝隙,带起一片凉意,只差一毫便能削掉一根指节。

小厮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哪里还顾得上关门,当场吓得尖叫着往后退去。

这一退,正好撞倒了前面的一群婢子,她抓了她的手,她踩了她的裙子,接连倒了一片,现场十分混乱。

辛护闻声回望:“嚷什么?”

小厮慌慌张张,语无伦次:“杀……杀人了,大……大小姐杀人了。”

辛护心头一跳,高声喝一句反了,把冯静娴交给辛如玉搀着,当即出门查看情况。

“逆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伤人。”

围观了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辛家门内惊呼声一片,又见辛护去而复返,怒发冲冠指着辛如练说什么行凶伤人,皆是不明所以。

伤人?

谁被伤了?

辛护也是吼完这句才发现事情不对,他刚才也是气急了,都没注意周围没有任何血腥气,这哪里像是杀人现场?

辛如练依旧站在原地,分毫未动,鸦青长发披散在肩头,秋风乍起,撩起她几缕发丝,显得神情冷漠至极:“把我娘的牌位扶起来。”

辛护压下心中怒火:“辛如练,你不要无理取闹。”

已经进了门的冯静娴也不好坐视不理,让辛如玉扶了回来:“老爷,怎么了?”

“无妨,我能处理,你先回去。”辛护给辛如玉使了个眼色:“玉儿乖,把你娘带回去歇着。”

辛如玉扯了扯冯静娴的衣角,被刚才小厮那一声杀人了吓得不轻:“娘,我们回去吧。”

要知道,辛如练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在门口大开杀戒也不是没可能,她可不想看见那些血腥的场面。

见人想走,辛如练想也不想踢起脚边的一条鞭子。

那是之前辛如玉故意绊倒婢子,从那包东西里掉出来的。

是她过去用来练手的舞鞭,长,韧,舞动起来声音尤其响亮。

她不是很喜欢这种过于喧嚣的武器,所以这条鞭子几乎没怎么用过就被她搁置起来,也不知道辛如玉是怎么翻出来,一并给她丢了出来。

辛如练挑起鞭子,扬手冲着门口三人抽去。

“我再说一遍,把我娘的牌位扶起来。”

第27章将这孽障乱棍打死

鞭起,风动,影随。

舞鞭灵动如蛇,划破长空,脆鸣之声响彻云霄。

周围人甚至没看清楚辛如练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得鞭响过后,一连几声尖叫此起彼伏。

辛如玉猛地跌跪下去,手掌磕在石阶上,猝不及防吃痛,而她的裙裾之下,从绣花鞋脚尖到小腿,一条鞭痕惊心在目。

旁边的冯静娴正想去拉自己女儿一把,手刚伸出去,鞭子横扫而来,疾风过后,右手便从手腕处以一个不正常的姿势翻垂。

辛护一惊,喉咙里的痛骂还未出口,舞鞭席卷,脸上赫然多了一条血肉翻飞的血痕,自眼角到嘴边,斜挑了半张脸。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几乎是一瞬间,门口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人转眼都挂了彩,形容狼狈。

绊倒婢子的脚,故意摔牌位的手,以及枉为人父人夫的脸,这一鞭子下去,谁也没落下。

女儿鞭打父母,姐姐鞭笞妹妹。

围观的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震惊之余,皆不约而同默默后退,看着辛如练的眼神如见了活阎罗。

杀夫弑父,伤母欺妹,这样的人和恶鬼有什么区别。

辛护没料到辛如练真敢动手,迟钝地摸了一把皮开肉绽的半边脸,看着满手鲜血怒不可遏。

“逆女,你在做什么?”

对于被辛如练打了脸这件事,辛护很是不敢置信。

虽说对方是用鞭子抽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和直接甩他耳光有什么区别。

天底下哪有父亲被女儿抽嘴巴的事。

辛如练一抖手里长鞭,面色惨白如霜雪,就连语气都似染了寒冬的三尺冰,透着刺骨的沉凉:“行凶伤人,看不出来?”

她说得云淡风轻,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广袖之下,她的手在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伤了人而害怕,而是没了武功的后遗症。

她刚才的那一鞭使得疾打得狠,在没有内力压制的情况下,这样的一鞭三伤几乎不可能完成。

她几乎是倾注了身上的所有力气,找准了角度,算好速度才做到如此。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她本就还未痊愈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方才若非她刚才收鞭及时掐了一把穴位,只怕现在已经脱力倒地。

若无其事地调整身体状态,辛如练暗自蓄力:“不把我娘的牌位扶起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既然他们要闹,她就陪他们闹得更大些。

此话一出,辛护顿时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指着辛如练。

他刚刚不过指责了她一句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她就直接动手坐实。

这个逆女,当真是翅膀硬了,愈发不服管教。

他今天还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孝女不可。

辛护顾不得周围还有人在看,大声呵道:“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孽障。”

家丁们得令,拿着棍子将辛如练团团围住。

到底顾忌辛如练的身份和身手,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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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围,并未有多余动作。

辛护气急败坏,面目狰狞地怒吼:“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大户人家多奴仆,奴籍低下,除犯了错被贬斥奴役的人家,也有不少为时所迫不得不卖身为奴的人。

辛如练的祖父铁血柔情,在世时就常常会去帮助这些特殊人群,花两倍钱财把人买回辛家,亲自教授他们武功,好生养成护院,并承诺有朝一日会还他们卖身契,放他们自由。

无奈辛如练的祖父早逝,临走前交代辛护把卖身契交还给这些家丁,却被辛护暗中压下,直到现在都借着卖身契指使他们行事。

卖身契对这些家丁来说尤为重要,是以听见这句话,即使再怎么忌惮辛如练,左右对视一眼后,还是一拥而上,冲着辛如练袭来。

辛家世代为将虽然在辛护这里断了代,但这批家丁是由辛如练的祖父带出来的,武力也是不可小觑。

辛如练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家丁们的对手。

准确来说,就她现在这个身体情况,但凡对方有点武功底子在,她随时能被对方轻松碾压。

挥舞着鞭子,辛如练既不正面对上家丁,也没真往家丁们身上使唤,只单纯扫退他们上前的脚步。

鞭声清脆,像是战鼓擂响,阵阵击打在所有人的心头。

冯静娴一把扑到辛护怀里,痛声而哭:“老爷,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说着,又拉了拉由婢子搀扶的辛如玉,示意辛护看她的脚:“还有玉儿的腿,玉儿的腿也废了。”

辛护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两人,心疼的同时怒火攻心,转头冲着家丁恶狠狠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他是真的气到了极致。

辛如练从小就忤逆他,即使身体里流有他的血,却一点儿也不和他亲近,性子也是冷清孤僻,古怪执拗得紧。

如今动手伤了他的妻女,这样的孽障,他留不得。

要不是他爹当初看得紧,他早就一碗药流了这祸害,怎会容她活到今天。

见家丁们畏畏缩缩不肯上前,辛护又补了一句:“不动的,卖身契是不想要了。”

这一句果然奏效,有生死契要挟,家丁们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辛如练武功尽失,招式也是有形无神,刚开始还能勉强对付,无奈家丁人数实在太多,一个个又有功夫在身,时间一久,辛如练体力不支,渐渐处于下风。

手里的鞭子不再灵活,也不知是谁往她腿上敲了一棍,辛如练一个不妨,单膝跪了下去。

膝盖磕上硬邦邦的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听得人心头一跳,仿佛自己的膝盖也被敲了一击。

出手的家丁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一时有些发懵。

大小姐的身手他们是知道的,虽然年纪小,但功夫绝对在他们之上,十二岁时就能把他们全部都打趴下,所以刚才他们也就没有留手,想着反正依大小姐的武功,在他们手底下是不会吃亏的。

可谁知道,以往能单挑他们所有人的大小姐居然破天荒的被击中,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们刚开始还以为大小姐是有别的打算,所以才故意被他们受了这么一棍。

直到联想起和辛如练对战时的种种,他们才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大小姐今日的招式有气无力,形存神散,有种后劲不足的无力感,和以前的风格很不一样,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一个自小练武的人。

是了,就是武功。

大小姐没了武功。

家丁们齐齐反应过来。

大小姐受伤不是因为有别的打算,是因为她没了武功,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辛护也看出了门道,冲着底下的辛如练扬了扬下巴,颇为大快人心:“你不是很能打吗?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辛如练我告诉你,没了武功你什么都不是。”

一言出,四下顿时喧闹一片,纷纷揣测此事。

“我说陛下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革了她的职,原来是失了武功成了废人。”

“没了武功如何带兵打仗,这样的人难不成还留着吃皇家闲饭。”

“我就说女子不该学武,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吧。”

辛如练咬牙站起来,无视腿上的伤:“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话落,辛如练一动鞭子,卷走一根家丁的棍子,冲着辛护的膝盖扬手抽去。

砰砰两声次第而响。

一声是鞭子缴着木棍,砸在辛护膝盖的声音。

一声是膝盖杵在地上,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辛护不是习武之人,受不住这一击,当即不受控地跪在当场,方向不偏不倚,正对阶梯下的牌位。

身后的一众婢子小厮被吓得脸色惨白,愣在原地。

还是冯静娴哭着喊了声老爷,婢子们才回过神来,连忙去扶辛护起来。

这不拉还好,一拉反而把辛护疼得满头大汗,凄喊连连,活像是这腿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外人看着还以为是辛护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起不来。

只有辛护自己知道,这是辛如练搞的鬼。

那一棍看着不痛不痒地敲在他膝盖上,实则落在身上的瞬间麻了一片,浑身血液都似凝住了一般,动一下就犹如万虫噬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女儿逼着下跪,辛护再也抑制不住杀心:“反了反了,给我将这孽障乱棍打死,她今日要是不死,死的便是你们。”

家丁们思量许久,最后只轻声说了句“大小姐,对不住”,随即向辛如练群攻而去。

奴仆地位卑贱,主人家打杀奴仆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卖身契在辛护手里,他们的生死全凭辛护一句话。

家丁们的招式棍棍到肉,招招致命。

辛如练也是发了狠,知道自己优势不大,便借力打力,不怕疼一般地向着辛护所在的方向靠近。

肩背、肚腹、腿臂数不清挨了多少棍棒,也没能让她停下脚步。

唯有眼神一直未变,冷极,渗极。

家丁们也曾在一人的身上见过,那是辛如练的祖父。

眼见着辛如练即将碰上辛护,辛如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在婢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捡起地上的牌位高举过头。

辛如玉的眼底满是交织的怒与恨,秀丽温婉的容颜此刻也变得有些扭曲:“住手辛如练,不然我砸了它。”

闻言,辛如练忽地笑了。

一声轻笑,浅淡,短暂,明明不带一丝情绪,荡漾在风中却比秋风还要萧瑟几分。

可笑。

多可笑啊。

这就是她娘死前都要留信让她护着的辛家。

这就是她拼死也要从谢景谙手里保下的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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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如玉以为辛如练是在嘲笑她不敢,当即作势就要把牌位往地上摔去。

辛如练正要出手,却有人比她更快。

长街之上,马蹄踏踏,鹰击长空,一柄弯刀泛着寒光刺向辛如玉。

第28章我的家事,我自己来

惊鸿一马当先,后腿奋力一蹬,两只前蹄高扬过首,整个身子腾跃而起,跨步跳过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直撞向拿着棍棒围困辛如练的家丁。

家丁们不料会有马匹突然冲出来,离得近的直接被踩踏撞击,当场倒地吐血,其余人见状连忙四下逃散,包围圈瞬间土崩瓦解。

惊鸿迅速挡在辛如练面前,摆出一副近身者死的姿态。

“惊鸿!”辛如练抱着惊鸿的脖子,内心激动难以自抑。

这是她的战马,是她有着生死之交的伙伴,是她在最后一战开始前,为了不让它跟着自己送命,出手重伤并恶言赶走的惊鸿。

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它,却不承想,再相见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它昂首当前,仍未忘记保护她。

惊鸿甩着尾巴,低头蹭了蹭辛如练的脸,回应她的呼唤。

与此同时,海东青俯冲而下,振翅雄枭。

长街之上平地起罡风,巨大的压迫感笼罩在现场所有人的身上,直教人腿软眼迷,东倒西歪滚地成片,哀嚎不断。

疾旋的罡风之中,弯刀速度不减,贴着辛如玉的脖子横穿刺而过,连带着削掉了她的耳环,嚓的一声嵌进辛家门口的石狮子颈部。

刀身没入石狮,只留刀柄在外,而那刀柄上,镶着形态各异的玛瑙和各式各样的宝石,不多不少,正好十八颗。

辛如玉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冰凉的刀刃划过耳垂,带来刺骨的冷意,她还以为自己被割掉了耳朵,顿时吓得脸白了又青,当即跌倒在地。

牌位脱手,眼看着就要砸落在地,千钧一发之际,黑色身影如电闪现,修长手指一握,稳稳将其接住。

少年英锐,黑衣银甲,携着大燕草原特有的凌厉风霜,浑身裹着肃杀之气,竟是比方才那阵罡风还要有压迫感,单单往那一站,便让人不禁胆寒。

赵断鸿没给其他人半分眼神,径直走向辛如练。

他并没有将牌位归还,而是第一时间脱下身上的外衣给辛如练披上。

秋意渐浓,辛如练又穿得单薄,之前被冷水浇了一身,更显得孤影寂寥。

辛如练自小刚强,没有受人帮助的习惯,本不欲接受他的衣衫。

但先前被水从头泼到脚,又经过刚才的打斗,衣服松松垮垮黏在身上,实在是不能看,也就道了声多谢,受了他的好意。

“辛将军不必跟我客气。”赵断鸿细心地给辛如练披好衣裳,许是第一次这样做,动作显得笨拙又小心。

自从革职嫁人,辛如练就再也没听到辛将军这个称呼。

如今乍然听见这三个字,只觉遥远又陌生。

辛如练瞧着身旁的惊鸿马,一时有些恍然。

赵断鸿低头看着身前的人,原先想好的所有再见面开场白全都化作无声,凝在他那熠熠生辉的眸光之中。

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盛满了辛如练一人。

虽说二人年龄相差无几,但赵断鸿的个头却是要比辛如练高上许多。

这般低下头来,像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狼,对任何事物都不在意,甘愿为那一片落在地上的清冷雪花俯首。

漫天秋色里,她看着马,他看着她。

见她身上累累伤痕,赵断鸿突然很想拥她入怀。

半月多不见,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便憔悴成这样。

想到这里,赵断鸿不禁握紧了拳,拳头上青筋暴起。

他日思夜想的人,只身面对世上最大的恶意而孤立无援。

他有想过和辛如练再见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种。

父母打杀欺辱,姊妹故意刁难,外人恶语指摘。

他不过才刚到大齐,便见到这样一副好戏,可想而知,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

辛如练这样的女子在她们大燕捧着还来不及,这群老匹夫倒好,一个个争先恐后喊打喊杀。

赵断鸿眸光一沉,当即就要找人算账。

“赵元帅。”辛如练知道他要做什么,急忙拦住赵断鸿:“我的家事,我自己来。”

她性子刚硬要强,做事不喜欢别人插手。

更何况今日辛护等人已经严重触碰到她的底线,哪怕没有赵断鸿,哪怕最后拼个你死我活,她自己都会一一讨回来。

周围的人尚处于状况之外,刚从地上爬起来便见得一群穿着异族服饰的人列队而来,胯下骏马,腰佩弯刀,占满了整条街,远远看去,犹如黑云压城。

若非为首的是一匹无人攀骑的红鬃烈马马,他们几乎以为是大燕的军队打过来了。

念头刚起,所有人都齐齐一震。

转头看向停落在辛家门庭之上的海东青,顿时头皮发麻。

九州五国谁人不知战神鹰帅身边就有一匹红鬃烈马和一只海东青,鹰帅的称号也是由此得来。

如今又听得辛如练叫赵断鸿为赵元帅,立刻明白赵断鸿的身份。

追风马,踏尘鹰,以及来人通身的威压与气魄,不是大燕的战神鹰帅还能是谁。

只是大燕的人怎么会不声不响地来到大齐,这是想做什么,还带了这么多人,莫不是又要开战?

思及此,先前聚集在辛家门口围观的人纷纷想要逃离现场。

命都要没了,还看什么热闹。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只是在大齐的地盘上瞧个热闹,还能遇上大燕的人。

追风哪里给这些人逃窜的机会,带着一众人马堵住了去路。

人们走不掉,回头又见屋顶上的踏尘扑棱着翅膀,一个个吓得瑟缩哭喊。

前有海东青叫嚣,后有大燕将士围堵,进退两难,所有人不由得把目光聚集到辛如练身上,企图让辛如练出手。

辛如练好歹也是和这位鹰帅在战场交战过的人,最后还打了胜仗,此番定然也能解决此事。

不过随即想到辛如练已经被革职,还没了武功,刚才又被一群家丁打得节节败退,眼下只怕也没有能耐再对付这群大燕蛮夷。

于此,人们眼底的希冀又被失望所取代。

赵断鸿将他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轻嗤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有意思,先前一个个冷眼旁观落井下石,人人都恨不得上去踩一脚,现在祸临己身,反倒是想起来求人庇佑了,这得是多大的脸才能干出这等事?”

草原儿郎直来直往,素来不喜欢那些个弯弯绕绕,心直口快有话就说。

直把周围人听得臊得慌,脸上红白几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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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赵断鸿这么一看,心底又惊又怕,一个个挤着往后退。

刚一动作,身后突然发出齐天吼声。

草原儿郎振臂高呼响应赵断鸿的话,用着大燕的语言,声音齐响,犹如惊涛拍岸。

人们仓皇尖叫,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

辛如练没去管这些人是什么反应,从赵断鸿手里接过自己娘亲的牌位,提着鞭子顾自走上台阶。

三千青丝飞舞萦绕,淡色裙裾迎风招展,女子神色清冷如常,教人不敢直视。

家丁小厮,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每向前一步,辛护眼底的惊惧便多一分。

他的双腿依旧跪在地上,先前海东青带来的那阵罡风将在场的人都吹得前仰后翻,唯独他在原地挪动不得半分。

跪得久了,生理上的疼痛不说,如今见辛如练抱着牌位上前,心理上更是被害怕不断刺激。

“辛如练,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胡来,我可是你爹,你敢动我试试,弑父的罪名你担待得起吗?”

啪——

辛护话未说完,鞭子高高甩出,在他另一边脸上也抽出一条皮开肉绽的血痕。

长度,位置刚好和先前的鞭伤对称。

赵断鸿啧了一声:“刚才不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没有辛将军这个女儿,怎么现在反倒以父亲自称了?”

追风自人群中上前,走到赵断鸿身边,冲着辛护喷了一记冷息。

屋顶上的踏尘也动了动鹰爪,踢下一块砖瓦砸在辛护膝盖旁。

瓦片破碎,辛护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虽然这一马一鹰不能说话,但明眼人都看出了它们对辛护的做法表示不屑。

“还有,你这话说得不对,我有必要纠正一下。”赵断鸿走向插着他弯刀的石狮子,挥手将弯刀抽出:“首先,辛将军女中豪杰,并不需要我多事撑腰。”

刀锋锋锐,擦着石头带出爽利的摩擦声,刀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折痕。

赵断鸿手指在刀上一弹,上面残留的石屑如雨滑落,刀体锐利如初,不沾染丝毫尘嚣。

把玩着刀柄上的玛瑙石,赵断鸿走向另一只石狮子。

每年生辰,他都会在这把弯刀的刀柄上镶嵌一颗玛瑙,前前后后,一共镶嵌了十八颗。

“其次,我若是给人撑腰,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好好说话?”

话落,赵断鸿挥臂一劈。

弯刀自下向上在空中划了个标准的弧,最后径直落进腰间刀鞘。

伴随着赵断鸿收刀入鞘,辛家门前一左一右两只石狮的头晃了又晃,最后咚的一声,同时掉落

两颗石狮的头铿然坠地,地板碎裂,被砸出两个大小相同的凹坑。

反观无头石狮,就连下刀的角度,颈部的刀痕都是对称的。

赵断鸿后背靠着追风,双手环胸姿态闲散,冲地上的辛如玉抬了抬下巴:“是吧,二小姐?”

辛如玉魂都被吓没了。

想起之前那刀贴着她的脖子扫过,如今看见这一幕宛如见到自己的人头落地,顿时失声尖叫。

冯静娴正要上前护住女儿,辛如练又是一鞭落下。

“给我娘磕头道歉。”

第29章我是来下聘书的

鞭子落在冯静娴脚下,脆响如冰裂。

冯静娴捂着先前被抽了一鞭的手腕,哭喊着看向辛护,企图让辛护帮忙收场。

辛护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耻辱,声嘶力竭:“辛如练,你别欺人太甚。”

“承议郎这话说反了吧,何不想想先前你是怎么做的?”赵断鸿被他的话气笑:“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就连海东青都听不下去,又踢了一块瓦下来,这次直接砸在辛护的头上,发髻散乱,一股血迹从辛护额角缓缓流出。

冷眼看着冯静娴,辛如练语气冰凉:“道歉。”

在场无人可求,无人可帮,冯静娴忽地笑了:“道歉?呵,休想,我没有错,错的是她。”

冯静娴指着辛如练怀里的牌位,状似癫狂:“是阮氏这个贱人,明明我和辛郎就要成婚了,是她不知廉耻爬上辛郎的床,珠胎暗结又找上门来,逼着辛郎娶她,霸占属于我的正妻之位,让我沦为京中笑柄。”

“还有你,你娘不要脸,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冯静娴咯咯笑着,指了指辛如练,又指了指赵断鸿:“你和你娘在勾引男人这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大燕的战神都能被你迷了魂对你处处维护,你还真是好本事,好手段。”

“不愧是贱人生的贱种,娘俩一般货色,你们都不得好死,都该死。”冯静娴越说越来劲,眼泪都笑了出来。

辛如练面无表情将鞭子一扔,步步逼向冯静娴。

面对这样的辛如练,冯静娴到底还是心虚,挪着步子往后退,嘴里却是不饶人:“怎么,被我戳穿恼羞成怒了,要杀人灭口了?”

辛如练置若罔闻,将冯静娴逼至门扉,挑出倒插在上面的藏剑簪,对着冯静娴就刺了下去。

“静娴。”

“娘。”

底下惊声一片,胆小的直接捂住眼哭了出来。

辛如练像个没事人,转身就走。

见她下来,人群瑟缩着自动分出一条道,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恐惧。

辛如练恍若未见,将辛护的破口大骂和辛如玉的哭喊通通抛在脑后,翻身上了惊鸿马,打马扬尘而去。

赵断鸿也急忙跳上追风跟去,临走前瞥了一眼辛护,威胁意味十足:“嘴真脏,人又没死你骂什么骂,再骂我挑了你的舌头。”

辛护整个人僵在原地,被这话说得一愣,愤怒有之,害怕亦有之,但更多的是惊诧。

人没死?

他都亲眼看见辛如练把藏剑簪刺下去了,怎么可能没事?

倒是辛如玉反应快些,跌跌撞撞奔向冯静娴,确认冯静娴身上没有伤口方才哽咽着道:“爹,娘没事,就是晕过去了。”

辛护愣怔不已,等回过神来时下半身也能动了,当即一步三摔跑去查看情况,试了试冯静娴的鼻息,还有气,又看了看身上,没有任何见血的地方,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去。

看着辛如练离去的方向,辛护一时无言。

见状,底下的人也是大为震惊,没料到会是如此,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辛如练催着惊鸿一路疾行,穿过长街,直向郊外。

赵断鸿跟在身旁,与之齐驱并驾,哪怕辛如练的速度到最后越来越快,他自始至终都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从未落下。

马踏飞尘,西风过畔,两人的身影迎着夕阳余晖,穿梭在丛林小道上。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一处密林。

勒马而下,辛如练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多日积压的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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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随着这一次趁风跑马消散不少。

辛如练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面前杂草丛生的地势,俯身去清理那些杂草灌木。

赵断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直跟身边,见她要去碰那些带刺的荆棘,急忙抽出弯刀挡在辛如练身前,三下五除二将这一片杂草除去。

草木斩尽,露出的是一个坟头,碑上落拓几个大字——辛妇阮氏良桐之墓。

辛如练站在坟前,抱着牌位屈膝跪了下去。

赵断鸿一句不问,紧跟着跪到辛如练身旁。

辛如练瞥了他一眼,赵断鸿不好意思挠挠头:“呃……那个……马骑久了,我腿软。”

说完,想到自己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整个大燕都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又觉得这个理由可信度为零,又急忙改了一句:“咳咳,我们大燕慕强,辛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我也很想拜访拜访辛将军的母亲,看看是怎样一位母亲才能养出辛将军这样英姿飒爽的豪杰。”

辛如练动了动唇,最后也没说什么,任由赵断鸿同她跪在坟前。

赵断鸿虚出一口气。

头一次觉得绕弯子说话这么难。

看了看坟墓,又暗自对比了看不太清的大燕神山,确定二者在同一个方向,跪得更加虔诚规整。

辛如练依旧沉默,唯有背脊笔直如松。

她是来向她娘亲道歉的。

今日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就不想遵从娘亲的遗愿,不想再守护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辛家。

她很想问娘亲为什么?

为什么辛家的人这样对她的娘亲,视娘亲为耻辱,娘亲还要反过来让自己守着辛家。

她很想问娘亲想过吗?

娘亲在临死前留下那样一封信件,让她无论如何也要以辛家为重,护着辛家时,可曾想过自己的牌位会被撵出辛家,可曾想过坟墓无人打理荒芜至此。

她很想问娘亲值得吗?

辛家上上下下,乃至外人都只记得她抢了别人的夫婿,有谁会知道她到死都还惦念着辛家,又有谁会记得她的好?

辛如练垂眸,想起自己三年前偷盗虎符随军北上。

躲避谢景谙立她为后是一个原因不假,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收到了娘亲留给她的信件。

信件藏在她的枕芯里,是她无意间发现的。

信纸泛黄,看得出来有很多年头,其上字迹娟秀灵动,落笔之处隐约可见出自一位清雅温婉的女子。

那是辛如练第一次离自己娘亲那么近,近到似乎能通过笔触碰到娘亲的手,同时也是那么远,远到隔着一张纸便如隔了千山万水,阴阳两不见。

彼时的辛如练拆开信件,发现娘亲似乎早就预见到辛家会被皇室忌惮削弱。

娘亲在信件上表明自己愧对辛护,可惜自身已经无法弥补,所以希望她能够替自己赎罪,让她无论如何务必保住辛家,在辛家危难之际出手相助。

所以,辛如练铤而走险盗走兵符,用军功保了辛家三年平安无事。

哪怕上次进宫面见谢景谙,她也不曾忘记用自己性命向谢景谙讨一份保证。

只因,那是她娘亲想要的。

辛如练平复心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神色,重重磕了一个头。

这一拜,算是她对自己今日所作所为的一个交代。

辛家既然是娘亲要保的,那她便会一直保下去,哪怕竭尽所能。

赵断鸿早有准备,合着辛如练的节拍,同时磕了一个响头。

额头双双碰地的瞬间,除去周遭环境不太应景,远远看上去,反倒是像一对新人拜了天地。

“辛将军。”赵断鸿眼底流光溢彩,漆黑的瞳眸中倒映出辛如练的侧影。

辛如练视线落在虚空:“赵元帅,我已经不是将军了,今后你不必如此称呼我。”

赵断鸿摇了摇头:“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战场上意气风发的辛将军。”

他自是知道辛如练已经被革职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称辛如练为将军。

他认识辛如练的时候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女将军,也是他见了一面后就再也忘不掉的辛将军。

大齐皇帝有眼无珠,他不一样,他不愿意,也不会让美玉蒙尘。

辛如练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赵断鸿:“所以,赵元帅此番来大齐是来下战书的?”

“不,我不是来下战书的,我是来下聘书的。”赵断鸿凝着辛如练的眼眸,极尽认真:“我是为你而来。”

辛如练还未开口,又听得赵断鸿道:“你的继母其实说得不大准确,不是你迷惑了我,而是我擅自动心,辛将军,我喜欢你。”

“你也许不知道,自从大周那一战结束后我满脑子都是你的样子,射箭的时候想你,跑马的时候想你,就连午夜梦回也都是你,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生病了,前前后后找了不少军医看,都说没有问题。”

“直到我在大燕听见你要嫁人的消息,那一刻我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失落,不甘,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也是那个时候,我后知后觉自己喜欢你。”

“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跟你一起卷入大漠戈壁的时候,又或许是和你隔着两军相互较量的时候,或许更早,我只知道,只要见到你,和你在一起我便满心欢喜。”

“我们大燕儿郎说话比较直,希望你不要被我吓到,我想说的是,我此来大齐议和,愿意用我半生戎马战绩,换你余生自由顺遂,我看得出你在这里并不快乐,我可以带你走,天高海阔,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赵断鸿没给辛如练开口的机会,一口气不带喘说完,说完又有些惴惴不安,觉得自己冒失唐突。

燕齐两国风俗习惯相差甚大。

大齐人规矩多,腼腆含蓄又委婉,有时说一句话要拐八百个弯子,没点儿眼力见儿的还听不出来言外之意。

大燕不同,儿郎女英讲究的就是有话直说真性情,喜欢就说,讨厌就打,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

就像现在,他不说就憋得慌,他实在是无法忍受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还要藏着掖着。

用他们大燕的话来说,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就要说出来,哪怕被对方拒绝,自己也不会后悔。

辛如练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料到赵断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赵元帅莫要开玩笑,既是要议和,那便好生为两国打算。”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到此为止,赵元帅不必多言,今日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见,以免被听去让人误会,到时于你我,于两国都不好。”辛如练说罢,起身离去。

她走得急,以至于没听见赵断鸿后面这句话。

“不说也行,反正已经拜了夫妻。”赵断鸿低声笑了笑,两颗虎牙尤为俊朗。

在他们大燕,只要男女当着女方母亲的面向神山磕了头,那就是被上天承认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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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和辛如练已经在辛如练母亲坟前对着大燕神山所在的方向磕了头,夫妻礼已成,他有的是时间等辛如练接受他,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赵断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眼底满是笑意:“还请岳母大人放心,我会对辛将军好的,我用我的身家性命保证。”

说完,急忙追上辛如练的脚步。

没人发现,她们走后,暗处有人影闪过。

第30章来人啊非礼了

辛如练抱着牌位漫无目的地在前面走,既没有回辛家,也没有去宋府。

天大地大,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她用豁出性命保全的辛家对她避之不及,和她一刀两断。

反倒是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宋府将她视如己出,礼待非常。

这世间的道理谁又说得清楚。

惊鸿马察觉辛如练心情低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时不时蹭一蹭辛如练的手。

辛如练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笑意:“我没事,别担心。”

惊鸿又蹭了蹭辛如练的脖子,动作很是亲昵。

“对,我还有你。”辛如练由着它蹭,伸手替惊鸿马顺了顺扎成小辫的鬃毛。

忽然,惊鸿嘶鸣两声,在辛如练身前不安地甩着马尾踱步。

辛如练轻声安抚:“嗯,不会了,这次我不会再赶你走了。”

听到此话,惊鸿才算安定下来。

赵断鸿见气氛有些凝重,牵着追风几个跨步奔至辛如练身前,背过身去,负手同辛如练面对面而走:“这马儿倒是十分通人性,也就听辛将军的话,我大燕儿郎没一个能制服它的。”

他说得轻快,全然没有才被拒绝表白的尴尬。

辛如练也似没有当事人的窘态,清冷如常:“惊鸿在大燕这些天麻烦赵元帅了,辛如练在此谢过。”

说着,冲赵断鸿就是一礼。

她查看过惊鸿的伤,恢复得很好,几乎没有留疤。

当初大战在即,她为了逼走惊鸿,不惜拔剑重伤并恶语相向,她很清楚自己那一剑的伤害性,惊鸿如今能痊愈足以见得赵断鸿花了不少功夫。

“我说过,辛将军不必跟我客气。”赵断鸿笑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用跟我客气,这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辛如练启唇欲说:“赵元帅……”

赵断鸿笑着打断:“辛将军不必多言,我说过,这是我心甘情愿。”

帮你是心甘情愿。

喜欢你亦是心甘情愿。

惊鸿瞥了赵断鸿一眼,护主的它果断选择挡在赵断鸿和辛如练身前。

赵断鸿不给它机会,顺势溜到另一边和辛如练并排走:“我刚来大齐,对风土人情还不熟悉,不知能否请辛将军同我介绍介绍。”

惊鸿喷出一记鼻息,对于赵断鸿这刻意接近辛如练的说辞嗤之以鼻,转身又要挤在二人中间,借此隔开赵断鸿和辛如练的距离。

赵断鸿急忙给追风使了个眼色,示意它把惊鸿拦住。

追风很不客气地白了赵断鸿一眼,动作倒是不慢,当真和惊鸿纠缠在一块,不让它去打扰二人。

没了惊鸿阻挠,赵断鸿眉眼疏朗带笑,两颗虎牙尤显少年意气。

辛如练目光掠过你推我攘难舍难分的两匹马,转头看向赵断鸿:“赵元帅想了解哪方面?”

赵断鸿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撤回,心底的小九九被看穿,乍然有种偷腥被抓包的感觉,急忙轻咳两声掩饰:“都行,辛将军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辛如练煞有其事点头:“那赵元帅便跟我来吧。”

赵断鸿喜上眉梢,乐颠颠地跟着。

他其实对大齐的风俗人情不太感兴趣,只是想和辛如练单独待一会儿才拟了这么个借口。

不见时便已相思入骨,如今见了他更是一刻也不想和她分离。

哪怕只是一路无话,单纯地并肩走,那也是顶好的。

辛如练没再说什么,带着赵断鸿去了东郊的小院。

惊鸿和追风一路较劲,抵达院子时仍然谁也不肯让谁。

赵断鸿四下打量,心中正疑惑这里是何处。

便见辛如练推开其中一扇门,将她娘亲的牌位摆在了屋内正台上。

正台之上,除了这一块牌位,还有另一张灵牌,上面赫然写着亡夫文丛润之位。

赵断鸿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辛如练带他到这里的意思。

他不让她说,她便做给他看。

一如他在战场上第一次见到她,冷心冷情又执着倔强。

辛如练将两块牌位仔细擦拭一遍,随后又点了香祭拜:“赵元帅也看到了,往后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值不值得辛将军说了不算,辛将军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的心意不会改变。”赵断鸿也学着辛如练点香,态度恭敬地拜了拜:“当然,我在此为丛润兄的死道歉。”

虽然文丛润是狄副将瞒着他抓来威胁辛如练的,并不是他授意,但若非他当初为了破坏辛如练成婚有意挑起这场战争,文丛润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不管怎么说,他都欠文丛润一句道歉。

赵断鸿看向辛如练,少年眼底满是炽热的光,真诚、热烈、无所畏惧:“我酿成的错,我会弥补。”

他会替丛润兄照顾辛将军,用一生去弥补。

辛如练包裹在他盈盈的目光之下,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醉人,连带着她也有些醉,正想劝他不要执着于自己,眼前的事物却有些晃。

辛如练不适地后退几步,撞上一旁的桌子,手还没来得及撑住,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没了意识,当即要栽下去。

赵断鸿眼疾手快,疾步上前将人揽住:“辛将军?辛将军?”

“练练?”祝从浓刚进门就看见这一幕,被吓得公主威仪都顾不上,急急忙忙上前:“哪来的登徒子,放开我家练练。”

江书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祝从浓挥舞着手里团扇拍打赵断鸿,大有赵断鸿再不放人她就上口咬的架势。

面对眼前明媚张扬的女子捶打,赵断鸿眉头就是一皱。

他不打女人,又怕伤着怀里的辛如练,几番避让不得,脸色几乎是越拉越黑。

到底是驰骋疆场的战神,冷下神色来时直让人不寒而栗。

江书改连忙上前,趁着对方还未发作道出祝从浓身份:“赵元帅,这是长公主。”

昔日大燕皇帝有意开拓疆土,大魏属于九州五国中最弱的一方,大燕皇帝便打算先从大魏下手。

赵断鸿受命领兵来到大魏,战神亲自出手,人人都以为大魏会就此灭国,却不知怎的,大燕军队在大魏徘徊几日后便离去,双方并没有兵戎相见。

这件事在世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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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是个谜,只有江书改和赵断鸿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协议,也是魏燕两国之间的交易。

两人暗中打过交道,赵断鸿识得江书改,挑了挑眉道:“九皇子?不对,该称你为容王殿下。”

江书改忙道不敢,随即看向昏迷的辛如练:“我略通一些岐黄之术,或许可以替宋夫人看看。”

听到宋夫人三个字,赵断鸿笑了笑:“那便麻烦容王殿下替辛将军看看。”

一宋夫人

一辛将军

二人态度可见一斑。

赵断鸿知道江书改医术颇高,略通不过是谦虚,毕竟当初就是因为他一纸药方,燕帝才收回让他攻打大魏的指令。

当下立即把辛如练抱到榻上躺下,好让江书改看诊。

刚一放手,祝从浓便用团扇抵着他的胸口将他推离辛如练:“大燕鹰帅赵断鸿是吧?退后,不许靠近我家练练。”

祝从浓刚才听见江书改喊他赵元帅,当即把名和人对号入座。

她对赵断鸿的印象并不好。

要不是这位大燕鹰帅半年前喊话让练练出战,她家练练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赵断鸿分毫未退,祝从浓这点儿力气完全不够他看的,反倒是学着祝从浓的语气:“大齐长公主祝从浓是吧?我不仅不退后,我还要上前。”

说着,当真向前迈了一步。

他本来就站在床榻边,这一进更是将逼仄的空间挤得所剩无几。

祝从浓哪料得赵断鸿会如此,连忙后退避让,这一让直接撞上身后正在替辛如练把脉的江书改。

江书改无奈:“长公主,赵元帅,你们打扰到我诊脉了。”

祝从浓狠狠瞪了一眼赵断鸿:“听见没,说你呢,还不速速退后。”

赵断鸿看了看辛如练,又看了看江书改,有些犹豫。

“这样我没法看诊,还容易误诊。”江书改和气道。

赵断鸿讪讪,到底担心辛如练的情况,只得后退。

他一退,祝从浓也跟着退,满怀戒备盯着他,以免他再对辛如练动手动脚。

赵断鸿被她从上看到下,又从左看到右,皱着眉忍不住发问:“长公主殿下,你这么盯着我看,莫不是喜欢我?”

不等祝从浓回答,赵断鸿立马道:“可别,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此生非她不娶。”

“我呸。”祝从浓不要形象地呸了一声:“少往脸上贴金,本宫告诉你,你少打我家练练的主意,不然……”

祝从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底威胁意味十足。

赵断鸿忍着没笑出声来。

想他在战场上风里来雨里去,还是头一次遇上有人用死来威胁他。

见他这副样子压根没把话听进去,祝从浓不由得捏着拳头,想要砸他脑门上。

正要动手,江书改已经诊完了脉:“没什么大碍,就是近来郁结于心,方才强制动武造成一时的气虚,我待会儿开副药方,喝着疗养些时日。”

祝从浓听罢就是一顿气恼:“这宋府辛家没一个靠谱的。”

她在宫里听闻辛如练被辛家欺负,当下带着人就要来收拾不知死活的辛家。

可谁想紧赶慢赶没赶上,就连辛如练的人影也没看着,最后是问了见过辛如练的人才找来了这里。

刚一进门就看见辛如练昏死过去的一幕,短短半个月,她家练练不知受了几回伤,躺在榻上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多几倍不止。

加之现在又有赵断鸿这么个人虎视眈眈,她实在是不放心把辛如练一个人留在宫外。

想到这里,祝从浓当下做了一个决定:“书呆子,把练练带回我宫中。”

意识到祝从浓要抢人,赵断鸿哪里坐得住,当即就要上前将辛如练带走。

祝从浓自知拦不住他,抬腿朝赵断鸿下盘攻去。

趁着赵断鸿躲避的空当,转身将辛如练塞到江书改怀里。

怀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江书改顿时愣在原地,男女授受不亲还未出口,祝从浓已经先他一步将其说出。

“别给我扯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我不也把你给摸了抱了,麻溜地赶紧带人走,待会儿人要是被那姓赵的抢了,看我回去不扒光你。”

祝从浓的大胆直白让江书改面色通红,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怎么就摸了抱了。

而且辛如练是晏行舟的夫人,他作为晏行舟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他怎么能如此逾矩。

看着怀里被强塞进来的辛如练,江书改忽然觉得手里抱了一个烫手山芋。

不过随即想到自己要是不这么做,看赵断鸿那架势,辛如练说不定真会落到赵断鸿手里。

晏行舟不在,他这个做朋友做兄弟的本就该替他护着他所珍视的一切。

真让辛如练被赵断鸿带走,他只怕无法向晏行舟交代。

思及此,江书改咬咬牙妥协了,道了声对不住便带着辛如练飞快离去。

赵断鸿正要去追,祝从浓直接堵在门口,张口便喊:“来人啊,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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