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瓦剌骑兵的首领反应足够敏锐,没有如往常般贪图村民的存粮。不惜当场斩首不肯听军令的人,态度强硬的带领瓦剌军队立刻撤出圣朝的村落。北疆军差点悄无声息的包围这些异族人,完成围剿。
“你以为我在为国公担心?”孟长明哂笑,转头看向唐臻,喃喃道,“我是在奇怪”
好好的帝王之相,为什么会忽然变成命不久矣的面相!
“陈玉说的对。”唐臻收起匕首,打断孟长明没有说的话,意味深长的道,“你有为陈国公担忧的时间,不如仔细数数,身边究竟有多少能信得过的人。”
孟长明闻言,立刻沉下脸色,“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好奇,孤为什么能立刻猜中,三省总督极力促成孤亲自去丰山祭祀的原因?”唐臻不答反问,指着宫门的方向道,“昨日岑威告诉我,年后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频繁的在各自的辖地调兵。”
如今正值春耕前夕,如果没有能令百姓信服的调兵理由,即使地位稳固如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也会因为无缘无故耽搁春耕,招来辖地百姓的埋怨。
不惜代价的调兵,自然是为了派上用场。
孟长明惯常消息灵通,这次不仅没能及时收到这个消息,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往这方面想。
唐臻只能想到两种导致这种后果的原因。
孟长明的脑子出现问题或孟长明的消息渠道出现问题。
目前为止,唐臻更倾向后者。
猝不及防被戳到痛处的孟长明沉默的陷入深思,最后匆匆离开,没留下任何辩解的话。
唐臻将孟长明的反应记在心中,翌日见到岑威,开门见山的问道,“北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瓦剌奇袭开平卫的消息传到京都,北地发生的每件看似合理的事都透着怪异。
岑威面露惊讶,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唐臻的表情,下意识的道,“上次我来看望殿下,殿下不是说对这些事毫无兴趣?”
岂止是毫无兴趣。
上次岑威来福宁宫的时候告诉唐臻,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正在悄悄调兵,太子殿下却神色郑重的告诉他:
孤要专心养病,听到需要动脑的消息就头晕、恶心、浑身不适。
唐臻神色自若的回视岑威的打量,气定神闲的道,“孤忽然想起曾在孤本中见过很新颖的制纸方式,似乎比如今正在用的办法更简单,等会默写给你。”
岑威皱眉,“臣只是觉得奇怪,并非想要借此向殿下讨要好处。”
从奢侈品到羊绒布,唐臻已经通过去年的各种奇思妙想,成功的建立信誉。
至少东宫仅剩的伴读都愿意相信,太子殿下有兑现承诺的能力。
见岑威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唐臻反而露出笑容,不假思索的道,“是孤需要通过平等的交易,维持太子殿下的尊严。还请龙虎少将军成全?”
“殿下总是比臣有道理。”岑威摇头,面露无奈。他从未见过如太子殿下这般任性的理所当然,偏偏又令人没办法拒绝的人。
实际上最不讲道理的人,正是唐臻。
他不想听的时候,岑威只是随口提起半句,他都要头晕、恶心、浑身不适。
他突然改变主意,主动问起,岑威却连奇怪都不行。
只要岑威提出质疑,唐臻就要许诺好处,仿佛岑威的疑惑便是为了好处。岑威解释半句,唐臻又说虽然是给岑威好处,但是受益的人是太子仿佛全天下的道理,皆掌握在唐臻的手中。
岑威重新迈步,在距离唐臻最近的位置停下,俯身在唐臻的耳边道,“具体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毕竟龙虎军曾经与北疆军有过误会,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陈国公的误会。”唐臻点头,表示理解。
“家大业大,容易出内鬼。”为表诚恳,岑威垂目盯着太子的眼睛,意外的发现太子的眼睛居然与大部分人的棕色不同,更像纯正的黑。
“内鬼?”唐臻用最短的时间抓住重点,重新梳理脑海中有关于北地和和陈国公的消息。
陈国公是宁王后人,祖宗几代皆在北地经营,对北地,对圣朝,包括对唐氏皇族都有天大的恩情。
这是三省总督虽然能以兵力与陈国公南北对峙,但总是被时刻遭瓦剌威胁的陈国公强行压下半头的根本原因。
时间会忘记的事,人心不会忘。
至少在圣朝被遗忘之前,不会有人忘记陈国公的存在。
陈国公,燕北旗,生来就是陈国公世子,亲自南下迎战薛寄之后,恰逢老陈国公旧伤复发,顺势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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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北疆军主帅的重任,正式成为北地的顶梁柱。
作为北地霸主,陈国公最令人诟病的地方,莫过于比后宫更精彩的后院和数不清的儿子和女儿。
固然在这个年代,多子多福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不容反驳的真理。但是这个真理有个必要补充条件,叫做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陈国公刚好在这方面不拘小节。
因为救命之恩,迎娶无依无靠的孤女做继室夫人。
继室夫人在后院为非作歹,再次因为恩情,格外开恩,只是贬为妾室
多年后,又放新的继室夫人去做心心念念的女将军,然后重新将得到原谅的妾室扶正。
总之,突出敷衍的态度。
更离谱的是陈国公对待妻妾的敷衍,还能再蔓延到子嗣和继承人的身上。
嫡长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难以担当大任。
嫡次子既与嫡长子是一母同胞,乃原配夫人所出正统,又身体健康,聪慧过人,实乃陈国公世子的最佳人选。
陈国公却眼睁睁的看着嫡次子逐渐走上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歪路,纵容其不愿担当大任的性子。
余下的子嗣,亦不乏有天赋的人,可惜陆续因为得罪陈国公被发配。最后竟然是一时半会说不清,究竟是嫡子还是庶子,又非嫡飞长的燕翎拔得头筹,顺利成为陈国公世子。
一桩桩、一件件,只能说多亏陈国公是北地霸主,不用受文官的气。
如果他是活在太平盛世,重文抑武的时候,祖传的爵位都能作没。
陈国公府的离谱,没有因为世子之位的尘埃落定而结束。
看看燕翎,身为凭军功兴家的国公世子,近乎及冠之年,别说亲自带兵出征的经历,连随军出征的经历都少得可怜。
如果将岑威与燕翎相比
岂止是降维打击,这是纯欺负人!
恐怕将梁家军猛虎投放到北疆军的营帐都比陈国公世子更容易得到认同。
相比之下,与燕翎的身份最相近的绍兴侯世子施乘风,如今正在南方亲自率领水师巡逻海面,剿灭水匪,已经在民间积累许多威望。
燕翎虽然大事糊涂,但是细枝末节的敏感绝对不缺。
唐臻从前每次想到陈国公府,最想不通的地方,莫过于燕翎凭什么能安心的留在京都。
哪怕燕翎没有危机感,难道国公夫人也没有?
尤其是经历过瓦剌奇袭开平,陈国公不见踪影的噩耗之后。
难道燕翎真的半点都不担心,有朝一日陈国公突然遭遇意外,他却无法继承完整的陈国公和北疆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业分崩离析?
仔细去算时间,陈国公府的不正常,早在几年,不,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存在。
只是彼时瓦剌不成气候,所以鲜少有人认为这些小事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如果将所有消息都汇聚在同处
除了陈国公府早就发生的种种怪异之事和瓦剌近些年逐渐汇聚成庞然大物,还有红莲!藏身在草原的薛寄!
当年薛寄最恨的人,莫过于成宗、安定侯和陈国公。
成宗和安定侯的死都有薛寄的影子,没道理薛寄偏偏对与他距离最近的陈国公视而不见。
结合岑威刚刚透露的内容,北地正受内鬼的影响颇大。
唐臻忽然想到早已被他忘在脑后的齐黎。
齐黎将用三块假的免罪令牌骗燕翎,顺势拿走燕翎手中真的免罪令牌,然后真真假假共同用做代表陈国公府逼迫昌泰帝,完全可以看做内鬼行为。
他不仅是陈国公的义子,亲生父亲还是侯爵,受到委屈就能立刻对身为陈国公世子的燕翎翻脸,可见其在北疆的地位。
唐臻不相信齐黎会被薛寄代表瓦剌收买,那么
“因为陈国公至今依旧没有继承人,北地的派系斗争格外严重,藏身在瓦剌的薛寄趁机做了些挑拨离间的事?”
燕翎只是名义上的爵位继承人罢了。
岑威没有爵位,在京都的威风也没见输给燕翎。
尤其是出兵贵州之后,即使是原本瞧不上岑威的燕翎,如今也不得不收起骄傲,郑重的将岑威当成与他身份相当的人。
可惜燕翎自诩屈尊下顾岑威却未必愿意将他看在眼中。
每次提起陈国公府,岑威提起次数最多的人皆是燕鹄。
因为放飞自我,失去世子之位的陈国公府二公子,同时也是燕翎最憎恨、忌惮的兄长之一。
唐臻思考的时候,岑威不知不觉的盯着唐臻的眼睛出神。
虽然从未有机会仔细打量这双眼睛,但是他一直都知道太子殿下的眼睛很漂亮。
不愧是最显无辜的杏仁眼,几乎能完美的隐藏太子殿下不愿意显露人前的精明聪慧。
所以他现在随时都能感受到太子的聪明,有时甚至拿太子的刁钻无可奈何,是不是代表太子对他的防备远低于别人?
陈玉推门而入,见岑威站在唐臻的身侧,几乎将唐臻完全笼罩在阴影中,目光专注的凝视唐臻,极像正在狩猎的猛兽,紧张的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岑威和唐臻同时转头。
前者满脸惊讶,眉宇间少有的浮现迟疑,似乎是在斟酌,陈玉是在问谁。
后者的眼角眉梢却清晰的挂着不满,眼底隐约可见冷漠,责怪陈玉打断他的思路。
陈玉下意识的退后半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唐臻和岑威的神态会彻底调换,但是他很清楚,如果刚才突然进门的人不是他,换成福宁宫的羽林卫,恐怕这就是最后一次见到太子殿下。
唐臻对陈国公的好奇只维持半日,陈国公正遇到的困境远比他最初的设想严重,昌泰帝面临的危机也远超他原本的推测。
然而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北疆的危机是岑威应该考虑的事,作为陈国公的邻居,无论陈国公和瓦剌、薛寄、甚至三省总督的博弈,最后以什么结果收尾,河南和陕西都难逃牵连。
至于昌泰帝
唐臻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的空茶盏,目光平静的看着茶盏四分五裂。
作为儿子,他只能遥祝父亲大人得偿所愿,死得其所。
陈玉不动声色的后退,趁着唐臻没留意闪出门外,顾不上调整此前刻意放缓的呼吸,立刻朝刘御医的住处狂奔。
近日殿下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今日格外不对劲!
陈玉边跑边求地下的鬼神保佑。
如果殿下发疯,岑威能在不伤害殿下的情况下,控制住殿下的行动。最好殿下能挺到刘太医熬好压制症状的汤药,别让岑威发现异常。
多一个人知道殿下的病症,殿下就要多面临一份危险。
岑威发现陈玉的小动作却没放在心中,去年做同僚的时日里,他已经习惯梁安和陈玉不同程度的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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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受伤了。”他眼尖的发现唐臻手心的血色,立刻快步向前,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最好的伤药。正要去拉太子的手,仔细查看伤处,突然感受到疾风迎面而来。
眨眼的功夫,岑威已经出手数次,分别挡开袭向他颈间、腹下心口处的袭击。
因为心中的诧异和迟疑,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受伤,下颔处多了道拳头留下的擦伤。他以此为代价,双手从后面抱住唐臻并牢牢将对方动作堪称诡异的双手握在掌心,有力的双腿稳稳夹住太子殿下即使行动受限也不老实的腿。
唐臻被岑威制住,整个人都趴在塌上,连头都被岑威的头压制,无法随着心意转动。他心中的烦躁不减反增,然而理智非但没因此减少,反而也因为受到强大的威胁,本能的回归大脑。
“岑威,松开孤。”
“殿下?”短短的时间内,带给岑威的震撼太多,以至于他竟然不知道该与唐臻说什么,鬼使神差的道,“殿下好身手,想必苦练多时。”
这话完全发自内心,没有半分恭维。
他制住唐臻的过程看似经历不久,但是其中的危险,只有他和唐臻知道。
如果换个人来,如果唐臻的身体更强健
岑威侧头打量跌落在远处的匕首,眼底晦涩难明。
自从岑家村起势,他的存在逐渐重要,遇到的人越来越多,包括但不限于暗卫、杀手、江湖人岑威甚至遇到过以尸体为武器的赶尸人,想要通过尸毒杀他。
久而久之,他凭此练出近乎火眼金睛的神技。
只要与来人交手,哪怕只有三招,岑威也能看出对方的来路和师承。
如太子殿下这般以伤换伤,不顾后果的疯狂,分明是杀手的招数。
无论是培养将军,还是希望子孙强身健体,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拖延时间,等待护卫,都不会让子孙学习如此刁钻狠辣,不给自己留余地的杀招。
唐臻闭上眼睛,尽力平息烦躁和怒火,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多谢?”从上辈子带到这辈子的杀招,岂止是苦练多时?
即使如唐臻这般以结果为目的,过程不重要的人,如今亦能回忆起他的身手是如何长进
当然是饮他的血才能变得熟练,量变引起质变。
他身上每多一道伤口,再次挥出匕首的动作就会越自然。
岑威正紧贴着唐臻,自然不会错过对方的颤抖,他默默加大手上的力道,像做小山似的镇压唐臻的反抗。
“实不相瞒,我也想不通陈国公对待燕翎的态度。上次回河南,曾专门问起家父,没想到家父给出我从未想过,但斟酌过后,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的答案。”
他知道太子殿下的状态不正常,但屋内没有其他人可以询问或商量。他更不能将太子五花八绑,独自扔在这里。
只能尽量的分散太子的注意力,免得太子突然想到,虽然手脚皆被束缚,无法攻击别人,但是还有自由的嘴。
如果唐臻知道,岑威怕他因为一时半刻的不如意自杀,必会笑掉大牙,原地药到病除。
可惜他不知道,只是凭借仅存的理智,隐约能感觉到岑威忽然说起毫不相干的事,并非没有目的。
他沉默片刻,决定如岑威的意,“嗯,什么?”“我父亲说,陈国公明明立燕翎为世子却不愿意给燕翎与陈国公世子的身份想匹配的东西,他是在防备燕翎。”岑威道,“他不仅防备燕翎,所有能威胁他地位的儿子,皆在他的防备范围之内,包括陈国公真正钟意的继承人。”
“燕翎有幸成为陈国公世子,既不是子凭母贵,也不是母凭子贵,与当初为救陈国公没命的舅舅也没什么关系。陈国公会选中他,只是因为所有能够选择的人中,燕翎是对他威胁最小的人。”
唐臻边用尽全力的压制心中的烦躁,边分神随着岑威的念头往下想,下意识的接住话,“即使如此,陈国公还是在燕翎成为陈国公世子,具有威胁他的能力之后,迫不及待的将他踢到长安。”
不能去军中,无法接触陈国公府真正的底蕴,燕翎凭什么继承陈国公府?
岑威点头,作为独子,哪怕岑壮虎恨不得将此番道理捏碎,再塞入他嘴中,他依旧不能理解。
过了半晌,他忽然想到唐臻背对他,看不到他的表情,立刻道,“殿下说的对。我父亲推测,陈国公真正中意的继承人是燕鹄。”
“燕鸿和燕鹄的母亲是陈国公的原配,更是秦老将军仅有的血脉。虽然秦老将军早就不去军营,但是他门下的徒子徒孙皆被陈国公安排在最要紧的地方。燕鸿不愿娶妻,燕鹄的妻子出身孟氏,乃孟长明的嫡亲姑姑,虽然无法将手伸去军营,但是几乎可以代表北地八成的文人。”
“燕鹄表面招猫逗狗,难有能令人安心的时候,哪怕婚后也总是抬脚就走,去狐朋狗友狩猎爬山,经常消失几个月难以见人。”岑威一心二用,盯着怀中不知不觉已经安静下来的人,低声道,“每次燕鹄消失,北疆军皆有小队秘密去塞外巡逻,父亲怀疑燕鹄也在其中。”
燕鹄与孟氏有一子一女,皆记在燕鸿的名下。
陈国公对嫡长子的偏爱众所周知,爱屋及乌,对这两个非嫡非长的孙辈亦满腔慈爱。孙女且不说,只是吃穿用度比姐妹好些。孙子却有陈国公的所有儿子,包括燕鹄都没有的待遇,从能走路便被陈国公带去军营亲自教导。
这分明是‘皇太孙’的待遇!
只是‘太孙’的爹,并非‘太子’,必会有人为此尴尬。
目前来看,燕鸿和燕鹄身为‘太孙’的父亲和生父,依旧兄弟情深,孟氏作为‘太孙’的生母也没觉得不满。
尴尬的人只有燕翎。
“即使陈国公不肯放权,也不会影响北地的稳定。如果陈国公突然暴毙,燕鹄必定能扛起燕氏大旗。”岑威满脸的不理解,解释道,“这都是我父亲的猜测,殿下听着全当解闷。”
相比提起这件事,显得心事重重的岑威,唐臻半点都不意外,张嘴就是嘲讽,“少将军少见多怪。”
世上贪恋权势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贪到深处,杀敌、杀亲皆是寻常,狠人连自己都杀。
君不见多少帝王为求长生,导致生灵涂炭,皇朝中落。
陈国公只是不许儿子明面掌权,背地里却肯尽心教导选中的继承人。对与他年纪相差甚多,威胁不到他地位的‘太孙’,更是既给里子,又肯给面子,完全看不出贪恋权势连亲儿子也要忌惮的模样。
如果这算病,陈国公最多只是初期,从头到尾都没失去过理智。
岑威凝眉,再次盯着唐臻的侧脸出神。
对方讥笑着嘲讽他少见多怪的语气,他很不喜欢.
据他所知,昌泰帝多年来只有独子,即使各自被困在福宁宫和东宫,不能轻易见面,昌泰帝也总是惦记着太子,每逢年节,福宁宫必有赏赐送到东宫。
此前亲眼可见,亲耳所闻,更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太子与昌泰帝,父子感情甚笃。
殿下久居深宫,又是从何处‘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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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带着刘御医回来,谨记上次贸然推门,不假思索的提出质疑,险些被太子当场赶出去的经历。
他推开拍了拍刘御医的肩膀,示意对方尽快调整止不住的喘息,然后小心翼翼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
很好,没有声音,看来他回来的还算及时,起码里面没有打起来。
陈玉深深的吐了口气,有条不絮的完成敲门、等待、推门而入、当场震惊,低下头呆滞的盯着脚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经过门槛的时候迈错脚,以至于看到幻觉。
殿下和岑威?
陈玉猛地抬起头,“你们在做什么?”
岑威再次茫然,不知道陈玉为何如此激动。他此时却顾不上陈玉,先向前低头,想要依次观察太子的表情。
唐臻面无表情的与岑威对视,“放手。”
岑威依言松开,率先起身,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唐臻即使身体转好也无法脱离普通人的范畴,能一时之间令岑威难以招架,不仅是因为事发突然,岑威束手束脚怕弄伤他。同样有唐臻失去理智,凭借本能透支身体的缘故。
岑威放开唐臻,能轻而易举的起身。
唐臻却因为早就力竭且被岑威用力束缚在怀中许久,浑身发麻,难以动弹。
岑威默默看着唐臻双手放在腹下,乖巧的趴在塌上,腰背处的衣襟依稀能见到压痕的模样,终于想通,陈玉为何严词厉色。
他顶着两道满含杀意的目光,重新回到唐臻的身边,轻道得罪,如同摆弄人偶似的将唐臻变成躺在他怀中的姿势。
岑威自觉理亏,目光不敢与唐臻对视,低声道,“殿下是不是身上发麻?我带你走动会儿,活动开筋骨”
“不必劳烦少将军,我为殿下扎两针即可,保证能让殿下无需经历疼痛麻痒,立刻血脉畅通。”刘御医满脸笑意的挡在岑威的面前,示意岑威立刻放下唐臻。明明是笑眯眯的模样,眉宇间却透着冷意。
他祖上几代行医,什么稀奇事没见过?
真没想到,龙虎少将军竟然贪图男色!
岑威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躲开刘御医伸来的手,低头看向唐臻,“殿下?”
唐臻平静的点头,反而是最气定神闲的人。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赢的人愿意给手下败将几分面子,他接住就是。
陈玉默默跟在岑威的身后,在岑威放下唐臻的瞬间,像是灵活的游鱼般从空隙处插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的挤开岑威。
他已经看到地上的匕首,知道岑威此前压在太子的身上实乃事出有因。
但是这不足以彻底消除他对岑威的怀疑。
以岑威的身手,想要制住太子殿下,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为何非要殿下以那等羞辱的姿势受制于人?
陈玉眸光闪烁,沿海的贫穷村落,实在娶不起妻子或一家子的兄弟,只能供一人娶妻,便会有男人与男人过日子,以契兄弟相称。
岑威既不是太医,也不曾去过贫穷的沿海小村,但是莫名感受到自己被防备排挤。他默默后退两步,摸不到头绪的同时难免觉得有些委屈,在看向唐臻的目光中显露出痕迹。
“”
唐臻闭上眼睛。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依旧浑身发麻,凭什么为罪魁祸首解释?
刘御医拿不准唐臻在岑威的面前,显露出什么程度的不正常。只能假装望闻问切,慢慢从岑威的口中套话,最后得出太子殿下不知何时中毒,出现幻觉,以至于将岑威当成仇人的谎言。
岑威对此将信将疑,因为刘御医是福宁宫中信得过的老人,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质疑的话。守到唐臻饮下解毒药,沉沉的睡过去,他才带着满腔的疑惑和心事离开。
太子中毒的消息没有传开,连梁安都没能能从陈玉的口中听到原委。
唐臻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药量却只增不减,不得不面对陈玉担忧的面孔和刘御医苦口婆心的劝说。
然而还是那句话。
道理他都懂,但是如果他能调节自己的情绪,达到治病的效果,要刘御医有何用?
亲眼看着太子殿下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刘御医险些泪洒当场,只能认下无能的指责,回住处翻看医书典籍。
两个月匆匆而过,唐臻终究不能永远躲在福宁宫。
没有丰山祭祀,春耕祭祀却没有理由不去。
昌泰帝依旧在北方,陈国公每旬都会写份折子,告诉京都的人,昌泰帝还好好的活着,等到四月就会从北地启程。
春耕无法等到昌泰帝回来再进行,唐臻只能被赶鸭子上架,代替昌泰帝携群臣,在百姓的围观中完成春耕祭祀。
不出意外,祭祀的过程出现了意外。
短短两个时辰,唐臻经历十二次刺杀。
其中包括出门前在福宁宫经历一次、离开福宁宫到出宫之间经历两次、出宫之后到春耕祭祀地点的路上经历三次唐臻经历千难万险,终于完好的回到福宁宫,又经历的一次。混乱的一天,先由唐臻被刺杀,程诚血染剑锋开始。
最后唐臻忍无可忍,拿出始终藏在袖中的匕首,解决早就潜伏入福宁宫,只能太子放松警惕的宫女。
疯狂的刺杀令京都的朝臣和百姓,在饭后茶余又有新的话题可以讨论。
唐臻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轮讨论中挽回暴君的名声。
年前昌泰帝身在北地的消息刚传开,他曾当众许多朝臣的面,亲自杀了两个请求他立刻登基的出头鸟。
从那之后,陆续有人以暴君之名指责太子。
孟长明曾提醒过唐臻这件事,唐臻却完全没放在心中。
这只是幕后之人,无能为力之下,仅有的小手段而已。
事实证明,唐臻的想法没错。
至少他无视这件事之后,所谓的暴君之名就逐渐成为昨日黄花,并未在京都掀起什么波澜。
时隔数月,太子在春耕期间惨遭十二次刺杀的消息传开,暴君之名又被翻上来,百姓却开始有新的想法。
一日被刺杀十二次,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
一旬一月
怪不得太子耐心差,换成谁,谁的耐心能好?
这哪里是暴君,分明的小可怜!
消息传回宫中,陈玉满脸惊叹,“殿下英明,当初没有特意去管暴君之名,果然经过深思熟虑,并非是怕麻烦。”
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止住,不动声色的打量神色平静的唐臻,眉宇间浮现淡淡的羞赧。
当初怀疑唐臻不肯管这件事,实际是怕麻烦的人正是他。
还好殿下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
陈玉低下头之后,唐臻的表情却逐渐怪异。
早知道百姓会因为当初的暴君之名对他改观,非要叫可怜太子,当初他就不应该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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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去岁冬月主动挑衅的瓦剌依旧没有声音,调兵数月的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始终维持暗地陈仓的关系。
李晓朝从某个节点开始,突然变得繁忙起来,原本如无特殊情况,隔日就会亲自到福宁宫探望唐臻。如今有可能相隔两三日,偶尔也会相隔五六日。
与此同时,变忙的人还有岑威。他和李晓朝不同,会告诉唐臻,他最近在忙什么。各处兵马都在调动,龙虎军也不能落下,岑戎已经悄悄收拾行李,赶回河南,留下苏迪雅掩盖行踪,以图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依旧频繁出入东宫的人,只剩下孟长明、燕翎、梁安和陈玉。
自从被唐臻提醒过一次,孟长明就开始有意识的遣散身边仆从,尽量摆脱陈国公和北地对他的影响。
虽然蹉跎多年,但是他的志向从未改变。
他要做宰相,绝不会被困在北地。
即使因为这样的举动,不仅让燕翎看不顺眼,也间接的打陈国公的脸,令孟长明遇到许多麻烦,孟长明的脸上也从未浮现悔意。
陈玉早就将自己当成太子的家臣看,久而久之,经常出入福宁宫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不同。什么时候陈玉连续两日没有会出现在东宫,反而会引起众人的好奇。
梁安家大业大,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家中叔伯兄弟众多,终究不像岑威那般繁忙。闲来无事,干脆进宫解闷,时常跟在陈玉身后,偶尔与程诚切磋,颇为自在。
有时心血来潮,他还会对唐臻说贵州的事,只是语气略显幸灾乐祸。
岑威和梁安虽然相继离开贵州,施乘德的处境却没有因此改变,只能带着身边越来越少的骑兵到处流窜,苦苦与当地望族的余孽周旋。
如果三省总督迟迟想不起他,不愿意暴露已经与湖广布政史达成共识,最多半年,施乘德恐怕会熬死在贵州。
贯穿贵州,通往陕西和两广的道路,尽数被龙虎军和西南水师掌握。
梁安的族兄亲自押送了批异国的舶来品北上,皆是看着精巧稀奇,实际却不值钱的小玩意。
货物运送到陕西,会由龙虎军接手,以比较实在的价格向异族人以物换物,只换肉和皮毛。
如果异族人还是如之前那般,趋之若鹜换取这些小玩意,趁着难得的降价,大量的囤货,这批舶来品就当是与异族人交个朋友。
要是异族人一反常态,东西大降价,反而不肯再换,龙虎军和西南水师便卖给陈国公这个现成的人情。
以往倾家荡产都舍不得放手的东西,在物资充裕的季节反而吝啬,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年最引人注目的妖怪,莫过于战事。
唐臻闲来无事,听了回梁安的话,忽然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货不走空,处处皆是生意。
学会这句话,买卖就能做得起来。
梁安坦然道,“是岑兄出的主意,殿下可是觉得有改进的地方?”
唐臻摇头,对陈玉道,“书房的书架旁有个落灰的木箱,等会你给梁安带着,送去给岑威。”
他现在懒得再研究生意的事,送给已经开窍的岑威也算物尽其用。
“殿下?”陈玉面露犹豫。
他知道那个木箱,里面装满殿下亲手书写的字迹,全都是殿下的心血。
殿下的病还没严重时,每日都要花费数个时辰,重新研究木箱内的记载,反复修改。
正是因为唐臻对木箱的看重,陈玉才特意交代宫人不许靠近木箱,任由木箱蒙层。
看着唐臻轻描淡写的说出要将木箱赏给岑威的话,始终盼着唐臻痊愈的陈玉,心中忽然生出难以抗衡的酸涩和慌张。
梁安本是高高兴兴的应声,倏地敛去笑意,担心的看向神色莫名哀伤的陈玉。
唐臻的目光也在陈玉的脸上略过,但是没有停留,神色如常的去院子里晒太阳。
刘御医说他应该多走动,感受万物复苏的气息。
陈玉和梁安共同离开,东宫又迎来新的访客。
唐臻原本不想见,听见外面的人是燕翎,又改了主意,眉宇间亲切与怜悯共存,在抬头看向燕翎时尽数收敛。
只有危机感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工具人。
啧,总算是让他在这里找到比太子殿下更惨的人。
第116章三合一
燕翎虽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忙碌,但是心思重,想得多,总是行色匆匆,这次也不例外。他习惯性的关心唐臻闭门养病有没有效果,然后不动声色的询问李晓朝和岑威的近况。
唐臻正值看燕翎最顺眼的时候,闻言没有计较燕翎的小心思,大方的将他知道的事告诉燕翎。
李晓朝近日总是与他提起三省总督,言语间隐约有试探之意,但也仅此而已。
在唐臻表示对三省总督没有看法,早就忘记施承善,更不会因为施承善迁怒三省总督之后,李晓朝就没再提起三省总督。
起码目前为止,李晓朝没有引导唐臻改变对三省总督看法的意思。
可惜这对燕翎来说,未必是好消息。
至于岑威
唐臻打量燕翎的神色,没有开口。
岑威忙着调兵、应付陈国公、三省总督、湖广布政史和自己的亲爹。
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皆有拉拢岑威的意思、湖广布政史想要修复因为破秋日前后发生的事,沈家与龙虎军的隔阂、岑壮虎不停的催促儿子尽快回河南主持大局。
似乎每个人的计划中,岑威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相比之下,燕翎委实清闲的可怜。
为对方的心情考虑,唐臻体贴的闭上嘴,等着燕翎追问。
唐臻却没想到,燕翎本性中的多疑会在此时显现,满心皆是李晓朝近日的所作所为吸引,像是完全忘记他今日原本有两个目标。
虽然唐臻不在意燕翎的想法,即使近在咫尺也生不出探究的心思,但是燕翎想知道的事太多,试探唐臻的过程中,难免会主动透露。
原来燕翎这次进宫,本就是为李晓朝。
顺便添上岑威,只是燕翎迷惑唐臻的手段。免得他离开之后,唐臻又被李晓朝套话,引起李晓朝的警惕。
燕翎并非唐臻想象中的那么清闲,即使没人需要他,他也会为实现野心自己找事做。比如趁京都总督府连续失去三位主人,趁虚而入,寻找与三省总督有关的蛛丝马迹。
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哪怕像是只瞎猫,闷头往京都总督府撞,竟然也能恰到好处的走
运,找到想要的信息。
京都总督府正因为没有主子,闹得厉害。
施承善是得宠的庶长孙,他的生母白姨娘,在绍兴侯的地位远非普通姨娘可比。
况且她膝下不止有施承善,还有对备受宠爱的龙凤胎。
施承善不明不白的死在京都虽然目前为止对外宣称只是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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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白姨娘提出请求,想要派人来京都收拾些施承善的旧物,拿去佛前祈福。
这在失去孙子的三省总督和失去儿子的绍兴侯眼中,并非过分的请求。
白姨娘在绍兴侯府是贵妾,原本也是小家碧玉,膝下又有能受到侯府和三省总督重视的儿女,从不缺能够随意差遣的人。
为了亲生骨肉,她特意回娘家求了父母,让她的亲侄子带她的心腹去京都总督府收拾施承善的旧物。
施承善嚣张跋扈没脑子,白家表弟也没差多少。他仗着所带的人皆是白姨娘的心腹,此行又是为白姨娘和不知是死是活的表哥办事,摆足表少爷的谱,非要看京都总督府的人对他低头。
白姨娘还有一对儿女,不至于因为没了施承善就日薄西山,京都总督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倒也愿意给白家表弟这个面子。
他们伺候惯了施承善,根本就没将白家表弟的刁钻放在眼中,只希望快些送走这个麻烦。
没想到白家表弟竟然是那种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人,别人越给他面子,他就越不要脸。
他拿出一本账册,一口咬定,施承善失踪之后,京都总督府的人偷走大量施承善的旧物。
所谓的旧物,大部分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原本的作用是放在施承善随身的荷包中,方便施承善在外行走,随时都能拿出来赏赐给外面的仆人。
还有少部分,竟然是施承善用过的手帕、鞋袜之类的记载。
作为得宠的三省总督庶长孙,施承善怎么可能缺这些东西?当然是边用边扔边赏给身边的仆人。
京都总督府的管家本想息事宁人,捏着鼻子破财,买通白家表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别引得白姨娘伤心,再将事情闹到三省总督和绍兴侯的面前,随便白家表弟开价。
他想得很好,认为这既是刁难,又是机遇。
三省总督在浙江,哪怕是京都的总督府,底蕴也是在浙江。通过这个机会与白姨娘的亲侄子搭上关系,只要白姨娘不倒,将来就能多条路。
况且施承善毕竟是在京都出事,细究下来,京都总督府免不了罪责。趁着这个机会像白家示好,隐晦的证明他们曾经侍奉施承善也是这般尽心尽力,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然而管家的媚眼抛给白家表弟,还不如抛给瞎子。
起码瞎子不会贪心不足,丑态毕出。
来自管家的钱财,只让白家表弟安静半个月。
这半个月发生了件众所周知的事。
三省总督的幼弟施云宇携万民请愿书进京,请求太子殿下去丰山祭祀天地。因为见不到太子,当街痛骂李晓朝,然后被刺杀身亡。
随着施云宇的棺柩离开京都,返回浙江,白家表弟又生出歪心思,再次拿出账本。
这次的账本中记录的东西,不再是随手就能赏赐出去的小物件哪怕燕翎身为陈国公世子,见多识广,看到账册的内容,眼中也难免惊诧。
账册上不仅记载着物品,还有日期。
自从施承善抵达京都,每个月都会有一笔账,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只是最基础的东西,通常还会添加古董、奇珍、药材、宝石平均每个月账面价值,至少与二十万两白银相当。
账册共有四十三页,日期截止至施承善失踪的前一个月。
足有八百六十万两的白银,在三年多的时间里通过施承善流转。
唐臻从燕翎口中获得大概的信息,敷衍的送走对方,顺口对正好送完木箱返回福宁宫的陈玉提了半句。
陈玉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去查,很快就得到更具体的消息。
唐臻随手翻了两页崭新的账册,主要是看账册所记载的物品用在哪些方面能如虎添翼。
早先燕翎还在,他只能猜到这本账册涉及的钱财数目巨大,令人震惊,但是也没想到,会巨大到这种程度。
看完之后,他只能说,如果这本账册真实存在,交易的人必定是三省总督和李晓朝。
与施承善有交集的人中,只有三省总督能拿出这些东西并且愿意相信施承善。
京都之内,除了李晓朝,没人有胃口和资格收下这些东西。
陈玉站在唐臻的背后,脸上的震惊几乎没有消失过,心不在焉的解释。
“白郎君第一次拿出的账册出自他身边的仆从,只是想警告京都总督府的仆人,是总督府管家的行为助长了他的贪心”
“白郎君想要第二份账册的时候特意去翻看施承善的遗物,撬开密室才拿到这本账册。他现在是真心认为这本账册上的东西皆是施承善的遗物,京都总督府的人胆大包天,故意将其匿藏,想要据为己有。”
唐臻嗤笑,点了点头。
他懂,白家表弟最初只是想彰显表少爷的威风,告诉总督府的仆人,虽然他只是表少爷,但是有的是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整治他们。
陈玉见唐臻久久没有动作,大着胆子继续给账册翻页,“这是誊抄的账册,真正的账册还在白郎君手中,殿下可要”
“不必管,这是别人的事。”唐臻伸出手指,竖起放在唇前。
陈玉点头,眉宇间浮现不安。
如果李晓朝倒向三省总督,殿下的安危岂不是在三省总督一念之间?
唐臻抬起头,看着陈玉道,“孤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什么?”陈玉立刻收敛心神,侧耳聆听。
唐臻丝毫没有卖关子的意思,“施乘风去年在京都过生辰,曾邀请孤前往。我因醉酒,失手将长剑抛向假山。当时施承善就在假山旁,惧怕施乘风却不怕骠骑大将军,又呵斥我们,不许提起程大姑娘。”
只是去年发生的事,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像是发生了很久。
“我曾因此猜测过,施承善与骠骑大将军的下属有联系。”
彼时唐臻初来乍到,太子面临的处境又那般诡异,短时间内,他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确定他的猜想。
时间变长,又有新的问题需要唐臻思考。久而久之,这件事就被唐臻忘在脑后。
陈玉咬紧牙关,恨声道,“我就知道李晓朝内里藏奸,果然”
唐臻见状,拍了拍陈玉的小臂,似有安慰之意。眼底却依旧淡漠,看不出任何与陈玉共情的迹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李晓朝只是想要找最好的出路而已。
这种人,唐臻上辈子看得太多,丝毫不觉得奇怪。
反而是如昌泰帝、程守忠、程锋、陈玉和岑威那样的人,令他难以理解,偶尔闲暇时会放在心中反复的琢磨。
“李晓朝抓住胡柳生审问、胡柳生挨不住刑罚,直接死在狱中、李晓朝来福宁宫请出父皇,当众说出胡柳生与红莲的联系,矛头指向贵州、父皇大怒,下令出兵贵州。”
陈玉不知不觉的止住愤怒,凝神顺着太子的话思考。
唐臻却突然抬起头,又拍了拍陈玉的手臂,问道,“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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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愣住,疑惑的目光对上黑白分明、仿佛能洞悉所有的眼睛,心中倏地生出难以忽略的慌乱,像是父亲拿着书本来考他,他却突然发现背错了内容。
许久之后,陈玉终于稳住慌乱,故作镇定的道,“然后岑兄挂帅,梁安做副将,在施乘德的哄骗之下,故意从两广绕路?”
唐臻欲言又止,最后在陈玉紧张的凝视中叹了口气。
算了,没法教。
“然后敬妃暴毙。”
陈玉悄悄在心中重复这句话。
敬妃敬妃!
李晓朝抓住胡柳生之前,整个朝堂的目光都因为沈贵妃和端妃的死放在后宫。
胡柳生既然与红莲有关,极有可能与破秋日突然发生在后宫的动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毕竟那日的动乱,宫人皆是口中喊着红莲,从后宫往外冲。他知道三妃中真正被幕后黑手收买的人是谁。
李晓朝用胡柳生、贵州巡抚和红莲镇,吸引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巧妙的忽略了这处关键的信息。
如今现在再去质问李晓朝,李晓朝完全可以将疑点,尽数推在已经埋在乱葬岗的胡柳生身上。
唐臻见陈玉的表情似有醒悟的意思,哂笑道,“你可以去查敬妃的家人,如果不是在东南三省影响颇大的人,现在或许已经被三省总督清算。”
以三省总督的反应看,敬妃只是远在草原的薛寄算计了他,所以才选择以最息事宁人的方式结束这件事,没有借题发挥,再次牵扯先一步暴毙的沈贵妃和端妃。
陈玉再次咬牙,强行忍住愧疚和悔意,仔细思考唐臻陆续提起的这几件事。
他已经足够蠢笨,不能再因为后悔浪费时间。
从去年施乘风寿辰的小意外和李晓朝审问胡柳生的事看,李晓朝和三省总督之间,从很早之前就达成默契。
陈玉面露不解,低声问道,“殿下,三省总督频频派人刺杀你,但是李晓朝”
起码目前为止,不仅没有动手,还摒弃前嫌,竭尽所能的帮助程诚守卫皇宫。
唐臻抬手指向西边的墙面,反问陈玉,“难道你以为,达成共识就能从此兄弟同心?”
陈玉顺着唐臻的手抬起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晓朝和三省总督因利而合,自然也会在利益分配无法令两个人都满意的时候不合。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真的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三省总督怎么会像发月例似的每个月准时给李晓朝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金银珍宝?
况且施云宇的尸体刚凉不久,无论是三省总督还是李晓朝,此番下手皆不留情面。
既比太子殿下更惨的工具人之后,唐臻又发现比昌泰帝更纯种的冤大头。
昌泰帝散尽家财养活羽林卫,起码能换来羽林卫的忠心耿耿。
三省总督不遗余力的资助李晓朝最后竟然给自己养出个阻碍。
陈玉忧心忡忡,派人紧盯京都总督府的闹剧和燕翎的行踪,颇有借燕翎之手彻底打散李晓朝和三省总督的意思。
可惜想法只是想法,燕翎比陈玉更珍惜羽毛,不愿意明目张胆的得罪李晓朝。他也想借力打力,最后竟然盯上梁安。
陈玉盯着燕翎,燕翎看着梁安,梁安虽然不明所以却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的躲着燕翎,尽量与陈玉同进同出。
唐臻饶有兴致的看热闹,在暗涛汹涌中等待平静彻底被打破的时刻。
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就随波逐流,脑子不好的人那么多,总有热闹可看。
昌泰二十五年,四月,陈国公上折,称昌泰帝染病,不宜立刻动身,等到昌泰帝病愈,会让二子燕鹄亲自护送昌泰帝归京。
唐臻早就想到,昌泰帝离开京都容易,想要回来却要看人脸色。他平静的接受这份折子的内容,再次闭门养病,免得朝臣又生出奇思妙想折磨他。
夜里,唐臻忽然睁开眼睛,坐起身,神色莫名的看向窗外。
昏黄温暖的烛火透过单薄的床帐映在唐臻身上,可惜没办法触碰没有温度的眼底。
嘈杂声渐起,顺着唐臻凝望的方向靠近。
自从唐臻的病症日渐严重,陈玉和程诚就轮番留在福宁宫为太子守夜,睡在太子的隔壁,方便随时赶过来查看唐臻的情况。
今夜守在隔壁的人是程诚。
“殿下?”程诚知道太子夜里容易惊醒,音调与平时几乎没有区别。颇有太子醒着他就进门,太子睡着他就离开,事情不重要,明天再说也行的意味。
床帐内挺直的腰腹突然卸下力道,唐臻闭上因为许久没有眨眼异常酸涩的眼睛,靠着堆积在身侧的被子,高声道,“进来。”
程诚手中拿着条纯白的帕子,脚步沉重的走向床榻,停在三步之外的位置。然后略显茫然的看着床帐内隐约可见的人影,倏地单膝跪地,沉声道,“殿下节哀。”
唐臻清晰的感受到呼吸暂时停止的窒闷,良久没有开口,眼底的怒火却越来越明亮,为日渐麻木的脸点亮鲜活的色彩。
“说话!别喘气!”
肯定不是昌泰帝,否则程诚等不到陈玉和刘御医,不会进门。
程诚还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猝不及防的挨骂,脸上不由浮现茫然和委屈,嘴却不敢走神,立刻道,“殿下,泰王薨了。”
唐臻抱住发麻的腿,分神回想泰王是谁。
宗室的老王爷,年近古稀,论起辈分却是孙子辈,子女皆英年早逝,没能留下任何血脉。
原本唐氏皇族只是人丁凋落,泰王薨逝,唐氏皇族立刻变成一脉单传。
唐臻隔着床帐打量正难过的程诚,抬手放在平波无澜的胸口,听见自己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声音,“老王爷为何薨逝?”
程诚粗鲁的抹过眼角,哑声道,“老王爷的日子过得苦,要不是舍得不陛下和殿下,当年就如今年纪变大越发力不从心,昨夜梦到老王妃和小郡主
,醒来之后,径直去了酒窖,今夜所幸走的安详,不曾痛苦。”
唐臻几不可见的拍了拍胸膛,依旧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只能放弃。
“让朝臣拟谥号,允老王爷陪葬皇陵。”他顿了下,突然问道,“老王爷的妻儿葬在何处?”
程诚立刻道,“小郡王只活三个月,按规矩,不能葬入皇陵。那时皇族并未如现在这般凋零,先帝就没有格外开恩。老王爷和老王妃自行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吉祥之地,安葬小郡王。老王妃和小郡主的后事皆是由老王爷操持,皆与小郡王葬在同处。”
唐臻的目光漫无目的,不知不觉盯上蜡烛上的火光,语气虽然平静,给人的感觉却不如平日轻快,“罢了,让老王爷与家人葬在同处。”
夜里突然发生的插曲,白日再次被提起。
朝臣对泰王的薨逝,既意外又伤感,仿佛经过泰王的提醒,终于想起皇族人丁凋落,死一个,少一个,死两个,彻底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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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没有人故意找事,泰王走得极风光,葬礼的规格一加再加,最后几乎能比得上太子。
唐臻懒得计较这样的小事,李晓朝却建议他亲自出宫去吊唁泰王。
理由非常充分。
昌泰帝在京都时,最关心的人莫过于老王爷,哪怕是闭门养病的日子也惦记着泰王,每逢年节必有节礼送到。他还曾动过心思,想要接泰王去福宁宫与他作伴。
可惜泰王惦记这埋在京郊的家人,不肯答应昌泰帝。
如今昌泰帝不在京都,唐臻作为太子,自然要遵守父志才能得到认可。
“出宫?”唐臻面露诧异,不假思索的道,“孤不想出宫。”
要不是陈玉和程诚整日在他身边念叨,岑威和梁安只要进宫也会催促他去院子里晒太阳,他连房门都不想出!
李晓朝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殿下不忍见老王爷的遗容,但是错过这次,殿下恐怕再也见不到除了陛下之外的血亲,我不想将来见殿下后悔。”
唐臻低下头,神情也随之隐匿。
看来李晓朝和三省总督僵持许久,又达成新的共识。
泰王的头七,唐臻秘密出宫,身边除了程诚和陈玉,还有岑威、梁安和燕
翎。李晓朝虽然不能亲自陪他,但是派了队亲卫保护他的安全。
早些年,泰王只是宗室中不显眼的一支,因为皇族凋零的速度太快,他才有机会封王,最后成为昌泰朝唯一的亲王。
因为他不愿意搬家,王府的位置难免有些偏远。
即使唐臻没有靠自己的腿,做马车前往亲王府,路上也耗费不少的时间。
马车拐入亲王府所在的巷子,沿街的热闹忽然散得干净,放眼望去只有白布和黄纸,像是在无声诉说哀痛。
岑威正好骑马跟在车窗处,见状低声道,“殿下节哀。”
“我不认识他,从未见过。”唐臻保持掀开窗口布帘的姿势,转头看向岑威,眼底无悲无喜,仿佛立在寺庙或道观的神像,任凭眼前发生什么事,永远不会被触动。
岑威沉吟片刻,在唐臻移开目光的瞬间再次开口,“如果我告诉殿下,老王爷是被人害死,殿下会不会有物伤其类的感叹?”
某个瞬间,唐臻感受到叛逆的气息。
他目光古怪的打量岑威,反问,“众人皆说,如果不是为了父皇,老王爷早就去找他的家人。现在他被人害死,既能与家人团聚,又不必辜负父皇,难得忠义两全,难道不是终于得到解脱?”
物伤其类?
太子不配!
岑威接受唐臻的观点,不依不饶的追问,“殿下会羡慕王爷吗?”
唐臻松开手,车窗的布帘立刻落下,好在没有挡住他的声音,“求死是最没用的人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岑威拉紧缰绳,停在原处眺望泰王府。
他没有故意逗弄太子,泰王确实是被人所害。
泰王前夜饮酒之后,喝了碗与酒水混合会形成剧毒的醒酒药。
因为泰王没有血脉留存,唐氏皇族也没有活人能为泰王守孝,如今在泰王府做孝子贤孙的人,大多是泰王妃的娘家人。
唐臻刚进门,立刻有人快步迎来,哭着叩头,细数泰王几十年来的不容易。
燕翎紧紧跟在唐臻的身侧,比程诚和陈玉还紧张唐臻的安危,看向泰王妃弟弟的目光越来越冰冷。
“算了,毕竟是在泰王灵前。”岑威拦住即将发怒的燕翎,对跟在不远处
的羽林卫道,“钱大人累糊涂了,带他下去休息。”
不知是从何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想让他的儿子以泰王外甥的身份,继承泰王的王位。
唐臻目不斜视的走到棺前,没有特意去看泰王的仪容。
他既是君,又是长辈,不必行礼,上三炷香,便是给泰王天大的面子。
太子上香,其他人自然不能干看着。
燕翎和岑威、梁安、陈玉皆跟着上香,程诚跪在灵前,打算亲自为泰王和太子守三炉香。
三炷香燃完,唐臻立刻离开。
李晓朝不会无缘无故的劝他出宫,此行必有深意。
在泰王府耽搁,难免惊扰死人。
远远看到马车,唐臻停下脚步。
马车旁有人,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沈婉君!”
身后及时响起为唐臻解惑的声音。
唐臻闻声回头,目光却没落在说话的人脸上,意有所指的打量岑威,“沈姑娘?难道认错了马车。”
岑威坦然与唐臻对视,“她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
唐臻冷笑,再次迈步。
半年前,岑威还专门问他,如何在不与湖广布政史撕破脸的前提下,委婉的拒绝沈婉君。
这才过去多久?
龙虎军已经与湖广布政史撕破脸,岑威反而开始对沈婉君改观。
啧,少将军的心也是海底针。
沈婉君穿着身素净的衣服,头上只有一个银制的凤钗,看上去却大方稳重,丝毫没有因为失去华服变得畏缩。
她从容的与众人见礼,低声解释,原本是想要去吊唁泰王,可惜半路坏了马车,走到这里又想起抄写的经文落在家中。
种种巧合之下,只能当做天意不愿意见她去吊唁泰王。
如今没了马车,又不能去泰王府,只能厚着脸皮请求与众人同行。
毕竟是沈思水的独女,只要没正式撕破脸,没办法完全不顾沈思水的面子。
众人沉默片刻,陈玉主动开口,“沈姑娘可会骑马?我可以将马让给姑娘。”
沈婉君面露尴尬,缓缓摇头,盈盈美目求助似的看向岑威,“表兄
可否带我半程?”
唐臻哂笑,径直朝马车走去。
先找个好位置,看戏才方便。
岑威的目光随着唐臻的背影移动,语气平和的道,“殿下的马车足够大,你坐在马车里也能免去议论。”
沈婉君的脸上浮现明显的失望,转头看向已经停下脚步的唐臻。
燕翎皱眉,温声道,“沈姑娘可是担心与殿下孤男寡女,共处马车,归家之后不好交代?”
不等沈婉君答话,他就自问自答,“正好我的马儿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今日不太听话,没见到姑娘时就决定厚着脸皮求殿下的收留。你放心,我也在马车里,必能令宵小无话可说。”
唐臻转过身,越过燕翎和沈婉君看向岑威。目光如同锋利的刀锋般,恨不得能在岑威的脸上挂下一层皮。
他只想看热闹,不想成为热闹,麻烦。
返程的路上,唐臻等待已久的波折如期而至。
车队莫名其妙的与本该在外城安置的流民迎面相逢,险些被冲散。原本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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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的流民忽然变得亢奋,随手拿起可以成为武器的东西,边砸唐臻所在的马车,边声嘶力竭的呼喊,“有钱人家的少爷!抢他的钱!劫富济贫!”
闹剧刚发生,燕翎便将唐臻护在怀里。沈婉君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紧贴着燕翎和唐臻蹲在马车的中央。
直到外面的流民开始砸车,燕翎才恍然惊悟,他紧跟着唐臻也没用,这次随太子出行的人中,他只打得过陈玉!
身侧的两个人皆陷入惊慌,唐臻却气定神闲的看向车顶。
马车的重量不对,上面有人。不仅敢乱象中明目张胆的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还有类似千斤坠的本领,牢牢稳住被流民冲击的车架。
程诚胜在忠心,身手只是寻常。
陈玉只要他跑得够快,别拖累别人就值得赞赏。
只有岑威和梁安,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马车再一次被冲击的倾斜,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街边的镐头顺着车窗被投掷进来,险些砸在燕翎的头上。
发出尖叫的人却是沈婉君,竟然双眼紧闭,瘫软倒地。
燕翎下意识的揽住沈婉君的肩,眼底晦涩难明。
最初决定跟进马车,不仅因为担心太子的安全,同时也因为他忽然想到太子鲜少接近女色。燕翎怕太子会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沈婉君生出别样的心思。
泰王薨逝,昌泰帝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回京都。
最迟等到泰王下葬,必定会有朝臣建议太子纳妃。
如果太子在这个时候看上沈婉君,对燕翎尚未完成的计划,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一边是出身名门,容貌美丽,性格温和的大家闺秀。
一边是尚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促成好事的男人。
只要不是傻子,必定不会选错。
即使决定亲自引导太子误入歧途,以此达到掌控太子的结果,燕翎的内心深处,仍旧觉得这是卑鄙至极的手段。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仅是方式,更是决心。
只是
燕翎目光晦涩的打量怀中的沈婉君。
如今他似乎有了更好的选择。
虽然沈婉君对岑威的喜欢令他厌恶,但是除此之外,沈婉君再也没有缺点,足以担当世子夫人。
从此之后,他有沈思水做靠山,何愁不能打压如同雨后春笋般长大的庶弟?
况且太子娶妻和他娶妻不一样,他娶了沈婉君,可以继续计划
唐臻没能看到由岑威和沈婉君上演的大戏,转头就由燕翎顶上,强势扮演男主角。
他甚至不用再精心挑选看戏的角度。
燕翎的右手拦着沈婉君,左手正搭在他的肩膀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位置!
一人昏迷,两人走神的瞬间,头顶忽然响起厉呵,“躲开!”
话音未落,箭矢顺着马车前方射入,直奔燕翎。
危机转瞬即至,没给燕翎任何犹豫的时间,只能凭借本能做出选择,狠狠的推开一个人,抱着另外一个人躲向马车的另一侧。
天旋地转,对于曾专门做过扛晕训练的唐臻来说,几乎与平地转圈没有区别,眨眼的功夫,足够他的眼睛捕捉到所有的变故。
他看见射入马车的箭矢落在燕翎的身侧,竟然早就被削去尖锐之处,只有箭身。
车顶被掀翻,岑威从天而
降。
本该昏迷的沈婉君神色狰狞的举着匕首,朝燕翎的背心挥来。
唐臻扬起嘴角,害怕似的抱住以身体做遮挡保护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种种怪异的燕翎。一只手恰到好处的捏在燕翎的后颈,轻而易举的使其昏迷,一只手却行迹缓慢的与沈婉君的手腕相遇,猛地用力。
鲜血顺着纤细的手臂落下,刚好滴入唐臻的眼睛。
他不喜欢欠别人。
燕翎愿意救他。
沈婉君一击不中,来不及做任何思考,浑身颤抖的捡回匕首,再次狠狠挥下,目标依旧是燕翎。
唐臻却闭上眼睛,没再阻拦。
“啊!”
克制的呐喊结束,沈婉君猛地打了个哆嗦,颤抖的身体却彻底恢复平静。她目光狠厉的睁开眼睛,随即脸上布满错愕,“怎么会”
应该血肉迷糊的燕翎安静的趴在原本的地方,忽然被揉眼睛的太子踹开。
沈婉君目光呆滞的顺着手臂往前看,交握的双手正被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握住,随着这只手的移动是熟悉的令她憎恨的脸。
“岑威!”
他又在坏她的事!
岑威冷漠的与沈婉君对视,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红。
他立刻转头看过去,仅有的耐心彻底消失。
沈婉君发出痛苦的嚎叫,举着变形的手腕倒地,她手中的匕首失去力道,只能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用尽全力保持理智,忍住恐慌和憎恨,艰难的爬起来,想要质问岑威。没想到竟然看见对她不假辞色的岑威,单膝跪在太子面前,小心翼翼的捧着对方的手臂,询问是哪里受伤。
唐臻朝流血的地方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道,“只是被匕首划了下,角度不好,她用不上力,只要没毒,问题不大。”
岑威摇头,虽然满脸不赞同,但是也没有出言反驳。
他单手保持举着唐臻手臂的动作,拿出止血的伤药,小心翼翼的洒在唐臻的伤处。
“我以为她伤不了殿下。”
连习武多年的人,搏命都比不过唐臻,更何况是养在深闺的沈婉君?
唐臻隐约觉得不对劲,忍不住抬头打
量岑威的表情,正对上岑威有些冷淡的目光。
最近几个月的摆烂经验告诉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将黑锅推给别人,有效的减少麻烦。
他下意识抬腿踢在燕翎的屁股上,“燕翎碍事,否则我能双杀!”
没等岑威对他甩锅的行为发表看法,唐臻的脸上便扬起古怪的笑意,“不对,即使燕翎不碍事,我也只能杀一个。”
燕翎会死在沈婉君手中,做鬼也风流。
唐臻只会看好戏,完全没有抢人头的念头。
车窗处忽然响起梁安的声音,“缺什么?”
唐臻立刻应声,“来个贼子。”
沈思水既然舍得用沈婉君做鱼饵,就要有鱼饵收不回去的准备。
岑威从车顶跳入马车之后,外面的动静立刻变小。并非情况在那时才得到控制,实际上,这场‘意外’早在唐臻的预料之内。
见到沈婉君,顺水推舟,等着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也是唐臻的决定。
否则只要他不愿意,多少个沈婉君也进不来他的马车。
连马车受到冲击的程度,也是受岑威和梁安的亲卫控制。
审问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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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没有男女之分。
沈婉君的匕首,最后用在她的身上也算是因果轮回。
岑威顾及到唐臻,皆是挑令人痛苦万分,伤口却不明显的地方下刀。沈婉君只挨两下,就再也受不住刑罚,颤抖着说出她的计划。
她的目标是唐臻,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太子妃。
杀了燕翎,再给唐臻喂下早就准备好的傻药,然后诬陷燕翎谋杀太子,认下护驾的功劳。
剩下的事,自然有湖广布政史和三省总督去做,为她实现太子妃的尊荣。
岑威看向唐臻。
唐臻点头,毕竟是大家闺秀,沈婉君扛不住刑讯,不可能说谎,这就是她眼中的全部真相。
梁安扛着只剩下一口气的流民走进马车,目光扫过满身血迹的沈婉君,脸上丝毫不见惊讶,沉默的放下肩上的流民
岑威单手捂住沈婉君的眼睛,匕首利落的划过纤细的脖颈。
“恨我。”
别恨他。
第117章一合一
梁安默默将肩上的流民放在沈婉君身边,语气满是叹息,“可惜我们来晚一步,没能救回沈姑娘的命。”
唐臻对他睁眼说瞎话的行为不予置否,颇为好奇的朝沈婉君的尸体伸手,寻找她口中能将太子变成傻子的药。
最后在腰带中找到大小与中指仿佛的瓷瓶,里面装满白色的粉末。
他小心翼翼的将其倒在手掌中央,先观其色,又闻其味,然后飞快的伸出舌尖,低下头
“殿下!”岑威眼角余光发现不对劲,猛地回过头,朝着唐臻扑过去,以手肘搂住唐臻的脖颈往后拽。
这种药,殿下怎么敢!
因为去找奄奄一息的流民,没听见沈婉君供词的梁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两步。眼睁睁的看着唐臻被岑威锁在怀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帮太子脱困,还是袖手旁观,只觉得非常尴尬,恨不得立刻跳车。
唐臻在天旋地转时稳举右手的瓷瓶,高声道,“别将药弄撒!”
岑威气得发笑,丢掉依旧在滴血的匕首,掐在唐臻的脸上,逼得唐臻只能张嘴,露出险些犯下大错的舌头。
“吃下去多少?”
“魔宠!”
唐臻以真诚的目光回视岑威。
梁安上次见到岑威如此动怒还是在贵州,连忙蹲在两人身侧,替唐臻解释,“殿下说没吃,幸亏岑兄的反应够快。”
岑威闻言,转头看向梁安,眼底清晰的映着责怪。
梁安有苦说不出,没敢提醒岑威,他不知道药瓶中是什么,满脸惭愧的低下头,背下黑锅,替太子分担岑威的怒火。
唐臻见状,立刻将沈婉君的招供告诉梁安。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预料之中的事以出乎预料的方式发生,可以归纳为万变不离其宗。梁安既出力又背锅,再没有知情权,未免太过可怜。
“沈思水竟然敢替沈婉君奢望太子妃?”
话虽然这么说,梁安却转头看向依旧安详昏迷的燕翎。
按照沈思水的计划,陈国公世子竟然是唯一有可能丧命的人真是令人唏嘘。
唐臻不动声色的用力,想要挣脱岑威的束缚,失败之后,立刻改变策略,痛心疾首的对满脸感叹的梁安道,“可惜这份精彩的证词,没办法派上用场。”
在各方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撕破脸的时刻。
沈婉君的供词除了让唐臻等人更了解,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之间的联系紧密到什么程度,再也没有其他用处。
如果强行留下沈婉君的性命,且不说沈思水究竟对这个女儿有几分真心,是否能与湖广的未来相比。光是防止沈婉君临时改口,以死明志,引起更多的麻烦,就要耗费许多精力。
不如让这件事停在这。
难得糊涂才是京都的常态。
梁安果然被唐臻的话牵动心神,顺着唐臻的意思,遗憾的感慨道,“早知沈婉君有这样的心思,我们便该多做些准备。”
最好能拿住让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难以用耍赖的手段,敷衍过去的证据。
可惜
岑威冷眼看着唐臻与梁安聊的火热,像是已经彻底忘记犯下的过错,手臂的力道不减反增,好心的提醒太子殿下,他依旧受制于人。
唐臻眼中闪过懊恼,立刻放弃想要装傻充愣的天真念头,昂头看向岑威,主动解释道,“孤只是想知道毒药的种类。”
岑威不明显的笑了下,脸侧几乎没有波动,更不会显现隐藏颇深的酒窝,
只有与他近在咫尺的唐臻通过后背的震动,感受到岑威的动作,然而仔细观察岑威的神态,唐臻却没办法乐观。
这分明是冷笑!
岑威意味不明的道,“臣竟然不知道,殿下对医术亦有研究?”
“确实没有,不算你对孤有误解。”唐臻老实摇头,他只能分辨天然毒素和合成毒素。
前者保存条件苛刻,鲜少有见效速度快得见血封喉的种类。
后者的制作条件,用符合时代的目光看,近乎白日做梦。
然而有种过程叫做奇迹,沈婉君那般笃定,只要给太子喂药一次就能将太子变成傻子,唐臻难免生出疑心。
眼见他越解释,岑威的脸色越差。唐臻决定换种方式,笑吟吟的道,“燕翎愿意救孤的命,所以孤刚才救燕翎一次。”
岑威点头,下意识的看向唐臻手臂上的伤口,锁在唐臻颈间的力道稍减,“殿下情深义重。”
唐臻忍住嘲笑,晃了晃手中的瓷瓶,脸上的苦恼从无到有,逐渐深刻,黑白分明的眼底却盈满天真,“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都希望孤变成傻子,这药却只有一份,怎么办?”
旁听的梁安怔住,继而神色大变,猛吸了口凉气。
怎么办?
殿下竟然敢有以牙还牙的心思!
即使相比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梁安更希望唐臻能占据上风,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因此异想天开,认为太子殿下有报复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的底气。
岑威从唐臻口中听到这番话,眼角眉梢却没有任何意外。
他伸手虚握唐臻拿着瓷瓶的手,“药给我,三日之内,殿下必能知道这是什么药。”
配药的事要看验药的结果,岑威不会承诺没有办法做到的事。
唐臻从善如流的松开手,然后再次挣扎,终于如愿从岑威的怀中挣脱。
岑威限制他的动作,目的是阻止他做危险的事。
如今危险的源头已经被岑威拿走,岑威还有什么理由限制他?
险些被流民冲散的车队重整旗鼓,再次出发,方向却发生微妙的变化。
唐臻不仅对燕翎和三省总督、湖广布政史,保持恩怨分明的态度,李晓朝也在他一视同仁的范围内。
前日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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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建议他亲自去王府吊唁老王爷,今日他便在吊唁返程的路上,遇到有备而来的沈婉君和根本就不该与他相遇的流民。
唐臻无从得知李晓朝和三省总督之间的拉扯,忽然发生怎样的变化,导致李晓朝的立场发生微妙的转移。
无论是李晓朝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不慎落入三省总督的圈套。还是李晓朝被三省总督许给他的重利打动,愿意加深为三省总督行方便的程度。
在唐臻的眼中,只是人有问题和能力有问题的区别。
总而言之,李晓朝有问题。
有仇必报的太子殿下,决定给他个警告。
给他找麻烦?
李晓朝这个月别想睡着觉。
因为病症,睡眠质量直线下降的唐臻。想到李晓朝因为晚上睡不着,眼底青黑,神色萎靡,不得不打起精神才能应付别人的模样,眼底飞快的闪过报复的快意。
李晓朝收到京都的最新消息时人在京郊大营,正在斟酌京郊大营整体改变巡逻阵形的方案。
等待已久的事终于尘埃落定,李晓朝立刻放下看了几个时辰却一个字都没记住的文书,高声让送信的人进门。
“禀大将军,太子殿下在回皇宫的路上,遭遇流民的袭击,受轻伤。”
李晓朝脸色陡变,斥道,“怎么回事?”
岑威、梁安、程诚、陈玉和燕翎都跟在太子身边,怎么会让太子受伤?
全都是废物!
亲兵立刻感受到李晓朝的怒火,紧张的表情又添两分畏惧,话语间再也不敢有任何停顿,生怕被大将军迁怒。
“大将军息怒,太子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亲兵闭上眼睛,发了狠额逼自己开口,“只是殿下在受伤之后没有返回皇宫,如今正在陈大人的府邸,诸位大人皆陪在殿下的身边。”
“陈玉?”李晓朝目光晦涩的打量亲兵,端起茶盏,借助苦涩的味道压下越来越难以忽略的烦躁,重新变回喜怒不形于色的骠骑大将军,“具体说,怎么回事。”
亲兵的压力缓解,再说起内城发生的事,不仅言语变得顺畅,连细节之处也更到位,几乎没有忽略任何李晓朝想要知道的事。
太子离开亲王府准备回宫时遇到湖广布政史的独女沈婉君,心软之下,答应带沈婉君同行。陈国公世子燕翎因为身体不适,主动提出乘坐马车。
李晓朝垂目挡住其中的晦涩,没有打断亲兵的话。
他没想到,沈婉君突然出现,最后居然只有燕翎陪在太子的身边,难道岑威和梁安只是表面老实程诚又是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的流民险些冲散太子的车架,最先受伤的人是羽林卫的程将军,梁将军因为保护陈玉,没能立刻冲出流民的包围,最后只有龙虎少将军立刻冲到马车旁,终究晚了半步。
流民已经趁乱登上马车,击昏陈国公世子,杀死湖广布政史独女,太子虽然有这两个人的保护,但是没能毫发无伤。
据说小臂中央有道骇人的皮肉伤,幸亏龙虎少将军和梁将军随身带着军中的好药,对止血有奇效,太子殿下才能安然无恙。
经过暂时的修整,车队重新出发,目标却从皇宫变成陈玉在京都暂住的地方。
李晓朝忽略众多疑点,只问他最关心的事。
“太子为何去陈玉的住处,何时返回皇宫?”
话音未落,他已经起身绕过桌案,吩咐道,“备马,我亲自去接殿下。”
亲兵神色惴惴的抬起头,抖着嘴唇道,“殿下、殿下说,他怀疑羽林卫中有内鬼,向不知是何人假扮的流民泄露他的行踪。程将军查出内鬼之前,他就住在陈大人的府邸,不会再回”皇宫。
李晓朝的目光过于骇人,即使亲卫鼓足勇气也没敢说出最后两个字。
第118章一合一
虽然广西巡抚在卧虎藏龙的京都不算大人物,能给陈玉提供的庇护有限,但是陈玉身为地方大员的独子,最基本的配置却半点都不少。
他在京都暂住的地方,位于大名鼎鼎的‘王府巷’,出门就能遥望皇宫的琉璃瓦。
从某种角度看,远胜去年进京的岑威。
李晓朝听到太子不愿意回皇宫的消息,再也没心思去听太子在回宫的路上遭遇意外的细节,立刻带人从京郊大营返回内城。
刚踏入王府巷的范围,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竟然连续遇到两波外形差异明显的卫兵巡逻。
前者身上的软甲看上去格外小气,只有胸口、关节等要害有曾薄薄的护甲,其余大部分的位置皆是由光泽明亮,分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细绳编织,左臂没有护甲的地方隐约勾勒出猛虎的图案。
李晓朝虽然没见过这种装扮,但是已经在信件中了解过。这是广西巡抚和两广总兵在攻打贵州的时候决定联军之后,耗费大量钱财新造的军需,只用于西南水军。
他没有为难这些主动向他请安的人,眼角眉梢冷意也没有特意掩饰。
同为带兵的主将,李晓朝心中非常清楚,想要为规模庞大的西南水师更换统一的轻甲,绝非一年半载能够完成的事。然而出兵贵州确实近些年来,最名副其实的闪电战。满打满算,时间控制在两个月内。
可见所谓的西南水师,绝非广西巡抚和两广总兵口中,为完成昌泰帝令他们出兵围剿红莲的旨意,不得已而为之。
这是早有预谋的计划,昌泰帝刚好给了他们将其公布于众的时机。
继续往王府巷深处走,遇到的陌生亲卫更加好认。
人高马大、体格彪悍,因为无需考虑水战,身上的软甲看上去颇为笨重,安全感也随着更胜一筹,为首校尉的头盔中央隐约可见类似‘岑’字的图腾。
肯定是龙虎军。
李晓朝脸色紧绷,不愿深思,如果太子坚持不肯与他回皇宫,京营士兵匆匆赶来,会不会被占尽先机的龙虎军和西南水师排挤在外围。
刘御医提心吊胆的随着程诚赶到陈府,见到太子面带笑意,似乎心情颇好,丝毫没有身受重伤或病情有变化的模样,终于松下堵在喉咙的那口气。
他仔细观察唐臻受伤的手臂,眼中隐约有赞叹和心疼,略显兴奋的问道,“殿下所用的伤药很是少见,不知是哪位大人所出?”
用在太子的小伤上,简直暴殄天物!
岑威见状也不小气,拿出剩下的药交给刘御医,“可惜军医在河南龙虎军大营,否则当面得到御医的指点,定能受益匪浅。”
岑威已经见识过刘御医沉迷医术、得意忘形的模样,完全不想再见第二次,主动开口打断刘御医的思路,“陈国公世子为保护孤被贼人击昏,你去看看。”
刘御医面露犹豫,依依不舍的凝望手中的瓷瓶,终究还是医者慈心占据上风,小心翼翼的收好瓷瓶,在程诚的带领下去隔壁给燕翎诊脉。
梁安快步进门,低声道,“大将军听闻京都的消息,匆匆从京营赶回,如今正在巷口。”
唐臻已经能想到李晓朝的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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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和惊讶,摇了摇头,没将其放在心上。
程守忠随着昌泰帝离开京都,迄今为止,已经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
程诚相比程守忠,不知道差多少个陈玉.在李晓朝的强势逼迫之下,只能且应对且让步。
原本皇宫是完全掌握在羽林卫手中,如今只有福宁宫至于皇宫正门,包括被烧毁大半的东宫之内的范围,依旧没有被羽林卫之外的人染指。
整个后宫和大多数通往宫外的路线,早就逐渐被李晓朝手下的京营把持。
继续对李晓朝的行为放任不管,昌泰帝和程守忠再晚三个月回来,程诚想守住福宁宫都得看李晓朝的脸色。
唐臻本不想节外生枝,招惹麻烦。
皇宫失守的果,该由偷跑的昌泰帝吃。
这与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可惜李晓朝似乎觉得日子过得太顺,非要找麻烦。
归根结底,唐臻顺势而为的机会是李晓朝亲自送到他手中,事到如今,谁后悔也没有李晓朝后悔的道理。
“有没有人来领沈婉君的尸体?”
唐臻慢条斯理的放下不久前被刘御医掀起的衣袖,随口问道。
虽然他不嫌死人晦气,但是他现在毕竟是寄人篱下,得考虑这座宅子的主人陈玉会不会犯膈应。
况且今年天气反常,开春至今还没下过雨,只要在室外就没有不干燥的地方。尸体若是停放太久,不仅味道变化的更快,还有可能导致范围性或轻或重的病症。
紧跟在梁安身后进门的陈玉闻言,脸色忽然变得古怪,“沈风君收到消息,立刻带人出城,似乎是逃回湖广。”
“这么怂?”梁安挑起眉梢,嘲笑道,“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胆子,怎么还不如个姑娘?”
唐臻本来没想笑,偏偏听见了梁安的话,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抬头确定梁安是认真的嘲笑沈风君怂,再也忍不住,闷声笑得前仰后合。
岑威面露无奈,上前半步,挡在唐臻的侧面,免得他笑得太开朗,真的倒在地上,转头对陈玉问道,“沈风君将所有人都带走了?”
“那到没有,他只带走去年从湖广带来的人,京都沈府原有的仆人,一个都没带走。”陈玉摇头,面露尴尬,“只是沈府的仆人似乎也知道不对劲。沈风君刚离开,留下的仆人就各自搜刮沈府的摆设、花草等,能卖钱的小玩意,弃府而逃。”
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抽空为沈婉君收尸。
岑威叹了口气,“再遣人走一趟,如果沈府还是没有回应,就让我的亲卫替她收尸,不必停灵,直接在京郊找个好地方。再立个碑,方便今后有人来找她。”
陈玉动了下嘴唇却没立刻应声,转头看向唐臻。
沈婉君毕竟是想要对殿下出手,能有个全尸已经是殿下格外开恩
虽然殿下向来大度,但是如今殿下仍在病中,总有难以用常理预测的时候。
陈玉要防微杜渐,彻底不给唐臻和岑威生出分歧的机会。
唐臻抬头看了眼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嘲笑的梁安,朝陈玉摆了摆手。他虽然笑的癫狂,但也没忽略岑威的话。
沈婉君只是个因名为‘太子妃’的野心被套牢的工具人而已。
有机会杀她,他绝不会手软,但是他也不至于与死人计较。
毕竟是岑威的继妹古代人讲究多,时隔一年,唐臻终于能以肯定的口吻说出,他已经入乡随俗。陈玉见唐臻完全不在意,心中也是松了口气。正要去办这件事,没想到转身就看到他最憎恶的那张脸。
他已经预知李晓朝此行必定不能如愿以偿,脚步忽然转变方向,在唐臻的身边找了个视线最好的位置,等着看李晓朝的笑话。
问安的过程如陈玉想象中的那般不愉快。
唐臻目的性很强,懒得与李晓朝表演我信你、你猜我信不信你,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信你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怀疑羽林卫中有内鬼,对建议他亲自出宫吊唁老王爷的李晓朝表达绝对的信任,令李晓朝说不出辩解的话。
对于他不回皇宫,暂时住在陈府的决定,岑威、梁安和陈玉都非常赞同,燕翎要不是依旧昏迷,肯定也会表示赞同。
毕竟太子离开皇宫,损害的是距离挟天子而令诸侯最近的李晓朝。
京都如今这么混乱,能毫不费力的打击并非盟友的人,同时得到趁乱吃肉的可能,何乐而不为?
饶是李晓朝在京都有最深的底蕴,本身也能言善辩,面对满屋的阻力也难免生出力不从心的感觉,不得不放弃劝太子立刻回皇宫的奢望。
短短半日,太子遇袭、沈婉君暴毙、沈风君逃命、太子怀疑羽林卫中有细作,不肯回皇宫的消息就传遍京都。
不仅李晓朝离开王府巷,立刻派京营士兵去保护太子。燕翎醒后,捋清所有的变故也立刻清点心腹,令其守在王府巷的陈府外。
可惜龙虎军和西南水师已经趁着先机占据最好的位置,程诚带领的羽林卫更是凭着太子的信任,彻底替代原有的人手,完全不给李晓朝和燕翎发挥的余地。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亲力亲为,以担心太子的安全为理由晨昏定省,一日三次的去王府巷的陈府看望唐臻。
梁安的住处本就在陈玉的隔壁,占尽地利,自然不肯让李晓朝和燕翎专美于前,恨不得住在陈府。
反正太子懒得理会他的时候,他还可以找陈玉打发时间。
岑威终究还是难以放心唐臻住在宫外,令心腹悄无声息的送苏迪雅回河南与早就离开的岑戎团聚,搬去梁安的住处。
久而久之,孟长明也察觉到不对劲。
他财大气粗的买下陈府另一侧的宅子,光明正大的成为唐臻的新邻居,满脸‘你们真幼稚’,加入晨昏定省的队伍。
一时之间,王府巷陈府的热闹竟然不输曾经的东宫。
对此,当事人表示后悔,非常后悔。
如果早知道搬出皇宫,会引起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卷到他的身上。他就该去忽悠岑威和梁安,然后直接跑路,让李晓朝知道,什么是釜底抽薪。
昌泰二十五年,五月。
陈国公的奏折如期送到京都,病愈的昌泰帝依旧没能从北地启程,不出众人预料,再次出了意外。
只是这次的意外并非昌泰帝本人。
四月,二十。
北疆军率先出兵,奇袭哈剌慎,剿灭五千敌军,俘虏两千敌军,其中包括专门赶到哈剌慎,奉命督战的瓦剌九王子。
第119章一合一
可怜瓦剌九王子,秘密赶到哈剌慎,还没等到对圣朝出兵的命令,先变成陈国公的俘虏。
瓦剌可汗对时运不济的儿子也是非常无情。
不仅没有因此派人与陈国公交涉,竟然直接命令位于哈剌慎最近的部落出兵,不惜代价的夺回哈剌慎,丝毫不在意瓦剌九王子的生死。
可惜他的这番反应也在陈国公的预料之内,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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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早就准备,在通往哈剌慎的要道以逸待劳设下陷阱,火葬援军。
没等损失惨重的瓦剌再出应对之策,北疆军已经放弃哈剌慎,带着瓦剌九王子和数千俘虏返回长城之内。
从头到尾,陈国公都非常清醒。
早在去年瓦剌奇袭开平时,长城内外就知道,今年迟早会有一战。
更准确的说,去年瓦剌的新可汗尽显强势,先以雷霆手段解决为他添麻烦的兄弟,又横扫邻居鞑靼,导致草原部落的地位陡然转变。
从前鞑靼和瓦剌是以前者为主,如今却彻底颠倒,瓦剌更占上风。
瓦剌可汗明明能在最强势的时候对鞑靼赶尽杀绝,然而当所有关注草原动向的人都以为他会这么做的时候,他却选择与鞑靼尽释前嫌,重归于好。
踩着鲜血登上汗位的野心家难得发善心,必定是因为有更大的野心。
陈国公本人便是野心勃勃、不甘平凡的人,怎么可能完全察觉不到瓦剌可汗的念头?
此次先发制人,既是对瓦剌奇袭开平的回敬,又有打断瓦剌可汗的思路,断其气势的意思。
与此同时,早就察觉到风声,开始有小动作的三省总督、湖广布政史等人也不得不承认。即使陈国公要面对草原劲敌,依旧是令他们心惊胆战,如何小心都不为过的敌人。
从目前的结果看,陈国公作为圣朝武将心中的神,起码是宝刀未老。
一触即发的局面由陈国公打破,各地紧随其后,仿佛一夕之间,圣朝疆域内的所有地方都开始调兵遣将。
唐臻身在京都,对此的感应不算敏锐,最能感受到与从前不同的地方,来自脾气明显变得焦躁的燕翎。
虽然还是每日准时出现在王府巷陈府,脸色却像是讨债。
唐臻不耐烦看他的臭脸,更不喜欢因为燕翎,其他人都小心谨慎的模样,委婉的对燕翎道,“虽然陈国公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但是战场刀剑无眼,难免有意外发生。”
话音尚未彻底落下,燕翎便如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突然抬起头,脸色深沉的凝视唐臻。
如果不是唐臻亲口说出这番不中听的话,换成其他人如此胆大妄为,他肯定已经变脸,耍起陈国公世子的威风。
唐臻面色如常的与燕翎对视,仿佛丝毫未曾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好言劝道,“你在京都没什么要紧的事,为何不早日回北地,承担起为人子的责任?免得将来追悔莫及。”
虽然在陈国公的计划中,大概率不需要燕翎承担任何责任,但是燕翎有野心,为什么不去主动争取?
岑威放下茶盏,若有所思的看向燕翎,“殿下说的对,能早些熟悉战场之事,对燕兄也是好事。”
同样作为有军营要继承的人,他委实不能理解,燕翎与他年纪相仿,为何至今都没在军中担任官职。
燕翎僵硬的低下头,咬牙做出风轻云淡的模样,“殿下不必担心,父亲征战沙场多年,从不怕正面冲锋,任何鬼蜮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况且父亲的身边还有多位骁勇善战的世兄陪伴肯定不会有意外之事发生。”
可怜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自从他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可恨陛下因为瓦剌,只能逗留北地。”燕翎目光游移,眉宇间的自信摇摇欲坠,“我留在京都,正好也能让殿下安心。”
唐臻点头,眼底的怜悯从无到有。
陈国公不仅不许燕翎回北地,还要留燕翎在京都做人质。
可是燕翎凭什么与昌泰帝比?
他能立刻杀了燕翎,难道陈国公收到世子被杀的消息,会立刻杀了昌泰帝,为世子报仇吗?
当然不会。
面对这种情况,陈国公宁可杀太子报仇,也不会动对他更亲近的昌泰帝。
然而换个角度。
如果陈国公在北地对昌泰帝下手,唐臻会毫不犹豫的砍下燕翎的头,送给陈国公做夜壶。
诡异的沉默中,梁安和程诚面面相觑,试图询问对方,为什么气氛忽然变得古怪,燕翎又做错什么事。
挤眉瞪眼许久,两人同时选择放弃。
算了,看不懂,不如太子和陈玉做什么,他们直接学。
虽然他们不觉得燕翎有什么值得同情同车保护殿下却被流民打晕,丢脸程度,确实值得同情。
燕翎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李晓朝来打扰他和殿下的相处,心中生出庆幸。
感受到令他如芒在背的目光依次移开,燕翎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再次挺起胸膛,目光阴郁却不自知的看向门口。
李晓朝进门,目光正对上燕翎的脸,心中当即涌现不喜,只是没表现在脸上。转头看见唐臻和安坐在唐臻身侧的岑威,他却险些没能忍住情绪。
近日京营费尽心思,终于越过先来一步的西南水师,更靠近暂住在陈府的太子。
然而盘踞在陈府外的龙虎军却像铜墙铁壁,不仅没给李晓朝任何机会,态度更是强硬得令他不适。
直到如今,李晓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能用看待岑家村的目光看待龙虎军。京都周边,除了陈国公、湖广布政史和三省总督之外,又多了个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唐臻看到李晓朝就知道他是从京郊大营赶来,衣襟、袖口处皆是骑快马扬起的灰尘。他仿佛不经意的抬起手,恰到好处的挡住口鼻,“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连日阴雨天,今年怎么”
一点雨水都没有?
他毕竟只有去年的记忆,可能认知会有偏差,所以唐臻特意留下未尽之语,等着别人补上。
他今日非要知道,究竟是天气不正常,还是他的认知不正常。
陈玉和梁安虽然已经在京都做四年的太子伴读,但是在天气方面从不上心,虽然也赞同唐臻的抱怨,觉得天气反常,目光却看向程诚,等着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做出解释。
程诚挠头,他每日只想着如何让程守忠满意,免得挨揍,哪有闲心留意天气的变化?
“今年确实与往年不同。”李晓朝环顾四周,众人守着唐臻的时间变长,卑让尊位的潜规则不知不觉的消失。他来的最晚,只能坐在距离唐臻最远地方。
“我特意派人去庄子问过,如果这几日能下雨,今年的收成或许能比往年好些,如果不能”李晓朝摇头,眉宇间浮现郁气,“恐怕要影响地里的出息。”
唐臻挑起眉梢,歇下继续询问的心思。
再问下去,肯定又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太子应该去丰山祭祀天地请求原谅。
好在众人已经习惯碰面无话可说的场景,虽然兴致不高,但是极少会尴尬。岑威偶尔还会抛砖引玉,故意说点隐秘的消息,以求抛砖引玉,暗示李晓朝、燕翎和孟长明也大方些。
今日也不例外。
沈婉君身故的消息传回河南,岑壮虎立刻派人将沈夫人送到别院。
他与沈夫人原本就没有感情可言,即使曾经有过老来相伴也是缘分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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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也在沈夫人拿走岑威玉佩的事发作之后彻底消失。
如今沈夫人唯一的女儿死在京都,岑威刚好在场,岑壮虎又对真相心知肚明。为小命着想,他立刻下定决心,要与沈夫人生死不再相见。
看在曾为夫妻的面子上,只要沈思水愿意派人去河南接走沈夫人,岑壮虎愿意立刻放行。
沈思水终究比沈风君有担当,收到岑壮虎的消息,派出长子去河南。然而他没有按照约定接走沈夫人,竟然表示,想要与岑壮虎解释清楚一些误会。
岑威的消息便是来自沈思水的长子。
三省总督的嫡长孙,绍兴侯世子施乘风亲自带领两万东南军,早在半个月就抵达湖广境内。
沈思水想做个中间人,替三省总督和岑壮虎牵线。
唐臻再一次挑起眉梢,一时之间有些忙碌,不知道应该先看早就与三省总督有联系的李晓朝是什么脸色,还是看与没有在岑威的话中出现的当事人陈国公最亲近的燕翎表情如何。
陈玉就没有这种烦恼,闻言立刻将眼角余光喵向李晓朝。
可惜李晓朝面色如常的饮茶,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
燕翎恶狠狠的盯着岑威,半晌都没有说话。
唐臻打了个哈欠,开始觉得没意思,正要表演个睁眼睛打盹,懒洋洋的身姿忽然僵住,做出侧耳聆听的模样,皱眉看向岑威,问道,“什么声音?”
岑威感觉到唐臻忽然变得有些焦虑,立刻凝神静心,眉宇间的褶皱却越来越深,“没有声音?”
正在闲话的人纷纷察觉到两人的异样,或是满眼好奇的看向门外,或是和岑威一样凝神静心,感受远处的动静。
唐臻环顾四周,目光在陈玉和程诚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笑道,“既然你们都没听见,那就应该是我听错了。”
没有听错,确实有金属撞击的声音,如今依旧在他耳边,从低缓到急促,有节奏的变化。
至于是不是错觉,他或许应该去问刘御医。
唐臻垂下眼帘,挡住其中的晦涩。
“殿”岑威敏锐的发现太子虽然在笑,但是心情变得更糟糕,正要开口,眉宇间的困惑却陡然凝滞,猛地扭头看向窗外,正是陈府大门的方向。
“确实有声音。”
“有人来了”
岑威和梁安同时开口,李晓朝和程诚反应稍慢,皆点头肯定两人的话。
唐臻的心情没办法因为迟到的肯定变好,他能确定,现在众人所说的声音与他最开始听见的声音,不是同一种声音。
人怎么会发出金属相击的音调,难不成青天白日的在街上敲锣?
身穿羽林卫软甲的士兵大步进门,立刻单膝跪地,“禀殿下,绍兴侯世子想从河南借道,河南巡抚不许,东南军与龙虎军在河南与湖广之间的要塞短兵相接,各有胜负,东南军暂时退回湖广。”
梁安和陈玉面面相觑,虽然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他们却没办法为此高兴。
龙虎军与东南军和湖广军对峙,自然是西南水师的盟友。
若是龙虎军突然改变主意或陈国公击退瓦剌,声望更胜从前,联合龙虎军想要往南扩张,西南水师依旧是令人垂涎的肥肉。
西南水师拿不出能打动龙虎军,永远与他们结盟的东西。
唐臻猛地起身,语速飞快,“孤有些头晕,去后面歇歇,陈玉去叫刘御医。”
“殿下?”众人的目光立刻从岑威的身上移开,担心的看向唐臻。
第120章一合一
陈玉猛地起身,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太子问他们是不是有声音的模样,为什么眼熟。
太子每次走神之前都会仿佛不经意的观察周围的人,像是能看见或听见别人没有察觉的东西。
自从唐臻搬出皇宫,距今已有月余。控制病症的药量从原本在宫中时,每日都在加重剂量,变成趋于稳定,以至于陈玉竟然没能立刻察觉到唐臻的茫然。
经过短暂的慌张,陈玉立刻转身,去找如今暂住在隔壁院落的刘御医,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
陈玉下意识的推开对方,甚至没顾上去看倒在地上的人是谁,立刻绕开障碍物,继续朝院门飞奔。
然而声音总是比脚步快。
“八百里急报!陈国公对战瓦剌,七战七胜!陛下在陈国公府被贼人掳走,目前尚未确定下落!”
陈玉难以置信的回过头,险些因为脚步踉跄,去陪依旧倒在地上,扯着脖子嘶吼的羽林卫。
陛下怎么可能在陈国公府失踪!
是谁?
草原异族、三省总督或陈国公本人?
其余人同样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变故,皆将注意力转到摔在门口的羽林卫身上,只有岑威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神色逐渐恍惚的唐臻。
刚才唐臻忽然说有些头晕,要去后面歇歇,只有陈玉和程诚没有立刻上前关心唐臻。
前者按照唐臻的吩咐去请刘御医,向来温和的脾气忽然变得暴躁,依旧躺在地上的羽林卫就是最好的证明。
后者神色惴惴的盯着唐臻,紧张的眼皮发抖却不敢眨眼,眼底的惧怕清晰可见。
这让岑威立刻想起不久之前,太子毫无预兆的显露出不凡的身手。
他不仅没有和身边的人一样,追问太子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还不动声色的替太子挡住最热情的李晓朝和燕翎。同时以目光示意梁安,别问那么多,直接带唐臻去休息。
可惜报信的羽林卫来得过于及时,虽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为唐臻悄无声息的摆脱他们,争取了时间。但是这番话同样令唐臻没办法无动于衷,径直离去。
“小心!”
岑威最先发现唐臻的异动,抬起腿踹开燕翎,同时朝唐臻伸开双臂。
直到燕翎重重的摔在地上,唐臻手中的匕首也被岑威缴下,扔到远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汗水已经顺着额头流到下巴的程诚才后知后觉的做出提醒,“快散开,散开!”
孟长明下意识的后退,李晓朝和梁安反应稍快,发现不对劲便想出手,只是完全没有他们能插手的余地。
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出手狠厉,手法绝妙,掌风经过之处,无一不是要害。
哪怕李晓朝和梁安早就能算得上身经百战,此时也不敢笃定,能不能在不伤害太子殿下的情况下制服对方。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后退。
梁安忽然觉得脚下发软,这才看见被岑威踹倒的燕翎。他面露惊讶,眼底突然浮现震惊,转头寻找被岑威从太子的手中夺走,扔出去的匕首。
如果他没有记错,以他们刚才的站位,太子如果成功对燕翎下杀手,可以立刻顺着燕翎让出的空隙与他们拉开距离院子里只有激动的发傻,依旧躺在地上的羽林卫和与燕翎半斤八两的陈玉!
这两人绝对不是太子、起码不是现在这个,反常起来连岑威都没办法,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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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招等待对方力竭的太子的对手。
所以太子突然掏出匕首,当众展现隐藏已久的底牌,究竟是状态不正常,还是早有计划,别有用意?
梁安眼中的困惑越来越深,拖开燕翎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拿捏对方的要害,目光下意识的转向院中,等待陈玉的提醒。
不同于惊疑不定的李晓朝和表情复杂的孟长明,岑威已经见过一次太子突然反常的模样,虽然心中也有诸多疑问,但是动作果决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这次从河南回京都,带来不止一队的亲卫。为表对太子和骠骑大将军的尊重,皆在京郊扎营。
岑威起早去京郊查营,直接来见唐臻,身上的软甲未曾换下。
太子虽然出手勇猛狠辣,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普通人,武器便是手肘腿膝。他击中岑威,岑威未必会受伤,他却免不了被软甲震伤。
连续被击中两次,岑威眉头紧皱,只能故技重施,用受伤换取唐臻的破绽,找机会彻底限制唐臻的行动。
没想到唐臻虽然缺乏理智,但是潜意识依旧记得上次吃的亏。无论岑威佯装露出破绽的演技有多惊艳,唐臻都不为所动。只是出招更加凶猛,似乎是被岑威的小心思激怒。
梁安揉了揉莫名阵痛的耳朵,专注的凝视岑威和唐臻的交手,忽然道,“不对!太子要逃!”
话音未落,唐臻倏地收回拳头,角度刁钻的踢向能令人断子绝孙的地方,岑威只能退开。他抓住短暂的空挡,头也不回的跑到院中,朝与梁安和陈玉截然相反的方向飞奔,三步飞跃至三米高的墙上,身影如飞鸟般的消失。
陈玉和程诚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从前都是他们小心翼翼的陪着太子,时刻为小命担忧。从未想过,威胁给足,体力开始下降的太子会选择逃跑。
岑威在燕翎和孟长明的惊呼中脱掉软甲,后发先至,紧随着唐臻的身影顺着高墙跳下。
梁安再次大受震惊,下意识的追着程诚和李晓朝去翻墙。
好不容易骑上墙,一眼看见被岑威牢牢抱住,胸腹贴着胸腹,双手却不得不背在身后的太子还有已经顺着大门跑出去的陈玉和孟长明、燕翎。
三人的神色各不相同,仿佛天塌的模样却莫名有些相似。
梁安鬼使神差的扭过头,发现程诚和李晓朝也没好到哪儿去,前者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天塌地陷的茫然,后者莫名有些像与白猫老婆生了窝橘猫崽的黑猫。
他疯狂摇头,试图甩掉落入脑子的水,神色凝重的道,“我好像听见,殿下刚才问我们有没有听见的声音了。”
眼见太子没跑掉,心中大石放下一半的陈玉立刻回神,“什么声音?”
没沦落到唱独角戏的梁安非常欣慰,直接从骑在墙上变成站在墙头,遥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岑威闻言,侧头看向趴在他肩上的人,试探着开口,“殿下?”
唐臻没有应声,只是转头看向岑威。目光虽然有焦距,眼底深处却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已经不认识岑威。
因为唐臻脸上高深莫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只有紧随唐臻跳过高墙的岑威才知道,看似满身尖刺的太子殿下是多么识时务的俊杰。
论爆发力,唐臻终究还是稍逊于岑威。
虽然晚三步出发,又晚两步跳上墙头,跳下时同样不可避免的晚了半步,但是岑威先行落地,成功为仓促间只护住头脸和要害的太子殿下做了垫子。
上次唐臻展现出非同寻常的面目,岑威扔掉对方的匕首,又成功的限制对方的行动之后。唐臻虽然没有恢复正常,但是立刻收起攻击性,只是时不时以审视、警惕的目光打量岑威,似乎有只要岑威不得寸进尺,赶尽杀绝,他们就能和平共处的意思。
这次唐臻逃跑未遂,再次展现出无害的模样。
哪怕岑威抓住对方时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在唐臻的手腕处留下清晰的淤痕,唐臻也只是反手给岑威半肘,还他片青紫而已,丝毫没有非要你死我活的意思。
岑威见状,自然不愿意再惹唐臻不高兴。
他虽然抓着唐臻的手腕背在对方的身后,又将其困在墙壁之间,但是各处皆给唐臻留出足够的余地。如果唐臻突然疯狂挣扎,他肯定还是抓不住,只能追。
不知道是足够的安全感令唐臻愿意相信岑威没有恶意,还是唐臻单纯的在体力爆发之后陷入疲惫,又或太子殿下在非清醒的状态下依旧保持识时务俊德俊杰品质。
自从被抓住,唐臻不仅没有继续挣扎,反而将岑威当成送上门的猫爬架,物尽其用,懒洋洋的将体重靠在对方的身上。
岑威与唐臻对视片刻,意识到唐臻还是不认识他,默念了句打扰,低声道,“继续休息吧,我带你去找刘御医。”
“在这里,哪都不去,谁都不见。”唐臻反手抓住岑威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岑威的皮肉中,“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熟悉的金属炸弹倒计时,熟悉的血腥味,下一刻,应该是他先变得血肉模糊,还是眼前这个莫名眼熟却不算讨厌的人变得血肉模糊?
唐臻的瞳孔无声放大,眼底隐约可见恐惧,脸色却只是更冰冷僵硬。
岑威苦笑,“如果你的手能换个位置,我的手腕或许能停止流血,这样你就不会再闻到血腥味。”
唐臻愣住,面无表情的脸上逐渐浮现茫然。
许久之后,手指才试探的动了动,捋平僵硬的指节,柔软的指腹轻轻摸在依旧带着凹痕的地方。
站在墙头遥望远方的梁安,终于看清若有若无的声响来自何方,高声道,“我看见了!相隔两条巷子的地方,有百姓排起长队,轮番敲锣打鼓,这是在做什么?”
他连续问三次,始终盯着唐臻和岑威的程诚才心不在焉的应声,“可能是在接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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