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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火葬场二合一)
那日,他只是唱了一遍,她便能唱了。他早该想到的,如若不是从前就听过,如何会如此快速地便学会了。
只是,也好。
殷予怀起身,在破晓的天光之中,缓缓向着寺庙走去。
他浑身颓唐,唯有一双眸子,干净到透彻。
他心中知晓,如若没有那场大火和那具焦黑的尸骨,一切又是另一个结局。
他不会大彻大悟,明白,梁鹂对他而言,已经超过了生命中的一切。
*
天微微亮,殷予怀终于收拾好了自己,躺在斋房的床上,他缓慢地闭上了眼。
待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时,殷予怀也只是平静地睁开了眼。
下床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原本稍稍便好的身体,这一刻,也开始虚弱起来。
他站在原地一会,待到不再咳嗽之后,才上前,打开房门。
门前是梁鹂和颓玉,此时梁鹂正牵着颓玉的手,眼眸之中是温柔的笑意。颓玉也没有昨日殷予怀所见的颓废模样,认真地牵着梁鹂。
殷予怀还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一遍打开门:“进来吧。”一遍随意从一旁拿了帕子,捂住了唇。
见他身体看着又变差了,梁鹂担忧地问道:“今日的药,喝了吗?”
殷予怀思维变得有些缓慢,许久之后摇头:“还未,那边还没送来。”说着,殷予怀便看见了前来送药的小和尚,轻声道:“这下来了。”
梁鹂和颓玉坐在院子中,看着殷予怀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碗药。
看着殷予怀苍白的脸,梁鹂关心地问道:“还好吗?是昨日忘记喝药了,还是因为下午在山林那着了寒。”
殷予怀用手背探了一下额头,他浑身都有些冰冷,其实感受不出什么温度。
梁鹂手伸出手,想要试探一下殷予怀额头温度的时候,殷予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静静说道:“没有,没有着寒,不必担心。只是有些疲累,今日在下可能不能陪你们一同游玩了。”
梁鹂忙摇头:“不,我们照顾你便好。”
殷予怀淡淡拒绝:“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歇息一天便没事了。昨日,你不是想去之前那个我们没有上去的山峦的吗,正好,你和颓玉一同去。”
说着殷予怀又轻轻咳嗽了起来,梁鹂一蹙眉,上前一步,手直接探了上去。
的确也没有发烧。
殷予怀眼眸垂下,望向后面的颓玉。颓玉怔了一瞬,随后上前将梁鹂的手拿下来:“既然殷公子如此说了,我们便不打扰他了。休息一天了,明日我们便下山。”
梁鹂乖乖应是,随后同颓玉一起离开了。
殷予怀看着他们般配的背影,苦笑了一声。
虽然不是春日,但是应该也不错。
*
殷予怀昏昏沉沉了半日,中途有个小和尚来送药时,发现了他正发着高烧。
见已经叫不醒他,小和尚忙去换来了寺庙中会医术的老和尚。
殷予怀再醒来时,便看着身旁有着一个素色袈裟的老和尚,正在打坐。他怔了一瞬,随后便反应过来:“给师父添麻烦了。”
老和尚拨着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施主,夜间露寒,还是注意身体为好。”说着老和尚将一旁的药端过去:“施主,先喝下这去驱寒药吧。”
殷予怀拿起药碗,一口喝完。
同他平日里喝的药的滋味有些不同,带着些独特的草木香气。殷予怀顿了一下,随后说道:“还请师父不要将在下昏倒的事情告诉别人。”
“是那两个同伴吗?”
殷予怀没有隐瞒,点头:“是,在下并不想让她们担心。”
老和尚点头:“阿弥陀佛,老衲知道了。那两个施主,老衲也识得。是幽州王府的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吧。”
殷予怀点头,沉默了一瞬:“是。”
老和尚拨着手中的佛珠,轻叹着:“幽州王府那位小姐,为寺庙中添了不少香油钱。寺庙中人啊,几乎都是认识她的。每年,她都会来桃灵寺,特别是冬日。”
殷予怀有些诧异:“为何是冬日,不是春日?”桃灵寺以漫山遍野的桃树闻名,来桃灵寺的,大多数都是为了欣赏桃花的。
如何,也不应该总是冬日来。
老和尚笑着叹:“老衲也未曾知晓,幽州王府那位小姐,同其他香客不同。其他香客,大多是春日时,成群结伴到那满是桃树的山峦之上,欣赏满是桃花美景。但幽州王府那位小姐,总是冬日来。冬日的风多寒啊,她此次带着她的婢女,到那山峦之上去。老衲年轻时,也曾在冬日去过那山上,冬日,只有漫山遍野的枯枝”
殷予怀原本认真地听着,听到中间时,眼眸突然滞了一瞬间。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收回那些诧异的情绪。
待到老和尚说完,他出声道谢:“多谢师父了。”
老和尚见殷予怀面色苍白,身躯瘦削,一看便久病缠身,老和尚叹息一声,摘下自己的佛珠,递向殷予怀。
“这是陪伴了老衲数十年的佛珠,今日便赠予施主,望这聆听了天下祷告的佛珠,能为施主带来好运,阿弥陀佛。”
还不等殷予怀拒绝,那串佛珠已经被老和尚放到了他的手中。
殷予怀觉得自己万担不起这份厚待:“师父,不可,佛珠是师父相伴之物,如何能这般赠予在下。”
老和尚犹豫了一瞬,行了个礼:“老衲年轻时,曾经为孟家军所救,这才能在这寺庙中安闲度日。前尘往事,恩情并不敢忘,老衲只望公子,爱惜身体,愿这佛珠,能为公子驱散邪灵。”
那串佛珠,静静地躺在殷予怀的手上,他的手指微微曲起,犹豫了几瞬,最后握紧了佛珠:“多谢师父,只是还望师父,不要同旁人说,曾经在这里见过在下。”
老和尚又是行了一礼:“这是自然,阿弥陀佛。”
说完,老和尚便先走了。殷予怀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佛珠,手轻轻地摸了摸,是木质的,看这纹路,应该也是桃木。
淡淡的佛香从手中的佛珠中传出来,殷予怀将佛珠放在身侧,躺了下去。
他有咳嗽了几声,想起刚刚老和尚说的话。
每年冬日,梁鹂都会去那种满桃树的山峦之上。
殷予怀怔了一瞬,缓缓闭上眼。
他不该想的如此多。
还有十日。
*
隔日。
三人下了山。
因为一辆马车的轮胎坏了,三个人只能同在一辆马车上。
殷予怀手中拿着那串佛珠,眸光格外地平静。
马车行驶在山路上,偶尔会有颠簸,稍稍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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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梁鹂不小心到了颓玉的怀中,两个人顿时都有些羞涩。
殷予怀只看了一瞬,就垂下了眼。
他其实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太在意了。
回到幽王府之后,殷予怀先回了小院,此时幽王府已经开始为梁鹂和颓玉的大婚做准备张灯结彩,四处都是红色的剪纸和灯笼,看着喜庆热闹极了。
一路的红,直到了小院,才停下来。
殷予怀推开门,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杨三。殷予怀惊讶地看着杨三苍白的脸:“是病了吗?”
杨三点头,害羞地说:“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但是大夫说了,不太严重。”
殷予怀担忧的心稍稍放下,他也是病体,今日又奔波了半天,所以没看出杨三的怪异。殷予怀向着屋子里面走去,没有看见背后的杨三,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
殷予怀关上门,换了一身衣裳。
他浑身都有些疲累,沉沉地睡着了。
*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幽王府因为准备婚礼的事情,有些喧闹外,一切都还算正常。
此时距离颓玉和梁鹂成婚还有半个月,殷予怀开始减少同两人的见面。
郁岑每日会上门,定时为殷予怀诊脉。
久而久之,殷予怀开始同郁岑相熟。
郁岑在相熟的人面前,就不是以前的高冷模样了,而是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说很多话。
于是,殷予怀虽然没有去见梁鹂和颓玉,却会从郁岑口中听见许多颓玉和梁鹂的事情。郁岑好像很早便在梁鹂身边了,所以对于这几年梁鹂和颓玉的事情,如数家珍。
殷予怀很少出小院,每日都是郁岑过来。
诊脉一刻钟,八卦一个时辰。
殷予怀总是淡淡听着,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也没有表示出不感兴趣。
七八日下来,殷予怀已经从郁岑口中,听完了颓玉和梁鹂的所有事情。
听郁岑八卦了这么多天,他最后终于说了一句话:“郁岑为何不去考进士?”那时郁岑正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子,听见也没有多想。
直到郁岑将这个事情告诉梁鹂。
梁鹂轻声笑了出来:“郁岑,他这是在说你,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记忆力这么好。”
郁岑握紧拳头:“殷予怀!”
梁鹂稍稍安抚了一下郁岑,随后推开窗,看向殷予怀院子中的方向:“该说的,都说了么?”
郁岑点头:“那可不,我记忆力都被殷予怀夸了。”
梁鹂被逗笑,缓缓弯起眸:“是,郁岑做的很好。”
得到了夸奖的郁岑,小尾巴已经翘起来了,他狗狗碎碎到了梁鹂身旁:“小姐,为什么要郁岑同他说这些啊,半真半假的,怕是颓玉都分不清了。若这不是小姐交代给我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做。这些日,殷予怀看我的眼光,真的越来越奇怪。”
梁鹂像是逗狗一样摸了摸郁岑的头:“乖,别问,出去。”
“哦~”郁岑乖乖出去,关好门。
*
就在殷予怀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梁鹂和颓玉的大婚时,一件他从未觉得有可能的事情,突兀地发生了。
照例,郁岑每日来为他诊脉。殷予怀发现,今日,郁岑的脸格外地黑,不仅不会为他讲述颓玉和梁鹂的爱情故事了,连那两颗小虎牙,都不露出来了。郁岑整个人,气压低到可怕。
秉承着相熟的心思,殷予怀在郁岑为他诊完脉之后,轻声问了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郁岑拿着药箱子的手一僵,一个不注意,药箱子竟然摔在了地上。
殷予怀弯腰,为郁岑捡起来。
他将药箱放在了桌上,有些犹豫自己还要不要问。
看了看郁岑的脸色,决定还是不问了。如若郁岑愿意和他说,自然会和他说的。
此时,郁岑已经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了桌上:“该|死|的颓玉。”
殷予怀淡淡斟了杯茶,听到这,还没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直到他将一杯茶水递给郁岑,郁岑接过茶水,一把摔倒地上的那一刻。
殷予怀意识到,郁岑的怒火,好像不小。
茶杯碎片散落一地,一块甚至溅起划破了殷予怀的手,淡淡的血痕从殷予怀手上显现的那一刻,郁岑才发觉自己迁怒了。
“对不住,我,我——”郁岑有些懊恼,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很烦躁的状态。
殷予怀用手帕随意擦去了手上的血痕,淡声说道:“没事,怎么了嘛,如此气愤?”
郁岑张口就是要说,但是下一刻又硬生声忍下来,那些脏话被他咽进肚子里。
殷予怀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让郁岑如此犹豫。他倒不是非要听,只是看郁岑的模样,一句都不吐出来,今日怕都不能安生了。
于是他想着刚刚郁岑的那一句,尝试问了一句:“同颓玉有关?”
原本郁岑依旧歇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被挑起来了,他再也忍不住而来,破口大骂:“颓玉个xx,他怎么敢的啊,逃婚,他x的逃婚,那是小姐啊,他怎么敢!”
郁岑还在源源不断骂着,殷予怀心猛地一跳。
他听到了什么?
颓玉逃婚?
看着冷静不下来的郁岑,殷予怀直接推开门,出了小院。走到一半时,殷予怀顿下,他只是听信了郁岑的一面之词,事情怎么样还不清楚,他这般是要去寻谁。
他又有什么身份,能用什么身份。
一腔血突然就冷了下来,殷予怀回到了小院之中,果然,郁岑已经不在了。
殷予怀就那样坐在院子之中,一直等到了傍晚,杨三回来。
杨三刚推开院子,就看见了院子中的殷予怀。
殷予怀冷着一张脸,整个人身子都是僵直的,见到杨三回来,他忙起身,问道:“杨三,颓玉和梁鹂的事情,你知道吗?”
杨三迷茫着眼:“过几日,颓玉和梁小姐,不是要大婚了吗?殿下说的是这件事吗?大婚的具体安排,杨三也不知道,殿下知道的,这些天,杨三都在曲也那”
殷予怀怔了一瞬,杨三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太清了。
如若郁岑说的是真的,颓玉为何要逃婚?
之前在桃灵寺,他们不是将一切都谈好了吗?殷予怀开始怀疑郁岑话中的真实性,他垂下眸,觉得自己需要去寻一趟颓玉。
“杨三,去查查,最近颓玉在何处?”殷予怀沉默了一瞬,说道。
杨三一拍脑袋:“真巧,这个事情,杨三知道。今日我从曲也家回幽王府的路上,遇见了颓玉,就是之前殿下去过的那个地方,叫什么迎春——”
“迎春亭?”殷予怀诧异帮杨三补齐。
杨三忙点头:“是,是,就是这个名字。当时看见颓玉的时候,杨三还好奇,为何又回到了那地方,那又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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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地方”
殷予怀看着天色,知道今日去,已经是没可能了。他需要确认一下,等到明日郁岑来了,他好好问上一番。
只是,就像杨三说的那样,郁岑为什么还要回去迎春亭呢?
那种地方。
*
隔日。
殷予怀一早,便开始等着郁岑上门。
听见敲门声的那一刻,杨三忙去开了门:“郁大夫。”
郁岑望了一眼杨三,在殷予怀看不见的地方,对着杨三挑了挑眉,看见杨三露出僵硬神色的那一刻,他笑眯眯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这杨三装不认识,倒是一把好手,也不知道月月去向他求药的是谁。
殷予怀比昨日,冷静了不少。
他觉得颓玉应该不会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选择,如今梁鹂与颓玉的婚期已经传遍了整个幽州,甚至汴京那边,也早已有消息传了过去。
如今毁婚,梁鹂会成为整个幽州,乃至整个大殷的笑话。
即便颓玉是入赘,梁鹂也算下嫁。下嫁被夫婿逃婚,流言蜚语会淹没梁鹂的。颓玉爱梁鹂,如何也不可能,将梁鹂置于如此境地。
殷予怀想了整整一夜,只得出一个可能。这件事情,应当是郁岑说错了。
所以他一直在等着郁岑来。
郁岑看起来,还是和昨日一样的气愤,甚至刚刚诊完脉,就想走。
殷予怀对杨三看了一眼,杨三忙上前去:“郁大夫请留步,公子今日命我准备了早膳,郁大夫一同留下来用一些吧。是汴京那边的风味,郁大夫应当还未试过。”
郁岑本就不会走,闻言,顺势留在了院子中,想起小姐给他交代的那些事情,心中不由感叹到,幸好他记忆力好,否则那些奇奇怪怪毫无逻辑的词,谁背得下来啊。
见郁岑留了下来,殷予怀松了一口气。
杨三将提前准备好的早膳端上桌,开始服侍殷予怀用膳。
看着郁岑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殷予怀望向了杨三:“曲也那边不是需要人,今日你便先去吧,过几日曲也那边好了,你带曲也回来一趟。”
杨三忙应是,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给两个人关上了门。
“砰——”是院门关上的声音。
就像是打开了郁岑的开关,他怒火冲冲地放下了筷子,嘴中咀嚼着两个字。
“颓、玉。”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进度:40/1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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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殷予怀怔了一瞬。
像是不用他多问,郁岑的话匣子就又打开了,殷予怀向着郁岑望去,郁岑那两颗,平日笑着才会露出的小虎牙,如今咬牙切齿,也是会露出来的。
郁岑手中的木筷子快要折断,才吞吐出一句:“要不是小姐拦着我,我昨日就去将他碎尸万段!”
殷予怀看着郁岑的怒火,昨日所想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迷茫。
郁岑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厌恶颓玉,恍若颓玉真的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事情。
是郁岑误会了,还是真的?
殷予怀放下手中的筷子,装作不经意问道:“三五日后他们便要大婚了,郁岑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若不是有误?”他端起一旁的茶水,手轻轻地握紧,昨日被碎瓷片画出的血痕,赫然成为了一道细细的痂。
郁岑本就咬牙切齿,见到殷予怀相问,还用一种如此怀疑的语气,一时间不由得炸开了锅,整个人从座椅上跳起来。
郁岑生气道:“小姐同我说的,我怎么会听错。颓玉,狼心狗肺,小姐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当年若不是小姐执意要留下颓玉,如何会有后面的事情,害的小姐和家主离了心,如今小姐和家主的关系,还是有着裂痕。”
“明明知晓现在悔婚,整个幽州城的风言风语都压不住。如若真的不想同小姐成亲,最初不就该拒绝么。用着小姐为他求来的身份,享受着小姐的关心和爱慕,却做着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小姐不让我去寻他,昨日我便带着青鸾,直接去迎春亭,绑了那个混蛋。迎春亭是什么地方,如若不是小姐不嫌弃,他真当他能成为小姐的夫婿。”
郁岑骂起人来,语速都快了不少。
殷予怀捏着杯子的手越来越近,郁岑的话,一句句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无数纷杂之后,殷予怀有些迟疑地垂下了眸。
所以,颓玉要同梁鹂退婚,是真的。
可为什么呢?
殷予怀顿了一下,又听着郁岑骂了一刻钟,才张口:“颓玉可有说,他为何要这般做?”
郁岑被噎了一下,随后十分气愤地撇头:“不知道,小姐不让我们去找颓玉。”
郁岑这一句话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殷予怀开始安静用膳,直到勺子中没有粥,他还向着嘴中送的那一刻,他停下了手,将勺子放到了桌上,整个人沉闷了下来。
还是,因为他和梁鹂的事情吗?
颓玉上次说的一切,开始回荡在殷予怀脑海,他企图细致分析颓玉那时的表情,但是记忆中,并没有异常。
郁岑用完早膳后,就离开了。临走之际,声音也低了下来:“公子,是郁岑守不住嘴,小姐原本是不要我告诉任何人的。但是我没忍住,颓玉、颓玉真的,这一次,真的太过分了。”说到最后,郁岑变得语无伦次。
殷予怀怔了一瞬,下意识点头。
直到郁岑出了门,关上了院子,“砰——”地一声的声音传来,殷予怀才反应过来。
他从未有一刻,这般茫然。
他此生已经寻求不到的一切,他捧在手心中的珍宝,就这样,随意地被颓玉一次次放弃。
殷予怀觉得,他一定要去寻一趟颓玉。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响起,殷予怀抬起眸,望向院中那一颗桃树。
雨滴顺着桃树的枝叶滑下来,倾倒在泥土之中。
殷予怀的眼眸暗沉,握着茶杯的手缓缓变得僵白。
他已经许久,未如此生气了。
*
未等到杨三回来,殷予怀收拾一番,出了门。
从他的小院,到出府的路上,并不会路过梁鹂的小院。殷予怀在推开门的刹那,眼眸凝滞了一瞬,随后关上门,再不犹豫地向着出府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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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王府距离迎春亭并不远,殷予怀拒绝了管家准备马车的好意。
他步在大街之上,淅淅沥沥的雨,顺着他的青白的油纸伞,缓缓落下。
因为下了一段时间的雨,大街上人并不多。偶尔的几个人,也只是撑着伞,匆匆忙忙地向着家里赶。
只有殷予怀,他缓缓向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向着那条烟花巷子里走。
到了迎春亭,恰巧遇见从前那个管事的。
只是殷予怀戴着面具,管事的并没有认出他。
管事的恭敬地看着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公子,即便他戴着一方面具,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管事的知道这是贵人。
“不知公子来我们迎春亭,有何事?如今,我们这,还未开始迎客。”
殷予怀递出一张银票,管事的立马改口:“公子请~”
殷予怀收起了油纸伞,随着管事的一起往迎春亭里面走。油纸伞滴滴答答在木板上滴出水印,但是管事的只当没看见,手中的银票快抵他们整个楼一天的收入了,如何都得罪不起。
“公子,不知道今日来,是为了寻故人,还是觅知音?”
殷予怀沉闷了一声:“寻颓玉。”
原本将银票捏的极紧的管事,陡然有些僵住,迂回问道:“颓玉公子不方便,前些日子他已经赎身了小的这,没办法啊,公子,我们要不换个人,那边那个俊俏的是南风——”
“不了,你同颓玉说,殷某来见,他自然会见我的。”
管事的两边不敢得罪,要知道前些日子颓玉可不仅仅只是将自己赎了身,他还赎下了迎春亭,如今这整个迎春亭,都是颓玉的。
管事小心翼翼敲着颓玉房间的门:“公子,有人求见,自称殷某,公子可要见?”
门内很久没有传来声音,管事也不敢离开,就默默在门外候着。
许久之后,一声带着酒意的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让他、进来吧。”
管事的立刻去寻了不远处的殷予怀:“公子,快请。”
殷予怀看着那扇门,这是他第二次,推开这扇门了。
他先是敲了一下门,停了一会后,推开了门。推开门那一刻,屋子内杂乱的一切映入眼帘,一股遮不住的酒香从四处传来。
殷予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恍若被酒坛子围住了。
他看着不怎么清醒的颓玉,原本要说出口的质问停了下来。即便看见了殷予怀,颓玉还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短短的一刻钟,殷予怀已经看见颓玉喝下了一整壶。
就在颓玉的手向着另一壶酒所在的方向而去的时候,殷予怀按住了颓玉的手。
他微微蹙眉:“颓玉。”
颓玉像是醉着,不分辨人,只是想要殷予怀身后的酒。
殷予怀放下发蹙的眉头,平静地说:“颓玉,你没醉。”
正在努力去拿酒的颓玉,身子一僵。
殷予怀没留什么情面,直接说道:“颓玉,这一次,你没上一次装得好。”
颓玉原本混沌的眼眸,缓缓地变得清澈,他沉默下来,瘫坐在地上,许久之后才说道:“原来,你上次就知道,我没醉吗?”
殷予怀俯视着地上的颓玉,淡声道出事实:“世间有一种人,千杯不醉,很巧,你是,我也是。上一次其实没有直接发现,只是怀疑,今日却是确定了。颓玉,解释。”
颓玉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混乱之中,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殷予怀。
他当初不知道殷予怀有多痛苦,但是现在,颓玉觉得,他好像,一点一点,体验到了。
生不如死。
颓玉痛苦的模样,没有让殷予怀的冷淡,消散分毫。
殷予怀觉得,从始至终,他对颓玉,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但是颓玉,欺他、骗他,甚至伤害,他在这世间,最珍贵的人。
殷予怀变得越发冷漠:“颓玉,孤让你,解释。”
他已经许久未对人这般自称了,大多数时候,殷予怀都很平和,但是,绝对不是现在。他的怒火,从他清冷的眉,烧到捏紧的手骨,一寸一寸,恍若荒火燎原。
颓玉像是一滩腐败的水,躺在地毯上。
他自知理亏,抬不起头,但是在殷予怀的怒火之前,却又试图颤抖地张口。
殷予怀眼眸中的失望愈来愈浓烈,他不知晓,为何梁鹂口中的英雄,会变成现在这番模样。
殷予怀就那样,冷眼看着颓玉的痛苦。但殷予怀的心中,没有一丝畅快,只有堆积的,越来越旺盛的怒火。
他想起郁岑那些描述,手骨开始泛红。
但他最后,也还是没有挥出去那一拳。
因为——
颓玉哭了。
连着殷予怀的怒火,在颓玉痛哭声响起的那一刻,都怔了一瞬。
颓玉哭了很久很久,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深深的绝望之中。
殷予怀曾经体验过彻头彻尾的绝望,所以在看见此刻的颓玉时,他眼眸凝滞了一瞬。如若之前的醉酒,颓玉不过五分演技,他虽然当时只是心中觉得诧异,事后才明白颓玉是在借酒装醉吐“真言”。如今颓玉的绝望,就是十分了,并不是假的。
殷予怀眸色复杂地看着颓玉,他初见颓玉时,颓玉意气风发,梁鹂的口中,颓玉细心勇敢,如今他眼中的颓玉,懦弱痛苦。
殷予怀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如若颓玉真的只是介意他同梁鹂那半年的过往,如何都不应该是这般态度。一定,是还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颓玉痛苦地嘶吼,落泪,殷予怀沉默,深思。
许久之后,殷予怀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他想,如若颓玉都如此伤心,那梁鹂呢?会不会已经哭红哭肿了眼睛,茶饭不思。
相较于教训颓玉,殷予怀更想做的,是不要让梁鹂再伤心失望下去。
而这,是只有颓玉能给的。
一瞬间,殷予怀的心,酸涩疼得要命。即便他已经在心中说了无数次放弃,可这般的时候,还是太过残忍。
但此时的殷予怀,别无选择。
他最后还是蹲下了身子,没有说那些伤人的话,只是冷静道:“颓玉,去向她认错。”
颓玉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殷予怀就那样,看着颓玉,等待着颓玉的回答。
但注定,颓玉不会给殷予怀想要的答案。
在殷予怀的注视之下,颓玉最后,僵硬而缓慢地摇头。
这是拒绝的意思,颓玉不会去解释,更不会去向梁鹂认错和道歉。
这样的态度,在殷予怀看来,是奇怪的。即便他的心,永远在梁鹂那边,此时他还是蹙眉问道:“是她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吗?”这般说着,殷予怀其实想不到梁鹂会对颓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梁鹂爱颓玉,这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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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颓玉摇头,声音低哑:“没有,她没有。”
殷予怀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般情况下,即便他生气,也只是面色清冷些。
“那是为什么?颓玉,你知道的吧,如若你真的退婚了,梁鹂会面对什么?的确,幽州王在幽州的势力很大。但是,即便幽州王的势力再大,也止不住流|言|蜚|语。你真的,想让那些走夫贩卒,肆无忌惮地评价贬低梁鹂吗?”
闻言,颓玉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拿起了地上的酒,闭上眼睛,开始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笑,直到眼睛流出了泪。
他像是真的醉了,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殷予怀,笑得越发放肆了起来。随后晃晃悠悠站起来,到了殷予怀的面前,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殷予怀,我不,我颓玉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不会去的,这一生,都不会。”
“哈——”
“哈——”
颓玉大笑着,脸色逐渐变得青冷,厌恶地看着殷予怀。
作者有话说:
女鹅欺负狗子就算了,颓玉你在干嘛!
———
感谢在2022-07-1523:45:47~2022-07-1620: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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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殷予怀眸色发冷,却越来越平静。
他在一旁,冷眼看着颓玉一边大笑一边嘲讽,口中的话语,甚至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壶又一壶酒杯颓玉灌下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殷予怀就在一旁,淡淡看着。
他看不懂颓玉,但是算了,不用懂了。
颓玉像也是觉得一个人的无理取闹,实在没有什么意思。开始继续用言语招惹殷予怀:“哈哈哈爱人,殷予怀,你说梁鹂知道你是这么称谓她的吗,恶不恶心。要是梁鹂知道了,哈哈哈殷予怀,你要怎么办呢?”
“痛苦,我才不在意梁鹂痛不痛苦。你都能说你不爱梁鹂,为何我不能,我颓玉,就是不爱她幽州王独女梁鹂,皇商次子身份,上门女婿,殷予怀,我颓玉,不稀罕。”
颓玉话语开始越来越过分。
“你当庆幸,我是现在抛弃了梁鹂,若是大婚之后,我要是想——”
殷予怀终于没有再沉默,挥出那一巴掌的时候,他眸色格外平静,就像是无色的冰。
“砰——”颓玉本就摇摇晃晃,殷予怀的一巴掌,直接让他倒在地上,唇角流出血的那一刻,那种肿胀的疼痛开始从颓玉左脸传来。
殷予怀淡淡看着,眸色平静。在颓玉看向他的那一刻,沉声说道:“现在,可以冷静了吗?”
颓玉怔了一瞬,随后又是大笑起来。
“殷予怀,不会吧,一巴掌就想让我屈服。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吗?这一巴掌虽是打在我的脸上,但你也应该吐出了吧。又咽下去了吗?哈哈哈哈殷予怀,你真以为梁鹂没有看出来吗,她早就看出来了,但她不想管。梁鹂,你在她那,算个什么东西。”
殷予怀淡淡听着颓玉的话,心中一丝怒火也没有。
他沉默了一瞬,蹙眉:“颓玉,为何要惹怒在下?你知道,在下没有恶意。”
颓玉身子僵了一瞬,随后挥开殷予怀的手:“滚,谁惹怒你了,谁故意的,我就是看不惯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是,你身份高贵,那你为何还隐姓埋名在这小小的幽州,呵,甚至都不敢用真面目示人,殷予怀,你多高贵啊。”
殷予怀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颓玉的话,说的越来越奇怪了。
殷予怀摘下面具,将那方银质面具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望向颓玉:“你在逃避什么?”这一刻,颓玉甚至从殷予怀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温柔。
颓玉后知后觉发现,只要不提到梁鹂,适才他如此辱骂殷予怀,殷予怀都没有生一丝气。
心中一阵发寒的同时,颓玉没有忘记继续挥开殷予怀的手:“滚,离开这儿,谁让你来的。”
殷予怀还是没有生气。
或者说,最开始,他是有怒火的,但是这一刻,他的怒火,已经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殷予怀眸色复杂看着面前的颓玉,不明白为何几日之间,一个人为何能够变化如此之大。
颓玉喝着一盏又一盏酒,突然忍不住地又哭了起来。
这一次哭,和刚刚那一次,不太相同。
就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那些假象都褪去,颓玉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他在伤心和绝望。
殷予怀沉默一瞬,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已经很少喝酒了。
但是现在,他愿意喝一杯。殷予怀将酒杯中的琼液一口饮下,随后望向颓玉。
殷予怀的声音比刚才轻了很多:“颓玉,同在下说说吧,或许,在下能够帮你呢?”
颓玉用一种此生都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殷予怀,他像在看一个仇人,又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殷予怀,你和我之间,关系没有好到这个地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爱梁鹂,却能为梁鹂做到如此地步。殷予怀,你知道这一段时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做什么吗?”
殷予怀回答地很坦然:“在下在为梁鹂谋求余生的幸福。”
“你不爱她,为何要为她做这些,殷予怀,万事皆有度,你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过正常的范围了,你知道吗?即便你爱她,你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也不正常。真的会有人主动将自己心爱的人推入到别人怀中吗?”
殷予怀给出了和上次一样的答案:“不,在下不爱梁鹂。”
颓玉被气笑,浑身颤抖:“那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寻我?”
殷予怀抬眸:“梁鹂和你的朋友。”
颓玉怔了一瞬,未想到殷予怀会是这个回答,在殷予怀垂眸的一刹那,颓玉的眸中闪过了不忍,但是那一瞬的不舍,太短暂了。
颓玉想着梁鹂的吩咐,眸中那一瞬不舍,在殷予怀抬起眸的那一刻,顷刻消散。
颓玉张口,第一时间,却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张了几次口,才生硬说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堂堂储君,我不配。”
殷予怀并不诧异颓玉知晓他的身份,他从未在颓玉面前遮掩过,就是为了现在,储属于储君的威仪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殷予怀的眸是冷的,声音平静:“所以,颓玉,回去,向梁鹂道歉。”
颓玉怔了一瞬:“这就是殿下口中的朋友?”
“你不是说你不配?”殷予怀的语气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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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玉像是自己被自己挖的坑给埋了,他不再言语,垂下头。
殷予怀望着颓玉,没了适才的压迫,他始终记得自己第一面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颓玉不应该是如今这般模样。
“颓玉,告诉在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颓玉顿了一下:“重要吗?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不都会让我回去,去向梁鹂认错,然后乖乖同梁鹂大婚吗?”
殷予怀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重要,颓玉,如若你与梁鹂没有订婚,或者你与梁鹂的大婚之日不是在几日之后,在下不会如此逼迫你。大婚前几日退婚,你明知道她会变成整个幽州城的笑话。颓玉,你这样不对,很不对。”
颓玉缓缓抬眸,望向殷予怀。
颓玉的眼神中有一种很怪异地情绪:“殷予怀,你从未想过吗?如若我不同梁鹂大婚了,你便可以同梁鹂在一起了。”
“所以你还是在纠结那半年的事情吗?”殷予怀不解地问。
颓玉像是觉得殷予怀听不懂话,他重复道:“我说,如若我不同她大婚,你便——”
“不会。”这一次,殷予怀回答得很快。
他望着颓玉,像是颓玉重复他的话一般,重复了那个答案:“颓玉,不会。”在很久之前在下就告诉过你:“她很爱你。”
“梁鹂不是物品,她是一个活生生,有感情有思维的人。不是你不要了,在下便能得到。颓玉,你考虑过梁鹂吗?你真的没有想过梁鹂即将面对的一切吗,或者,相较于那些流言蜚语,她此时的心碎、破灭、难堪,该用什么慰藉?”
殷予怀沉默着眸:“颓玉,去道歉吧,她会原谅你的。”说着,殷予怀对着地上的颓玉伸出了手:“在下的确又私心,但是在下之私心,丝毫不会妨碍你和梁鹂。在这世间,甚至不会有比在下更希望你们好好走过余生的人了。颓玉,如若你遇见了什么麻烦,或者困扰,在下会倾尽全力帮助你。”
“就像你知道的,孤是这大殷的储君,世间少有东西,孤不能为你得到。”
“孤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个,好好爱她。”
“其他的,交给在下便好。”
殷予怀看着颓玉,他已经足够真诚。
颓玉怔了很久,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颓玉望向窗外,许久之后,垂下眸。
“可是我要的,殿下,你给不了。”
颓玉起身,望向殷予怀,眸中的灰暗缓缓开始蔓延。
“殿下,颓玉想要一个从出声起便显贵,能够配得上她的身份,你可以吗?”
“你不可以。”
“殿下,颓玉想要一个不是因为山寨中的那两年爱上我的梁鹂,你可以吗?”
“你不可以。”
“殿下,颓玉想十二岁那年不入这迎春亭,不成为幽州‘名声赫赫’的烟花公子,你可以吗?”
“你不可以。”
颓玉望向殷予怀,一双眼已经没了生机。
“殿下,你看,颓玉想要的一切,你都给不了。”
殷予怀蹙眉,他像是想说什么,在这一刻,却又显得有些苍白。
他好像知道颓玉的症结在哪了。
从来不是殷予怀同梁鹂的那半年。
而是颓玉的一生。
颓玉想干干净净地遇见梁鹂。
殷予怀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在他能够理解颓玉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即便他将颓玉逼了回去,让颓玉同梁鹂大婚,颓玉和梁鹂,也没有未来。
有些人会因为困苦之时的相遇而相知相爱,可有些人,却会自卑一生。
颓玉,是后者。
殷予怀没有怀疑颓玉口中话的真实性,他能够从颓玉的眼中,看出那种绝望。
殷予怀突然就沉默了。
他意识到,从这一刻,接下来的一切,开始完全偏离轨迹。
殷予怀安静离开了。
那把油纸伞安安静静地躺在烟花之地的大厅中,见证着歌舞欢乐,飘动的衣衫和破碎的心。
回去的路上,天空下去了小雨。
殷予怀这才发现,他竟然忘记将伞拿回来了。
那便,算了吧。
殷予怀沉默地走在雨中,他的心恍若一潭死水。他能够想到梁鹂发红的眸和哽咽颤抖的身子,但是,他还能做什么呢?
在他看透颓玉的那一刻,一切的悲剧,便拉开了帷幕。
殷予怀不能再强求,他行走在细细麻麻的雨中,衣衫逐渐被浸湿。
他的眼眸望着前方,雨水透过眼睫滴入眼眸。
眼前的世界模糊一片,暂时,殷予怀也不知道,他还能去向何方。
他放不下她。
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放得下了。
作者有话说:
假作真时真亦假~
————
第六十四章
此时幽王府。
郁岑正叽叽喳喳同梁鹂讲着话。
梁鹂左一耳,右一耳听着,看着窗外又下起的雨,眸中浮现了温柔。
在这样的雨天,梁鹂总是格外地平静,她轻声吩咐着青鸾:“这两日,无论殷予怀如何说,都不要放他进来。”
青鸾为梁鹂按额头的动作都没有变,应下:“是。”
叽叽喳喳的郁岑还在说着昨天和今天的事情,梁鹂轻柔地闭上了眸,青鸾则是静静地看着小姐。
小姐谋划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要到了么?
这个想法,在青鸾心中闪过一瞬,便被她按捺了下来。青鸾其实觉得,小姐从始至终,都没有做什么。只是开始编了一个故事,中途给郁岑和颓玉都交代了几句。
剩下的一切,都像是事情自己发展而来的。
只是恰巧,一切,照着小姐想要的位置发展。
但这个想法,也只在青鸾脑中停留了一瞬。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她如何能够不知,小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从殷予怀踏入幽州起,便步入了小姐的圈套。
青鸾眼眸怔了一瞬。
或者,更早。
只是,小姐的目的是什么呢?
青鸾没有再多想,在她的世界中,只有一条原则。
小姐欢喜,最重要。
*
殷予怀回到了院子之中,手上多了一把新的油纸伞。
刚刚的一幕浮上心头。
一位老妪,将这伞塞入了他的手中:“公子啊,拿着吧,雨大。”
殷予怀反应过来,想掏钱,那位老妪却已近走了。
他的衣衫湿了一半,靠着这把油纸伞,剩下的一半,半湿不湿。
门口的管家和侍卫都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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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予怀一路走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还未等推开门,就看见了等在门口屋檐下的曲也和筠筠。
殷予怀忙将伞伸过去,给筠筠遮雨。
筠筠乖巧地笑,转了一圈:“哥哥,筠筠身上有哥哥做的适合筠筠的小雨衣的,不信哥哥摸。”说着,筠筠将衣袖乖乖地递过去。
殷予怀手过去轻轻地捏了一下,推开院门:“快进来吧,如何今日来了?”
曲也和筠筠都进了小院,待到到了房间时,殷予怀递给筠筠一盘点心。
筠筠抱着点心去一旁吃了,大大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快要交谈的殷予怀和曲也。
还不等殷予怀说话,曲也直接跪了下来,殷予怀忙将曲也扶起来:“筠筠在,曲也,起来。”
曲也坚持跪了下来:“不,公子,是曲也和筠筠对不住公子。筠筠,过来同我一起跪下。”
筠筠乖巧地放下点心,随着曲也一同跪下。
她什么都不懂,只是按照哥哥的话做着,小短腿折在地上,磕了个头。
殷予怀蹙眉,赶紧将筠筠扶了起来:“曲也,筠筠还小。”
曲也眸色却十分坚毅:“公子,再小,有些东西,也要懂。”
殷予怀哄着筠筠抱着点心去了后面,待到筠筠自己关上门时,殷予怀望向面前的曲也:“发生什么事情了?”
曲也又是磕了一个头:“是曲也和筠筠对不住公子。”曲也眼眸含泪,最后说道:“当初筠筠被拐的事情,曲也这些日子,调查到了一些事情。”
殷予怀垂眸:“嗯?”
曲也声音平缓,却十分坚定:“前些日子,筠筠突然开口对曲也说那段时间的事情。筠筠从小身体不好,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失明过,所以嗅觉和听觉很好。最开始筠筠回来时,曲也觉得很奇怪,拐卖这么凶险的事情,即使筠筠没有意识,但是至少应该会害怕的。但是那时候我想,可能是筠筠不记事。接下来一段日子,因为要照顾筠筠和老母,所以我一直忽略了这个异样。”
“直到昨天,筠筠对我说。那日带她走的坏人,和后来守着她的坏人,好像是两个坏人。筠筠嗅觉和听觉很好,说第一波人身上,有渔民的气息,很浓很浓。但是第二波人身上,却没有这样的气息,反而有一个人的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殷予怀淡淡听着,没有说什么。
曲也沉默了一瞬,继续说:“后来,筠筠对我说,为她解开面上黑布的人,身上也有一种,一模一样的味道。”
殷予怀缓缓抬起眸,望向曲也。
曲也没有停下来:“筠筠说完之后,我便去寻了当初刚巧在那个时候路过我家的小孩们。因为筠筠的话,我在想,这是不是也不是巧合,所以去寻了那些小孩问当初的事情。”
“最开始,全都说不知道。直到后来,一个小孩私下告诉我,是有一人一个送了他一个很好看的风筝,只要他在那个时间点,带着那群人,去到我家的门口,还说让他一定要保密,否则那风筝,他就会收回去。那个小孩选择告诉我的原因是,那天追着风筝跑时,风筝就坏了。那人就算想收回,也收不回了。”
殷予怀听完了,突然觉得身上的衣衫有些冷。
应该是,淋雨的缘故吧。
曲也又是磕了一个头:“是曲也对不住公子,如若不是筠筠出了事,公子便不会被牵连。公子,一定要注意,别有用心之人。是曲也和筠筠拖累了公子,今日来,也是来向公子辞别,我准备带筠筠去边疆。”
殷予怀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些,轻声道:“去边疆?”他嘴上问着,眸却沉着。
曲也:“是,公子,是曲也和筠筠拖累了公子。之前公子给的银两,也够曲也和筠筠去到边疆生活了。是今日晚间的船,今日是带筠筠来向公子告别的。”
“这些事情,你对杨三说过吗?”殷予怀沉默了一瞬,问道。
曲也摇头:“公子,曲也没有。”
殷予怀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递过去:“离开幽州吧,今日的事情的,对我说了,日后便不要对别人提起了。”
曲也忙摇头:“公子,不用,之前公子赏给我们的银两,已经够了。本就是曲也和筠筠拖累了公子,万不能再收下公子的东西。”
殷予怀看向了筠筠在的方向,将荷包推了过去:“不用推拒,就当是在下给筠筠的。日后筠筠出嫁,用这里面的钱购置嫁妆。”
曲也推辞不了了,他眼眸含泪:“公子,此生遇见你,是曲也之幸,筠筠之幸。希望公子万万保重,提防别有用心之人。”说完,曲也又是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时候,筠筠恰巧从房间中出来,殷予怀看着筠筠,唇弯了了些,抬起手,用手帕擦去了筠筠嘴角的点心屑。
“筠筠,再见。”他声音很轻,很温柔。
筠筠被曲也抱在怀中,眨着大眼睛:“筠筠也同哥哥再见~”
那把老妪送给殷予怀的油纸伞,被他转赠给了曲也和筠筠。
看着他们逐渐走远的身影,殷予怀唇角的笑,缓缓地放了下来。
*
杨三回来的时候,殷予怀正提笔。
看着风尘仆仆的杨三,殷予怀淡声问道:“曲也和筠筠还好吗?”
杨三立马答道:“曲也和筠筠的病,都好了。适才我回来时,曲也还同我说,这段日子,承蒙殿下帮助,过些日子,他要和筠筠一起来拜访殿下呢。筠筠最近,长高了一些,曲也忙着为筠筠准备衣裳。”
殷予怀手中的笔停了一瞬:“去照顾曲也和筠筠的是你,如若要感谢,也是感谢你,便不用来感谢我了。”说着,殷予怀声音停顿了一下:“杨三,曲也和筠筠的病,最近是都好了吗?”
杨三点头:“好了一些了,刚刚我回来的时候,筠筠还扑到我怀中呢。”
殷予怀点头:“那就是还没好,这些日子我身边需要人,你先留在幽王府吧。曲也那边,我明日去寻一个人,让她去照顾曲也和筠筠吧。”
杨三自然应“是”,还立刻接道:“公子,需要杨三去寻人吗,找一个擅长照顾的人,这一点我比较有经验,公子应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吧。”
殷予怀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有人选了。今日我去寻了颓玉,出去时带了伞,但是落在了颓玉那儿。回来的路上,又下了雨,没有伞。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好心的老妪给我送了伞。她看着也并不富裕,但是拒绝了我的银钱。明日我想去寻她,让她去照顾曲也和筠筠,到时候工钱给多些,也算是还了送伞之恩。”
杨三忙点头:“好的,公子。”说着杨三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忙说道:“快到公子喝药的时间了,杨三先去小厨房为公子煎药。郁大夫说,药不能停。”
殷予怀点头,直到关门声传来,殷予怀才放下手中一字都未写的笔,缓缓地抬起头。
他面无表情看着那一扇门,窗外屋檐滴落雨滴的声音格外清晰。
作者有话说:
可怜狗狗,一章被创两次(鸢鸢怜爱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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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场进度:4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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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屋外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殷予怀沉默地坐在书桌前,看着一片空白的宣纸。
他本来应该做一些什么的,例如去问梁鹂,去问杨三,去查探过去半年事情的真相,去联络他暗中埋下的势力。
但是此时,殷予怀什么都没有做。一种言说不出的疲累,从他的眉宇,蔓延到全身。
梁鹂的事情、颓玉的事情、曲也的事情、杨三的事情,一样样,钻入他的脑海。那些曾经的呢喃和承诺,那些矛盾的衷心和背叛,在不停地撕扯研细他的神经。
殷予怀不愿意去想那么多的。
但是真相被人赤|裸|裸地揭开,他现在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
什么是真相呢?
殷予怀眸中,浮现梁鹂的身影。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挫败感了,不是因为他被梁鹂哄骗、设计和利用了,而是,为什么这个人,是梁鹂呢。
明明她只要说出来,他便会给她他的一切。
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呢?
至于杨三,殷予怀其实说不出苛责的话。
他其实很早就察觉出了杨三的不对,只是一直,没有去很细地探究。
杨三口中那套说辞,漏洞百出。云游的大夫恰巧路过他们门前,救下来彼时危在旦夕的他。但那时,殷予怀只是以为,是杨三因为不想让他死,所以偷偷换掉了他服下的药丸。他的身体没有颓败至他曾经想的那个地步,而毒恰巧被人解了,所以他苟延残喘半年,还是活了下来。
在他昏迷的半年中,杨三将他照顾得很好。
但是,可能杨三自己也没有发现,一个月中的几天,他的衣裳上总是会沾上些药草香。不浓,但是靠近些,殷予怀能够闻到。
殷予怀总共闻到了三次,醒来后两个月的十三日,还是一次,是在杨三自称同猎人一起入山为他寻药,回来的那一日。
但这些,说都是巧合,殷予怀也能告诉自己不计较。
直到他适才问杨三曲也的事情。
杨三所言的时间,曲也正在他的小院中同他拜别。
杨三,在骗他。
一时间,殷予怀自觉得自己,疲累异常。
像是那些从前用力建筑起来的一切,从一个地方开始开裂,最后缓缓地,崩塌。不是陡然,也不是瞬间,而是一点一点,从灰、到土、到一砖一瓦。
剥落,瓦解,崩塌。
这种痛苦,缓长而持续,令人宁静。
殷予怀恍惚觉得自己的喜怒,都被装进了一个大而薄的盒子中。而他,□□和身躯,都在盒子之外。
殷予怀眼眸淡淡地看着空白的宣纸,随后又看向一旁的笔。
他解释不清心中的茫然,因为如若他要去细究,有些东西,便太难了。
殷予怀起身,推开了窗。
外面的雨此时已经停下,院子中那颗树,茂密地生长着。
殷予怀伸出手,想要越过窗台,去触碰那颗桃树。
恍惚间,他想起了从前那颗东宫的桃树。
它们一点不相似,东宫那颗桃树,从他和梁鹂见到它的第一刻起,便腐烂着枝丫。可面前这颗树,全然不同,茂盛的枝叶,蓬勃的生机。
最后,殷予怀还是出了门。
梁鹂还在因为颓玉的事情而伤心,他需要去寻她。
殷予怀的步子就如往常一样,眸平静而淡然。
其实,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甚至,在殷予怀心中,这都不算是做下了一个决定。
在这种时候,他没有不管顾梁鹂的可能。
他看不得她哭,也看不得她成为幽州城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流|言|蜚|语,恶毒诋毁,可以发生在这世间任何一个人身上。
除了梁鹂。
殷予怀眸缓缓垂下,衣袖下的手青白而瘦削。今日淋了雨,再走入风中,他不由得咳嗽起来,待到帕子擦去了嘴角的血痕,殷予怀淡然地望向前方。
一直以来,是他太过放肆了,这可是在幽州。
他明明知晓,幽州王之与幽州,便如父皇之于大殷。
而梁鹂,是幽州王独女,即便外面传言关系不好,但是在这幽州城,也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越到梁鹂头上。
如若梁鹂真的要查找有关他的消息,又如何是他,能够阻拦的。
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骗他罢了。
甚至,对于这种欺骗,梁鹂没有隐瞒过他。
当初梁鹂说起颓玉的事情时,便将她的布置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了。
从他踏入幽州那一刻起,梁鹂便开始设计了后面的事情。
所求,便是让他为颓玉寻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至于后来,为何还是要骗他?
殷予怀向着他那日那一句:“那殷某来做主婚人,梁鹂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应该就是梁鹂的目的吧。
受尽宠爱的小姐,如何能够接受他曾经的拒绝?所以即便花费了许多功夫,也要让他主动说出这句话,做好当初他拒绝她请求的事情。
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太过无理取闹的事情。
但是放在殷予怀和梁鹂的身上,殷予怀觉得,好像,也没什么。
他在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为了梁鹂祭祀。
如今只是一颗腐烂的心,和一具破败的身躯,实在,算不得什么。
殷予怀甚至没有一瞬,将事情向更坏的方向想。
从踏出那个小院的那一刻,殷予怀想的,便是如何让梁鹂不再伤心。
*
青鸾远远看见殷予怀的那一刻,向着屋内望了一眼。
此时正是小姐的睡觉时间,如若殷予怀直接进去,大概可以看见正在安稳睡觉,一点伤心都没有的小姐了。
但——
“青鸾。”殷予怀看向屋内,意味不言而喻。
青鸾面色为难:“公子,小姐已经哭了两天了,此时不方便见人。”
殷予怀望向屋内,很安静。
他坐在了大厅中,青鸾为他斟茶,小声说道:“公子,小姐说了,这几日不见人。公子不若过几日再来。”
殷予怀声音也轻了很多:“谁也不见吗?”
青鸾点头:“小姐说了,谁也不见。”
殷予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也没有走,只是静静地坐在大厅中,饮茶。他时不时看向紧闭的房门,眼眸之中多了一些忧虑。
青鸾也不敢出声,只能微微低着头。
殷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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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大厅,坐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外面已经有婢女送来了晚膳,青鸾接过,随后为难地看向了殷予怀。
殷予怀知晓,自己该走了。
他走到房门前,张口,过了许久,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青鸾端着晚膳,看着殷予怀,缓缓离开的背影,眼眸怔了一瞬。
到底谁看不出来,殷予怀爱小姐呢?
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是要用晚膳了吗?”
青鸾回神,忙道:“是,小姐,殷予怀已经走了,先来用膳吧。”
梁鹂乖巧地坐下,看着青鸾摆盘,她轻轻弯着眼:“他在这呆了一下午吗?”
“是。”青鸾双手递上筷子,自己也开始为梁鹂布菜:“侍卫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上午殷予怀已经去寻了颓玉了。按照小姐的吩咐,青鸾同殷予怀说,这几日小姐都不想见人。不过,他应该明天还是会来的。”
梁鹂听着,咽下口中的吃食,看着远处的花瓣点心。
青鸾犹豫了一瞬,随后说道:“小姐,曲也和颓玉那边的事情,迟早会败露。我们是不是——”
梁鹂眸色温柔,望着戛然而止的青鸾,笑了声:“如何青鸾现在变得越来越像红缨了?”
见梁鹂还在打趣,青鸾后面的话,更是说不出了,最后只能说出一句:“小姐!”
梁鹂撑着头,看向青鸾:“不过,小青鸾同红缨,还是不同的。”
青鸾被一句称呼闹得脸红,然后就听着梁鹂轻笑着说道:“毕竟,红缨才不会问我这样的话。”
青鸾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梁鹂已经没有再说了。
青鸾也不主动问,小姐想说,她便听,小姐不想说,她就去问红缨!
*
伺候完梁鹂用膳后,青鸾开始收拾屋子。虽然幽王府奴仆很多,但是小姐的院中,伺候的人,如今只有她一个。
小姐不喜欢旁人进院子,即便是每日来送膳的丫鬟,也是在院子外将装着膳食的盒子递给她,然后她再提到院子中,给小姐布上。
其实,这小院,能够让殷予怀随意进出,就已经很特殊了。但是这些,殷予怀都是不知道的。
知道小姐这个习惯的人,除了她、红缨、颓玉和郁岑四个人,就只有家主了。而且因为小姐厌恶的缘故,家主这些年,常年都不在幽王府。
前段时间回来了一次,小姐甚至没有去相见。这些年,小姐对家主,已经越来越漠视了。家主和她们都知道原因,无非是小姐手中的权势,已经远远超过了家主。家主对于小姐而言,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虽然用“利用”这个词,放在家主和小姐之间,其实并不太合适。但是小姐想要表达给家主的,这些年,真的就只有“利用”这两个字。
家主心中知晓,但还是会迁就小姐。
青鸾说不清这些年什么感受,她天然地站在小姐的这边。她没有觉得小姐做错了,或者不该如此绝情,只是会想,小姐真的是在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一旦想到家主,青鸾就会想到另一个人——殷予怀。
她曾经以为,殷予怀和家主,对小姐来说,意义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小姐对殷予怀和家主的态度,很大意义上,截然不同。
小姐从未对家主下过狠手,最多只是漠视和不相见。但是对于殷予怀,小姐没有余下过一份仁慈。
青鸾眸中浮现复杂之色,如若按照小姐做的事情,下手的程度,殷予怀似乎比家主要罪孽深重许多。但是她总觉得,或许有一天,小姐能原谅那个废院中的殿下,也不能原谅那个牵着霜萋萋的手的爹爹。
*
青鸾去寻红鹦时,已经是晚上。
此时天空又下起了雨,比白日还大了些,青鸾提着衣裙,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沾湿了。
红缨看见她来,有些诧异:“外面正在下雨,为何此时来了?”
“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一边说着,青鸾一边收起了手中的油纸伞,随后用手帕擦拭了翻淋湿的手腕和脖颈。
待到身上都擦拭干净了,青鸾才坐在了红缨身前,她犹豫了一瞬,将晚膳时候与小姐的谈话,一一说给了红缨。
红缨原本还在看着手中的竹卷,听到一半时,微微抬起头,看向了青鸾。待到听青鸾说了一遍来龙去脉,她清冷的眸,带了一丝笑意。
青鸾不明白晚膳时梁鹂说的话,就像此时,她看不明白红缨眸中的笑一般。
在青鸾来之前,红缨本来正在处理汴京那边的事情。如今,红缨看着,看起来真的一无所知的青鸾,手中的笔顿了顿。
红缨有些无奈:“青鸾,你就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青鸾轻声“啊”了一声,随后摇头:“察觉到什么?”
红缨放下手中的笔,望向一脸疑惑的青鸾,颇有些不可置信。青鸾日日在小姐面前,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何会想不到。
青鸾睁大眼睛,愣愣看着红缨。
红鹦关上手上的竹卷:“曲也和杨三的事情,当初是小姐吩咐的吗?”
青鸾点头:“自然是。”
红鹦看着青鸾,轻声说道:“那在你的认知中,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你在小姐身边的时间,比我多上很多。青鸾,你觉得,小姐是那种做事情会如此不细致,且留下如此多破绽的人吗?”
青鸾摇头:“不是——”否认的那一刻,青鸾脑中仿佛有一条线,将所有事情都连了起来,她有些愣住,随吞吐道:“你的意思是,小姐是故意的吗?”
红鹦摇头:“青鸾,不是我以为,是事情原本就是这样。在幽州,留下殷予怀,小姐有成千上万种方式。用曲也和他的阿姊,逼迫殷予怀来见她,绝对不是小姐能够选择的最好的方式。曲也的事情,小姐做的那一刻,一定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地会留下很多破绽。无论是放纸鸢的孩童,还是曲也那个没有哭闹的阿姊,这些都是破绽。如若殷予怀再细心一些,去渡口问问,便知晓那日的情况。官府抓捕了一批渔民,他们沿着运河,抓捕小孩去贩卖,但是官府抓捕那些渔民的时间,比曲也那个阿姊被找到的时间早。”
“这些,都是破绽。但是青鸾,你要知道,破绽的存在,便是为了让人发现端倪。而小姐所要的,就是端倪。你没发现吗?从殷予怀踏入幽州开始,小姐便一步步引|诱着殷予怀,向着她想要的那条路上走。”
“如今所做的一切事情,小姐所要的,都是殷予怀的不确信与怀疑。”
“甚至杨三的事情,小姐完全可以选择一种更好的方式,即便是杀了杨三,也比给杨三种下每半月一解的毒药好。随便在我们之中,寻个人扮做人农妇,呆在殷予怀身边,照顾殷予怀直到他醒来。这样被殷予怀发现和怀疑的风险,都比将杨三留在殷予怀身边多得多。”
青鸾仔细想了一下,明白了。
她向来觉得她是了解小姐的,但是今天这一刻,青鸾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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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不是小姐故意说了那些话,引导她来寻红缨,她来找红缨之后,红缨为她解释了一切。她要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对于小姐来说,她觉得有破绽的一切,其实正中小姐下怀。
青鸾眼眸滞了一瞬,随后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红缨,你觉得小姐,爱殷予怀吗?”
红缨直接摇头:“青鸾,那些事情,都有逻辑可寻。可是这一件事情,没有,我不知道。你不能说因为小姐做了这些,小姐就不爱他,也不能说因为小姐做了这些,小姐就爱他。我甚至不知道,小姐自己是否知道你问的这个问题。”
青鸾也不知道,但是她觉得红缨比她想的要透彻。
红缨看着青鸾,还是提醒了一句:“青鸾,小姐的事情,如若小姐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便什么都不知道。至于殷予怀,青鸾,小姐爱或者不爱他,在殷予怀身上,真的重要吗?”
青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望着红缨,眸中有些深重:“我只是,害怕,如若小姐爱而不自知,今后如若殷予怀出了事,小姐会自责。”
红缨眼眸也沉下来了,她知晓这一点上,青鸾的担忧没有错。
小姐可以不想这些,但是她们,必须想。
谁也不想再看见那年的小姐。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有些东西,狗子也不是不知道啦。
只是,如若不是有人直接剖开,狗子不会去追究和鹂鹂有关的一切异常。
————
第六十六章
隔日。
殷予怀又去了梁鹂的小院。
青鸾垂着头,一句话也不好说。
殷予怀也不介意,甚至拿了一本医书,坐在梁鹂的房门外,一页一页看着。
连下了几日的雨,今天天终于晴朗起来。
半刻钟,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殷予怀丝毫不着急。
反而是青鸾,越发不好意思,上前一步:“殷公子,不若明日再来?小姐前些日子说,谁都不见。等到明日,我再问问小姐,如若愿意见公子,青鸾明日去公子的院子请公子来。”
殷予怀摇头:“不用了,在下也无事。”
青鸾低声说了一声:“殷公子,这件事情,如若小姐走不出来,没有人可以帮小姐的。青鸾知晓公子是好意,但是小姐那边”
殷予怀继续摇头:“无事。”
青鸾不好再劝,只能去收拾院内其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