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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二合一
岑威和陈玉及时追至孟长明身侧,刚好看到书房内猝不及防的反应。
李晓朝尚未回神,难掩震惊的望向门口,下意识的将与他隔桌相望的人挡在身后。
然而孟长明、岑威和陈玉的目光,都没如李晓朝的愿,停留在他的身上。他们神色各异的望向被李晓朝护在身后的人。
身着杏黄色常服的少年显然也受到了惊吓,原本捧在双手间的诗册,正以敞开的姿态胡乱推挤在腿上。即使隔着薄纱,众人依旧能感受到少年的慌乱
没错,隔着薄纱。
不出意外是太子本人的少年,脸上正蒙着张早就被泪水浸湿的手帕。
粉红色的手帕上绣着殷红的桃花,受到日光照耀的边角波光粼粼,仿佛能囚住太阳的光芒。几乎能够断定,这既不是太子的贴身之物,也不是东宫女仆的物件。
陈玉退后半步,脸上的震惊几乎化为实质。用尽浑身的力气,终于稳住蠢蠢欲动,想要立刻逃跑的腿。
如果不是已经亲耳听见太子对他说,愿意放弃所有,追求自由。他恐怕会立刻出宫,收拾行李,连夜回广西。
京都太乱,他把握不住。
陈玉宁愿对父亲承认自己的无能,也不愿意深思太子和骠骑大将军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纠葛。
岑威按捺下猛然升腾的诧异,不动声色的打量骠骑大将军和太子的姿势和距离,然后悄悄观察陈玉的反应。
恍惚间,他想起下定决心要亲自来京都的时候,家中老父和叔父费尽心思收集的消息。
京都有传闻,太子和骠骑大将军情同父子?
岑威试着将他和岑壮虎的脸,带入到太子和骠骑大将军身上,不知不觉间眉头越皱越紧,无意识散发的威压从无到有,逐渐浓厚。
唯有孟长明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情绪,他的脸色黑如锅底,转头环顾四周,猛地抽出陈玉的佩剑,朝着李晓朝投掷而去。
利刃疾驰,破空声犹如在耳边响起。
可见孟长明,不是只会读书的懦弱书生。
“孟长明!”
陈玉下意识的克制住想要阻拦孟长明的反应,目光呆滞的随着飘动
的剑穗移动。直到李晓朝利落的翻身,握住直奔他眉心而来的长剑。陈玉才后知后觉的生出遗憾的情绪。
“孟首辅可是对本将军有误会?”李晓朝从容起身,丝毫不在意彻底散乱的鬓发,沉声道,“我见到太子殿下就想到亡妻,因此心思难宁,频频走神。殿下大度,非但没与我生气,还愿意念亡妻生前最爱的诗册宽慰我。”
唐臻默默摘下糊在脸上的手帕,露出哭得红肿的眼睛,哑声道,“大将军说的对,孤是因为感念大将军和程大姑娘之间的遗憾才会落泪。你们别误会,大将军没有欺负孤。”
孟长明见状,反而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凝视唐臻的瞳孔如同锋芒般尖利,忽然发出声轻笑,“大将军劳苦功高,殿下愿意犒劳他也是理、所、应、然。臣在病弱尚未痊愈之时以东宫少师的身份回京,殿下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太子本就不算红润的脸色,听了孟长明的话,立刻变得更加苍白。他抬手放在胸前,仿佛胸腔内正在背负马上就会将他彻底压垮的重量,看上去莫名可怜。
岑威垂下眼帘,默数三下。
一、二、三。
太子依旧泪眼朦胧的望着孟长明,专注的目光像是已经很久没见过孟长明,想要将他彻底的记在心中。
然而在众人眼里,这只是太子想要蒙混过关的拙劣手段。
岑威虽然已经察觉到违和,开始觉得太子与他想象中的太子有些偏差。但他认为去请孟长明回京教导太子,是他的主意,起码应该对这件事负责。
所以他还是愿意,主动为太子解围。
岑威上前半步,打破寂静,玩笑似的道,“是我替殿下跑这趟差事,孟兄要束脩,我愿意替殿下出半份。”
陈玉立刻道,“我身为殿下的伴读,即使比不过岑兄,也想聊表心意,愿意出四分之一。”
有岑威的二分之一,再加上陈玉的四分之一,只留给太子四分之一。
既能彰显太子对孟长明别样的尊重,也能免得孟长明继续借此为难太子。
然而陈玉的话音尚未彻底落下,太子已经用实际行动表达,他不愿意领岑威和陈玉的好意。
“我答应你。”
唐臻
目光幽幽的望着孟长明,眼底的神色复杂得只有自己才能看懂。
“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李晓朝再次挡在唐臻面前,看向孟长明的目光如同饮血的刀剑般杀气腾腾,缓声道,“为臣者,殿下有赏不肯受,实乃不敬。持功邀赏,更是大不敬。孟首辅以为如何?”
李晓朝虽然平日里喜欢以儒将的模样示人,在京营内部却威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不敢有任何僭越之处。
京营自上而下,无人不知,李晓朝对待敌人的手段有多残暴。
孟长明十六岁孤身进京,如今已经二十一岁,早就听闻过有关于骠骑大将军的种种传闻。他骄傲的昂起下巴,绕过试图替他挡住杀气的岑威,毫不掩饰对李晓朝的不屑。
“大将军此言差矣,我觉得你强词夺理,一派胡言。你是武将却不是武将之首,北有陈国公,南有三省总督。还有两广总兵和龙虎军的少将军,论品阶算,也是与你同阶。我是首辅,放眼圣朝所有的文官,难以找出比我品阶更高的人。”
“殿下若是区别对待你我,岂不是让文臣寒心?”孟长明尽显冷漠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却是对李晓朝的嘲笑,“殿下数次托人请我回来,是想要我教他儒史经典。赏罚分明,是我要教殿下的驭下之道。”
岑威和陈玉默默后退,面面相觑之间,眼中皆是茫然。
从孟长明踹开书房的门开始,岑威就处于云里雾里看不真切的状态,即使强行插话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陈玉更惨,他自从抵达东宫就没有能看懂的事,总是无缘无故的被连累牵扯,还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
唐臻也躲到角落不起眼的地方,边饶有兴致的看孟长明与李晓朝的交锋,边对五味杂陈、活蹦乱跳、彻底没救的心放弃治疗。
反正不会死,随便作。
圣朝人信奉天地君亲师。
天地无言、君在福宁宫闭门不出、亲只有宗人府的老亲王,虽然年纪大,按照辈分却是太子的重孙,无论如何都管不到太子的头上。
孟长明作为太子托伴读三催四请,自愿接受的老师,说话理所当然的比李晓朝硬气李晓朝除非动用武力,否则对不肯认怂的孟长明没有任何办法。
唐臻无声弯起眼尾,丝毫不在意红肿的眼皮因为牵扯幅度过大,产生的疼痛。
李晓朝怎么敢对孟长明动武力?
孟长明年纪轻轻,能成为京都傀儡基地的老大。当然不是因为他天资聪颖,文曲星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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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背后有靠山。
自从通过折子上的字迹和身体的反应,留意到孟长明的存在,唐臻就有意识的收集有关于孟长明的消息。
孟长明姓孟,孔孟的孟,山东的孔孟,陈国公辖地的山东。
三岁能文,五岁能诗,七岁阅书万卷,十岁扬言要辅佐明君重振山河。
然后就被家人送到陈国公府,成为陈国公身边年纪最小的幕僚。从此之后,关于文曲星的任何消息不再外传。
外界只知道孟长明非常受陈国公的看重,在陈国公府只需要避讳陈国公和陈国公体弱多病的嫡长子。
五年之后,销声匿迹许久的孟长明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
他以决绝的姿态离开陈国公府,脱离孟氏族谱,孤身前往京都。
曾有人问过孟长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彼时正在前往京都路上的孟长明灰头土脸,难掩疲惫,眼睛却明亮如星辰,毫不避讳的道,“当然是为了完成我的梦想。”
“什么梦想?”搭话的人下意识的追问,脸色大变的同伴想要捂住他的嘴却晚了半步。
孟长明扬声朗笑,初衷未变,“我要辅佐明君,重振山河。”
不仅嘴欠与孟长明搭话的人面如土色,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竖着耳朵悄悄满足好奇心的众人也脸色大变,后悔不已。
孟长明想要辅佐明君却决绝的斩断与山东的所有联系,孤身踏上前往京都的路,岂不是断定陈国公府中没有能成为明君的人?
这话可不兴说啊!
彼时是昌泰十九年,昌泰帝在福宁宫闭门修仙,心心念念想要去地府做阎王。十一岁的太子体弱多病,哪怕只是开窗的时候没有添衣,也会缠绵病榻数日。
反而是北地的陈国公与南方的三省总督越来越强势,如果不是同时存在,说不定早就取代唐氏皇族,建立新朝。
所有人都觉得,孟长明疯了。
陈国公是因为念及旧情,才没
立刻恼羞成怒,允许孟长明的胡闹,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孟长明走出山东。
然而孟长明不仅走出山东,进入京都,还在一年之内完成三元及第,成为圣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元及第。
期间有不少人自作聪明,觉得孟长明不知好歹,惹怒陈国公。
陈国公却碍于人言可畏,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等到大多数人都彻底忘记的时候再让孟长明意外身故。
他们为了讨好陈国公,心甘情愿的为陈国公做刀,想尽办法的对孟长明行刺,想要以此获得陈国公的嘉赏。
这些人无一例外,悄无声息的消失。
曾有人信誓旦旦的宣称,行刺孟长明的人皆被燕氏暗卫秘密处死,可惜至今依旧没有任何证据。
孟长明从状元到翰林,再辗转六部,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入阁即是首辅,只用短短五年的时间。每次升官,几乎都是破格提拔。
他再也不说曾经的梦想,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中的度过,仿佛已经彻底失望,但从未表现出想要回山东认错的念头。
对此,依旧是众说纷坛,全凭猜测。
唐臻反复琢磨孟长明的事迹,终于发现能称得上有趣的事,燕翎对孟长明的态度是避之不及。
以燕翎高傲又莫名自卑的性格,但凡看不顺眼的人有任何方面不如他,他都会像雄孔雀开屏般,立刻将这方面的优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别看燕翎平日里都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淡然姿态,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贵公子,对凡尘俗世毫不在意。
然而从行为分析性格,燕翎才是最争强好胜的性格。
对施乘风的忌惮和挑衅,对岑威的打压和轻蔑,都能很好的证明这点。
哪怕是最无辜的陈玉和梁安,也曾不知不觉的踩入燕翎的语言陷阱,成为衬托对方的工具人。
目前已知备受陈国公宠爱的嫡长子是燕翎的禁忌,那么曾在陈国公府地位超凡,仅次于陈国公和嫡长子的孟长明唐臻只是合理假设,燕翎不会对孟长明有好感。
如今孟长明虽然名为首辅,实际却只是傀儡基地的老大。
燕翎已经从陈国公府不起眼的庶子,变成名正言顺的嫡子和世子。
两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发生巨大的转变。
脾气温和舒朗如岑威,尚且因为血染松原的战役被燕翎视作眼中钉,时不时要面对燕翎挖下的巨坑。
孟长明怎么看都不像是脾气好的人,又曾真真切切的压在燕翎头上。
身处高位的燕翎终于等到打压昔日‘劲敌’的最佳机会,竟然只是无视对方,不肯与孟长明碰面。
唐臻险些分不清,谁才是在大义方面理亏的人。
因此他合理推测,令燕翎心存忌惮的人不是孟长明,是陈国公府的某个人。
陈国公?嫡长子?还是其他人?
不重要,唐臻只要知道,孟长明没有被陈国公府放弃,已经足够。
李晓朝果然没有与孟长明撕破脸,当然,他也不会任由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小辈,如此肆无忌惮的冒犯他。
作为吃过的盐比别人走过的路都多的老狐狸,李晓朝最大的优点是无论情绪如何上头,也不会忘记最的目标。
他冷声回应孟长明的嘲讽,“太子是君,君在师前,还望首辅大人铭记于心。”
孟长明抱臂冷哼,不理会对方。
他又不是杠精转世,当然不会厌恶的人每说一句话,都要想尽办法的反驳。
李晓朝见状,回头看了眼唐臻的位置,眼中浮现淡淡的不舍,再转过头,脸上却只有冷漠,“殿下大度,不计较你们擅自闯门,以下犯上的罪名,你们还不跪安?”
岑威担心孟长明和李晓朝一言不合,再度闹起来,抢在孟长明的前面开口,“殿下面色憔悴,也需要休息。不如世叔与我们同行出宫?刚好我在重新为龙虎军封营造册的时候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想要请教世叔。”
李晓朝先是以担心的目光打量唐臻,然后才看向岑威,脸色肉眼可见的和缓许多,语气难掩欣赏,“殿下如此疲惫,少不了我的错处,我要等殿下熟睡之后才能安心离开。贤侄莫急,这是我的腰牌。即使宵禁,也能在京都畅通无阻。等我出宫,立刻着人给你送信。”
岑威闻言,只能郑重的谢过李晓朝。然后抓紧腰间的佩剑,以眼角余光打量似乎正在酝酿情绪的孟长明,眼底难掩担忧。
孟长明却出乎陈玉和岑威预料
的冷静,越过李晓朝,径直看向唐臻,凶巴巴的问道,“你也想让骠骑大将军单独留下?”
太子似乎被孟长明恶劣的态度吓到,明显的瑟缩了下,满脸为难的看向李晓朝。
“殿下。”孟长明及时发现唐臻的小动作,语气忽然变得严厉,“我已经很清楚骠骑大将军的决定,现在只需要你的回答。”
唐臻不知所措似的垂下头,低声道,“你们可不可以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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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明愣住,眼角余光看见同样脸色忽变,显得格外冷淡的李晓朝。他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追问道,“你说什么?”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
唐臻与李晓朝进入书房秘谈。
李晓朝满脸沧桑的对唐臻认错,诉说对亡妻的想念,狠狠捶了自己几拳,像是戒不掉毒的瘾君子似的痛苦万分请求唐臻,再蒙着脸读一次亡妻生前最喜欢的诗册。
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今后会默默保护唐臻,不再出现在唐臻面前碍眼。
唐臻满心杀气,完美扮演对李晓朝依赖有佳的傻白甜太子,轻而易举的被对方真挚的情谊感动的眼泪汪汪,还没蒙上绣着桃花的帕子,眼睛已经红肿的比桃子更饱满。
因为已经将李晓朝当成死人,读诗册的时候,唐臻也就没有刻意压制心间翻涌的各种情绪。眼睛就像是开闸的水库,汹涌难止。既疼又麻,甚至掺着酸涩的心更是彻底失控。
然而做好最坏的打算之后,唐臻却看到了转机。
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如同天神降临,在巨响中出现。
唐臻像完全被钉在原地似的望着对方发呆,实际是在与猝不及防的从河水变成洪水的情绪对抗,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控制身体。
要不是心智足够坚定,他险些被铺天盖地的愧疚彻底淹没。迫不及待的跪在孟长明面前,抱着对方的腿大喊对不起。
好不容易挺过汹涌的情绪海啸,唐臻立刻发现,李晓朝和孟长明正在针锋相对。然而他满心满眼只有孟长明,非常担心孟长明会吃亏。
对李晓朝的心疼和敬仰依旧存在却像是隔着窗纱,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唐臻用尽全力的掐大腿,才没高兴的笑出来。
他有个符合逻
辑的大胆猜测需要验证,原主留下的情绪有固定的单位。只要在合适的时间,任由这些情绪发泄出去,这具身体就会从内而外,完全的属于他。
李晓朝和孟长明都是非常合适的实验对象。
唐臻生疏的收敛心防,任由原主对孟长明的感情翻涌发酵。他躲在角落,竭尽全力的用目光描绘孟长明的模样,深刻的记在心间。
某个瞬间,似乎有完成心愿的满足悄悄出现又悄悄消失,以至于唯物主义的唐臻,第一次对自己根据逻辑推测的结论充满怀疑。
事已至此,唐臻只能希望他的推测没有错。
毕竟他留在京都的时间已经不多,找机会与李晓朝和孟长明单独相处,尽情的发泄情绪,肯定比悄无声息的杀了对方以绝后患更容易。
唐臻抬起头,勇敢的直视孟长明的眼睛,大声道,“我、是、说!我希望你们都能留下,我要赏罚分明雨露均沾!”
孟长明倒吸了口凉气,目光如电的扫视满脸震惊和无辜的岑威和陈玉,最后落在陈玉身上,“我回来之前,是你在教导殿下?”
陈玉大惊失色,疯狂摇头,急得口齿不清,“不、不是,我只教殿下数、数数!”
他早就知道岑威准备请孟长明回来,怎么可能不自量力,主动去做衬托玉石的瓦砾?
孟长明眯眼打量陈玉,似乎在思索陈玉有没有说谎,始终紧绷的脸色却彻底缓和,变成难以言喻的古怪。
良久后,他才重新看向唐臻,“你您愿意同时实现我和李晓朝的要求,不是,同时实现我和李晓朝的请求?还愿意留下岑威和陈玉围观?”
“殿下”李晓朝满脸苦涩的看向唐臻,眼底满是恳求。
他是长辈,又是掌管京都的骠骑大将军。太子这样的行为,岂不是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毫无保留的展现给所有人看?
坚.挺高大如山峰般的男人,忽然显露脆弱,令人震撼之余,难免伴随心疼。
可惜唐臻是披着傻白甜皮的黑心鬼,只管自己死活,完全不在意李晓朝的痛苦。他依旧酸涩的眼角立刻淌下两行清泪,配上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单薄的身躯,显然比李晓朝可怜百倍。
唐臻打了个小小
的哭嗝,哽咽道,“岑卿和陈卿不是外人,也留下吧。”虽然他很快就会离开,但也不能完全不管太子的名声,因为他不在乎,总会有人在乎。
岑威和陈玉也留下,外面应该不会再有,废物太子被骠骑大将军和孟首辅羞辱责罚,只能抱头痛哭的传闻吧?
有也没办法,至少他已经努力避免了,唐臻毫无心理负担的想。
孟长明痛快的答应太子的请求,给太子雨露均沾的机会,然后望着桌案上新添的笔墨纸砚陷入深思,久久没有回神。
唐臻哪里知道孟长明对太子的要求是什么,只能主动试探。
他迈着犹豫的步伐走到孟长明身侧,默默酝酿了会情绪,鼓足勇气似的抬起头与对方说悄悄话,“大将军这次带了新的帕子来,你有没有新要求?”
来,越变态越好。
争取早日让原主的情绪发泄干净。
“嗯?”孟长明显然沉浸于心事,应声许久才与唐臻对视,充满探究的目光复杂得令唐臻汗毛竖立,恨不得立刻逃离。
唐臻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再次主动开口。
“没、关系,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我不会生气。”他腼腆的笑了笑,“我已经满足大将军的要求,当然不能忽略你。老师,你教我的赏罚分明,我学的怎么样?”
“可以”孟长明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又补充了句,“非常好。”
“去换上次让你生气的那套衣服。”
第42章二合一
“好”
唐臻自然而然的垂下眼皮,装出犹豫的模样,顺势掩盖眼中的困惑和好奇。
上次?
这是唐臻第一次见到孟长明,上次与孟长明生气的人是原主。
他没有原主的记忆,怎么会知道原主为什么生气?
好在唐臻有平安。
早在孟长明踹开书房的门,岑威和陈玉急匆匆的赶过来时,唐臻就发现平安鬼鬼祟祟的躲在远处。既不露面,也不离开,光明正大的偷听。
“去将令我与首辅的衣服找来。”唐臻悄无声息的靠近背对书房,专心偷听的平安,毫无预兆的开口。
平安猛地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的回头,“殿、殿下?”
唐臻面无表情的点头,像是被频频到来的‘意外’耗尽所有精力,想要不失体面就只能强行硬撑,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倔强看上去莫名令人心疼。
平安张了张嘴,眼中浮现担心。
“孟首辅说什么?他年少成名,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是因为对您给予厚望,失望的时候才格外”他思索片刻,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语,“痛心疾首,不可理喻。”
虽然平安始终在偷听,但远处还有宫人,他总不能不顾脸面的趴在书房的外墙,惹宫人议论,丢太子的面子。
即使他已经做到全神贯注,也无法将书房内的所有动静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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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耳中。
只有孟长明和李晓朝的争执格外激烈,比较清晰的传到外面。鉴于对李晓朝的忌惮和愤恨,平安暂时放下对孟长明的复杂观感,难得在太子面前,态度鲜明的为别人说好话。
在他心中,哪怕孟长明也是个祸害,至少比李晓朝强百倍!
唐臻立刻根据平安的态度调整神态,他面露苦笑,眉宇间却有淡淡的期许,低声道,“去将上次令我和孟首辅争吵的衣服拿来。”
“殿下!”平安脸色骤变。
唐臻见状,心中的好奇更加浓郁,非但没有因为平安的反应变得紧张,反而松了口气。
平安果然知道孟长明所说的衣服。
未免被平安耽误正事,唐臻诧异的看向对方,解释道,“我要趁着今日的机会,在岑威和陈玉的见证下与孟长明消除误会,打破隔阂。”
平安愣住。
误会?
还有岑威和陈玉的见证?
哪怕是浸淫深宫几十载,什么奇葩事都见过的大太监也想不到,孟长明和唐臻都是胆大包天的主儿,一个敢提要求,一个敢答应,完全不顾后果。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既然是在龙虎少将军和四川巡抚独子的见证下,消除的误会。必定是太子找来衣服,首辅解释误会,然后太子宽宏大量的不做计较,当场原谅首辅。如此君臣相和,皆大欢喜。
至于那件晦气的衣服,多半逃不过被当场烧毁的命运。
所以平安只是原地出神片刻,完全没有生出劝唐臻改变主意的念头,顺从的去取唐臻所说的衣服。
唐臻望着平安的背影,露出满意的微笑。
说话的艺术,果然是深奥的学问。
扪心自问,唐臻丝毫不觉得他是在骗平安。
他确实是要与孟长明消除误会,只是方法与平安的想象不同而已。
太子答应首辅曾经的要求,又不怪罪首辅的冒犯,首辅终于顺利的达成目的,谁能说这不是皆大欢喜?
至于孟长明的要求令曾经的太子为难,双方相互怄气甚至有可能是孟长明搬去京郊养病的根本原因,唐臻完全没放在心上。
依旧是那句话。
少则几日,多则数月,唐臻就能彻底远离的圣朝的是是非非。
如果条件允许,他当然愿意给太子留下令人惋惜、怀念的好名声。
条件不允许,他就只能为活人考虑。
在离开的时机到来之前,抓紧时间消除这具身体中残留的感情才是重中之重。孟长明的为难和太子的名声?唐臻信奉生死之外无大事。
况且孟长明敢答应唐臻,让岑威和陈玉也留下,再变态能变态到哪去?
至少比千方百计背着人的李晓朝更光明磊落。
平安去而复返,面色复杂的将被蓝色细布笼罩,显得平平无奇的布包交给唐臻,再度陷入犹豫和挣扎,“殿下”
“劳烦公公守在外面,防止别有用心的贼人偷窥。”唐臻利落的接过布包,未雨绸缪的截断平安跟着他回书房的可能。
目前为止,唐臻依旧不知道,平安为什么对李晓朝有那么大的敌意,无法判断平安的底线。
万一平安看到包裹中的衣服,突然激动,岂不是要坏他的正事?
平安眼中浮现迟疑,终究还是在唐臻恰到到处的安抚中,信了对方的鬼话。他默默在心中将保护殿下的重任,托付给岑威和陈玉,气势汹汹的看向远处的宫人。
唐臻见状,满意的拍了拍平安的肩膀,“我相信公公,肯定不会让他们偷窥到书房中发生的事。”
“殿下放心。”平安的回答铿锵有力。
回到书房的瞬间,唐臻立刻感受到众多复杂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分别来源于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眺望窗外,勉强维持体面的李晓朝。倚在唐臻的御案旁,肆无忌惮翻阅奏折,满眼兴致盎然的孟长明。还有并排坐在书架旁,从容淡定又茫然的岑威和陈玉。
只有孟长明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唐臻的身上。
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被唐臻捧在怀中的布包,忽然发出声轻笑,“真的要穿?你上次那么生气,不会是因为我误打误撞,刚好碰到你内心最真实的念头,所以才恼羞成怒?”
唐臻听不懂,敷衍的笑了笑,快步走向隔间。
这个时代,即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当众更衣。
孟长明又笑,亲自走到屋内日光最重的地方,检查被他踹得裂开的门,喃喃自语,“啧,真不结实。”
好在裂开的门只是轻微变形,依旧能关上。
陈玉被孟长明笑得心头发慌,忍不住挪动位置,悄悄靠近岑威,没话找话的低语,“岑兄可曾吃过海鱼?”
岑威面露诧异,虽然摸不清头绪猜测,陈玉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什么用意,回答的态度却很认真,“原本在河南和陕西的时候没吃过,到京都之后,各种常见的海鱼都有所尝试。我觉得海鱼味道奇特,还算不错。我的兄长却受不了海鱼的味道,非说那是臭味,但是”
“但是什么?”陈玉听得入神,下意识的追问。
岑威展开笑容,嘴角浮现小小的梨涡,立刻冲淡少年老成带来的威严,“长嫂非常喜欢吃海鱼,兄长想要与长嫂共同用膳,只能忍着海鱼的臭味,捏着鼻子吃饭。”
陈玉见过岑戎,想象身高八尺的壮汉忍着臭味用膳,满脸委屈却不敢有任何抗议的画面,脸上也扬起笑意。
唐臻抱着布包进入隔间,立刻找出布鞋,以不拘小节的姿态脱掉外袍,撕扯布包上的扣结,不愿意多浪费哪怕半刻的时间。
早些送走外面的麻烦,他还能在天黑之前去福宁宫看看。
想到福宁宫,唐臻不可避免的走神,心跳毫无预兆的变得焦躁起来。
心烦意乱之下,几日没有打磨的指甲狠狠的划过食指的指腹,鲜红的血滴立刻涌现。
唐臻停下动作,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鲜红的血液,眼中的兴奋越来越浓郁,直到突然听见陈玉的笑声才陡然回神。
他力竭似的踉跄着后退两步,靠着墙壁轻.喘,摸出袖袋中干净的手帕,怼在已经愈合的指腹。止血的动作反而令他又感觉到针刺般的疼,因为过于用力,再次撕开伤口。
唐臻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凭借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动摇心神的念头,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彻底恢复清明。
不管那么多,先逃出去。
他对自己说。
虽然因为意外,唐臻更衣的时间有些久,外面却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他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枚果脯放入嘴中,浓郁的酸甜瞬间炸开。放任自己安静的吃完果脯,唐臻才继续猜布包。
原本只是严密封存的布包,经过唐臻心不在焉的虐待,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死结扣着死结,完全没有头绪,唐臻却毫不在意。
修长的十指灵敏的翻动,速度快的像是正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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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神秘又危险的仪式。显然手指的主人心中早有成算,无论姿态如何眼花缭乱都能保持灵活从容,完全没有暂时停下来思索的意思。
不久前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结扣,变成死结之后,反而被唐臻轻而易举的理顺。
唐臻剥落最外层的蓝色细布。
毫不意外,里面还有层包裹。
这次是用金色丝线勾勒出蝴蝶纹样的绛红布料。
“花里胡哨啊。”唐臻喃喃低语,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心中清楚,以这个时代的审美,这应该叫做奢华贵气。
唐臻眼中的兴致不减反增,动作轻缓的对待更娇嫩的布料,暗中猜测会令傻白甜太子恼怒的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难道是臣子穿的朝服,讽刺太子德不配位?
虽然这个猜测颇为离谱,但唐臻觉得,以孟长明肆无忌惮的性格,并非做不出这样的事。
绛红色的布料展开,立刻露出里面同色的衣服。
绣纹不再是银色的蝴蝶,变成唐臻不认识的纹路。
唐臻见状,嘴角展开胸有成竹的笑意。
他记得圣朝二品以上官员,朝服都是红色。
色彩如此鲜亮浓郁的红,难道是孟长明的朝服?
柔软的织金面料在唐臻手中展开,终于完整的呈现庐山真面目。
唐臻眼中浮现淡淡的疑惑?
他记得朝服的模样,袍角处似乎没有这么宽阔?
不管了,先穿上再说。
虽然成为太子殿下之后,唐臻就没自己穿过衣服。但以他强势多疑的性格,肯定不会将穿衣,这么重要的事,放心的交给细作打理。
他穿衣的速度不快,动作甚至能称得上笨拙,然而鲜少有需要退回到上一步的时候,总体依旧算是顺利。
穿上几乎拖地的半身长裙,唐臻心中的怪异愈发明显。
这好像有点怪?
他原地转了半圈,又有新的猜测。
难道这是只有祭祀先祖的时候才能穿的衣服,孟长明怀着侮辱太子的心思,故意让太子穿本该万分尊贵、郑重的衣服,取悦他?
发散思维的同时,唐臻又拿起下一件衣物。
手感与外表和长裙相同,展开之后又细又长,依旧绣满唐臻不认识的纹路,两边坠着各色宝石和珍珠,完全找不到能穿在身上的地方。
唐臻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上方的横梁。
应该不是特意给他准备的上吊绳?
他保持昂头的姿势沉思片刻,以上辈子见过的方式,横向收拢长绫,当成围脖系在颈间。
太子本就因为早产体弱多病,又在不久前遭了大罪,险些丧命,皮肤呈现病态的白皙,裸露在衣襟外的皮肤,难以找到半分血色。
脆弱的白搭配浓烈的红唐臻低头打量片刻,忽然举起手虚搭在长绫旁。纤长白皙的手立刻从病人的手,变成健康人的手。
唐臻回想孟长明的穿着,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审美不错。
但是他不能忽略,现在是夏天。火气格外旺盛的人已经开始穿纱衣。
裙子和长绫的布料虽然密实,但不算厚重,这个时候穿尚且说得过去,再戴个围脖,难免显得精神不太正常。
经过种种尝试,唐臻终于做出决定,打算将长绫捧在双手之间。像是他上辈子所处的时代,华国的某个少数民族那样。
也许孟长明送来这套衣服,目的是想他以恭敬的姿态献上长绫,体现对方特殊的地位。
很好,唐臻又多了种猜测。
安排好长绫,他随意从空了大半的包裹中拿起下一件衣服。
理所当然,终于轮到上衣。
有长裙和长绫打底,唐臻已经不会再为没有见过这种制式的上衣而大惊小怪。虽然领口稍大,广袖稍长,花纹也稍稍有些密集,缝在衣襟上的玛瑙和各色宝石非常绚丽,但唐臻低下头,再次陷入沉思。
为什么腰腹间有镂空?
布满绣纹的绛色衣袍间,竟然露出月白色的寝衣,真的很丑。
唐臻没急着脱下外裳,先去翻布包。
可喜可贺,这套繁复的衣裳只剩下最后两个配件。
他的视线被万红丛中唯一的一点鹅黄吸引,拿起的时候顺便抖了抖,理清褶皱。
嗯?手帕?
唐臻眼中再度浮现茫然,他见过各种材质,各种绣纹和各种作用的手帕,但是从未见过四角皆有细绳的手帕。
上面的花纹倒是挺好看,是朵开得正艳的牡丹。
遇事不决,先放一边。
唐臻放下鹅黄色的不知名配件,拿起最后一件衣物。
不仅袖口窄,腰间窄,领头也低,仿佛长裙、外裳和长绫浪费的布料,全都是从这件小衣省下,但是袖口、后背和腰腹处都有精美繁复的绣纹。
唐臻觉得这是代替寝衣,贴身穿的衣服。他漫不经心的抖了抖小衣,找到绣纹密集的地方,贴在外裳空白之处,绣纹果然贴合得七七八八。
余下显得怪异的地方,不是衣服的问题,是唐臻比量的不够准确。
换衣大业终于走到最后一步。
鹅黄色的‘手帕’究竟应该穿在什么地方?
唐臻甚至又从头到尾,仔细翻看长绫,试图找到能被鹅黄色手帕上长短不一的长绳系住的地方。
虽然他也没见过,但通过逻辑分析,这么漂亮的手帕被当成挂件也不奇怪。
正当唐臻蠢蠢欲动,想要试试的时候,隔间外忽然响起孟长明懒洋洋的声音,“殿下?你现在是后悔,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穿?我进去帮你,还是替你找个宫人进去服侍?”
唐臻闻言,不知不觉间已经沾染烦躁的双眼立刻恢复清澈。
孟长明说的对,他可以找个人来帮他!
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唐臻最先想到的人是陈玉。
然后立刻否定这个念头,能者多劳,只会累死能者。
他准备在大事上用陈玉,提前表现出对陈玉的亲近和信任,对他和陈玉都不是好事。
孟长明和李晓朝,随时都有可能引发唐臻的身体中残留的情绪剧烈爆发。他宁愿同时面对两个人,以毒攻毒。
否则如此狭小又封闭的空间,唐臻不能保证,会不会在争夺到情绪主动权的瞬间,做出计划之外的事。
所以能帮他的人,只有岑威。
哪怕是唐臻这样的人,明知道岑威的身体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足以威胁到他。
在与利益无关的情况下,依旧难以对岑威生出排斥的情绪。
至于宫人,唐臻完全不考虑。
保护食草动物是食肉动物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和本能,哪怕是心眼比莲子还多的食草动物,本质依旧是食草动物。
虽然还没弄明白这套复杂的衣服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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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什么深意,但唐臻至少能肯定,孟长明没怀好意,等着看太子出丑。
这件事李晓朝可以知道,岑威和陈玉也能知道。
命如草芥的宫人知道唐臻本人不介意,但无法保证孟长明会不会介意,平安会不会介意,远在福宁宫外的程守忠会不会介意。他对食草动物的爱护只存在于随手为之,不可能耗费心力保护对方,不如在源头上避免牵连无辜的人,未雨绸缪,避免麻烦。
“让岑威来帮我。”
唐臻的声音透过没有锁的小门传到外面。
孟长明闻言,发出声只有他能听见的轻哼,漫不经心的看向已经起身的岑威,在对方主动点头以示友好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岑威近日隔三差五的往京郊跑,早已习惯孟长明的古怪脾气,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高傲,低声道,“陈玉亲自泡了壶茶,味道不错,你去尝尝。”
“你能喝出好茶?”孟长明嗤笑,以挑衅的目光凝视岑威。
然而岑威沉默片刻,竟然颇为憨厚的点头,“你猜的没错,我确实分不出各种茶的区别。陈玉端茶给我的时候有点紧张,似乎很在意他的茶。你夸他几句,他肯定会开心。”
能与孟长明的才名相提并论的存在,只有孟长明的刻薄和毒嘴。
经过二十年从未遇过敌手的辉煌,孟长明第一次有无话可说的感觉。
他不是在问岑威能不能喝出茶的区别,这是讥讽、嘲笑、阴阳怪气!
孟长明开始真心实意的担心,与岑威站得太近会不会沾染蠢气。他颇具深意的凝视对方片刻,高傲昂起下巴,转身朝频频望向这边,眉目间难掩担心的陈玉走去。
岑威等到孟长明即使回头,也看不到隔间内的场景,低声道,“殿下,我现在进去?”
“来!”唐臻立刻应声。
长久以来的习惯,令岑威处于陌生的环境时,会下意识的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
比如头上的横梁、角落的阴影和窗边的痕迹反而忽略了唐臻。
截止唐臻举着鹅黄色的物件递到他眼前,岑威已经记住隔间内所有摆设的位置和细节。哪怕是五感敏锐的唐臻,也只是觉得岑威有些累,没察觉到对方的走神。
起早去京郊受孟长明的刁难,怎么可能不累?
“你帮我看看,这个怎么穿。”
没等岑威有反应,唐臻已经将鹅黄色的手帕塞进岑威手中。
因为唐臻的态度过于随意,岑威也没在意手感密实的布料缝制的衣物,为什么只有手掌大小。动作先于脑子,提起布料上的绳子,抖一抖去褶皱。
唐臻眼睁睁的看着岑威从漫不经心,到突然震惊。
落在鹅黄色手帕上的目光,像是猝不及防的与火苗相撞似的立刻移开,然后以扔炸.药的反应速度甩开鹅黄色手帕。
即使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岑威依旧精准的将鹅黄色手帕丢到敞开的包裹内,正中央的位置。
匆忙的改变姿势之后,岑威如同石雕似的保持面壁思过的姿态。侧面的耳根连带脆弱的脖颈,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唐臻的目光中。绯红的色泽肉眼可见的占领健康的肤色,肆无忌惮的蔓延。
唐臻怔住,下意识的念头是孟长明捉弄人,鹅黄色的帕子上有无伤大雅的毒药。他立刻抬起手,分别摸向自己和岑威的脖颈,想要以这样的方式比较温度,快速判断彼此的状态。
岑威的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朝着脖颈袭来的阴影,下意识的抓住唐臻的手腕,诧异的看向对方。
第43章二合一
两人的目光陡然交错,不约而同的选择暂停。
唐臻清晰的岑威的眼中看到,从未有半分怀疑的认知被打破,天崩地裂似的难以置信。他眼中闪过茫然,更觉得岑威的状态不正常。
“你”
岑威猛地甩开唐臻的手,没用力,突然避唐臻如蛇蝎的态度却表现的淋漓尽致。
唐臻又不是大度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惨遭嫌弃,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眯眼打量岑威的后脑勺,在合理怀疑的基础上继续推测。
孟长明故意使坏,在为太子准备的衣物中涂抹无伤大雅的毒药,想要看太子出丑。原主曾及时发现这点,非常伤心,然后与孟长明争吵。
唐臻用两根手指头,再次提起令岑威避之不及的鹅黄色帕子,还是没有任何异样的感受。
所以肯定是孟长明选择的毒药有问题,只会在气血充足的人身上体现,越是身强力壮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
这具身体目前的情况,只是比卧病在床的病秧子好点而已。气血虚的不像话,没有被影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唐臻悄悄抖了抖鹅黄色的帕子,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等着看岑威中毒渐深,冲出隔间丢人的模样。
他正好能借此机会,记住被毒药影响会如何发疯,跟着装模作样,糊弄孟长明。
因为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隔间忽然陷入难以形容的安静。
等待岑威进隔间,帮他识别鹅黄色帕子的作用时,唐臻也没闲着。他眼疾手快的整理所有已经认出来,知道该如何穿戴的衣物。
脱下寝衣,换上绛红色贴身小衣的过程中,唐臻惊讶的发现,这件衣服从脖颈处向外蔓延出足有三指宽的窄领,上面不仅绣制繁复精美的花纹,还有宝石和珍珠做点缀。
只看品相,贴身小衣所用的宝石和珍珠,价值远胜长绫两端悬挂的奇珍。
唐臻打算先套上外裳再翻领子,岑威刚好在这个时候进门。
三指宽的窄领还没来得及整理,如同尚且稚嫩的飞鸟,竭尽全力张开的翅膀似的凌乱地挡在唐臻的下巴处,刚好将他的喉结藏在阴影中。
以至于岑威猝不及防的看到身着女装的太子,险些以为撞破不为人知的辛秘。
难道太子是女郎。
因此只能体弱多病,深养在东宫?
太子朝他手中塞肚兜的尴尬,立刻被岑威彻底遗忘,满脑子都是新的困惑。
离谱的念头快速生根发芽,岑威甚至能找到佐证这个猜测的蛛丝马迹!
从前他总是觉得燕翎和骠骑大将军对待太子的态度有些奇怪,如果太子是女孩,所有的违和都能立刻找到合理的解释。
恍惚间,惊鸿一瞥的画面似乎再度浮现在眼前。
太子十六岁,虽然相比同龄的郎君,身高有些尴尬,像是依旧在舞象之年的少年。但是换个角度去想,如果拿太子与同龄的女郎做比较,结合身高和略显消瘦的体型,太子不仅不算矮小,甚至可以称为高挑纤细。
往前数几十年,圣朝开始遭遇频繁的天灾之前,如此姿态的姑娘最受称赞。
浓郁的绛红令太子长年看不见血色的脸颊染上人气,又黑又亮的眼睛像是将隔间中的所有光芒都汇聚其中。除了稍显粗糙的眉毛,那张充满少年气息的脸上,竟然没有任何与衣服违和的地方!
岑威凭借强大的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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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及时掐断如同脱缰野马似的自由狂奔的思路,神色逐渐复杂。
他忽然觉得,皇宫不仅压抑太子的天性,还在无声消磨太子的生命力,令太子不得不循规蹈矩,变成令所有人满意的模样。否则他怎么会总是在太子放松警惕的瞬间,捕捉到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太子。
今日之前,岑威从未在太子眼中看到如此坚定、明亮的光芒和不为所动的自信。
也许藏在软弱的皮囊下,真正的太子是个热烈活泼的人?
以岑威的见多识广,委实经历过太多,在常人看来无解的场面。即使撞破不为人知的辛秘,他也不会尴尬太久。
从唐臻的角度来看,他不停抖帕子的手臂尚且没有感觉到酸涩,岑威已经恢复正常。
“殿下,臣能转身吗?”
唐臻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鹅黄色的帕子丢回敞开的布包,不答反问,“你先告诉孤,为什么突然对孤如此排斥?“
岑威哑然,沉默片刻,在唐臻彻底失去耐心之前,简洁明了的解释,“是您先将肚、兜,塞到臣的手上。”
虽然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句,但唐臻莫名从岑威高大的背影中看到委屈的意味。
笑话,岑威凭什么委屈?
他只是等等!
唐臻脸上的刻薄瞬间变成茫然,“你刚才说什么?”
岑威挑起眉梢,从善如流的应下唐臻的要求,特意放缓语速,令唐臻挑不出任何错处。
“臣是说,你先将鹅黄色的肚兜塞到臣手中,臣才会如此失态。”感受到脸侧再次飙升的温度,他非常庆幸,自己依旧背对唐臻,不必面对那张令他生出错觉的脸。岑威不自在的轻咳了声,解释道,“臣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难免大惊小怪,如果有冒犯殿下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说到这里,岑威不由摇头苦笑,彻底消除此前离谱的猜测。
如果太子是女郎,怎么可能会往他手中塞肚兜?
唐臻满脸呆滞的转过头,看向已经被□□过几轮,皱巴巴的委顿在布包中的鹅黄色。
肚兜?
肚兜!
虽然从未见过肚兜,但唐臻自从成为太子殿下,也算是读书百卷,没少在各类话本中看到这两个字,还不至于不知道肚兜的用处,以及使用的人群。
思考的神经似乎受到难以承受的攻击,运转速度直线下降。唐臻以更缓慢的速度低下头,重新认识身上的衣服,忽然点亮从未有过的考虑。
也许、或者、有可能圣朝还有种他没见过的衣服,称为贵族女眷的衣服?
毕竟他是没有妻妾的太子殿下,迄今为止见过的女人,全都是东宫的宫人和别人送给他的歌姬、舞姬。
这两类人,得益于平安的督促。前者朴实无华,只是品级高的仆人可以选择颜色更鲜明的布料,制式完全相同。
后者倒是花里胡哨,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更花里胡哨。完全不像唐臻身上的这套衣服,庄重、精致、哪怕有显得格外大胆的细节却坚持低调,走‘懂得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也不配懂’的风格。
“我身上的衣服,是女装?”
唐臻勾起嘴角,颇为稀奇的观察衣服上的绣纹。岑威闻言,神色更加复杂,“是”
殿下竟然是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稀里糊涂的被孟长明糊弄的换上女装。幸好殿下提前叫他进来,否则岑威很难想象,唐臻在众人面前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即使殿下被骠骑大将军的深情挟持哄骗,逐渐走偏,拐到孟长明看不惯的路上,做错的人也是持强凌弱的李晓朝。孟长明却是完全拿殿下出气,如此凌厉的手段对未经世事的殿下来说,未免过于残暴。
“衣服上的这些绣纹都是什么花样?”唐臻打断岑威的思路,语气逐渐缓和,再度拿出皱巴巴的肚兜往身上比量,笑道,“你既然能认出肚兜,应该也知道怎么穿?”
岑威的思路被孜孜不倦的打扰强行截断,下意识的身体前倾,以额头感受墙面的冰凉,艰难的开口,“我不知道”
唐臻拉住岑威的衣袖,语气中不乏揶揄,“少将军何必如此谦虚?你转过来多看几眼,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上次看到的肚兜是如何穿戴。”
岑威有心拒绝,又不敢对唐臻用蛮力。从衣袖传来的力度,感受到唐臻的坚决,他只能顺势转身,免得唐臻过于用力却无法撼动他力竭、身体失去控制,因此受伤。
雌雄莫辩的少年,兴致勃勃的捧着鹅黄色的肚兜往身上比量,连声催促岑威快点研究,不要浪费时间。
不得不说,鹅黄色也非常适合皮肤白皙的人。
即使唐臻的容貌偏寡淡,依旧在浓烈的绛红和鲜亮的鹅黄衬托下,显得活泼许多,眼角眉梢也是前所未有的兴致。
岑威的目光先是放在唐臻的脸上,这也是他与别人相处,惯常安放目光的地方。然而这次,他却突然生出些许无措,尴尬的移开视线正是被修长的手指,强行按在绛红色长裙外的鹅黄色肚兜。
无处安放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局促,再次向下移动,落在长裙外的鹿皮小靴上。
虽然太子的身型尚且没追上同龄人,鞋码却能傲视群雄。
岑威有观察脚印的习惯,非常确定,矮他整头还多的太子,鞋码基本与他没有差别。如果没有意外,殿下将来最多比他矮半头。
想到这里,岑威竟然诡异的生出类似遗憾的情绪。
他已经身高九尺,殿下若是能长到八尺,再怎么可爱,穿上女装也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完全没有违和的感觉。
发现思想再度跑偏,岑威气得发笑,恨不得能踹自己一脚。
唐臻见岑威听见三个指令却只做一个动作,明显消极怠工的模样,非常不满意,低声道,“你要是不会,出去换会的人进来。”
岑威闻言如蒙大赦,转身、又转回来,“我会。”
然后伸出像是刚接在手上,还没完全适应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住鹅黄色的绑带,僵硬的做出尝试。
唐臻忽然拧眉,胸腔内平复不久的情绪,又有冒头的迹象。
他懒得理会原主这次是在李晓朝难过,还是因孟长明可惜,立刻扶住桌案,放空心神,配合原主发泄情绪。
良久后,唐臻被岑威笨拙的姿态,惊得倒吸了口凉气,难得心直口快,“你行不行?不是见过肚兜吗?怎么这么笨。要是不行,赶紧换人,别将孤绑成粽子。”
岑威抿紧嘴唇,不动声色的解开差点系成死扣的布条,重新调整角度。
他虽然见过肚兜却是在军营,怎么会知道,应该怎么穿?
岑家村最难的时候没有男兵和女兵的区别。对于受伤严重,血流不止的人来说,能找到最干净、柔软的包扎之物,只有肚兜。
然而想要解释的时候,岑威却莫名觉得张不开口,肯定会被毛都没长齐的太子笑话,不如不说。
况且他出去,谁进来?
陈玉是岑威见过的人中,少数能坚持自律的存在,从未近过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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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因此被梁安嘲笑的脸红耳燥,愤怒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岑威进京几个月,见过太多相似的闹剧,根本就不敢在这方面信任陈玉。
李晓朝和孟长明?
岑威飞快的瞥了眼唐臻的侧脸,暗自叹了口气。
李晓朝本就因为思念程大姑娘,在面对太子的时候频频失态。再让李晓朝有机会,单独与女装的太子相处,甚至能亲自帮太子换女装。岂不是用冒着热气的羊肉,撩拨饥饿的老虎?
孟长明不仅送太子女装,还要求太子亲自穿上女装给他看,也不像对太子怀有好意的模样,更不能让他进来。
未免唐臻再次催促,岑威决定先开口,占领唐臻的注意力。
“孟长明要求殿下穿女装,实乃无礼至极,殿下不必信守这样的承诺。”岑威低声劝道。
“嗯?”心间完全被陌生情绪笼罩的感觉并不好受,唐臻懒洋洋的换个姿势,变成倚靠身侧的矮柜。
如果他没有等到离开的时机,肯定会借此试探,岑威对太子的期望,可以令他为太子做到什么程度。
可惜唐臻花了些心思,按捺蠢蠢欲动的作妖念头,选择实话实说,“这对于我来说,是非常有趣的经历,同时还能缓解孟长明的怒气,为什么要拒绝?”
在坚信孟长明偷偷在衣服中抹毒之后,突然发现,孟长明想要毒害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精神,唐臻只想说:‘就这?’
如果将这句话拉长,会变成:‘你以为是在玩过家家吗,弟弟。’
唐臻拨开被汗水浸湿的乱发,笑着回头看向岑威,“反正只有你、陈玉、孟长明和大将军,能看见孤现在的模样,别人又不会知道。哪怕孤没穿过女装,如果你们在宫外到处说,孤在东宫穿女装取乐,也不会有人质疑。”
私下穿女装,对太子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也许会增加孟长明的野心,令孟长明想要得寸进尺的摆布太子。
但是这又怎样?
无所谓,他会逃跑。
路上会顺便为只是有可能出现的下任太子,流淌一滴鳄鱼的眼泪。
岑威能感受到,唐臻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出自真心,依旧劝道,“大将军本就因为对亡妻的思念,越来越偏执。如果发现殿下女装的模样,更像程大姑娘,也许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没关系。”唐臻沉默片刻,忽然扬起嘴角,眉宇间尽是天真纯粹,“我相信大将军,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如果这样的装扮,能让大将军的心好受些,我愿意再穿几次。”
根据他的观察,李晓朝的情绪越激动,越能牵动这具身体中残留的情绪。
因为从前没有单独与李晓朝见过面,更是不曾见过始终在京郊养病的孟长明。唐臻直到今日才发现,原主留下的情绪是消耗品。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在离开之前,彻底解决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唐臻眼角余光发现岑威还想开口,立刻生动形象的表演,什么是狗咬吕洞宾。只见他忽然面露防备,如同感觉到威胁的幼犬般露出尖锐的虎牙,沉声道,“你也想挑拨孤与大将军的关系?”
话毕,没等岑威有任何反应,先告状的恶人眼中已经有泪水落下,狠狠的撇开头,不肯再看岑威。
唐臻心间正被原主的情绪完全笼罩,像是阴雨连绵数月见不到日光的泥潭,想要落泪,比喝水还容易。
反而是维持外表的平静,更消耗他的心神。
猝不及防被‘咬’的岑威,眸色陡然转深,眨也不眨的凝视蓄满泪水的眼睛,仿佛要通过所有伪装,窥探唐臻最真实的情绪。
唐臻与岑威对视了会,赌气似的偏过头。原本只是若有如无的哽咽,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落泪的时候虽然气势汹汹,但不会张嘴哭嚎。所有的声音都是从鼻腔发出,无端有种委屈至极的感觉。再加上顺着脸侧落下,形迹分明的泪水,看上去更加可怜。
柔软的藏蓝色手帕从天而降,虚搭在唐臻梨花带雨的脸上,继而是岑威无奈的声音,“你再哭,外面的人会忘记是孟长明逼你穿这套衣服,以为我在隔间欺负你。”
唐臻借着手帕的遮挡,面无表情的休息了会。
直到听见岑威说‘应该是这样’,他才掀开帕子,先是仔细观察松松垮垮的系在外裳表面的鹅黄色肚兜是如何固定,然后在岑威准备退出去的时候拉住对方的袖子,故作天真的问道,“你刚才说,他们会以为你在隔间欺负我,是什么意思?怎么欺负?我应该如何帮你解释?”
岑威顿时浑身僵硬,尴尬的头发丝都想立刻逃跑。
上次令他有这种感觉,可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他还没出生的时候。
岑威深吸了口气,默默告诉自己,太子连女装都认不出来,也不知道防备李晓朝,不知道什么是‘欺负’也很正常。
是他的错。
不应该因为太子不识好歹,就由着性子与对方说军营中的混账话。
“我只是与殿下开个玩笑。”岑威勉强扬起嘴角,“改日再专门给殿下赔罪,请殿下给我留些脸面,别再问其他人。”
感受到衣袖另一端的束缚消失,岑威立刻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完全不在意唐臻的回应。
唐臻伸了个懒腰,笑意盈盈的脱下肚兜,重新更衣。
龙虎少将军会觉得未经雕琢的太子是璞玉,费尽心思的寻找能工巧匠,在璞玉展现光华之前,竭尽所能的保护璞玉。
如果岑威忽然发现,他眼中如同璞玉似的少年,实际已经养成偏听偏信、专门挑令别人尴尬的话说、完全不懂体谅别人的性格,还会将太子当成璞玉吗?
唐臻不知道。
他仅仅需要岑威短时间内对他生出厌烦的情绪,任何程度的疏远他。
只有这样,他离开的时机到来的时候,岑威才不会成为阻碍。
岑威从隔间中出来,立刻成为令书房中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孟长明合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折扇,意味深长的打量岑威却没有开口。眉眼间也看不到他毛遂自荐,想要去隔间帮助太子,太子却选择岑威的失望。
仿佛太子正在换的衣服,不是由他送进宫。他也没有要求太子以换上那套衣服的方式,对他和李晓朝雨露均沾。
李晓朝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的略过孟长明的背影,眼底深处闪过几不可见的杀意,只有岑威有所察觉,立刻看向李晓朝。
可惜他仅仅看到倚窗独立,莫名惆怅的大将军,没能发现任何破绽。
书房的另一个角落响起不同寻常的声音,又是岑威第一个有反应,立刻转头看过。
以书架做伪装的暗门悄无声息的挪动,从后面走出个身着红衣的娇俏美人?
唐臻重新换好衣服之后,忽然想到忘记问岑威,长绫应该装扮在什么地方。好在他已经知道这是女装,思路相比不久前开阔许多。
他再次将长绫松垮的围在颈间,然后拆开散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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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用手指细致的梳理,令其柔软蓬松的顺着背脊落下,再次调整长绫的位置。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唐臻终于找到他想象中的最佳角度,让长绫穿梭在黑发间,沿着眼角的位置绕到前方,欲语还休的遮挡下半张脸和小半脖颈。特意将喉结彻底隐藏,减少违和感。
长绫两侧的宝石流苏刚好位于耳边的位置,在视觉误差的影响下,达成的效果几乎与真正的耳坠没有区别。
唐臻不知道长绫真正的用途,应该是什么样,但是女装嘛,好看就行。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人的表情,目光在不久前刚见过他这身衣服,依旧陷入怔愣的岑威身上多停留了会,满意的看向下一个人。
似乎效果不错,看来他的审美已经成功的融入时代。
第44章二合一
陈玉的目光在忽然出现的红衣女郎身上停留片刻,下意识的越过对方,看向寂静无声的隔间,眼底盛满清晰的困惑。
这是谁?
太子怎么提前在隔间中藏了个人?
书房中的隔间是专门为太子准备,方便随时更换已经染墨的衣裳,总共只有能令两个人转身的大小。
通过尚未彻底关上的木门,陈玉能轻而易举的将隔间内的所有角落都收入眼底。
委顿在地的蓝色,应该是不久前,太子令平安找来的包袱。
桌上平铺的绛红色布料,看起来与女郎身上的穿着非常相似。
搭在宽椅处的杏黄色有些眼熟,似乎是殿下的常服
等等!
陈玉的眼睛猛地睁大,为什么隔间中没有人?!
目光再次回到‘女郎’的身上,从熟悉又陌生的表情,到隐藏在长绫阴影中的脖颈,陈玉满脸恍惚,依旧不敢相信心中越来越离谱的猜测。
这、这肯定是殿下新收到的美人!
“咳!”陈玉佯装自然的清了下莫名干涩的嗓子,主动打破寂静,“你是”
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黑影,他凝神望去,是红衣‘女郎’的裙摆处闪过的鹿皮小靴。
黑色、以金丝勾勒出飞龙的形状。
陈玉默默闭嘴,下意识的扭过头,再次看向隔间。
堆积在宽椅处的衣物,只有太子常服,所以他没有看错,红衣‘女郎’确实正穿着太子的靴子。
前所未有的震惊和茫然,令陈玉完全忘记,他手中正端着准备递给岑威的茶水。等他意识到手上的力道不对劲,茶盏正呈现义无反顾的姿态奔向大地,在他的注视中炸成遍地碎片。
‘啪’的一声,仿佛是响在陈玉心上。
他从未如此慌乱过,立刻起身,想要以毁尸灭迹的方式收拾突如其来的混乱。如果不是岑威及时拉住他的小臂,他已经蹲下,用手掌收拢碎瓷。“对不起,对不起”陈玉被岑威强行拽起来,眼中的乱晃丝毫没有减少,完全看不到焦距。
岑威深深的看了陈玉一眼,心情同样复杂的厉害,张嘴数次也没说出能安慰陈玉的话,目光再次消无声息的聚集在面无表情的唐臻身上。
没从岑威口中听到安慰的话,反而令陈玉逐渐回神。
太子穿女装,岑威的脸上居然找不到半分意外的情绪
难道殿下之前叫岑威进隔间帮忙,就是问岑威如何穿女装?
陈玉边胡思乱想,边转头看向站在他另一侧的孟长明,眼中快速涌现恼怒。
孟长明怎么能如此肆无忌惮,竟然敢逼殿下穿女装!
察觉到陈玉的怒火,孟长明忽然开口,眼中隐藏的怒火半点都不比陈玉少,冷笑道,“我可没逼他。”
“你”陈玉见孟长明还敢推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崩盘,抬起手就要给对方个教训。
孟长明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连武将出身的李晓朝都不怕,怎么可能会畏惧陈玉?
好在岑威的反应足够快,才能避免一场闹剧。
唐臻为了佯装勉强,始终面无表情的盯着脚下。
出来之前,他想过很多可能。
也许李晓朝会当场发病,朝晚期狂奔。
也许孟长明会阴阳怪气,故意说些难听的话。
也许陈玉因为想要合群,也会说出在人意料之外的话。
也许岑威想要缓和气氛,会顺势夸他几句,再打个圆场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冷漠。
孟长明和陈玉宁愿打架。
岑威明明能轻而易举的拉住那两个与他对比,战斗力加在一起再乘个系数,在百分制的情况下,依旧达不到九的菜鸡。非要做出手忙脚乱的模样,刻意的不肯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唯一还算捧场的李晓朝,正满眼空茫的望着他发呆。即使对方没有开口,唐臻也知道李晓朝如今的状态叫做睹‘物’思人。
这令唐臻生出怪异的错觉,他好像不是在穿女装,而是在裸奔!
碍于唐臻在场,陈玉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手脚皆被岑威束缚住,他只能用自认最凶恶的目光凝视孟长明,传递他的恼怒。
然而孟长明从小就是人群中目光的焦点,早就习惯被各色目光注视。他不仅不在意陈玉的愤怒,还得寸进尺,故意对陈玉冷嘲热讽,低声道,“你知道什么表情最难看吗?”
不需要陈玉的回答,孟长明已经善解人意的给出答案,“无法阻止不想看到的事发生,然后将错处全部归结在别人的身上,会令人不知不觉的显现最丑恶的表情。”
他轻笑了声,看向陈玉的目光毫不掩饰轻蔑。
陈玉狠狠咬牙,竭尽全力的压制翻涌的怒火,总算是没再做出没有用处却丢人现眼的举动。
自从离开渔村,有陈雪的悉心照顾,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恼怒的时候。
即使来到京都之后,因为对太子的失望,他总是悄悄在心中埋怨陈雪,昌泰帝先对不起安定侯,程家后人凭什么继续忠心?也从未有过气得几乎失去理智的状态。
陈玉终于意识到,他对太子的态度,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孟长明。”岑威警告的看向对方,“陈玉现在的恼怒,来源于他原本对你的信任。”
孟长明冷哼了声,“识人识面不识心,我免费给他上次课。”
岑威摇了摇头,开始怀疑,他坚持要请孟长明回京都教导太子,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边三个人各怀心思的陷入寂静,眼角余光每次捕捉到绛红色的身影,都会下意识的追着浓烈的色彩移动,然后戛然而止,满脸严肃的收回目光。
如此周而复始,神色逐渐恍惚。
好在大家都在出神,谁都不会嘲笑别人。
另一边的李晓朝依旧如同石雕似的立在原地,怔怔的眺望完全找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自从这次回京都之后,李晓朝总觉得太子与他的亡妻更加神似。
少年模样的太子虽然体弱多病,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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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格外瘦弱,眉宇间却有寻常同龄人没有的顽强。
如同本该风吹雨打、野蛮生长的幼苗,因为运气不好,只能在温暖的花房中被娇养。即使有最好的花匠伺候,也难以达成最佳状态,竭尽所能,只不过是保持最后的野性。
让人忍不住期待,如果错生花房的幼苗重新回到天地之间,会不会如同蛟龙入海,虎回山林。
李晓朝发自内心的认为,体弱的太子眉宇间仅剩的生机才是最像亡妻的地方。
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境,永远生机勃勃。
换上女装之后,太子的脸色被衬托的红润健康,像是本就应该长在花房中的珍贵幼苗,在最适合他的地方,得到最好的照顾,成功长大的模样。
李晓朝不得不承认,少年尚未张开的脸,非常适合做女装的打扮,眉宇间的顽强,竟然能丝毫不违和的转变为娇俏。
像是被人护在手心,从不知愁苦滋味的娇儿。
哪怕面无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模样,也由内而外的散发天真、甜美的气质。
很好看,比太子好看,但是不像程宝儿。
李晓朝已经不记得上次想起程宝儿,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年前,她是他生命中最鲜亮的色彩,如今却已经模糊的几乎看不清脸上的轮廓。
浑浊的泪水沿着李晓朝的眼角落下,他立刻捂住脸,想要在小辈面前留些体面,闷声道,“臣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再来给殿下请安。”
唐臻挑起眉梢,忽然想做个简单的测试,佯装紧张,故意软着嗓音开口,“可是诗册还没念完。”
李晓朝勉强勾起嘴角,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盛满令人沉溺的情谊,哑声道,“够了,这样就好,对臣来说已经足够……”
“求殿下为臣念亡妻最喜欢的诗册,已经是冒犯殿下,臣怎么能再”他顺势看向光明正大听墙角的孟长明、岑威和陈玉,眉宇间浮现明显的不喜,声音忽然变低,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唐臻能听见,“纵然臣的私心该以千刀万剐,也舍不得殿下狼狈的模样被人看见。”
话毕,李晓朝不再多言。
他仔细打量唐臻,像是要将唐臻现在的模样彻底记在心中,单膝跪地,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唐臻挑起眉梢,透过糊在睫毛上的泪水,目送李晓朝的背影彻底走远。
虽然李晓朝说的话非常奇怪,但效果出奇的好。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心痛的生而复死,死而复生,通过单循环的方式,彻底实现以最快的效率消磨原主的情绪。
目前来看,能算得上效果显著。
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觉得李晓朝的话奇怪,只会被困在大将军好可怜,我想安慰大将军的情绪中。李晓朝的离开,令已经安静许久的孟长明等人,存在感立刻变得强硬起来。
即使从这些人的反应判断,这是次失败的女装,唐臻也不想白费功夫。他擦干眼泪,小心翼翼的调整表情,怯怯的看向孟长明。
孟长明同时被岑威和陈玉,以充满威胁的目光凝视,心中委实腻歪他们防贼似的态度,主动道,“我被岑威急匆匆的抓回京都,正疲惫的厉害。殿下要是没有正事吩咐,我想立刻回府。”
陈玉冷哼,终于肯移开视线,冰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岑威却不为所动,依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孟长明。
虽然他没像陈玉似的怒形于色,看向孟长明的目光无喜无怒,平波无澜,带给孟长明的压力却远胜陈玉。
“啧”孟长明抬手推开岑威,懒洋洋的朝唐臻拱手,“等殿下想明白,要在哪方面请我教导,记得让人去我府上传信。在此之前,我要好好休息,免得今日的车马劳顿让我旧病复发。”
话毕,孟长明已经用尽耐心,直接转身离开。
唐臻还没彻底平息被李晓朝牵动的情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长明毫不留恋的潇洒离开。
他不理解,孟长明既然专门为太子准备女装。脑子和思想,必然有不正常的地方,竟然没有对太子的女装发表任何看法?
究竟是太子的女装过于丑陋,令孟长明兴致全无。还是孟长明的思想比较正常,真正问题严重的地方是脑子?
在岑威和陈玉也立刻告退,如同身后有饿虎捕食似的恨不得一路小跑之后,唐臻不得不承认现实。
也许他的女装真的很可怕。
怀着好奇的心思,唐臻隔门拒绝宫人想要为他上茶的请求,径直走向八宝架,从最下层的箱子中翻找铜镜。
他到要看看,究竟能丑成什么样,竟然能让恨不得打出狗脑子的人,在短短一刻钟之内四散逃命,跑得一干二净。
铜镜虽然远远不如唐臻曾经用过的镜子明亮,但胜在打磨的足够光滑,除了肤色失真,也算还原。
镜中人眼似寒星,鼻如玉石,遮面的长绫已经在走动中落下大半,彻底露出下半张脸,绯红的眼角在第一时间吸引走所有的注意力,成功掩护了对于女装来说,显得有些粗糙的眉毛。
薄而偏小的嘴唇虽然没有上妆,但胜在与长绫的距离足够近,仅仅是被衬托出的颜色就能做大不显得违和。
唐臻左看、右看、怎么看,这都是娇俏可人的小美人。
怎么会吓走四个壮汉?
这也许是他的判断有误,他的审美根本就没融入时代。
意料之外的挫折完全没被唐臻放在心上,毕竟他不是女装爱好者。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跑路,带着昌泰帝、仙妃和程守忠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至于平安唐臻还在考虑。
女装的余温远远超过唐臻的预期。
自从他私下穿过女装之后,不仅李晓朝和孟长明彻底消失,再也没出现在唐臻面前。岑威和陈玉也连续告假,再加上早就开始神出鬼没的梁安和胡柳生,再次回家养病的施承善,东宫竟然忽然变得空荡起来。
正好方便唐臻为跑路大计做准备。
唐臻与程守忠并排坐在福宁宫外的石阶处,居高临下,能将周围所有的动静收入眼底。
在他们的正上方,福宁宫的顶端,还有羽林卫藏在琉璃瓦之间,悄无声息的观察附近的动向,据说最远刚好能看到东宫。
“沈思水越来越急,最好不要拖太久。”唐臻回想与沈思水的通信,眉间的褶皱逐渐清晰。
错过这个时机,沈思水也许不会立刻离开鱼钩的范围,但是已经上头的情绪冷却之后,肯定会变得更加谨慎。
沈思水是见到太子以东宫诏书和传国玉玺褒奖四川巡抚之后,第一个上钩,想要以同样的方式,从太子这里谋求相同、甚至更大利益的人。
然而通过双方的文字交流,唐臻已经确定,沈思水并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恰恰相反,以沈思水如今的地位,他的所言所为皆能称得上小心谨慎。
想要让谨慎的人变得急切,远比让急切的人变得谨慎更难。
后者可以利用对方的自信、恐吓对方前者却需要以不能引起对方的警惕为前提,频繁的戳中对方的得意或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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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唐臻自认在这方面能算得上老手,也在这件事上耗费大量的心思,最后甚至只能冒着失败的可能,选择铤而走险。
他通过在话本中看到的小故事,向沈思水暗示,册封苏迪雅为郡主之后,愿意主动与东宫来往的朝臣和勋贵越来越多,光是近两个月,给他送仆人的官员就有两位数。
这是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是不是家族兴旺,真的有利于掌权者?
众所周知,唐氏皇族只剩下福宁宫中的昌泰帝、东宫的太子和宗人府中的老亲王。既然苏迪雅成为郡主被太子视为家族变得兴旺,那么太子想要让家族更加兴旺,是不是会继续册封宗室爵位?
沈思水倒是没太贪婪,他还不至于因此生出奢望,觉得自己能乘上这股东风,成为郡王或亲王。但是在此之后,他第一次在请安折子中提起他的侄女,也就是随着沈思水的同胞姐姐去河南生活的沈婉君。
他没有亲生女儿,沈婉君虽然只是出嫁女的女儿,但已经上沈氏的族谱,完全可以说是布政史家的姑娘。
沈思水在请安折子中狂吹沈婉君与苏迪雅相见恨晚,非常投缘,习□□好基本完全相同
蒙古贵女和湖广贵女习惯相同?
唐臻捂住眼睛,信了沈思水的鬼话。
总之,通过唐臻的百般努力,沈思水已经为利益上头,认为郡主的封号是沈婉君的囊中之物。
只要唐臻突然反悔,令沈思水的打算落空。然后再戳一戳沈思水的痛处,不愁沈思水没有报复的心思。
在沈思水眼中,太子愿意与他交心,本质是因为对红莲的惧怕,想要求他将红莲彻底留在湖广,不要影响到京都。
那么沈思水觉得自己被太子戏耍,想要报复的时候,自然也会想起红莲。
程守忠面露苦笑,“该有的布置,我已经提前交代下去。只是李晓朝始终不见人影,我总不能单方面发疯,忽然针对他。”
唐臻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平安对李晓朝的排斥。
如果让平安来与程守忠聊聊,程守忠能不能有单方面发疯的理由?
想要将风险降到最低,除了利用红莲调开李晓朝,也要想办法削弱李晓朝对京都的掌控。
在这方面,没有人比程守忠更有发言权。
毕竟程守忠当初没有与李晓朝争夺京营,不是因为不能。他想守在昌泰帝身边,无法信任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选择默默放弃京营。
如今的京营,早就不是当年安定侯统领的京营。其中除了依旧愿意信任程守忠超过李晓朝的中层将领,还有各方安插的钉子。
程守忠想要给李晓朝找麻烦,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唐臻眼中浮现笑意,拍了拍程守忠厚实的肩膀。
算了,平安对太子没有那么好,都能被李晓朝气得去太医院抓药。
程守忠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能忍心,让程守忠生那么大的气?
“这几日我随便找个理由,让人请李晓朝进宫,你专门去堵他。”唐臻轻声道。
程守忠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殿下千万别因为我骂得狠,心疼那个杂种。”
“你放心,孤肯定站在你这边。”唐臻摇头,郑重的做出保证。他忍不住问道,“你和陈玉为什么如此讨厌李晓朝?”
李晓朝回京那天,唐臻曾清晰的感觉到,陈玉有想要杀了李晓朝的念头。
程守忠叹了口气,闷声闷气的道,“我们没有证据,能够怀疑他当年曾参与刺杀陛下,陷害老侯爷。”
唐臻愣住,这不是程守忠和陈玉讨厌李晓朝的理由。
这是程守忠第一次在与他说话的时候,明目张胆的左顾言他。
“殿下不必因为我们,改变对李晓朝的看法。您很快就会离开,再也不会与他相见。”程守忠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宇间满是慈爱和期盼,为唐臻整理碎发的手虽然粗糙,但很温暖。
正是因为记忆中鲜少能得到的温暖,令唐臻失去往日的警惕,明明感觉到程守忠话中有未尽之语,他依旧心甘情愿的忽略心中的异样,高傲的转过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程守忠露出笑容,主动说出另外的小秘密哄有些生气的少年,“程锋在广西落脚之后,立刻想办法与我恢复信件交流,我告诉您的很多事,尤其是与陈玉有关的事情,消息都来源于程锋,但是陈玉不知道。”
“陈玉不知道?”唐臻果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他只是没从程守忠口中,问出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这是他宽容大度,不愿意逼迫程守忠。唐臻愿意相信,只要他坚持,程守忠肯定会为他退步。
陈玉可是被他思念又敬仰的义父,干干净净的卖给程守忠。
程守忠看着唐臻眼角眉梢的笑意,心中忽然酸涩的厉害,殿下这么好哄,并不是因为他哄人的本事有多好。
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可怜的殿下不知道吞下多少苦楚。
陈雪不愿意告诉陈玉太多,并非是不信任陈玉,恰恰相反,他对这个孩子投注太多心血。即使让陈玉成为太子伴读,为太子效忠,也从未具体的要求陈玉做到什么程度。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提出要求,哪怕十死无生,陈玉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如果福宁宫遭遇无法挽回的灭顶之灾,陈玉知道的越少,逃离的时候才能越轻松,不会被不属于他的感情和想法挟持,做出傻事。
陈雪对捡来的儿子,尚且如此用心,陛下怎么可能不为殿下计深远?
殿下肯定能实现愿望,彻底逃离吃人的沼泽。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殿下,明日辰时三刻,你悄悄过来,我专门找了个与你身形相似的少年。”程守忠眨了眨眼睛,含笑道,“你最少可以在里面停留半个时辰,陛下最近身体还好,足够应付你。”
唐臻怔住,下意识的看向福宁宫巍峨的大门,抬手搭在胸腔的位置,清晰的感受到越来越快的心跳。
念念不忘已久的事终于得到回应,他最诚实的想法却不是兴奋和期待。
心口充盈的情绪分明是惧怕和担心。
他在担心什么?
唐臻不愿深思。
“等我能带父亲离开那日,再见也不迟。”
第45章二合一
不出唐臻的预料,李晓朝虽然坚守承诺,没有再主动出现在唐臻的视线范围之内。但是唐臻令人去骠骑大将军府传信,召见对方的时候,李晓朝也没有拒绝。
未免有不相干的人路过,发现程守忠和李晓朝的争执,非要做好人,以劝架的方式做搅屎棍。唐臻特意将召见李晓朝的时间,定在申时三刻。
李晓朝按照以往的习惯,提前半刻钟到达皇宫大门,沿着宫巷步行前往东宫。
曾有很多人,因此称赞骠骑大将军不愧是安定侯的女婿,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变化,面对昌泰帝和太子,依旧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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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守为臣的本分,从无僭越之举。
殊不知李晓朝会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平时过于繁忙,鲜少有时间想起太子。需要安静的空间回忆与太子相处的细节,免得当着太子的面,说错对方的习惯,徒增尴尬。
距离东宫只剩百步的时候,李晓朝与程守忠迎面相遇,主动停下脚步。
“许久没见程兄,我险些没敢认”李晓朝的目光越过程守忠,遥遥望向福宁宫的位置,丝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惊讶,问道,“可是陛下有事交代,程兄才愿意暂时离开福宁宫?”
程守忠目光冰冷的凝视李晓朝,要不是为了配合殿下的计划,他绝不会与这个小人多说半个字。
“少打听不应该被你知道的事。”
李晓朝闻言,眼底极快的闪过阴霾。
又是这句话?
二十年前,他竭尽全力的收拢安定侯的旧部,求到程守忠的头上,希望对方能为他提供消息,分析京营的势力分布。
程守忠也如现在这般,像是在面对难以形容的脏东西似的,勉为其难的与他对视,冷冰冰的道,“老侯爷那么看重你,也不曾教给你的东西呵,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告诉你?”
即使对方没有说任何嘲讽的话,李晓朝依旧感受到程守忠骨子里对他的轻贱。
凭什么?
安定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程守忠这般,只不过是安定侯府的家臣却自称‘老程’的人眼中。无论他做的多么出色,得到多少称赞,也不如程锋在惹怒安定侯之后主动低头,用破绽百出的剑法讨好安定侯。李晓朝不明白。
程守忠往上数三代,只是安定侯府的奴仆而已。因为侍奉当时的安定侯有功,子孙才能摆脱奴籍,自小与安定侯府的郎君共同习武,然后成为郎君的左膀右臂。
运气好,积攒到足够的军功,得到家主的承认,然后被赐予‘程’姓。
迄今为止,李晓朝依旧发自内心的认为,程锋与老程人对他排斥是抱团排外和骨子里对强者的恐惧。
除此之外,他委实想不到,自己哪里不如废物似的程锋。
只不过是因为程锋姓程,父母兄长都是老程人,几代人扎根安定侯府,叔伯亲友皆是安定侯的心腹家臣。
相比之下,他作为能被安定侯承认的女婿,竟然形单影只,时常有孤掌难鸣的无力感。
李晓朝缓缓摩挲腰牌,仔细感受‘骠骑’二字的轮廓,不动声色的压下因为猝不及防的见到故人,忽然翻涌的记忆。
哪怕所有人都防备他,看不起他,也不会改变现实。
如今统领京营的人是他,既不是早就葬身火海的程锋,也不是被称作老程人最后体面的程守忠。
只要骠骑大将军的旗帜竖立在京都的城墙之上,世人就会觉得安定侯的传承依旧存在。
程守忠只是个永远活在过去,不肯睁眼面对现在的可怜虫而已。
“程兄何必与我说这等赌气的话?”李晓朝面露伤感,义正言辞的道,“我身为陛下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掌管京营的同时,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陛下和殿下的安全,理应随时掌握福宁宫的动向。”
如果没有唐臻的交代,程守忠听见李晓朝说这等冠冕堂皇的话,连眼角余光都不会分给对方。
然而他现在有任务在身,必须激怒李晓朝或顺理成章的被李晓朝激怒,只能继续与李晓朝纠缠。
“随、时掌握福宁宫的动向”程守忠喃喃重复李晓朝的话,突然暴起,猛地拔剑朝李晓朝的脖颈奋力刺出。
李晓朝冷静之后,故意刺激程守忠,只是想从程守忠口中套话,分析福宁宫的近况。万万没有想到,程守忠会直接动手。
虽然他的身手不在程守忠之下,更胜不止一筹,但程守忠先行发难,占尽先机,李晓朝一步慢、步步慢,只能狼狈逃窜。
这又是在宫中,守卫大多是程守忠的部下。
哪怕不是羽林卫,也不可能冒着彻底得罪程守忠的风险,为李晓朝解围。
早在两年前,太医院曾传出消息,昌泰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骤然听闻这个噩耗,李晓朝大惊失色。
他边令太医院仔细调养昌泰帝的病症,无论缺什么名贵、稀奇的药材都要立刻告诉他,边不惜代价的动用暗处的人手,打听福宁宫内的消息。
奈何程守忠花费十几年,已经真正的做到将福宁宫打造成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铁桶。
急得头晕目眩的李晓朝只能安慰自己,他起码占据地理优势,福宁宫真正发生无法隐瞒的大事,程守忠就算再不情愿,也会最先通知他。
理由非常简单。
如果昌泰帝真的李晓朝和程守忠心中的继位人选都是太子。
面对如此大的风波,福宁宫很快就做出反应。
先是太医院的消息突然被截断,程守忠亲自去太医院,带走惯常为昌泰帝请平安脉和调养身体的太医。同时清点太医院储存的药材,不分种类,全部带走三分之二。
从此之后,但凡是送到太医院的药材,皆要在入库之前分出三分之二送到福宁宫,由程守忠亲自验收。
原本只有每年春耕才会短暂露面的昌泰帝,在重阳节亲临首辅孟长明的府邸,打破陛下已经驾崩的传言。
接下来的两年,昌泰帝依旧会在上半年的春耕准时出现,下半年也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臣子家中。虽然他鲜少会与臣子提起朝政,但帝王亲临,对于臣子来说,已经是毕生难求的荣耀。
有关于昌泰帝是否还活着的风言风语,总算是暂时平息。
李晓朝至今依旧没能成为被昌泰帝选中的幸运臣子。
对此,他倒是能够理解,曾多次公开为昌泰帝解释。
当年发生的惨案,只有昌泰帝、安定侯和李晓朝在场。
时隔二十年,昌泰帝还是不愿意相信,如父如师的安定侯会对他下手。不愿意见李晓朝,免得想起旧事,平白伤心,也是正常。
只要昌泰帝走出福宁宫,李晓朝就有办法知道,出现在人前的昌泰帝是不是本人。
因此,李晓朝虽然没办法直接与昌泰帝接触,但对昌泰帝身体情况的判断却远胜他人。
昌泰帝的实际情况,即使没有昌泰二十二年,传言中的那般严重,也至少经历过缠绵病榻,元气大伤。
稍有不慎
程守忠突然发疯的行为,令李晓朝又怒又怕。
既怒对方丝毫不给他留面子,逼得他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的躲避剑锋,也怕程守忠如此不堪刺激,是因为福宁宫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变故。
程守忠自认是个只会扛刀的粗人,论心眼,十个他捆在程锋的身上也比不过李晓朝,因为他会给程锋拖后腿。
多亏程锋曾为程守忠写下十条,面对李晓朝,以不变应万变的应对方式。程守忠才能与李晓朝相安无事,不至于掉到对方挖好的坑里。
见李晓朝只是躲避,完全不考虑回手,程守忠立刻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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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朝又在深思远虑。
他忽然仰头大笑,从单手拿剑变成双手握住剑柄,以挥刀的方式,携雷霆万钧之势袭向李晓朝的弱点。
既然如此,就让李晓朝慢慢想,他先揍个痛快。
“程守忠!”李晓朝听出风声的改变,脸色陡然变得难看,立刻收缩腰腹,凭借强大的控制力,连续在地上翻滚,及时抽出腰间的佩剑。总算是躲过致命的连环刀,以及完全不留情面的最后一击。
鲜血顺着李晓朝的手掌缓缓落下,在满是恼怒的脸上绽开凋零的血花。
程守忠竭尽全力忍住想笑的冲动,扔掉长剑,抓起李晓朝的衣领,仔细打量对方狼狈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将对方恼怒至极,分明是想要立刻杀了他泄愤,但因为有所顾忌,迟迟没有出手的神态,吸尘入肺,彻底印刻在脑海中。
可怜李晓朝根本就不知道程守忠在想什么,只能从对方不久前反常的行为和如今专注且充满压迫力的目光,猜测程守忠为何变成这样。
结果当然是越猜越远,在跑偏的路上狂奔。
难以形容的寂静蔓延许久,程守忠终于回过神,用程锋曾教他的方式敷衍李晓朝。
他恶狠狠的盯着李晓朝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道,“再让我知道,你妄想窥视陛下的行踪,我立刻杀了你。”
天生苦相的脸上忽然涌现恼怒,此地无银似的强调,“只要有羽林卫在,陛下和殿下就无需担忧安危,有没有京营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
程守忠和李晓朝都知道。
李晓朝豁然开朗,必定是福宁宫中出现变故,程守忠才如此疑神疑鬼,听不得他说任何会威胁到昌泰帝的话。
所以变故的源头是昌泰帝?
究竟是多大的变故,能让从不关心的京营的程守忠忽然改变态度,终于愿意正视京营对皇宫的重要性?
难道两年前他最担心的事
李晓朝深知程守忠的嘴有多紧,完全不指望从对方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他忽然发力,用巧劲掀翻程守忠,冷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再说一次,我对陛下和殿下的忠心不亚于你。”
程守忠望着李晓朝的背影彻底走远,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爬起来,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太医院搜刮药材。
陛下对李晓朝的好,远远不及老侯爷和大姑娘。
李晓朝连老侯爷和大姑娘都骗,谁敢相信他不会骗别人?
程守忠不敢。
在他这里,李晓朝永远是个骗子。
东宫外的闹剧,很快就传到唐臻耳中。
宫人借着换茶的时间,神神秘秘的对他道,“奴婢听闻骠骑大将军和福宁宫的程将军在宫巷遇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站在巷口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唐臻正握笔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下,墨汁立刻晕染,毁掉半张已经写好的字。
宫人脸色大变,立刻跪下请罪,“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良久后,宫人的求饶才得到回应。
“找平安领二十板。”
宫人闻言,眉宇间浮现懊恼和悔恨。满脸委屈的抬起头,正对上太子冰冷的目光,顿时不敢再说求饶的话,老老实实的应是,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
在东宫,最严重的惩罚就是由平安公公亲自动手。
惩罚本身不会令犯错的宫人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但是平安不允许任何犯错的宫人,立刻回到太子身边伺候。对宫人来说,相当于他们会丢掉正在做的差事。
不知从何时起,忽然兴起朝臣向东宫送仆人的热潮。
能贴身伺候太子的差事,如同百米巨树顶尖的果子,又少又甜,竞争力巨大。
这名宫人却因为一念之差,失去已经握进手心的果子,怎么可能不伤心?
唐臻完全不在意宫人的想法,垂目思索片刻,决定亲自去看血淋淋的现场。他相信程守忠心中有数,但不确定李晓朝会不会下手狠毒。
直到凭借灵敏的直觉,艰难的从斑驳的砖缝中找到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干涸血迹,唐臻才知道,宫人没有说谎,只是味觉有问题。
回到书房,他盯着宣纸上的墨迹发了会呆,终于有心思梳理细节。
听见程守忠和李晓朝大打出手,现场血腥味浓重的时候,心脏仿佛被针刺似的疼了下,导致唐臻握笔的手发抖。
然而他心中最惦记的人,却不是令他当场失态的李晓朝。
前往宫巷的时候,唐臻的脑海中只有程守忠的影子。
如此看来,他之前的推论确实成立,原主留下的情绪是消耗品。
至少现在,无论情况多么危急,思考的时间有多紧迫,唐臻都有绝对的信心。他能战胜原主仅剩的情绪,在程守忠和李晓朝之间,坚定不移的选择程守忠。
意外的收获令唐臻脑中闪过灵光,他给陈玉写了封信,让陈玉去孟长明家中撒泼,最好两个人之间有肢体冲突。
然后由陈玉嘱咐他送进东宫的宫人,挑太子最轻松惬意的时候,突然添油加醋的形容陈玉和孟长明之间,‘惨烈’的打架过程。
如果原主对孟长明的情绪,已经被消磨的与李晓朝差不多,唐臻不打算继续在孟长明身上浪费时间。
他不喜欢孟长明,尤其不喜欢孟长明的目光,仿佛能透过所有阻碍,看任何人藏在心底的秘密。
程守忠和李晓朝在宫巷相遇,发生争执的第一天,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到宫外。成为少数比太子殿下的新宠,更引人注意的新鲜事。
第二天,唐臻收到沈思水的请安折子,言辞果然比上份请安折子更加激烈,充斥浓郁的不满和急切。
他改变往日的习惯,令人立刻出宫去寻找替沈思水送折子的人,然后研磨挥笔,当场写下回信。
不仅出尔反尔,不承认在之前的通信中给沈思水的暗示,还气急败坏的辱骂沈思水,癞哈蟆想吃天鹅肉,净想美事。
言辞之粗俗、不堪,完全参照唐臻曾经翻阅的话本,将身为湖广布政史的沈思水当成挑粪的匹夫骂。
如果沈思水能忍不可能,除非沈思水能远在千里之外,识破唐臻的所有计划。
湖广位于各行省中央,沈思水要是只会忍耐,没有丁点的锋芒,不可能守得住如此肥沃广阔的土地。
这封回信由唐臻写下之后,立刻晾干墨迹,交给替沈思水送信的人,没在东宫停留。
东宫读作宫人,写为细作的存在,自然也就没办法朝背后的势力,送出有用的消息。
以至于频频有宫人千方百计的寻找机会,试探唐臻对沈思水的看法,想要套出那封回信的内容。
还有格外心急的人,直接省略中间的步骤,拿出雷霆手段抹黑沈思水,挑拨太子与湖广布政史的关系。
拜这些人所赐,唐臻再次找到能疏远岑威的有效办法。
湖广布政史沈思水的同胞姐姐,是岑壮虎的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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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也就是岑威的继母。
换句话总结,沈思水是岑威的便宜舅舅。
京都频频有抹黑沈思水的声音,岑威不能假装不知道。无论心中如何想,至少要替沈思水说几句好话。
唐臻装作彻底厌恶沈思水,对频频为沈思水美言的岑威恨屋及乌,完全不想见到对方。
岑威只是想养树苗,又不是想捡个叛逆期的熊孩子当便宜爹。
唐臻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他发过几次火之后,岑威就逐渐减少进宫的频率,鲜少出现在唐臻面前。
与此同时,京营正发生只有少数人才能窥得苗头的动荡。
程守忠答应唐臻,要在京营给李晓朝找麻烦。
为达到目的,他动用大量的人脉,从最底层开始,揭露京营没了安定侯的统领之后陆续积攒的弊端。
其中既有当初李晓朝为了收拢京营,故意割让给部分下属的特权,也有其他势力在京营安插人手,不择手段争夺权力留下的马脚。这些问题,平日里不会影响李晓朝对京营的控制,如果给李晓朝足够的时间,让他慢慢地清除隐患,以李晓朝的本事,绝不会掀起任何风浪。
然而所有的弊端同时爆发,数不清的势力被卷入其中,李晓朝既想要京营的绝对统治权,又不想得罪在京营安插人手的势力,只能为此殚精竭虑,忙得脚难落地。
即使李晓朝猜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必定与程守忠有脱不开的关系,也没有时间和立场去找程守忠算账。
毕竟程守忠没有在混乱的时刻突然站出来,与他争夺权力。程守忠只是竭尽全力的帮助他,寻找京营潜藏的隐患,甚至因此撤走许多,原本完美隐藏在京营中的人手。
此举可谓舍己为人,感动京营。
李晓朝利用仅有的时间反复思索,只能将程守忠的异常归结于福宁宫。如果昌泰帝只有李晓朝会坚定的支持太子继位。
无论程守忠多么不愿意,也必须承认,在支持太子这件事上,他们是彼此最坚定的盟友。
唐臻利用最后的时间,尽情的享受美人环绕的福气。
他要是再不离开京都,东宫的西院已经快装不下越来越多的美人。
消息传到宫外,自然又引起各方的议论。
大多数人依旧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频频发生异动的京营中。他们抱着能趁乱安插人手最好,向李晓朝卖个人情也不亏的念头,积极的参与其中,生怕形势不够混乱,没有能钻的空子。
太子的风流韵事还是得关心什么?太子只是看看,疑似不行?
但凡是有机会出太子妃的人家,皆不在意太子行不行。下面的人即使有话想说,也只是憋住,暗自留意东宫的情况。
太子的喜好委实怪异,东宫的美人燕瘦环肥、各有特色,竟然都比不上异族奴隶。
难道相比美人,太子更爱龙阳?
陈玉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面无表情的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宫人,畅通无阻的走进太子的寝殿,刚好将太子奢靡的生活尽收眼底。
唐臻悠闲的躺在摇椅处,左手是点心拼盘,右手是各色水果,眼前是翩翩起舞的美人。
“殿下”陈玉悄无声息的站在唐臻头顶的位置,本想体面些,怨念却不受控制的飘散。
唐臻早就听见陈玉的脚步声,懒洋洋的抬起眼皮,“你怎么了?谁敢打你!是不是梁安?”
从前梁安和陈玉也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大多都是点到为止,从来没有令陈玉顶着两个能媲美大熊猫的黑眼圈。
陈玉冷笑,目光幽幽的凝视唐臻,阴阳怪气的道,“难道我收到的私信,不是殿下所写?”
他从未收到过如此过分的要求!
竟然让他去孟长明府上撒泼,还得有肢体冲突。
看看,这还是人话吗?
要不是收到消息,在京郊发现红莲的踪迹。
唐臻滚蛋之前,陈玉绝不会主动来见对方。
私信?
唐臻怔住,继而恍然大悟。
孟长明!
啧,陈玉看着挺聪明,怎么如此憨厚?
第46章二合一
唐臻轻咳了声,看向陈玉的目光莫名沉重,仿佛藏着能将人脊背压弯的歉意,欲言又止的道,“其实你”
只需要装模作样的弄出声势浩大的动静,恐吓太子,就能令唐臻达成目的。
唐臻自认不是个胆小的人,绝不会轻易被吓住。
因为深知原主的感情有多充沛,他才有把握,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试探,原主对孟长明的复杂情感,已经被消磨到什么程度。
任何人在接受新消息的时候都需要理解和反应的时间门,唐臻赌原主的感情,比他的理智更快。
所以他只能告诉陈玉做什么事,不能事无巨细的交代陈玉如何去做,未知的空白是唐臻为理智设置的障碍。
事实证明,他的思路基本正确。
骤然听闻陈玉和孟长明大打出手,双方各有伤处的消息,唐臻立刻感受到原主的情绪。
惊讶、担忧远比突然听到宫人告诉他,李晓朝和程守忠在宫巷争执,站在东宫大门都能闻到血腥味的时候情绪更加激烈。
相比几个月前,未曾与孟长明见面,只是见到对方的笔迹就不知不觉的被原主留下的情绪影响。
对于唐臻来说,现在的这点情绪起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可惜这件事并没有如同唐臻早先预想的那般,带给他前所未有的轻松。
“你整日剑不离手,怎么打不过孟长明?”唐臻捧起身侧的果盘递向陈玉,言语间门难掩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虽然孟长明有靠山,但是北地遥远,陈玉也不是无名之辈。
陈国公府作为被众人深深忌惮的庞然大物,这些年始终悄无声息的盘踞北地,极少插手山东和山西之外的事。
哪怕河南在陈国公的眼皮子底下乱成糊涂粥,陈国公也对此视而不见。
他虽然任由属下效仿其他行省,千方百计的在混乱的河南捞好处。但是谁敢与他提,不如趁乱拿下河南,陈国公也是真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