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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替红缨敲响了梁鹂房间的门。

她看着瞬间恢复冷静的红缨,轻轻地垂下了眸。

如今,红缨应该知晓了吧。

颓玉对她们的好,只是因为他想,有一天在和小姐有关的事情上,她们能够帮他。

和她们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进度:3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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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小姐。”红缨的声音有些低哑,袖中的手也僵直在原地。

梁鹂抬起眸,望向红鹦,轻声说道:“还是回来了吗,同我讲一讲汴京那边的情况吧。”

红鹦望着梁鹂眸中的笑,一刻都舍不得移开眼睛,并快速地将汴京的事情汇报了一番。

梁鹂细细听着,时不时轻轻眨眨眼。

最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了句:“舟车劳顿,先下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红缨明显有一瞬间茫然,但是不敢忤逆,转过身那一刻,回望了一眼软塌上的小姐。

小姐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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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鹂用手撑着头,轻轻地垂下眸,想着适才红缨所说的一切。

其实大多是从前就传回来的消息,唯一不同的,是有关殷予愉的。

她是知晓之前殷予愉来了幽州,但是同她关系不太大,只要不相遇,从而徒增麻烦,她怎么样都可以。至于殷予愉如今回了汴京,可能会成为储君,同她关系也不大。

毕竟,只是“可能”,她不会让殷予愉上位的。

她同宋映葭之间,还有一笔账,要好好地算算。

相较于殷予愉与宋映葭,梁鹂其实更关心的,是殷予怀的谋划。

如今,因为殷予怀的假死,汴京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朝堂之上,几方势力更是打得厉害。但梁鹂其实觉得,这些应该都是表象,她了解殷予怀,如若不是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他是不会来幽州的。

甚至可能,他身死的这一环,是他计谋中的重要一步。

幽州的势力,虽然大多已经为她所掌控。但是在殷予怀来幽州之前,其实一直有一部分势力,是即便是她,也难以插|入的。原因她十分清楚,是因为孟家军。而孟家军,是殷予怀的外祖父的军队。

在殷予怀决心寻死的那一刻,她便开始盘算如何能够在幽州的地盘之上,彻底地拔除孟家军。她实在不喜欢,这种不能全然掌控的感觉。

她大致猜到了殷予怀的计划,也知晓殷予怀计划的主体部分,一定不是在幽州。

这给她了可趁之机。

在殷予怀昏迷的时候,她打乱了他在幽州的部署,彻底割裂了殷予怀苏醒后向其他人求救的可能。

汴京势力太复杂,在殷予怀的事情之前,她只能暂且忍耐着。

待到殷予怀的部署开始打乱汴京的事情,她指挥身在汴京的红缨,浑水摸鱼,开始一步步向汴京安|插势力。

她的动作不大,因为她暂且要查的东西,并不涉及那几方势力直接的利害。

她让红缨打探的,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青嬷嬷曾经是先皇后的婢女,先皇后死后,青嬷嬷在长乐宫呆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无风无浪,二十年后,青嬷嬷却被宋映葭以一种近乎荒谬的残忍方式灭口。

一切都透着诡异,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二十年前先皇后那场难产。

她一直让红缨打探的,便是有关二十年前的一切。

其实已经打探到了很多东西,但是因为太久远了,得到的消息,并不能辨别真伪。

消息很多,有用的却很少。

红缨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给她的诡异感却越来越强。

她甚至开始觉得,所有事情的源头,并不是先皇后的难产。是有人故意在混淆视线,让查探的人最多只能查探到难产那里,或者说,是让查探的人故意查到难产那里。

这样,便更奇怪了。

如今她能够查探到的消息,从前的殷予怀,真的有可能查不到吗?

如若殷予怀知晓先皇后难产之事有端倪,便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抛开一切来到幽州。即便是要来幽州履行承诺,殷予怀一定会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再来。但是就她如今打探到的消息,殷予怀处理好的事情,只是和朝堂有关的一切。对于先皇后难产的事情,一丝伏笔也没有。

思来想去,梁鹂只想到一种可能。

当年那件事情的知情人,守了这些秘密二十年的知情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开始放出一些引导的消息了。

她最初能够想到先皇后难产之事有端倪,不是因为红缨报回来的消息,而是因为郁岑那日对她说的话。

郁岑说:“殷予怀身体中的病根,是从娘胎里面带起的。如若我未猜错,当初殷予怀娘亲生产前,应当就已经被人下了毒。如若不是这一次诊脉长达半年,我诊脉诊得如此细,也应该是看不出来的。殷予怀骨子里的毒,绝对不仅仅是后天的。可能是因为殷予怀后天也被下了毒,时间还不短,所以这一丝异样,其他大夫并没有发现。如若不是这么多巧合在一起,我也应当是想不到的。”

郁岑的医术,在这世间,一定是数一数二的。

之所以在幽州被称为小神医,是因为郁岑还有一个师父。

但是单纯论医术,如今的郁岑,可能已经超过那个老头了。

那天郁岑对她说了之后,她便在想。

当年殷予怀的母妃,也就是先皇后,对天下宣告的,是因为难产而死。

如若不是因为难产,而是因为中毒,那二十年前的事情,就变得太复杂了。

她是听爹爹讲过皇帝和先皇后的故事的。

曾经也是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只是后来,很多东西都变了。

是在她开始怀疑之后,她才收到红缨从汴京传回来的消息。

红缨传回来的消息之中,说寻到了一个曾经在宫中的稳婆,曾经为先皇后接生过储君。稳婆说,原本被太医推断出的生产日,并不是那日,而是半月之后。

先皇后提前生产、难产,是因为动了怒,急火攻心,所以才酿成悲剧。

一切好像就是从这里拉开帷幕。

慢慢地,红缨能够探查到越来越多的消息,恍若雪花一般堆积而来。是这个时候开始,梁鹂觉得奇怪的。

当年的事情,一定不如民间传言这般简单。

但是按照爹爹所言,皇帝与先皇后少年夫妻,即便日后走到了两相厌弃,皇帝也不该对先皇后的死如此漠然,草草揭过。

这便太奇怪了。

如今好像有一双手,在背后超控着一切。梁鹂想着她在宫中接触到的一切,慢慢地选出了几个人选。

宋映葭的脸在她的脑海中一散而过,但很快,梁鹂便摇了摇头。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开始慢慢将二十年前消息放出来的人,并不是宋映葭。

这对宋映葭来说,毫无好处。

那会是谁呢?

梁鹂怔了怔,垂下了眸。

现在她能够知道的,还是太少了,汴京的势力太复杂,她如若再急迫些,可能就会被人抓住尾巴了。

如若她出现在了台面之上,不可避免地,爹爹,乃至整个幽州,都会到那诡谲的棋盘之上。她暂时,不能这么做。

梁鹂躺在软塌之上,想起儿时,爹爹总是喜欢同她讲这些事情。

有关皇帝和先皇后的,有关他和阿娘的。

虽然爹爹常常同她讲阿娘,但她其实到现在,都未见过一副娘亲的画像。爹爹并非不擅长丹青,她的丹青,还是爹爹教导的。

梁鹂垂着眸,又想起了儿时的很多事情。

纷乱恍若雪花,一片一片地覆盖着她的身子。

思维变得冰冷的那一刻,梁鹂发现了自己眼角的泪。

她有些怔然,她已经很多日没有见到爹爹了,如若认真算,应该是近半年了。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从前那一幕,又开始回荡在她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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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萋萋撒娇扯着爹爹的衣袖,向她走来。

她听见霜萋萋同她一般,唤着爹爹。

作者有话说:

互为救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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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进度:3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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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正在发怔之际,门突然被敲响。

正想着是青鸾还是红缨,就听见一声弱弱的:“小姐。”

梁鹂弯了眸,看来两个都不是,是郁岑。她从软塌上起身,拿起一旁的蒲扇,等到着郁岑进来。

果然,不过一瞬,郁岑便进了门。

可能是那天吓到了郁岑,如今梁鹂看着,觉得郁岑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轻声笑笑。面对腐尸都面不改色的郁小神医,有一天居然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吓到。

郁岑没有耽搁,开始说事:“今日我去为殷予怀诊脉了,他的身子已经好了一半。后面三个月,暂且不会出事了。但是如若要真的根治好,需要的药材,我这边暂时没有。”说到这,郁岑蹙眉:“其实不是我这里没有,是整个幽州都没有。太珍贵了,都在宫中。但是前些日子,我听到的消息时,四皇子大病一场,那些药材已经给四皇子补身体了。如今可能就连宫中,都已经没有了。”

梁鹂望着郁岑,眸中平静:“那个老头那里有吗?”

郁岑开始卡段,突然眼眸一亮:“忘记师父了,但是,但是——”郁岑面上的为难已经要溢出来,他左手捏紧,右手放松,过了一会,又开始交替。最后犹豫了半晌,才说:“可是我出师时,师父便同我说,此生我都不要回到那个谷中打搅他了。”

“所以,这么多年,你就真的没有回去过一次?”梁鹂怔了一瞬,望向面前正在点头的郁岑。

“小姐回去过吗?”郁岑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着。

梁鹂摇了摇头:“没有回去过,但是郁岑,我同你不同,你是他唯一的徒弟。”

“那我应该回去一趟吗?”郁岑有些拿不定主义,他如今拿不到药材,后面的治疗已经没办法进行下去了。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帮殷予怀稳住,但是稳住毕竟不是治愈,拖得越久,变故越大。

梁鹂沉默了一瞬,还是摇了头:“过段时间再说吧,你把药材写下来,我派人去寻。即便稀罕,也绝不可能在这人世间消失。”

郁岑还正在提笔之际,门已经从外面被青鸾打开了。

“小姐,你要的酒楼的菜肴。”青鸾提着两个饭盒进来:“要青鸾直接给殷予怀送去吗?”

“我去吧。”梁鹂弯起眸,青鸾提着饭盒,她为自己撑了把伞。

走到一半时,梁鹂停了下来,望向了面前的颓玉。

*

吐过一场血后,殷予怀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好。

每日郁岑都会来为他诊脉,今日诊脉时,郁岑的神色与往日不同。甚至还没来得及向往常一般同他交代一下情况,郁岑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殷予怀试着自己看看脉象,寻了半天,也没寻出差别。

他低头,轻声笑了起来。

其实现在的一切就很好。

院子中传来声响的时候,殷予怀知晓,是梁鹂来了。

只是推开门,他发现今日来的不止是梁鹂,还有颓玉。

他其实有些日子没有见过颓玉了,但其实也不是,每次他看见梁鹂,便会想起颓玉。

唯有每一分每一秒,都告诉自己,颓玉会同梁鹂大婚,他们会很幸福,他才能压下心中那些妄念。

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这一切了,也开始试着不欺骗自己。

这是他一生,终究要面对的事情。

他逃避不开的。

就像此时,他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颓玉为梁鹂撑着伞,梁鹂弯着眸,挽着颓玉的衣袖。

殷予怀唇角也带了笑。

青鸾上前来,梁鹂松开了颓玉的衣袖,到了殷予怀身旁。

青鸾从饭盒中拿出一道菜,梁鹂便介绍一道。这一次,比上一次介绍点心,已经要熟练太多了。

殷予怀不由地轻笑出声:“麻烦了。”

青鸾摆好了碗筷,三个人坐下来用膳。

梁鹂咽下一口茶,望向殷予怀:“我问过郁岑了,郁岑说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了。我同颓玉商量,明日我们一同去桃灵寺吧。”

殷予怀怔了怔,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为何是桃灵寺?”

颓玉在一旁解释道:“桃灵寺,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风景。公子冬日去过,可夏日却未去过。在幽州,最大的习俗,便是一年要去四次桃灵寺。上一次是意外,这一次,绝对不会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了。”

梁鹂也眨了眨眸:“上一次是梁鹂多有失礼,这一次,就当是给‘殷公子’赔罪。夏日的桃灵寺,比冬日好看很多的,人也会多很多。桃灵寺后有一片山林,有一条小溪从很远很高的地方蜿蜒而下,水会冰冰凉凉的。”

殷予怀咽下了一口菜肴,放下了筷子。

“好。”

适应的第一步,便是去桃灵寺开始吧。

用完膳后,望着梁鹂和颓玉挽着手谈笑离开的模样,殷予怀垂下了眸。片刻过后,他缓缓抬起眸,认真注视着两人的身影。

他像是要将每一幕描摹到心中,细致到,如若有一天,他想回味时,甚至能够记起来她头上的簪子的材质是通透的红玉,耳边的珍珠小巧而圆润。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殷予怀才收回眼神。

他静静地在宣纸上作画,直到梁鹂的身影被他勾勒出来之际,他才怔住。

其实,他已经适应了颓玉和梁鹂的亲密了。

毕竟,以后他们还会有更亲密的事情。

大婚之后,他们会成为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殷予怀眸是平静的,手却微微颤抖。他很小心地用指尖沿着宣纸上梁鹂的轮廓勾勒,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直到宣纸一侧被泪珠浸湿的那一刻,殷予怀才惊醒。

他很快地将宣纸放入了炭盆之中,看着里面燃起来的火。

像是只有那些欲望,都放入了火中,他才能够欺骗自己不存在、不曾存在、不会存在。

他给了自己太多的时间去放弃,他其实很少对自己这么宽容的。

他其实,真的已经适应了。

只是适应了,似乎有些东西,还是会叫嚣和泛滥。

就像他突然想起,半年前,他一直想和她说一件事。

“桃灵寺院子中的桃树,梁鹂你知道吗,大多数都是有名字的,在下曾经居住的那一间院子,名为‘勿’,你送给在下的那一颗桃树,名为‘错’,在下其实有些好奇,你曾经居住的那间院子中,桃树是什么名字。”

但是如今半年已经过去,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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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有对她说出那句话。

现在再说出来,就已经太无趣了。

*

杨三这些日子,大多数时候,都在曲也的家中。

筠筠回到家中的那几天,曲也的老母病了。既要管顾筠筠,又要照顾生病痴呆的老母,曲也劳累过度,也病倒了。

杨三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只能同殷予怀请示后,到曲也家来照顾。

杨三知晓,如若他为曲也请一个前来照顾的人,曲也肯定是不愿的。曲也曾经和他说过,如今他所有的钱,都攒着给筠筠当嫁妆。如若他直接为曲也请了,曲也一定会坚持将银钱给他。如若他给曲也银钱,便更不用说了,无功不受禄,曲也一定会拒绝。

没有办法,杨三只能自己到曲也家中去照料。

偶尔会碰见前来诊脉的大夫,大夫花白胡子,一身朴素衣裳,听说姓王。

杨三常听曲也说,这王大夫从前是宫中的,后来出了宫,到了他们这个小地方定居。王大夫虽然医术高明,但是从来不给什么贵人们看病,反而专门给他们这种住在小巷子中的穷苦人家看病。

他们这些人家,大多都是请不起正经医堂中的大夫的。即便请得起,也不舍得。幸好有个王大夫,王大夫不收钱,所以附近的人,如若病了痛了,都会排队到王大夫家中就诊。

曲也同王大夫相熟,所以王大夫会到曲也家中为他就诊。

此时,王大夫正在为曲也把着脉。

杨三手握紧那半颗解药的锦盒,手心出了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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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在马车之内,殷予怀惊讶地发现。

半年之内,桃灵寺变了许多。上一次来桃灵寺时,马车只能到山脚下,剩下的路,便只能靠步行。若是碰上下雨天,山路泥泞,很是危险。

这一次再来,已经有了一条宽宽的道,马车已经能够直接上去了。只是看着,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步行爬上山。

梁鹂一行人,因为殷予怀身体的缘故,还是直接坐着马车上了山。

殷予怀在前一辆马车之中,梁鹂和颓玉在后面一辆马车中。

待到马车停下来时,殷予怀先下了马车,随后他便看见了后面缓缓停下的马车,颓玉一跃而下,将手伸给了马车上的梁鹂。

殷予怀只看了一瞬,便转移了视线。

待到轻笑声从后方传来时,他的眼眸从远处那片山峦之上移开。

夏日来桃灵寺的人,比冬日多上许多,大多是结伴而行,看着热热闹闹的。

殷予怀戴着从前那方面具,只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

梁鹂则是戴着垂到腰的白色帷幔,偶尔会轻轻掀开,看一看殷予怀和四周。

不过几人的装束,在这喧闹的人群之中,倒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夏日炎热,女郎们大多都戴着帷幔。

颓玉牵着梁鹂的手,殷予怀慢一步随着她们身后。

他看着梁鹂的手指向了远处那片山峦,同颓玉讲述那日她们在山上发生的事情。

殷予怀怔了一瞬,低头轻轻笑了笑。

他很想告诉她,这般的事情,说出来并不好。即便颓玉面上不介意,心里如何都还是会吃味的。如若真的爱一个人,这般的事情,即便心中知晓对错,也控制不了偶尔涌动的酸涩。

但是殷予怀又是一想,或许颓玉,同他便是不同的呢。

殷予怀听见颓玉同梁鹂的谈笑声,那些他与梁鹂共同经历的一切,在这一刻,缓缓地融入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殷予怀倒没有觉得有很遗憾,只是静静地随在两人身后。

他其实很喜欢颓玉和梁鹂相处的模样,毕竟,他能看出颓玉的深爱,也能察觉梁鹂的开怀。如若从今以后,他们一直都是如此模样,那他其实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就像那日他曾经跪在众佛面前,祈祷梁鹂能够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如今,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实现了。

他只需要将他过去的影子和那些伤心的往事,彻底从梁鹂的世界中消除,他便能离开了。

如若不是在幽州,他应该也不会想到去西北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唯有他亲身去了西北,才能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他已经不是储君,便能够去做那些事情了。

只是,一切先等到梁鹂大婚后吧。

殷予怀正在想着,突然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

少女柔软的手调皮地戳了一下,随后整个人站立在他面前。

殷予怀眸中是淡淡的笑,平静地看向对面的梁鹂。

只看见帷幔被她小心掀起,轻声说:“之前两次,我们去寻方丈,方丈不是都不在吗?”说着,梁鹂小小地骄傲了一下:“不过,那是从前了,今日我们去,方丈一定在了。”

殷予怀手中的扇子收紧,假意配合了一番:“为什么呢?”

如若人有小尾巴,此时梁鹂的小尾巴,定是得意地一摇一摆的,她声音更轻了些:“因为啊”

殷予怀认真看着梁鹂,白纱质地的帷幔,被夏日的风吹得小幅度地摇晃,那张恍若清水芙蓉的脸,若隐若现。

梁鹂轻声咳嗽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因为,我给桃灵寺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殷予怀被逗笑,他虽然早已猜到,但是看见梁鹂如此骄傲地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忍不住。一旁的颓玉,也满眼宠溺地看着梁鹂。

在这拥挤喧闹的人群之中,三个人谈论着事情,向着寺内走去。

夏日的光,很是灼热。

但伴随着浅浅的风,殷予怀望向身旁的人的那一刻,觉得,其实夏天,也很不错。

*

第三次来桃灵寺,殷予怀终于如愿见到了方丈。

只有他一人入了方丈的房间,梁鹂和颓玉将他送到后,便先离开了。

殷予怀推开门时,眼眸十分淡然。

他已无所求,来见方丈,也只是不想辜负梁鹂的一番好意。

殷予怀向着方丈看去,第一眼有些诧异,因为这位众人口中德高望重的方丈,其实和普通的和尚,看着也没有什么区别。

殷予怀浅浅行了个礼:“在下殷嗣。”

方丈盘坐在地上,也低头行了了礼:“施主若是不介意,同老衲一同在这蒲团之上吧。”

殷予怀寻了个蒲团,在方丈的对面坐下来。

方丈不言,殷予怀也不言。

殷予怀看着方丈拨着手中的佛珠,十分缓慢,却不停歇。

见他对佛珠有兴趣,方丈将佛珠递近了些:“施主可以看看。”

殷予怀接过佛珠,试图辨认是什么木头。但是对于这方面,他毕竟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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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所以观摩了许久,也未看出来。

方丈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思,笑道:“只是山间普通的木头,一点点滚圆成珠子的,伴了老衲十多年了。”

殷予怀双手将佛珠递还。

在这房间之中,他变得比从前更沉默寡言。

方丈继续拨着佛珠,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施主为何心处一片困苦之中?”

殷予怀犹豫片刻,才缓声回答:“在下不知晓。”他说的很真诚,但是方丈只是笑了笑:“施主,世间的事情,无非两种,乐抑或悲。困住你的事情,是乐,还是悲呢?”

殷予怀仔细想了一下,最后沉声道:“是乐。”

方丈垂上眸,念了一段经文。

他的声音有些哑,还有些自然的枯木之感,像是人缓缓老矣。

殷予怀随之闭上了眼,他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再问的了。

在那昏睡的半年之中,他已经想清楚了一切。

最后他轻声向方丈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何会有桃树,名为‘错’?”

方丈手中的佛珠已经在缓缓地动着,闻言方丈缓缓闭上眼。

“人之所想,桃之所现。虽万物有灵,但能自我修剪的,唯有人。”

殷予怀若有所思,轻声应下。

“多谢方丈。”

*

另一边。

不在殷予怀跟前,梁鹂的眸中,几乎就没有颓玉这个人。

她行走在喧闹的人群之中,身上却传来一丝沉闷之感。

颓玉随着梁鹂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颓玉眼眸中的光,缓缓消失。

他再没了在迎春亭时的肆意,那些曾经喧嚣鼓舞被怂恿的一切,在梁鹂对他这长达半年的漠视中,开始变质。

颓玉觉得,他现在不讨厌殷予怀了。

在颓玉的视角里,梁鹂看起来是沉闷的,她像是一片璀璨夺目的桃林,春天桃花漫山,但却没有风。一切的美好,都是凝滞的。

但其实梁鹂,此时正在轻轻地哼着歌。

她是开心的。

梁鹂向来知晓自己的情绪,因为她大多数时候,其实没有情绪。

在别人觉得她生气时,她其实不大生气。

就像颓玉的事情,她生气吗,她生气。

但她很生气吗,那肯定不是。

仅仅只是颓玉,是没有办法让她很生气的。颓玉于她而言,在背叛的那一刻,就已经淡出她的世界了。

毕竟,从始至终,颓玉似乎,都不太重要。

从前在山寨中的两年,她在众人之中选择颓玉,生生庇护了他两年。

那些恶心的目光、恶俗的调笑和时不时的辱骂,她都为颓玉一一抗下了。是她善良吗?自然不是,她的善良太有限了。

她对颓玉很好,但是所想的,也只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需要一个帮手,颓玉很合适。

出了寨子之后,她其实便不需要颓玉了。但是颓玉愿意一路护着她,她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和喜乐无关的事情,她为什么要拒绝好意呢。

那些编给殷予怀听的故事,三分真,七分假。但如若将故事中的她同颓玉换一下,便是七分真,三分假了。

在那山寨之中,颓玉曾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

她们曾经在饥寒、压迫与辱骂之中互相安慰与陪伴,颓玉见证了她身上属于霜鹂的那一部分脆弱一点点消失。

所以,她其实没有想过,颓玉会放了霜萋萋。

她没有很伤心,但是有一瞬间的茫然,人世间的爱恨真的能如此扭曲一个人吗?

她知道是颓玉,但是在那之前,她从未想过背叛这件事,会发生在颓玉身上。

理由还是如此奇怪的一句话。

因为爱。

梁鹂不懂什么是爱。

或许霜鹂是懂的,但是她不懂。

她对着世间任何人、任何事,没有丝毫的信任,没有任何信任的爱,还是爱吗?

殷予怀是她的世界中很特殊的存在,但是梁鹂没有办法告诉自己,这种特殊,是因为爱。

殷予怀对她而言,十分重要,不可替代。

但归根到底,只是因为他恰巧在那个时间出现,又恰巧那时的她,能够有的选择,只有他一个。

她选择将殷予怀拆碎,填补她破烂的世界,撑起她今后的一生。

但归根到底,这其实,只是一种利用。

风吹开了梁鹂面上的轻纱,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和一双水润的眸,她唇边的笑意清浅,温柔而美好。

偶尔看见她面纱下的容颜的路人,不由得呆住。

颓玉还是跟在梁鹂身后,掩不住眼眸中的哀伤。

如若一步错,步步错,他究竟,是从哪里开始错的。

是他们不该在山寨之中相遇,还是他不该有分毫的动心?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一下基友的完结文(相信鸢鸢,真的超级好看,):《男人影响我练剑》by猫猫调查员

——文案如下——

谢乔乔容貌沉郁,气质冷漠,不善与人交际。

谢乔乔年纪轻轻,念书没什么天赋,写字像小狗乱跑。

谢乔乔最擅长一剑破万法,杀人不眨眼。

谢乔乔背着一把同样凶巴巴的长剑,和一个笑眯眯很会读书,但是修仙天赋稀巴烂的名为张雪霁的少年,一起走过十万八千里长路,凡间六洲,见数万万株不同的桃树。

*

张雪霁穿越到修真界的第十六年,遇见了谢乔乔。

谢姑娘是个剑修。

谢姑娘性格冷酷无情,但是言出必行。

谢姑娘一剑破万法,拿着龙傲天美强惨剧本横空出世,喜欢她的人凑一块能开八桌麻将。

还性别不限。

一天听到修仙界盛传,谢姑娘极凶极恶,杀人不眨眼。

张雪霁听了传言直乐,扭头关心谢乔乔:乔乔同志,杀人不眨眼的话你眼睛干不干啊?

谢乔乔面无表情认真道:我杀人也眨眼的。

张雪霁被可爱到了,决定今天要比昨天更喜欢谢姑娘一点。

*

小剧场:

谢乔乔夸人:“张雪霁,你好像狗啊。”

张雪霁:“?”

谢乔乔安慰人:“张雪霁,你在哭吗?”

张雪霁:“你闭嘴。”

谢乔乔:“哦。”

谢乔乔哄人:“张雪霁,你上次让我写的三年级数学练习卷,我写完了。”

张雪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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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怒】:“……你以为你拿骰子选答案我看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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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з」∠)_、云熙又困了.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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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梁鹂一路走到了通向从前那片山峦的小道。

依旧是有一个和尚,守在小道的入口。

梁鹂只是向着山上望了一眼,随后便走开了。

她算着时间,殷予怀也应该要出来了,所以开始慢悠悠地往回走。待到她再抬起头时,殷予怀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莞尔一笑,面纱被风吹起。

明媚的阳光下,殷予怀见到了这世间他认为最明媚的事物——梁鹂的笑。

“颓玉呢?”殷予怀向着四处看了一番,没见到颓玉的身影,问道。

“他去准备中午的斋饭了,我们直接去斋房就好。”梁鹂轻声一笑,领着殷予怀向斋房而去。

“要休息一会吗?身子可有疲累?带来的药,颓玉已经吩咐人去煎了。下午你想去看看那条长长的溪流的,就在后山,很阴凉,不过人应该很多。如若寻一个雨天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便需要在寺庙住上几天了。”

殷予怀被逗笑:“一下子这么多问题,在下应该先回答哪一个?”

梁鹂像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用更加认真的语气说:“都可以。”

两个人笑作一团,抬眼,发现已经到了斋房,颓玉正在门口等他们。

看着咫尺之距的梁鹂,和门口浅笑着的颓玉,殷予怀咽下适才的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来。

半个月之后,梁鹂便要同颓玉大婚了。

他刚刚,是不是有些逾越了?

这个问题萦绕在殷予怀心中,以至于他原本要问出口的那一句“为何知晓几日后才会下雨”被他忘在了脑后。

颓玉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殷予怀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抛开曾经在废院中的一切,按照如今的身份,殷予怀觉得,这些日他同梁鹂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近了。虽然每次梁鹂来寻他时,颓玉都会在一同来,但是还是太近了些。如若不是梁鹂是如此身份,颓玉是如此态度,他同梁鹂这般亲密,原是该被人议论和指责的。

他不在意,但是他不想,让梁鹂,再被别人非议分毫。

但是,此时刻意疏远,显然已经来不及。

殷予怀只能祈盼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中,能够再多注意一些。

三个人用膳的时候很安静,屋内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

桃林寺的碗筷盘勺,一切用膳有关的东西,都是木质的。

殷予怀细细辨认了一番,原来,还是桃木。

他眸中有了笑意,他这一声,最有缘的树木,便是桃树了吧。

只是可惜那颗同他最有缘的桃树,已经成了枯木。

那日是梁鹂派人将那颗枯树运走了,他并不知晓,那颗枯桃树,最后是被砍成了柴,还是腐烂在了泥中。

有些可惜,但是,只有一点。

*

因为殷予怀身体需要休息的原因,用过膳后,颓玉和梁鹂便都先回了房间。

殷予怀饮下了已经放凉的药,一口喝下。

他已经有些认不出药味了,从小到大,他好像都在喝药。

如今喝的药,也越来越多。

但这个想法也只是停留了一瞬,殷予怀闭上眼,突然想起了今日风掀开梁鹂面纱时,那抹明媚的笑容。

殷予怀怔了一瞬,但是下一刻,他便入睡了。

他的梦,从很久之前开始,便是一片虚无了。那一片虚无,是茫茫的黑,无论何时,都格外地寂静。

再醒过来时,门外有轻声的交谈声。

但无论声音如何轻,殷予怀都认得出,这是梁鹂的声音。

有梁鹂在的地方,自然有颓玉,故而,不过一瞬,殷予怀便猜想到,是梁鹂和颓玉在他院中。

他并不急迫,现实服了药,然后漱口散了些药味,再推开门出去。

一眼望去,梁鹂和颓玉对坐着,桃树下的石桌上正有一副棋盘。

殷予怀走近,到了颓玉身后,看着桌面上的一盘棋。

白棋锋利,步步紧逼,围剿着黑棋,但每每在可以剿杀之际,又轻飘飘地放过,给出一线生机。

殷予怀顺着棋盘向两人所执的棋看去。

果不其然,梁鹂是白棋。

很久之后的殷予怀想,这个时候,他便该心有警醒的。

但是对这时的殷予怀而言,警醒梁鹂,还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他看着她在棋盘上无情地玩弄与厮杀,竟然没有一刻,他联想到了自己。

后来,当殷予怀将所有事情,都连成一条线时,才发现,梁鹂所做的,从来都不是瞒住他。她其实,真的故意露出了很多破绽,等待着他这条鱼,咬上钩。

但这时的殷予怀,如何会想到这些呢。

他只是看着白棋一往无前的锋利,心中开怀。棋盘之上,最能窥见一个人的内心。行棋,布阵,陷阱,追剿,每一步棋,都在展现着一个人的心。

她的思维逻辑、处事方法,体现在棋子每一步的变化中。

这个时候,殷予怀只是想。

她能够在棋局上如此锋利,日后应该也能保护好自己。

地位、权势、财富,这些梁鹂生来就有的东西,他并不曾为她担忧过。或者说,即便这些东西,梁鹂没有,他也能让她拥有。

但是这些,到底都只是外在的。

他希望她此生都安乐,在这些外在之外,她必须能够自己站起来。

因为旁人都不是他,他没有办法替任何人保证,此生不会辜负她、欺负她、背叛她。如若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梁鹂需要的,是自己能够面对一切。

殷予怀看着最后白棋不再犹豫,彻底吞噬了黑棋,眼眸之中缓缓有了笑意。

如今的每一天,他都越来越觉得,只要他离开,只要梁鹂此生不再想起从前的一切,她会有很好很好的一生。

*

收拾好棋盘之后,三人一同去了山后的小溪。

那是一条长长的溪流,从高处的山上顺流而下,十分清澈。

溪流旁,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形状特殊些的,可供人休憩。

殷予怀一行人来时,溪流旁已经满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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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鹂摘下了面纱,也同殷予怀一般,戴了一方面具。颓玉见状,也寻了一方面具戴上。如若不是人多到拥挤,众人都没有时间注意,三人还是很引人瞩目的。

但是,今日山间的人实在太多了,人人结伴而来,即使有人看见三人都戴着面具的时候,会诧异一瞬,但是走上一两步,便都忘了。

三个人寻了一处阴凉的,人比较少的位置。

颓玉将手中的伞放置到一旁,随后坐在了梁鹂身侧。

殷予怀自然地坐到了颓玉的身旁,望着面前潺潺的溪水,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宁静。

“看,有鱼儿。”梁鹂惊讶地指向了对面的一处,鱼儿悠闲地在溪流中游:“如此清澈的溪流中,为何会有鱼儿,不会被行人抓了吗?”

殷予怀轻声一笑,倒也没开口说话。

颓玉则是随着梁鹂的话,向着四周望了望,一本正经地说:“没有烤鱼的。”梁鹂哈哈大笑起来,最后头放在颓玉的肩头:“笨蛋,自然没有,这可是佛寺。我只是说说,你怎么还认真去看了。”

殷予怀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梁鹂半边身子,在颓玉的怀中,两个人笑作一团,颓玉怕梁鹂摔倒,一只手搂住了她。

其实这些天,这样的情景,殷予怀已经看了许多次。

他从最开始的怔然到如今的平静。

他望着那水中的鱼儿,这般清的小溪,如若不是在寺庙中,鱼儿焉能活下来。

一旁还有一群儿童追着溪流中的小鱼,殷予怀莫名想起了那只纸鸢。

巷子中的那些孩子,也是这般追着纸鸢的,很开心,他儿时没有体会过的开心。

殷予怀随着儿童向着溪流中的鱼儿望去,像是知晓儿童们追逐却不会伤害它,待到儿童快追赶上时,鱼儿便会游得快一些,待到儿童离得有些远时,鱼儿游的速度就变慢了。

殷予怀觉得这一切都很新奇,他认真地看着那条鱼儿,随着它跃动的轨迹和速度,判断它的意图。

直到那鱼儿一头撞到一旁的泥土上时,殷予怀有些怔住了。

随后,他开怀地笑了起来。

好笨的鱼儿。

突然听见殷予怀的笑声,一旁的梁鹂和颓玉都望过来。

殷予怀便细细将刚刚鱼儿的事情,同两人说了一遍。他讲到最后鱼儿撞到泥土上时,自己又忍不住笑了笑。

梁鹂也轻声笑了起来。

颓玉眼眸怔了怔,下意识望向了梁鹂。

殷予怀没察觉异样,只是继续看着溪流中,想看看那个鱼儿最后怎么样了。但是刚刚耽搁了一会,如今再看过去,已经看不见了。

殷予怀不由得又是笑了笑,对上梁鹂温柔的眸时,他轻轻地歪了歪头。

梁鹂眼眸中的笑越发浓郁,如若不是那鱼儿真的如此,她都快要觉得殷予怀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天色渐晚的时候,人便开始变少了。

梁鹂感觉面色有些发烫,便让颓玉接下了面具。

殷予怀便在一旁静静看着,此时梁鹂的脸正对着他,见他望来,甜甜地笑了起来。

殷予怀想到那日曲也给他的那半块饴糖。

真的很甜,就像此时的梁鹂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有唤过梁鹂那个名字了,是他下意识地疏远,也是他对自己的警醒。

在半个月之后,这个他曾经深爱的人,会同别人大婚。

她会拥有很好很好的一声。

不需要想起在那废院之中,他与她的过往。

殷予怀垂下头,浅浅一笑。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

解下面具,殷予怀和颓玉都能看见梁鹂泛红的脸。

颓玉忙寻了竹筒,向前面跑去,用竹筒接了冰凉的泉水。

作者有话说:

狗子:自我修正

————

第五十九章

竹筒很薄,泉水很冰。

殷予怀原本想接过颓玉手中的竹筒,用帕子擦拭一番,再递给梁鹂。

但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手顿了一瞬,随后将拿出来的帕子,递给了颓玉。颓玉接过帕子,开始擦拭起竹筒,然后将干净的竹筒递给梁鹂。

殷予怀静静地看着梁鹂泛红的脸,好像,在颓玉擦拭竹筒的时候,更红了些。

他没有留恋,眼眸只在梁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走过来一群人。

“梁鹂,真的是你啊?”为首的公子哥一身绛红色长袍,风流潇洒地挥开了手中的扇子。在他身后,还有四五人,显然都是认识梁鹂的。

梁鹂正在用竹筒滚着脸,闻言,淡淡地望了过去。

看见那绛红色身影的那一刻,她直接蹙眉,转身就想离开。

却还不等她起身,他们已经被一群公子哥和奴仆围住。

梁鹂放下了脸上的笑,冷声问道:“江寒,今日本小姐心情好,不想同你计较,快些给我滚。”

殷予怀望向对面的江寒,自从来了幽州之后,他从未见过梁鹂对一个人如此厌恶,不仅用如此嫌恶的语气,还用上了“滚”这番字眼。

江寒面色一寒:“梁鹂,本公子就过来同你打个招呼,如此咄咄逼人?”说着江寒看向了梁鹂身后,轻声嗤笑一声:“本公子说今日怎么像吃了炮仗一般,原是颓玉颓大公子在此。”

他说到“颓玉颓大公子”时,身后的那群人,全都笑了起来。

殷予怀看着眸中满是怒火的梁鹂,和一旁沉默的颓玉,缓缓蹙眉。

这些人同梁鹂和颓玉明显是认识的,而且像是有恩怨的样子。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梁鹂如此生气?

下一刻,殷予怀便知道了。

江寒轻蔑地瞥了颓玉一眼:“梁鹂,不会吧,就因为一个皇商的次子,你要同我翻脸?虽然明面上说是你的未婚夫,但是梁鹂,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吧。”

梁鹂冷漠地看着江寒,拉过颓玉:“我们走。”

江寒一群人还在后面笑着,殷予怀淡淡向为首的江寒看了一眼。

他知道江寒是谁了,是江州王江雍的次子,前些年在汴京犯下事情,被江州王送到了幽州。

殷予怀没有走得太快,隔着前面的颓玉和梁鹂,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山间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前方的声音,随着风传来。

隐约间,殷予怀听见了“不要在意”四个字,他淡淡地看向颓玉,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开始泛滥。

为何,每次这种时候,颓玉就会变得如此懦弱?

世人皆瞧不起商,但是真的论起来,皇商次子的身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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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不低了。

没有权势,但是有通天的财富和人脉。

很多人嘴上说着看不起商,但那些暗中的买卖,从来没有断过。

那些人都已经如此诋毁颓玉,甚至怒火已经牵连到了梁鹂头上,颓玉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殷予怀停在了原地,静静地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这般的颓玉,在寨中中那两年,真的护住了梁鹂吗?

殷予怀细细想着他同梁鹂认识来的一切,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涌上他的心头。那个浅笑着收下他一箱黄金的颓玉,和今日面对辱骂一句都不吭声的颓玉,缓缓地交叠。

殷予怀叠不上,他不觉得那时候那样肆意的颓玉,有了一个更合适、合理的身份后,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颓玉来寻他喝酒,颓玉茫然悲痛地问他:“梁鹂真的爱我吗?”

第二次,是梁鹂要去江州,颓玉明知道,如若梁鹂前去江州,会牵扯出许多事情,会对梁鹂造成伤害,即便在他的多番暗示下,最后还是一声不吭。

第三次,是刚才那些人话中侮辱意味已经如此浓烈,颓玉除了冷了脸,一言不发。

殷予怀有些怔住。

那个他曾经思考过的问题,又开始涌上心头。

这样的颓玉,真的能够护住梁鹂一生吗?

如若不能,他应该怎么办。

殷予怀望向远处并行的两道身影,即便隔得很远,他也知道梁鹂挽住了颓玉的手。

可是,梁鹂很爱颓玉。

喜欢也很重要。

殷予怀有些不能释怀,他始终不明白,为何他第一次见到的颓玉、梁鹂口中曾经的颓玉,与现在的颓玉,开始不一样了。

他恍若看见清晰的两道影,都是颓玉。

而他能从两个颓玉中看见的唯一一个相似点,是无论哪个颓玉,都很爱梁鹂。

那种深爱人的眸光,是不会出错的。

甚至很多时候,他其实觉得,颓玉比梁鹂的爱,要深很多。

但是表现出来,体现在行动上面,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殷予怀起身,向着两人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的殷予怀,曾经想,他已经不是局中人,而是一个旁观者。

但是很久很久之后,一切揭开帷幕,殷予怀才知道。

从始至终,局中人,都只有他一个。

其他人,都是旁观者。

*

原本是要收拾东西,隔日下山的。

但是因为江寒的事情,颓玉和梁鹂都没有心思此时去收拾东西,于是殷予怀也没有再收拾。

待到用晚膳的时间,殷予怀只等到了梁鹂。

他原本只是淡淡看一眼,但是看见梁鹂的那一刻,殷予怀便移不开眼了。

他有些怔住。

殷予怀从未看见满是颓唐与失落的梁鹂。

梁鹂正垂着眸,细细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眸开始泛红,泪水滴落在桌上的那一刻,她忙垂下了头。

殷予怀一直关注着梁鹂,见到如今模样,也顾不上之前所想的保持距离,忙到了梁鹂身旁。

他将帕子递过去,轻声询问道:“怎么了?是江寒的事情太棘手了么,你给在下些时间,在下可以——”

还未等殷予怀说完,梁鹂已经开始摇头。

她哽咽着,手紧紧地抓住帕子,咬着唇,望着殷予怀,什么都说不出口。

殷予怀蹙眉,试探着说道:“是颓玉的事情吗?”

见到梁鹂眼眸颤了一瞬,殷予怀便知道,是颓玉的事情没错了。殷予怀突然有些懊悔,如若不是因为他想要见到方丈,他们便不会上山,不上山,他们便不会碰见江寒,今日这般的事情,原本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几乎是下一刻,殷予怀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问题的根源,不在这儿。

他望着已经哭红了眼的梁鹂,轻声哄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在下说说,或许在下能够帮忙?”

梁鹂望着殷予怀,唇都被牙齿咬出了印记,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殷予怀没有丝毫的不耐心,他轻声说着:“如若不想说,便不说,没什么的。”

就在殷予怀还在轻声劝导的时候,梁鹂突然扑入了他的怀中。

殷予怀的眸怔了一瞬,随后他的衣衫被梁鹂的泪浸湿,她呜咽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最后殷予怀终于听见那一句。

“他要同我退婚。”

殷予怀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是因为此时梁鹂在他怀中,还是因为梁鹂的那一句“他要同我退婚”。

几乎是废话,但是殷予怀还是问出了口:“颓玉提了要退婚吗?”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怀中的人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梁鹂像是已经没有哭了,只是因为适才哭得有些急了,如今有些收不回来,说话都带着哭腔。

“殷予怀,颓玉说,他要同我退婚。”

殷予怀手颤抖了一瞬,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抱住梁鹂。

他眸色复杂地看着抽泣着的梁鹂,有些不明白,为何事情,就到了如此地步。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颓玉有说为什么吗?”

梁鹂从殷予怀的怀抱中出来,抬起头,一双发红的眼望向殷予怀。

“没有,他没说。”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进度:38/100

第六十章

殷予怀沉默了一瞬,手微微地动了一下。他从未见过梁鹂这番模样,心泛着微微的酸,又有着抑制不住地疼。

“不哭了。”他声音很淡,眼眸垂下。

此时已经日暮,夏日炎热的光也消散了不少。殷予怀再递过去一方帕子,轻声说道:“梁鹂,不哭了,颓玉那边,在下去。”

梁鹂眼眸泛着红,虽然没有抽泣了,身子却有些发颤。她愣愣地望着殷予怀,许久之后委屈地垂下头:“颓玉他怎么能这样呢,明明这么多年,我们都熬过来了,只有半个月了。”

殷予怀心情复杂地听着梁鹂轻声讲述一切。

他的思绪变得有些缓慢,他曾经以为,亲眼看着她爱别人的模样,已经是这世间最残酷的事情。

但是后来,好多事情,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他开始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殷予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着暮色中走去。

没花什么功夫,他便寻到了颓玉,他正沉默地坐在一颗桃树下。

像是早已知晓他会来,在他坐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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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玉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殷予怀看着面前的颓玉,他能感受得到颓玉身上的消沉。半年前他在迎春亭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颓玉,在这一刻,已经一点影子都不剩了。

殷予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蹉跎掉了颓玉身上的锐气,也问不出口。

他只是想着刚刚梁鹂泛红的眼眸,沉默半晌之后,还是开了口:“她哭了。”

不必明说,两人都心知肚明。

颓玉怔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我未见过她哭的模样。”

“可是她哭了,颓玉。”殷予怀不紧不慢接道。

颓玉像是对殷予怀有一种天生的愧疚,此时在殷予怀面前,他无所遁形。

殷予怀怔了一瞬,随后问道:“为什么呢,只有半个月了?”

颓玉知晓他在说大婚之事,他衣袖下的手发抖,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一句话。

殷予怀看着犹豫悲伤的颓玉,蹙眉到:“你爱她,为何要对她说出那种话?”

颓玉眼眸发颤,眼角发红,许久之后抬眸,认真地看向殷予怀:“你不爱她吗?”

颓玉的声音很轻,但是殷予怀还是听见了。

但这一次,殷予怀终于不像从前那般狼狈了。他眼眸平静,声音淡然:“我不爱。”

颓玉有些被逗笑,讽刺地望着殷予怀:“你不爱?殷予怀,你再说一遍,说殷予怀没有爱过梁鹂。”

殷予怀眼眸无波无澜,淡然开口:“我不爱,殷予怀没有爱过梁鹂。”

颓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殷予怀,起身更加讽刺地笑起来:“哈——殷予怀,装什么,梁鹂就是当初你来幽州所要寻的人,她就是你口中曾经的爱人。梁鹂失踪的那半年,一直同你在一起,对吗?如若不是梁鹂、梁鹂失去记忆了,可能”

殷予怀有些茫然,他其实没有想过颓玉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眼眸复杂地看向颓玉,没有否认颓玉的话。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

夏日即便到了暮时,也是有些闷热的,余光顺着桃树枝丫中娓娓映出来些,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许久之后,还是殷予怀开了口:“你是因为介意那半年吗?”

颓玉没有说话。

殷予怀又是沉默了一瞬,认真地剖开过往:“在那半年之中,在下与梁鹂,什么都未发生。在下之所以来幽州,是因为曾经许诺过梁鹂,如若有机会,便带她来幽州看一番。”

殷予怀声音低了一些,有些凄凉地轻笑了一声。

“至于之前在你面前,在下将梁鹂称作为在下的爱人,是心爱之人的意思。”殷予怀认真看着颓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够说出对自己如此残忍的话:“在下从未与梁小姐,两情相悦,许诺余生。”

像是为了强调,殷予怀重复了一声:“从未。”

颓玉有些诧异地看着殷予怀,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在这样一番惨烈的话语前,又说不出口。

殷予怀还在继续说,他眼眸怔了一瞬:“在下原是要前些日子离开幽州的,只是因为曲也的事情,不由得寻求梁鹂帮助。但是从始至终,在下从未有过拆散你同梁鹂的想法。”

颓玉听着殷予怀平静地说:“她很爱你。”

殷予怀声音变得越来越淡,他望着颓玉,许下承诺:“待到你们大婚,在下当日便会离开幽州,且,永世不再入幽州。”

世间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殷予怀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也感受不到脉搏,夏日的暮时本应该还是炎热的,但他冰凉的手,恍若一块冷泉中的青玉。

他不停地向后退着,已经能够感受到悬崖凛冽的寒风。

像是只要颓玉应下一个“好”,他便能自己再最后地向后退一步,坠落茫茫暗色的深渊。

即便是此时正伤心的颓玉,此时也有些茫然,他从未想过能够在殷予怀口中听见这句话。

殷予怀所言的“再不入幽州”,实则,是“再不见梁鹂”。

颓玉在殷予怀身上看到的一切,都矛盾地可怕。颓玉都能预知的粉身碎骨,殷予怀如何能不知。

颓玉怔了一瞬,看见殷予怀眼眸缓缓垂下。

殷予怀轻声问了一句:“在下走之前,她已经没有哭了。但是如今,应该还在委屈地抽泣。颓玉,去道个歉吧。”

殷予怀望向梁鹂所在的方向,随后转头望向了颓玉。

“半年前的事情和之前对你说过的冒犯的话,在下很抱歉。但这是在下的错,你如何都不应该怪罪于她。半年前,她因为一场天灾失忆了。而今,对于那半年间发生的一切,都是没有记忆的。颓玉,在下向你保证,即便她想起了那半年的记忆,也只会想将在下千刀万剐。”

“在下同梁小姐之间。”殷予怀认真看着颓玉:“绝不会藕断丝连。”

颓玉已经有些愣住,无论是最开始那句“再不入幽州”,还是如今这句“绝不会藕断丝连”,都是他在今日之前,从未想到的。颓玉觉得,即便是小姐,应当也未想到。

他还是反驳了一句,但是听着却一点底气都没有:“你能放弃你爱的人,我颓玉,为何不能?”

殷予怀淡淡地弯起眸,闭上手中的扇子。

“不,颓玉,她是你的爱人,不是在下的爱人。”

*

颓玉同梁鹂“和好”了。

殷予怀看着颓玉向着梁鹂所在的斋房的方向而去,待到颓玉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一口血突然被他吐了出来。

殷予怀愣愣望着土面许久,甚至忘了用帕子擦掉唇角的血。

直到偶然间路过一个小和尚,见他如此模样,赶忙追了上来:“施主,施主。”

殷予怀这才缓缓抬起头,还未见到小和尚的脸,一张素色的帕子就递到了他跟前。

“施主,先擦擦唇角的血吧,如若施主需要,寺中有擅长医术的僧人。”

殷予怀接过帕子,修长瘦削的手指缓缓捏紧。

他对着小僧人道谢:“多谢小师父,不用了,不严重的。”

他面色苍白,脖颈之下能看见青色的脉络,他直起身,归还了为擦拭过的帕子。

小和尚见他说没事,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小师父向着殷予怀的方向回望,已经昏沉的暮光下,他缓缓向着山林走去,他身形同远处竹林中的柱子一般修长瘦削挺直,但整个人又像是不经意降落在夏日的雪,一点一点在消融。

小和尚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摇摇头,赶忙向晚课的地方跑去。

*

颓玉到门外时,梁鹂正不紧不慢地用着晚膳。

听见敲门声,梁鹂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便轻声说了声:“请进。”

颓玉推开门,坐到了梁鹂对面,小声将适才的事情大致都复述了一遍。

前面他一句都没有隐瞒,直到想到殷予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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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她不是在下的爱人,是你的爱人。”他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梁鹂一边听着颓玉汇报,一边用着一旁的点心。

颓玉讲述的时候,她偶尔温柔地笑笑,偶尔会眨着眼睛将口中的点心咽下。

“他真如此说?”梁鹂弯着眸,轻轻地看着颓玉。

其实她也就是一问,这种事情,颓玉如何敢欺瞒她。

颓玉点头:“是,小姐,殷予怀便是这般同我说的,一字不差。”

梁鹂撑着头,揉了揉眼眸。从位置上起身,走近了些,看着颓玉,轻声夸赞:“做的不错。”

颓玉松了口气:“小姐,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梁鹂纤细的手指抚了抚头上的珠花,声音轻柔含着笑:“等大婚便好,这些日子辛苦颓玉了。”

“能够为小姐做事,是颓玉的荣幸。”颓玉下意识地回到。

梁鹂正对着铜镜,闻言像颓玉望了一眼,意味不明道:“颓玉,如何你我之间,变得如此生疏了?”

颓玉怔了一瞬,下意识就要跪下来,却还不等他跪下,就听见一声:“下次注意些,出去吧。”

颓玉凝滞的心,这才跃动起来。

他安静地带上门,向着刚刚自己下意识的举动。

小姐是不会因为,他说了那样的一句话,而反问他,为何会变得如此生疏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

直到回到自己的斋房,推开门的那一刻,颓玉才恍然间明白过来。

是因为——

他好像,越来越像殷予怀了。

*

殷予怀没有再回斋房,他去了山林之中。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殷予怀正顺着小溪,缓缓向前走。

他手上提了一盏纸糊的灯,散着弱弱的光。

一路走来,他一个人都没有看见,直到走到了他们下午在的地方,殷予怀才停了下来。

夏日的夜,并不寂静。

山林中蝉鸣声、鸟雀声不断,不停地回荡在殷予怀的耳边。

他提着那盏向另一个小师父讨来的纸灯,微弱的火光映亮他如玉的脸庞。他静静地看着有微小波纹荡开的水面,认真地不愿意错过一瞬。

终于,他等到了。

“扑腾”一声,是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殷予怀眨了眨眼,试着抬起自己的唇角,抬起的那一刻,殷予怀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笑意。

他想起白日中,那些孩童追逐着游鱼的身影。

他也试着,随着鱼儿的动向而移动,纸糊的灯逐渐被山间的风吹灭了,殷予怀追随鱼儿的脚步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见他停下,那鱼儿想有灵一般,也停下了,在小溪便不住地摆着尾巴。

殷予怀突然就被逗笑了。

他轻轻地笑出声。

眼眸中流出了泪。

他躺在了一片潮湿的泥土之上,眼眸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

耳边有潺潺的水流声,恍若顺着夜色茫茫的黑,要淌入他的心中。

殷予怀缓缓闭上了眼,想起了他今日对颓玉说的话。

那不是对颓玉的承诺,从始至终,他殷予怀的每一个承诺,都是因梁鹂而存在的。

殷予怀感受着身下泥土的苍凉,轻声地唱起了他曾经交给梁鹂的童谣:“漫山遍野轻摇,星河入梦安枕”

他好像,就这样,枕在了山林之间。

那纸糊的灯笼已经塌下,也同他一起,躺在潮湿的泥土之上。

露珠悄悄沾湿了殷予怀的眼睫,长长的睫毛上,晶莹剔透的一切,恍若散开的泪珠。随着他睁开眼,那些原在摇曳的露珠,便顺着他如白玉的脸颊,缓缓淌下。

殷予怀没有太大的知觉,只是想起了梁鹂第一次学这个童谣的模样。

如若要形容,便是很快,比她学习写字,还要快上许多。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照常更新(十二点前还有一更),昨日答应的加更,我明天中午发出来,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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