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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一合一

东宫诏书册封赤斤蒙古卫哈达的长女为寿康郡主的消息,立刻压过太子与美貌小奴的传闻,成为京都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郑重的宣读诏书,告祭先祖之后,岑威令人将诏书装裱,悬挂在花厅正中央。

无论谁来道贺,都能亲眼看见诏书和传国玉玺的印记。

京都岑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冷清数日的东宫也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不仅最近神出鬼没的梁安和胡柳生同时出现,目光微妙的打量唐臻和他身侧端茶侍奉的美貌小奴。抱病多日的陈玉也又一次向唐臻展现中医的奇迹,脸色红润,双目聚神,完全看不出他前日是如何以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作为告假的理由。

“臣竟然从未设想过,殿下会如此偏心。”最沉不住气的人依旧是胡柳生,他神色愤愤,委屈的像是生吞了个苦瓜。

唐臻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明知故问,“胡卿何出此言?”

早在答应岑威,亲自写下东宫诏书,给苏迪雅郡主的封号,他就考虑过这么做可能会导致的诸多后果。

如果不是利大于弊,哪怕当时想要试探岑威的想法再怎么迫切,唐臻都不会冒着风险应下这个要求。

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孤家寡人,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福宁宫中的昌泰帝和仙妃。

胡柳生见唐臻肯理会他,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质问道,“臣等跟在殿下身边多年,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殿下却连句口头的赞赏都吝啬。少将军才来不到整月,殿下就愿意为他动用诏书和传国玉玺。就算我和施兄平日里粗心大意,偶尔有照顾殿下不周的地方,难道陈兄和梁兄也比不上少将军?”

梁安握紧拳头,目光不善的看向胡柳生。

看来上次揍得太轻,居然敢拿他做筏子。

陈玉也看向胡柳生,眼底的冷漠几乎化为实质。

唐臻饶有兴致的看着三名伴读的互动,慢吞吞的道,“封赤斤蒙古卫的嫡长女为郡主是旧例,寿康郡主的姑祖母也是郡主。这与岑卿有什么关系?”

胡柳生还是不甘心,“没有少将军,还会不会有这封诏书?”

“当然不会。”唐臻笑了笑,因为看不上胡柳生不肯做事却想着占便宜的模样,他故意道,“胡卿说的对,你们跟在孤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不能只想着岑卿为孤排忧解难的功劳,忘了你们随侍左右的苦劳。”

胡柳生抿直嘴角,眼底却泄露笑意。

虽然他不是伴读中第一个得到实际好处的人,但至少比什么都得不到强。

“这样。”唐臻沉思片刻,忽然想到绝好的主意,抚掌笑道,“你们家中可有如同寿康郡主这样的亲戚或旧识?孤今日正好得闲,有空暇写诏书。”

陈玉和梁安听了这话,尚且要思虑片刻,胡柳生却直接变了脸色。他要是有如同寿康郡主这样,能名正言顺的讨要恩旨的亲戚,刚才就不会故意挤兑太子,说岑威有功劳,自己也有苦劳的话,暗示太子分些肉汤给他。

“殿下”

没等胡柳生再胡搅蛮缠,唐臻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转为冷漠,“胡柳生,你只是孤的伴读,不是孤的老师。”

若是从前,即使听见这样的警告,胡柳生也不会放在心上。

反正他早就说惯了颠倒是非的话,无论如何都能显得自己占理。况且他又不是孤军奋战,身边还有陈玉和梁安。苦劳是所有伴读的苦劳,陈玉和梁安也有份,凭什么不站在他这边?

然而对上太子冷漠的目光,胡柳生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再也张不开嘴。

藏在心底,始终不愿意承认的念头,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太子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温和,任人捏扁搓圆也不会生气的太子。

如果他继续不管不顾的惹怒太子上次太子因为私库账册发脾气的时候,曾要将除了岑威之外的伴读,全都撵出东宫。

这是胡柳生无法接受的后果。

不敢再做出头鸟的胡柳生只能闭嘴,朝梁安和陈玉疯狂眨眼,明示他们继续逼太子端水。

可惜梁安和陈玉并非是因为眼红岑威从东宫得到好处,才立刻进宫。

即使没在记忆中找出与寿康郡主情况相似的亲友旧识,他们的遗憾也只是浮于表面,远没有胡柳生终于发现他是孤军奋战的恼怒真切。

梁安满脸愧意的起身,“那日在总督府,臣因为从未见过骠骑大将军的怒火,竟然被吓住。即使察觉到殿下不想责怪大将军,也没敢出声劝大将军几句。至今回想起那日,臣还是满心愧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殿下。只能庆幸岑兄机敏聪慧,身手不凡,能完美解决您与大将军的分歧。”

他抬起头朝唐臻憨笑,继续称赞岑威。

只差拍着胸脯保证,对于岑威从东宫为堂嫂求得恩旨的事,他百分之百赞同,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思。

谁不赞同,他就去抽谁的耳刮子。

惨遭孤立之后,又遇背刺的胡柳生闭上眼睛,默默转身背对梁安。

相比无事也要兴风作浪的胡柳生,唐臻还是看每逢重要时刻,必定靠不住的梁安更顺眼些。

虽然对方是在借此试探他,想要哄他说出赏罚分明的话,保证不会无缘无故的写诏书,盖传国玉玺玩。但此举,此时正和唐臻的心意。

有东宫诏书和传国玉玺的太子会更有利用价值,比从前更受重视。

同时也代表,太子随时都有可能凭借诏书和传国玉玺做出难以预料的事。

如果不能及时证明自己依旧无害,且不会愚蠢到随便被人利用。如陈国公和三省总督这等,距离登顶只差最后的阻碍,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的人。可能会考虑未雨绸缪,先除去不安定因素。

毕竟福宁宫中还有昌泰帝在,太子重要却不是必需品。

为了避免没必要的猜忌和麻烦,唐臻要亲自为动用诏书和玉玺,增加能称得上是束缚的规则。

梁安的行为,恰到好处的为正在打瞌睡的唐臻递来舒适的枕头。

唐臻似是被梁安奉承的羞涩,端起茶盏挡住半张脸,“岑卿有功,孤本想特允他在孤的库房中挑些东西,他却更想实现家中兄长的夙愿。孤观他的请求有先例可寻,并不过分,考虑许久才决定应下。”

梁安挑起眉梢,顺势道,“臣的祖父任两广总兵多年,祖母却始终没能等到礼部的诰封,臣也想厚着脸皮向殿下求个恩典。为妻者,诰命随夫变动,同样是朝廷旧例。”

唐臻抬起眼皮与梁安对视,犹豫半晌,拒绝的格外坚定,“这虽然不是难事,孤却不能无缘无故为你破例,去管本不该由孤操心的事。否则明日陈玉的姑母也想早些要诰封,后日胡柳生为他的姨母来求孤施承善、燕翎、施乘风,乃至文武百官,全都因此来求孤,怎么办?”

梁安面露失望,眼中却浮现笑意,“是臣妄言,请殿下恕罪。”

“无妨”唐臻昂起下巴,大方的道,“来日你若是能如岑卿那般,为孤排忧解难,孤也会给你额外的恩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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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安煞有其事的点头,但完全没往心里去。

太子能有什么忧愁?

真有事发生,他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凑上去,给太子连累他的机会。

刚才那番话,只是在试探太子而已。

如果太子真的应下,不知死活的将诏书和传国玉玺当成随手拈来的补药,肆意滥用。梁安立刻出宫,连夜收拾行李赶回两广。

这伴读,不做也罢。

免得太子哪日稀里糊涂的遭殃,他也要受牵连。

胡柳生和梁安相继陷入沉默,唐臻理所当然的看向还没开口的陈玉。

“臣听闻施承善送给您几名美貌小奴,非常得您的喜欢,特意来看看,他们究竟有多美貌。”陈玉目光挑剔的打量唐臻身后的陌生面孔,明知故问,“怎么没见到平安公公?”

唐臻冷下脸,朝后面招了下手。

“红衣、蓝衣,长得还行,不算丑陋。”

至于平安,他连提都懒得提。

要不是看在原主的份上唐臻的脑海中再次浮现种种辣眼睛的画面,脸色逐渐狰狞。

红衣和蓝衣正是昨日施承善送来的白衣少年,听了唐臻的话,不敢有半分委屈,老老实实的朝陈玉等人行礼,自报姓名。

他们原本有个挺诗情画意的名字,可惜太子殿下根本就没问,直接指着他们喊红、蓝、黄、绿,还让侍女给他们拿与新名字颜色相同的衣服穿。

天知道听见太子殿下对东宫的侍女说‘免得你们认错他们’的时候,原本对容貌非常自信的红、蓝、黄、绿受到多大的打击。

以至于他们如今每次低下头,看见的衣服颜色,都会下意识的想到平安公公阴阳怪气的嘲讽他们‘丑人多作怪’的画面,顿时什么心思都散得干干净净,只求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不必再面对平安公公。

也不知道白衣脸上的伤,还能不能养好,唉。

陈玉冷眼看着,觉得红衣和蓝衣虽然年纪小且容貌阴柔,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小养在风尘之处的轻浮,但态度还算恭敬端正。如果殿下心善,愿意留他们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毕竟沉迷男色的太子,远比少年知慕艾的太子安全。

“多大了?”陈玉从荷包中拿出两枚指节大的金元宝抛给两人。

“十二”

“十一”

两人同时回答。

唐臻舔了下牙尖,噙着笑看向院中的桃树,漫不经心的想,不愧是施承善,果然是畜生。

陈玉皱眉,眼中浮现迟疑,殿下才十六,又没经历过这些,万一真的起了心思

“殿下。”安静半晌的胡柳生忽然道,“既然您觉得他们长得不够好看,臣也再送您两名奴仆赔罪,保证比他们体态匀称、容貌妍丽。”

唐臻勾起嘴角,没问胡柳生,突然之间门怎么就成了戴罪之身。

“胡卿有心。”他从容应下胡柳生的话,因为态度过于坦然,反而令心中已经各有结论的伴读再次生出疑虑,纷纷怀疑之前对他猜测是误会。

陈玉懒得去想,胡柳生忽然如此积极,是有什么企图,当即表示,他也会送两个新仆人进宫。

梁安见状,自然也不会吝啬两个奴仆。

如此,人人都往东宫送新仆人,施承善专门挑选美貌小奴送给太子的事,立刻变得寻常起来,正和陈玉的心思。

多日未见,梁安等人陪唐臻用过午膳才出宫,又结伴去岑府道贺,顺便将唐臻给寿康郡主的赏赐带去。

没有进宫的施乘风和燕翎果然都在岑府,更令他们惊讶的是骠骑大将军也在这里。

从第一次见面起,李晓朝就丝毫不曾掩饰对岑威的欣赏。如今见到岑威的堂兄岑戎,也是爱屋及乌的模样,十句话中几乎有八句话是在问岑威。

“你们兄弟的感情果然深厚!”李晓朝的手掌亲切的拍在岑戎肩上,笑道,“长兄如父,他必定像尊敬父亲似的尊敬你,才会愿意将殿下给的恩赏用在你的妻子身上。”

岑戎憨笑,端起酒盏的瞬间门,眼中却只剩冰冷。

啧,狗贼。正在与施乘风说话的岑威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勾肩搭背的岑戎和李晓朝,眼中浮现意外。

只有两件事,能让岑戎无缘无故的暴躁。

有人挑拨岑壮虎和岑壮牛之间门的感情。

有人挑拨岑威和岑戎之间门的感情。

他听懂了,但是碍于情面,只能装作没听懂。

岑威回想寥寥几次与李晓朝相处的情况,不明白李晓朝为什么要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岑戎,隔空挑拨岑壮虎和岑壮牛。

这能有什么用?

李晓朝没再说挑战岑戎耐心的话,仿佛半句暗示岑戎头上带绿的言语,也只是无心之失。

他又抓着岑戎喝了两大碗酒,终于放开对方去招待其他客人,换成小酒盅自酌自饮,打定主意要留到最后,给足岑家兄弟面子。

“大将军?”燕翎端着酒壶在岑戎早先落座的位置坐下,意味不明的道,“翎先前特意去京营寻您,想要与您不醉不归。您推脱不胜酒力,只肯喝三口,如今遇上岑家兄弟,竟然连三碗也不在话下。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难道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人?”

李晓朝大笑,又拿起碗,“胡说什么,我在京营是闭门演武,如何与你不醉不归,让下面的人看主将烂醉如泥的笑话?”

燕翎也笑,亲自为李晓朝满上空碗,“我还在保定府时父亲经常与我说,来日再到京都,要与您彻夜饮酒,所以我才会对这件事如此念念不忘。可惜,今日又没找到个好地方。”

“嗯?”李晓朝接过仆人手中干净的空碗放在燕翎面前,桃花似的眼睛盈满诧异和淡淡的惊喜,“国公说过这样的话?”

“当然,我怎么会骗大将军。”燕翎神色如常的继续倒酒,紧绷的手指却悄无声息的泄露他的得意。

没有武将能拒绝陈国公的邀请,哪怕只是转述。

李晓朝和燕翎饮尽碗中的酒,再看彼此,无端亲切许多,又将海碗换成酒盅,闲聊北地风情,闹中取静,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施乘风在随从的提醒下远远看见两人相谈正欢的场景,想着自己过几日就要返回浙江,也端着酒壶走了过去。

不管燕翎是否欢迎他,目前还是墙头草的李晓朝都会给他个面子。

能膈应到燕翎,就是个有趣的消遣。

另一边,梁安和陈玉将正计划各自送两名美貌小奴给太子的事告诉岑威,免得岑威事后觉得他们偷偷排挤他。

岑威见多识广,哪怕听懂了暗示也没觉得奇怪。

唐臻想方设法试探岑威的同时,岑威也在观察唐臻。

在岑威的心中,太子是个聪明不外露的人,大张旗鼓的去做莫名其妙的事,肯定有必要的理由,

他平静的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看到坐在同处的李晓朝、燕翎和施乘风,建议陈玉和梁安再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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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和梁安面面相觑,同时嫌弃的移开目光。

然而考虑到以李晓朝、燕翎和施乘风对太子的关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将来还有不短的时间门,在京都继续维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状,能顺势卖个面子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玉和梁安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同意岑威的建议,转身走向正推杯换盏的人。

反正太子殿下对美貌小奴的态度是多多益善,想来不会介意,再多几个人给他送貌美小奴。

第32章一合一

陈玉和梁安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做出决定,立刻走向李晓朝等人。

然而他们似乎错估了某些状况,远看相谈甚欢的燕翎和施乘风,正借着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醺的酒意,肆无忌惮的对彼此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他们甚至不愿意看骠骑大将军的面子,维持虚假的平和。

以至于尝试过‘劝架’却没成功,再次自酌自饮的李晓朝发现陈玉和梁安,眉宇间竟然浮现庆幸,立刻道,“你们是从宫中来?殿下有没有什么交代。”

燕翎和施乘风闻言,纷纷转过头,眼角眉梢不难发现因为与彼此针锋相对,尚未散去的戾气。

陈玉和梁安暗恨岑威给他们出了个馊主意,此时却不得不装作没察觉到燕翎和施乘风之间的暗潮汹涌,硬着头皮开口。

“回大将军的话,我们确实是从宫中来。殿下有套头面赏赐给寿康郡主,我们已经将其交给郡主的仪宾。”梁安勉强保持微笑。

李晓朝也笑,亲切的招手,“不必如此拘束,快来坐。”

“梁兄慎言。”施乘风睨向燕翎,意有所指的道,“殿下的诏书,只是封苏迪雅为郡主,可没说郡主的夫君就能是仪宾,小心有人因此不满。”

燕翎抬起酒杯,挡住嘴角的冷笑,语气平波无澜,“若是施兄没有提起,我竟然不曾留意这样的细节。怪不得我在施承善身上看不到半分细致,原来都长在了施兄身上,真是兄弟情深,令人感慨。”

梁安抵不住李晓朝的热情,只能依言坐下,疯狂朝陈玉使眼色。

陈玉见施乘风和燕翎如同斗鸡似的模样,委实头疼的厉害,只想长话短说,然后立刻躲到不会被波及的地方。

他后退半步,语速快得不留任何喘气的余地,“前日施承善送给殿下五名美貌小奴赔罪,胡柳生忽然觉得自己平日里也有侍奉殿下不周的地方,所以想效仿施承善,再送两名体态匀称、容貌妍丽的奴仆给殿下。我和陈玉、岑威反省自身,都觉得侍奉殿下虽然尽心,但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同样愿意各自再送两名奴仆给殿下驱使。”

未免李晓朝等人听不懂,陈玉如同刚才暗示岑威似的故意提醒道,“听闻施承善挑选的仆从很有讲

究。举手投足,言行举止,乃至伺候人的手段,处处合殿下的心思。如今我和梁安正发愁,如何从相同的地方,为殿下挑选出满意的仆人。”

身在京都的人,怎么可能不关注东宫的太子殿下?

陈玉甚至不必暗示的如此详细,他只需要提起施承善,李晓朝、燕翎和施乘风就能立刻想到,施承善送给太子的仆从都是什么来历。

“胡闹。”李晓朝放下酒盅,细长的剑眉之间浮现深刻的褶皱,不赞同的目光依次扫过陈玉和梁安,最后落在施乘风身上。

施乘风顺从的低下头,在李晓朝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重新勾起笑意。

能在离开京都前看到施承善的长进,算是他这次赶来京都最大的收获。

如此,来日返回浙江,总算是有不虚此行之处,可以与祖父分享。

陈玉和梁安感受到李晓朝的恼怒,也没觉得奇怪,纷纷垂头装死,避免与对方有任何目光接触。

以大将军对殿下的期望和看重,见到殿下误入歧途却无动于衷,反而会显得违和。

先给殿下送小倌的人是施承善,又提起这茬的人是胡柳生,他们只是因为各种原因选择跟风而已。即使大将军要找人算账,暂时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诡异的寂静中,只有燕翎独善其身,怔怔遥望东宫所在的方向。

与此同时,唐臻完全不关心岑府正在发生的事。

他在院子里找了个温度适宜,既有阳光又能通风的好地方,让仆人将分别关押在各处的异族奴隶全都带出来。

当初送进东宫的异族奴隶中,年纪最小也是最瘦弱的人,因为挨饿太久突然没有节制的吃东西,没能活下来,所以唐臻如今只剩下六名异族奴隶。

其中有来自不知名北方的白种人,金毛和碧眼。

他们所说的语言,大部分情况下都只能令唐臻感受到茫然,偶尔才能捕捉到几个似曾相识的音节,可惜熟悉并不代表准确的翻译。

唐臻只能肯定,他们说的不是英语,来自与圣朝北地接壤的瓦刺和鞑靼更遥远的地方。

另外四个人都是黄种人,外表与圣朝人有细微却明显的差距。

已经改名为小红的矮子,是唐臻目前为止,唯一能

够凭借语言,肯定来历的异族奴隶。他口中那些喋喋不休的脏话,唐臻连蒙带猜,能听懂至少七成。

肯定是日语,没错。

其余三个人都是根据习惯和仆人的猜测,确定来历。

分别是来自朝鲜的罪臣之后,已经被唐臻改名为小菜。

来自不知名岛国的亡命之徒,身高九尺,脸上有道从太阳穴贯穿到脖颈,看不到尽头的疤痕,脾气却出乎预料的温软,无论与谁关在同处超过三天都会被欺负,已经被唐臻改名为小软。

最后是来自越黎朝的旧贵族,他不仅是目前为止与唐臻交流最多的人,也是东宫的所有异族奴隶中地位最高的人。因为他会说圣朝语言,还有能被唐臻记住的名字。

黎秋鸣。

唐臻专门对照过,从书房角落翻到的地图。

所谓的越黎朝,在广西的正南方向,它有个令唐臻更熟悉的名字叫做越南。

因为唐臻毫不掩饰的偏爱,黎秋鸣在东宫的生活,明显比其他奴隶更轻松,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太子的旧物,像个奴隶中的贵族?

唐臻心不在焉的与奴隶们说了会话,今天他对性格比较活泼的人更感兴趣。

不得不说,小红的脾气委实暴躁,即使随侍在旁的仆人听不懂这个矮子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能从他逐渐狰狞的表情和沙哑的嗓音,猜到他没说好话。

仆人对唐臻道,“殿下,奴听他的话像是倭语,不如去寻个翻译”

唐臻毫不犹豫的拒绝,哂笑道,“他站在圣朝的土地,难道不应该学习圣朝的语言?为什么孤要迁就他。”

仆人愣住,终于明白,太子殿下养这些异族奴隶与他从前伺候的主子养猫儿、狗儿没有任何区别。

太子殿下只在乎猫儿、狗儿的反应是否有趣,根本就不会真正的关心猫儿、狗儿的想法。

他目光隐晦的看向坐在太子身侧,姿态从容,神色坦然,与太子一样,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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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奴隶为乐的黎秋鸣,忽然意识到这个人与其他奴隶的不同。

简直能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接下来发生的事,再次证明仆人的想法没错。

红衣为太子上茶时,黎秋鸣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接

,不知道哪里出错,两人都没端稳茶盏,深色的茶渍溅了他们满身,最后却只有红衣失去半个月的月钱。黎秋鸣非但没有受罚,反而得到太子赏赐的新衣服。

随后其余异族奴隶都被带回暂住的地方,黎秋鸣依旧留在太子身边。

殿下甚至生出兴致,要和这名出身越黎朝的异族奴隶学习他的语言。

来自同处的仆人隐晦的交换眼色,脑海中浮现相同的词语。

爱屋及乌。

胡柳生等人承诺的新仆从还没送到东宫,已经有新的传闻悄无声息的在京都流传。

‘相比皮肤白皙、气质柔弱的美貌小奴,太子殿下更喜欢五官深邃,身姿矫健的贵族少年。’

在唐臻不知道的地方,东宫的仆人甚至画下黎秋鸣的等身人像送到宫外。

又过三日,胡柳生承诺的仆人终于送到东宫。

仅仅两个人,肤色也能有白有黑。一个容貌殊丽,姿态妩媚。另一个却有些手脚功夫在身上,英姿飒爽、双目炯炯有神,仅从外表看,竟然与黎秋鸣有八成相似。

这两个人与施承善送到东宫的红衣等人,有令人难以忽略的不同。

她们都是十八、九岁,正值妙龄的姑娘。

与之相比,陈玉和梁安送来的人就有些平平无奇。容貌出色的少年,仅此而已,看上去还没有当初为唐臻从宫外寻找伺候的仆人时尽心。

岑威依旧延续之前的风格,在出乎预料方面,从不令唐臻失望。

他竟然送来两个壮汉手臂比唐臻的腰还粗的那种壮,于是这两个人成为唯一送到东宫,立刻惨遭退回的存在。

“殿下,门外有伴读求见。”黎秋鸣已经成为唐臻的贴身仆从,艰难的用生疏的口音表达出正确的意思,眼角眉梢皆是歉意和赧然。

虽然有可能给太子带来麻烦,但他不想再做奴隶,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唐臻冷笑,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岑威?”

他竟然还敢来东宫请罪?

正好可以试试,平安磨了半日的刀,是不是已经足够锋利。

黎秋鸣怔住,连忙道,“不、不是,外面的人叫燕、翎。”

“嗯?”唐臻眉宇间的杀气瞬间收敛,垂下眼皮打量茶盏中的浮沫,良久后,语气平静的道,“让他进来。”

燕翎已经很久没单独进宫寻他。

这次又是为什么?

第33章二合一

黎秋鸣去而复返,恭敬的弯下腰,“世子,殿下有请。”

燕翎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即使与东宫的仆从在穿着上没什么区别,依旧难掩违和的男人。

早在几日前,他就在书房见过对方的画像。

黎秋鸣,越黎朝上任护国将军的幼子。

两年前,护国将军支持的皇子在斗争中落败,惨遭幽禁,包括护国将军在内的所有党羽皆被牵连。只有黎秋鸣在忠仆的护送下逃到圣朝,成为除了被幽禁的皇子之外,仅有的幸存者。

光看外貌,黎秋鸣与出身两广的梁安有几分相似。

只是皮肤偏黑,眼窝也更加深邃,加上颠沛流离、艰难求生,难免显得枯瘦的身体和眉宇间始终不曾消散的倔强,颇有几分百炼成钢的坚韧。

哪怕燕翎依旧不愿意相信,太子会对这个出身越黎朝的旧日贵族,有超乎寻常的想法。他也不得不承认,单纯从养宠物的角度去看,黎秋鸣的身上确实有格外引人注目的特点。

良久后,黎秋鸣诧异的抬起头,“世子?”

燕翎眼中短暂浮现的复杂已经尽数转为平静,冷漠的道,“规矩没学好,我还没让你起来。”

话毕,他却没有继续为难黎秋鸣,径直越过对方,走向殿内。

只是个异族奴隶而已,不配浪费他更多的时间。

黎秋鸣感受到来自圣朝贵族的轻视,下意识的想到因为欺负他被太子惩罚的东宫仆人。

他知道能遇见圣朝太子,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不应该再奢求更多。

但是他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他也是走到哪里都被无数人簇拥在最中央,随便说句话就能决定别人命运的贵族。如今站在圣朝贵族面前,明明感觉到了对方的轻蔑,他却只能佯装听不懂,免得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再次发生改变。

黎秋鸣垂头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抛下理智,改变原本的想法,亦步亦趋的跟在距离圣朝贵族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不甘心,从奴隶到奴仆,不应该是他的终点。

否则熬过这两年的颠沛流离、夜深人静时反复折磨他的血海深仇,又有什么意义?

“殿下。”燕翎坐在与唐臻仅隔窄桌的位置,语气因为看见悄无声息进门的异族奴隶,忽然变得低沉,“臣最近听岑威不,不仅岑威,很多人说你喜欢容貌艳丽的年轻男仆。”

唐臻闻言,立刻想到已经被原路退回岑府的壮汉,脸色难以抑制的变得扭曲。

燕翎见状,眼中浮现笑意,慢条斯理的道,“殿下风光霁月,自从亲政之后,所有心思都用在朝政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离谱的爱好?可惜我不是殿下的伴读,不曾日日陪在殿下身边,即使想为殿下辩驳一二,所说的话听起来也没有岑威等人可信。”

“为什么不会?”唐臻终于压下想要召岑威进宫,然后关门放平安的念头,黑白分明的双眼安静的凝视燕翎。

自从唐臻不肯听从燕翎的建议,坚持要从宫外寻找新奴仆,代替东宫伺候的宫人,燕翎已经很久没有与唐臻单独相处。

这些日子,燕翎怨过唐臻,也反省过自己,始终为失败的经历耿耿于怀。

最后得出结论:他不能放弃。

如果不能掌握太子的喜怒和决定,他在京都的每一天都是浪费时间。

在北地陈国公府,不仅有惹人生厌的嫡长子和嫡次子,还有很多与他年纪仿佛的庶出弟弟,每个人身后的依仗都比他稳固。

如果父亲想要换个世子,只需要不,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猝不及防的在熟悉的双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燕翎好不容易维持平静的心,忽然笼罩复杂得难以仔细分辨的情绪。

如此专注的视线令他觉得,太子对他并非没有对其他人不同的依赖。只是太子身边的人太多,他不是不可替代的唯一而已。

这种感觉真糟糕。

在陈国公府也是这样,他明明已经是世子,在父亲心中却依旧不是无法替代的存在。

燕翎艰难的压下翻涌的思绪,维持体面,强迫自己回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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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说什么?我没听清。”

唐臻好脾气的笑了笑,重复之前的话,“为什么不会?”

“嗯?”燕翎愣住,眼中的茫然丝毫没有减少,他已经忘记之前与唐臻说过什么。

即使有再多的耐心,也经不住燕翎反复的消耗,再次开口时,唐臻的语气中添了两分几不可见的烦躁。

“我是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喜欢容貌艳丽的仆人?”

站在角落的黎秋鸣悄悄抬起头打量唐臻和燕翎,他能听懂的圣朝语言,远比他平日里表现出的程度更深。

因为圣朝太子是他想要改变命运,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黎秋鸣花在唐臻身上的心思也远远超过别人的想象。

他早就发现,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太子殿下,经常做出能称得上是任性的古怪决定。

然而东宫的仆人,从来都不会觉得太子任性,他们只会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到令太子满意。

此时此刻,黎秋鸣在对他有敌意的圣朝贵族身上,看到了与东宫仆人不同的反应。

燕翎竭尽全力的忽视心中的烦躁,勉强扬起嘴角,仿佛戴上并不贴脸的假面,耐心的引导唐臻顺着他的想法去思考,“如果您沉迷美色,不仅会辜负陛下将传国玉玺托付给您的期望,也会令期待您亲政,为朝堂带来改变的臣子失望。您”

“父皇如果对孤有期待,会亲口告诉孤或让守在福宁宫外的程将军转告他的期待。”唐臻昂起下巴,强势打断燕翎还没说完的话,“孤是太子,臣子应该做的事是满足孤的期望,不是将孤当成神像许愿。”

燕翎深吸了口气,还没完全平复的情绪,因为唐臻的不受控制变成翻倍的焦躁。

唐臻眼中闪过戾气,右手悄悄摸进左边的广袖中,捏住程守忠给他的羽林卫小章缓缓摩挲,再次抬起头时,看向燕翎的目光逐渐冷淡。

他可以接受,燕翎在与太子相处的过程中发现有利可图,逐渐走偏。

但不能原谅,燕翎先看到利益,最开始就是将太子当成有利可图的工具。

诡异的寂静中,站在角落的黎秋鸣终于鼓足勇气,径直走到燕翎面前,动作生疏的跪下,用奇怪的口音道歉,“对不起,我刚开始学圣朝的规矩,以前没人教我这些。”

感受到相继落在身上的目光,黎秋鸣的心跳越来越快,勉强忍住抬头看太子和圣朝贵族是什么表情的冲动,反而将额头埋进手背,尽量让他的姿势看上去更谦卑。

太子正对这名圣朝贵族不满,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向圣朝贵族发难?

唐臻没想到燕翎会亲自为难黎秋鸣,开口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犹豫,“怎么回事?”

终于听见太子殿下的询问,已经屏息许久的黎秋鸣狠狠的松了口气,完全顾不上沾粘在后背的衣服,哑着嗓子道,“这位贵族说我没学好规矩,我当时没听懂,现在才反应过来。”

燕翎立刻为见到唐臻之后,发现唐臻比从前更难以控制,源源不断生出的焦躁和怒火找到宣泄的地方。

他轻蔑的抬起脚尖,压在黎秋鸣脖颈处,故意放缓语速,像是有意的迁就对方,“奴仆说话的时候,不能抬头直视主子,也不能自称‘我’。”

黎秋鸣顺着燕翎脚尖的力道弯下脊背却始终抬着头,以颇为可笑的姿势注视燕翎的眼睛,语气中满是疑惑,“可是、我的主人、应该是太子殿下。”

没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燕翎有任何反应,黎秋鸣已经保持脖颈紧贴地面的扭曲姿态,艰难的转过头朝唐臻表忠心,“殿下、是奴、唯一的主人。”

唐臻察觉到黎秋鸣的小心思,决定成全对方。

施承善送到东宫的美貌小奴和陈玉、梁安等人送到东宫的新奴仆,皆是因为黎秋鸣才会被唐臻留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些人都会成为衬托黎秋鸣在东宫超凡地位的垫脚石。

原本唐臻没打算用燕翎为黎秋鸣抬轿,谁让他非要往上撞?

他沉默着起身,踢开燕翎压制在黎秋鸣脖颈处的脚,朝地上的奴仆伸出手,“起来吧,你是越黎朝的贵族,不必见人就跪。”

“殿下?”

“殿下?!”

黎秋鸣和燕翎同时开口,表情和语气却截然不同。

唐臻正色对燕翎道,“秋鸣是因为在越黎朝时遭遇小人陷害才会落难,你不要将他当成普通的奴隶看待。”

燕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道,“他确实不是普通奴隶,是越黎朝通缉已久的罪人。殿下如此包庇他,难道不怕影响我朝与越黎朝的邦交?”

唐臻面露高傲,“孤已经问过梁安,越黎朝上次更换国主时,曾特意派遣使者进献国书,希望曾祖父允许越黎朝的新国主登基。”

即使昌泰帝继位之后,圣朝的皇帝彻底成为吉祥物,越黎朝的新帝登基,也没敢省略向圣朝递交国书的习惯。

只是允许越黎朝新帝登基的人,从圣朝的皇帝,变成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而已。

黎秋鸣再次跪地,紧紧抱住唐臻的腿,感动得涕泣横流,“殿下的知遇之恩,奴永生难忘。”

他没有赌错,从奴仆变成只属于圣朝太子的奴仆。

如果他愿意付出更多,如同东宫仆人私下议论他的传言那般伺候太子殿下,将来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到故土报仇雪恨?

想起那些不愿回忆,也永远忘不掉的记忆,黎秋鸣的哽咽更加动情。

唐臻勉强忍住想要将黎秋鸣踹出去的想法,抬头欣赏燕翎先青后白,持续泛黑的脸色。

“殿下,大将军求见。”

门外的仆人高声通报。

燕翎闭上猩红的眼睛,转身平复情绪,快要迷失在愤怒中的理智及时冒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与太子见面,得到的结果都与他的计划截然相反,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太子不肯按照他的期望去做。

燕翎想不通,但不能放弃。

骠骑大将军在东宫的特权,向来仅次于太子。

门外的仆人话音未落,李晓朝已经推门入内。立刻将抱着太子的腿痛哭的异族人、背对太子的陈国公世子和殿内的诡异气氛,尽数收入眼中。

李晓朝挑起眉梢,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笑道,“我来得不巧,打扰了殿下和贤侄?”

唐臻摇头,故意做出赌气的模样,拉着黎秋鸣的手臂往上拽,“这是越黎朝的贵族,黎秋鸣,陈国公世子对他的身份有些误会。”

燕翎狠狠的咬牙,依旧不愿意相信,太子会为了个异族奴隶与他争执。

李晓朝目光淡淡的扫过黎秋鸣通红的眼眶,思索片刻,问道,“越黎朝,姓黎,是不是镇国将军的子侄?”

唐臻面露迟疑。

好像是护国将军?

黎秋鸣猛地抬起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晓朝看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是护国将军的儿子。”

“嗯?”李晓朝面露不解,迟疑着看向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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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越黎朝的护国将军姓阮,不姓黎。”

唐臻面露不忍,长长的叹了口气。

黎秋鸣是从越黎朝逃到圣朝的奴隶,当然不会是现任护国将军的儿子。

面对李晓朝怀疑的目光,哪怕黎秋鸣再怎么不想提及过去,也不得不开口,“我、父亲是上任护国将军黎岳恒。”

李晓朝脸上的怀疑转为茫然,歉意的笑了笑,“我对越黎朝的事,不是很了解。”

燕翎默默转过头,善解人意的为李晓朝解惑,“两年前,越黎朝的护国将军黎岳恒被告发是三皇子谋反的同党。越黎朝的国主大怒,判护国将军府满门抄斩。”

黎秋鸣下意识的看向唐臻,无力的反驳,“我父亲没有。”

唐臻立刻表现出对黎秋鸣的信任,“我知”

“殿下!”李晓朝打断唐臻的话,再度看向黎秋鸣的目光中隐约带着审视,“越黎朝的护国将军犯下重罪,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确实不该牵连府中的奴仆。殿下如果喜欢他,我可以认他做义子,让他给殿下做护卫或伴读。”

黎秋鸣愣住,继而目眦欲裂,“我不是”

“放肆!”李晓朝面露不悦,如同狩猎的雄鹰似的俯视黎秋鸣,“本将军与殿下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黎秋鸣气得打了个哆嗦,几乎将舌头咬烂才忍住继续反驳的冲动,沉默的跪在唐臻脚边,哀哀的看向对方。

唐臻眼中闪过犹豫。

他考虑过,当他表现出对黎秋鸣非同寻常的看重,身边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从未想过,会有人想要剥夺黎秋鸣在越黎朝的身份。

短时间内,唐臻完全想不到李晓朝这么做的原因。

面对唐臻时,李晓朝的态度再次和缓,他贴在唐臻耳边道,“越黎朝相比大圣虽然不足为惧,但去年越黎朝的新国主登基,曾分别向两广总兵和广西巡抚送去国书。如果殿下抬举越黎朝新君认定的罪人,难免有大圣对附属国出尔反尔的嫌疑。”

唐臻没怎么听懂,也没刻意掩饰困惑,低声道,“孤只是不想委屈秋鸣。”

李晓朝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声,“哪怕黎秋鸣依旧是越黎朝护国将军的公子,给我做义子,然后为殿下做护卫或伴读,也不算委屈他。”

即使唐臻心中依旧有顾虑,也不得不承认,李晓朝说得没错。

从罪奴到骠骑大将军的义子,岂止是不委屈?

即使称为一步登天,也不过分。

唐臻想要抬举黎秋鸣,仅此而已。

所以李晓朝的建议只会让黎秋鸣痛苦,非但没有违逆唐臻的意思,反而完美贴合他的想法。

如果黎秋鸣不愿意,唐臻自然也有办法再去找陈秋鸣、阮秋鸣,偌大的京都,总不至于只能找到一个越黎朝的异族奴隶。

他在李晓朝的注视下佯装犹豫的思考片刻,终于点了下头,笑道,“大将军说得对,秋鸣能做您的义子,确实是他的福气。”

李晓朝也笑,“我认义子总要有个理由,先让他做东宫的护卫,过几个月,殿下随便找个理由夸赞他几句,我才好借此认他做义子。”

唐臻的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明悟。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李晓朝言下之意,黎秋鸣根本就活不到认他做义父的时候?

黎秋鸣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如果失去身份,变成前护国将军府的逃奴,令他万般痛苦的心结岂不是成了笑话。

这两年来,漫长的日日夜夜,他又在坚持什么?

不,太子殿下那么善良,肯定不会对他做如此残忍的事!

黎秋鸣目光定定的凝视唐臻的背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他的愿望终究还是落空,太子殿下满脸喜悦的回到他的身边,愉悦的语气说出的每个字都令他痛苦万分。

从明天开始,他会成为太子殿下的护卫。然后是那位将军的义子、太子殿下的伴读,前方有光明的未来等待他,代价是痛苦的根源将被永远剥离。

他只是越黎朝前任护国将军,府中的奴仆而已。

唐臻冷漠的看着泪如雨下的黎秋鸣,数次伸出手却没有真正的触碰到他脸上的泪水,“你是感动的哭了吗?”

答应李晓朝的要求,起码有人催促李晓朝真正的认下黎秋鸣为义子之前,李晓朝不会再对黎秋鸣下手。

有李晓朝表态,其他人或多或少也会给些面子。

短时间内,这个被太子看重的幸运儿,不会因为意外暴毙。

将无辜的黎秋鸣牵扯进来,唐臻没有任何愧疚。

哪怕亲眼目睹对方的痛苦,唐臻仅有的善意也只是让对方多哭一会。

因为唐臻很清楚,如果没有他,黎秋鸣或许不会被牵扯到圣朝东宫的暗潮汹涌,只会在日复一日,无法宣泄的痛苦中消磨殆尽最后的生气。

他给了黎秋鸣活着的机会,如今只看对方是否能抓住。

良久后,李晓朝脸上已经浮现不耐,黎秋鸣终于停下哽咽,艰难却清晰的开口,“是,奴是感动哭了,谢谢殿下,谢谢将、义父给秋鸣重新开始的机会。”

李晓朝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黎秋鸣,温声道,“好孩子,等你在殿下身边立下功绩,我就正式认你为义子。我至今都没有一儿半女,正好缺个能忙前顾后的人。”

黎秋鸣攥紧玉佩,从善如流改口,“谢谢大将军。”

燕翎亲眼目睹在他眼中极致荒唐的改变,直到跟在李晓朝身后走出东宫,依旧无法回神。

“大将军”

他不明白,大将军为什么愿意认越黎朝的罪奴为义子。

难道只为讨好太子殿下?

李晓朝拍了拍燕翎的肩膀,“只是个异族人而已,能令殿下开心,稍稍抬举些也没关系。”

“他会引得殿下误入歧途。”燕翎咬牙切齿。

虽然因为与唐臻的争执,他没有送宫外的奴仆去东宫,但他依然有稳固可靠的消息渠道。

东宫最近添了不少人,最受太子看重的人却是黎秋鸣。

不仅施承善最早送去东宫的美貌小奴频频因为黎秋鸣受罚,陈玉等人送去的奴仆,也处处受黎秋鸣的排挤。

没错,黎秋鸣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排挤所有在他之后进宫的人。

李晓朝哂笑,看在陈国公的面子上,语重心长的劝道,“你何苦自降身份,与玩物比较?”

燕翎闻言更不服气,“可是你要认他做义子,到时候”

在李晓朝包容、沉静的目光中,燕翎终于找回理智。

大将军亲口说,黎秋鸣只是个玩物。

既然如此,大将军自然不可能认个玩物做义子。

良久后,燕翎深深的垂下头,苦笑道,“大将军,我、只是太担心殿下。”

李晓朝再次轻拍燕翎的肩膀,安慰近日什么事都难以顺心的天之骄子,意味深长的道,“殿下已经十六岁,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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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政。你别将他当成垂髫小童看待,否则殿下会不高兴。”

“是”燕翎重重的点头,目送李晓朝先行离开。

守在宫门处的护卫见到燕翎招手,立刻小跑过来。

燕翎神色漠然的望着远处已经彻底消失的背影,低声道,“去查大将军和殿下之间的消息,事无巨细,越快越好。”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否则早在母亲第一次由陈国公的妻子变成妾室的时候就会彻底埋入尘埃,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陈国公世子?

既然事实证明,他用过去在陈国公府总结出经验,无法令他与太子的关系达到预期。那就去研究可以从容应对太子身边的变化,无论东宫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依旧能掌握太子的情绪,影响太子抉择的人。

今日李晓朝能做到的事,他早晚也能做到。

燕翎回头看了眼东宫的方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晓朝和燕翎离开之后,唐臻吩咐仆人给黎秋鸣准备全新的住处和衣物。虽然名义上,黎秋鸣只是他的护卫,各种待遇却远非普通护卫能比,仅次于几位伴读。

唐臻看出黎秋鸣还没适应身份和心态的改变,偶尔看向他时,眼中感激与憎恨交错,心情复杂的厉害。干脆将黎秋鸣赶去住处,美名其曰,给他时间面对全新的生活。

他则抽空赶去福宁宫做望亲石。

没想到在门口遇到满脸心事的平安。

唐臻特意多看了眼平安腰间全新的佩刀,平安将自己关在房中磨刀,竟然不仅是传闻?

平安脸上再次浮现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唐臻等得不耐烦才慢吞吞的开口,“臣听闻大将军来过?”

“嗯”唐臻不想与平安打哑谜,直接告诉对方,李晓朝提议让黎秋鸣先做太子护卫,过段时间愿意认黎秋鸣做义子的事。

平安面露诧异,反复追问唐臻细节。如同亲耳听见,有人斩钉截铁告诉他,太阳是从西边升起。

唐臻暗自记下,平安的异常与李晓朝有关。

然后耐心的敷衍了几句,发现平安只想从他口中套消息,丝毫没有礼尚往来的意思,立刻闭嘴跑路。

唐臻每次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都能见到程守忠提前站在巷口等他,从无例外。

“殿下,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饭菜不合心意?”程守忠满脸心疼的打量唐臻,从斗篷里取出两个荷包系在他腰间,低声道,“陛下近日爱吃果脯,臣给殿下也装了些。”

唐臻捏了捏塞得满满的荷包,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随口解释道,“平安更年期,正好被我撞见。”

程守忠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大骂平安,为太子殿下出气。

唐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觉得骂人的话如同天籁。即使他对被骂的人,没有太大的恶感,仅仅是有些怨念而已。

程守忠骂得口干舌燥,直到唐臻面露笑意,他才暂时停下,转而问起另一件令他牵肠挂肚的事,“臣听闻您最近比较喜欢异族奴隶?”

经历过犯病似的平安之后,唐臻非常欣赏程守忠这种有话直问的风格,大方的向他透露,至今为止,还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的想法。

他贴在程守忠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也不是对异族奴隶有兴趣,相比之下,我更好奇孕育出异族奴隶的土地和文化。”

程守忠愣住,嘴边的‘只要您开心,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顿时噎在喉咙口。

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最不可能的想法逐渐占据上风,以至于程守忠满眼惊恐,连说话都变成非常艰难的事。

“您、您想要、亲自去看看吗?”

唐臻的耳朵被气音刺激的发痒,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让程守忠看见了他眼中的疯狂,“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当然要带着父皇、母妃,还有将军一起去看。”

“殿下!”程守忠急得眼前发黑,嘴里更是苦涩的厉害,连劝说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日夜守在昌泰帝身边,太明白身为皇帝的痛苦,所以也能理解被关在另一座牢笼中的太子。

陛下天性淡然,才没被逼疯,殿下从懂事起就经历各种苦楚,想法极端些也不奇怪,但

这些不可能的想法,不仅害死殿下,所有牵连其中的人都逃不过。即使再不忍心,他也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走向毁灭却保持沉默。

“嘘”唐臻伸出食指立在唇边,低声道,“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很清醒。先做好准备才有资格等待机会,不是吗?”

第34章二合一

东宫忽然出现深受太子信重的异族护卫,地位仅次于伴读。

这件事不仅立刻得到所有京都朝臣的注意,还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各地掌权人的耳中。

众所周知,太子的伴读个个来历不凡。

暂且不提背靠龙虎军的岑威和以三省总督为靠山的施承善。

陈玉和梁安如果出生在几十年前,烈宗以铁血手腕统治圣朝的时期,至少也能算是封疆大吏府上备受看重的郎君。

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胡柳生,其父能在长年混乱的贵州站稳脚跟,屹立不倒,也有非同寻常的底蕴和本事。至少能证明,胡柳生的靠山足够稳固。

与这些人相比,突然出现的异族护卫,如同水上浮萍,虽然引人注目,但也脆弱不堪。

最大程度的引诱出人与猫相似的好奇本质,蠢蠢欲动的想要伸爪试探。

在京都朝臣的眼中,黎秋鸣的来历算不上秘密。

前任护国将军的幼子,至今依旧是越黎朝的通缉犯,曾为逃脱被斩首的命运沦落为奴隶。因为运气足够好,遇到太子殿下,一朝翻身,成为东宫的红人。

骠骑大将军府中传出消息,称黎秋鸣只是越黎朝前任护国将军府中的仆人,因为怕被前任护国将军牵连才逃到圣朝。

朝臣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人在京都的地界就必须给骠骑大将军面子。

否则与燕翎反应相似的他们,早就写下劝说太子不要因为任性,令越黎朝新任国主寒心的折子,接连不断的送到东宫,直到彻底淹没书房的桌案。

即使有骠骑大将军亲自放话,为黎秋鸣的来历作假。

无所事事已久的朝臣,依旧不肯轻易放过,在他们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生活中掀起涟漪的东宫太子和黎秋鸣。

早在施承善声称要给太子赔罪,特意挑选五名出身风尘的美貌小奴去东宫,导致掌事太监平安和太子发生争执的时候。

京都已经有太子沉迷男色的传闻。

随后东宫的其他伴读接连为太子进献美人,又以容貌妍丽的男子为主,更是令传闻成为众人心中铁证如山的事实。

黎秋鸣以异族奴隶的身份得到太子的看重,屡次令东宫的美人因为他受到太子的责罚,力压群雄,稳坐蓝颜祸水之名。

如今朝臣有意找他的麻烦,自然不会错过,早就抓在手中的小辫子。

接连数日,送到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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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奏折比往日多出十几倍。

唐臻每次翻开新奏折,都能看到黎秋鸣的名字,从无例外。

弹劾黎秋鸣花言巧语、哄骗太子。

痛心疾首的表示,黎秋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唐臻对他的恩赏越多,来日黎秋鸣反咬一口的时候越重。

偶尔也会有脾气格外暴躁的人,明明前半段还在掰扯黎秋鸣的不是,忽然话锋一转,开始细数太子亲政之后所做的种种蠢事。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轻信小人,令忠臣寒心。事事独断专行,不肯听老臣的劝告。沉迷男色,愧对先祖

用词之犀利,令唐臻不得不怀疑,写下这份奏折的人,只是想故意激怒他。

通过这几个月潜移默化的铺垫,唐臻已经不是刚变成太子时逆来顺受的傻白甜。他现在是经历种种变故之后,脾气古怪又任性的太子殿下。

唐臻懒得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连敷衍已久的‘阅’字都吝啬挥笔,完全将这些奏折当成熟悉圣朝文字的工具书用。

用完就扔,从不回头。

虽然送到东宫的奏折,无论是否批复,从来不会再送回内阁。但朝臣还是有办法知道唐臻对奏折的态度和朱笔御批的内容。

得知太子完全忽略他们呕心沥血写下的折子,朝臣异常恼怒。

可惜他们除了继续以更频繁的效率写折子,劝导太子之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影响太子的决定。

他们越是认清现实,越是不肯承认现状。

只能化悲愤为动力,日夜不休的写折子。

朝堂的热闹丝毫没影响东宫的平静。

自从岑戎和苏迪雅来到京都,岑威忽然变得繁忙起来。虽然依旧坚持每日到东宫给太子请安,但也仅此而已,通常大半日见不到人影。

陈玉和梁安完全不在乎黎秋鸣的存在,既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找对方的麻烦,也不会因为太子的宠爱,高看黎秋鸣半眼。

唐臻不知道岑威对他们说了什么,陈玉和梁安忽然对陪他读书生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陈玉擅长数数,尤其是整理时间久远,复杂模糊的账册。他没有刻意的非要教会唐臻什么,只是每次进宫的时候都会带着本年头已久的账册。先耐心的等待唐臻看完折子,然后边拨弄算盘,边记下最关键的数据。

往往只用半个时辰,就能理清足有半指厚的账册,记在宣纸上的关键数据通常会被陈玉夹在账册里留在东宫。

短短半个月,唐臻的书房就多了个专门放账册的箱子。

可惜唐臻默默观察很久,依旧弄不明白陈玉是如何快速整理账册。他好像技能完全点偏,只学会用最快的速度判断,整理出的数据是否符合账册的内容。

总算是有所收获。

相比之下,梁安陪伴唐臻的过程更艰难也更容易。

他不可能将天生巨力教给太子,又苦于太子没有任何练武的基础,不敢贸然怂恿太子伸动筋骨。

冥思苦想之后,梁安决定给太子做些有趣的小玩意。

比如只有巴掌大,能藏在广袖中的小弩。

除此之外,他只能频繁的在太子面前展现各种武学和行刺的手段,能悟出多少,全看太子的天赋。

因为梁安的态度过于温和,唐臻也肉眼可见的喜欢看梁安练武的模样,东宫的氛围如同大型哄孩子现场。

太子满意,整宫欢喜。

只有黎秋鸣患得患失,甚至心态失衡,做出故意针对梁安的蠢事。

好在梁安懒得与他计较,唐臻才不至于为难。

除此之外,京都发生件不大不小的事。

三省总督再次亲自写信催促施乘风回浙江。

无论施乘风如何贪恋京都的热闹,也不敢再三违逆三省总督。只能依依不舍的与在京都认识的新朋友告别,选择最近的宜出行之日,起承返回浙江。

施乘风走了,再也没人能限制施承善。

胡柳生乐颠颠的跟在施承善身边,比饿了几个月的狗子终于见到肉骨头,还要热情。

两人神出鬼没,总是神神秘秘的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最先受到挑衅的人是岑威。

唐臻终于见到他心心念念的梦中情躯,真正动手是怎样的英姿。

先行挑衅的施承善掉了两颗半大牙,原本骨折过的腿再次受伤,哀嚎着被随从抬去太医院医治,需要卧床休养半个月。

胡柳生躲得快,没有与岑威动手。

他像是被吓破胆似的不敢与岑威有任何眼神接触,连滚带爬的跟在总督府的仆人身后,追着施承善的背影去太医院避难,甚至没留意到唐臻与他擦肩而过。

岑威看起来丝毫不遗憾胡柳生跑得过于及时,满脸认真的对唐臻解释,“我没想动手。”

唐臻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很不高兴,冷着脸点头。

他看见了,是施承善先挑衅,如同几个月前对他发疯时那样,迎面走到岑威面前,抓起岑威的领子往上提。

看施承善狰狞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没说好话。

然而岑威不是唐臻。

重伤施承善,对他来说,只需要一脚。

目睹一切发生的唐臻发誓,岑威绝对没用全力!

已经很久没有冒头的想法,再次萦绕唐臻心间。

如果他是在岑威的身体中借尸还魂算了,唐臻面无表情的转身,他有昌泰帝,也有仙妃,不稀罕岑威的身体。

真、的!

岑威大步追上唐臻,语气难掩困惑,“施承善刚才质问我,为什么对三省总督不敬。”

“他只想找你麻烦。”唐臻冷笑。

也许燕翎说的没错,三省总督的脑子都长在了施乘风身上,才会显得施承善如此没脑子。

岑威见状,忽然想起赶来京都的路上,打听东宫的消息时得知的传言。

‘三省总督的长孙目中无人,行事嚣张,经常仗着太子脾气温软,在东宫肆无忌惮的欺负老实人。’

他到京都已经有快两个月的时间。

无论是胡柳生,还是陈玉、梁安都与老实,没什么关系。

哪怕是平安,在躲事、偷闲方面,也别有妙招,从不含糊。

偌大的东宫,唯一能称得上‘老实’的人,似乎只有太子殿下。

“殿下”

视线对上唐臻黑白分明的眼睛,岑威忽然改了主意,不想再问可能会让唐臻不高兴的事,转而道,“孟首辅身体不适,自年前起就在京郊庄子养病。我已经给他去信,希望他能回京都教导您研读史书,可惜已经过去整旬,还没等到回信。再过两日,我准备亲自去拜访他。”

唐臻对未来已经另有打算,并不在乎有没有名师教导,但他不打算对岑威透露真实的想法。再加上原主对孟长明的莫名崇敬,唐臻便没有拒绝岑威的提议。他沉吟片刻,轻声道,“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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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这趟,先去我的私库中挑选些精致的物件,当成拜师礼带过去。”

这个时代的人,似乎格外看重老师。

陈玉和梁安是伴读,四舍五入,勉强能看做自己人。

这个孟长明唐臻眼中的色彩逐渐深邃,最好能早些找到消磨原主情绪的办法,否则他不保证会不会为了安全感,做出令原主伤心的事。

岑威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他克制住想要窥探异样源头的想法,故意保持原本的姿势,继续眺望墙外的桃树,过了会才突然回神似的自然而然的转过头问唐臻,“殿下笑什么?”

“想到有趣的事。”唐臻随口敷衍,眉眼弯弯,笑意盈满嘴角。

原主如此在乎孟长明,他送孟长明去与原主团聚,原主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可能因此伤心?

岑威沉默的凝视唐臻的笑脸,依旧觉得不对劲,可是他能感觉到,唐臻的笑容是出自真心,没有任何勉强。

最后,岑威只能将违和感归于他对太子还不够了解。

京都和东宫波澜,完全没有影响闭门养病的燕翎。

自从进宫去见唐臻和黎秋鸣,燕翎真切的认识到,相比骠骑大将军,他与太子的相处方式得到的结果,只有彻头彻尾的失败。

同样是看黎秋鸣不顺眼,他竟然阴沟翻船,险些因为那个贱奴与太子争执,眼睁睁的看着贱奴踩着他讨到好处。

李晓朝却三言两语之间做了好人,既得到太子的信赖,也将黎秋鸣的未来握在手心。还胸有成竹的认定,太子看待黎秋鸣,只是对待玩物而已。

如此强烈的对比,让燕翎如何不懊悔?

燕翎对外声称偶感风寒,闭门谢客,专心研究骠骑大将军和太子的过往。

李晓朝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只要能找出正确的方式,他肯定会比李晓朝做的更好。

骠骑大将军和太子的交集并非秘密,燕翎肯在这方面消耗人力物力,很快就找到许多从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毫无疑问,骠骑大将军最艰难的时间,是安定侯在昌泰帝的面前被斩首,京都防卫四分五裂的阶段。

太子刚好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然后被送到东宫,由平安照顾。

直到昌泰十八年,太子十岁,李晓朝收揽大部分的安定侯旧部,他才有走入皇宫的资格,第一次见到太子。

燕翎眼中闪过奇异的色彩,清晰的听见心跳加速的声音。

让人仔细调查骠骑大将军和太子的过往之前,他下意识的认为,以太子和骠骑大将军的亲近,太子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骠骑大将军,甚至受到骠骑大将军的照顾。

竟然不是这样。

他的想法果然没错!

调查太子和骠骑大将军的过往,肯定能找到与太子逐渐亲近,然后影响太子决定的正确办法。

昌泰十八年,李晓朝第一次给太子请安,发现太子有几分像程大姑娘,对太子生出别样的怜惜,开始频繁进宫。

昌泰十九年,李晓朝将程大姑娘生前的爱物作为生辰贺礼送给太子,在酒醉之时,求太子为他抄写程大姑娘最喜欢的诗集,太子没有拒绝。

昌泰二十年,李晓朝终于等到昌泰帝的旨意,从李将军变成骠骑大将军,名正言顺的掌管除了羽林卫之外的所有京卫。

他的权力日益庞大,能给太子带去便利也更多,同时也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说他接近太子是别有用心。

同年,太子的相貌与程大姑娘相似的传言忽然传遍京都,连普通百姓都知道,骠骑大将军爱屋及乌,私心将太子当成儿子对待

昌泰二十三年,骠骑大将军疑似与太子争吵,去京郊大营闭门演武,整整五个月不曾主动给太子写信,这是过去的六年,从未发生过的事。

燕翎在京都所做的事,虽然得不到陈国公的支持,但他身为陈国公世子,调动陈国公在京都的人手却不是难事。

通过非同寻常的消息渠道,燕翎能轻而易举的知道更多内情。比如昌泰二十三年,太子和骠骑大将军为什么会发生争吵。

骠骑大将军见太子思念亡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早先几年,只是醉酒之后求太子做些程大姑娘生前喜欢做的事。昌泰二十三年,竟然要求太子蒙着脸,读程大姑娘生前几乎从不离手的诗册。

不久之后,宫中就传出太子与骠骑大将军争吵的传闻。

骠骑大将军去京郊大营的决定也非常突兀,直接从将军府启程却专门绕到皇宫门口,又没去东宫与太子告别。

总结:处处透着古怪。

燕翎费尽心思的收集,所有能够触碰到的消息。然后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连送饭也只能放在外间桌上,不能绕过屏风。

他先圈出众多消息中,令他格外在意的地方,将其抄写在专门裁剪过的宣纸上。再对比原有的消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弄明白格外在意的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

如果弄不明白就无限重复之前的步骤,直到想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为止。

燕翎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想通,他与李晓朝相比差在哪里。

早在还没发现李晓朝对太子的影响远远胜过他的时候,燕翎就知道,他对太子来说,并不是无法替代的唯一。

他能做到的事,梁安能做到,陈玉能做到,岑威和施乘风也能做到。

也许他们做的没有他好,但这么多的选择,已经能盖棺定论,他无法成为太子身边不能失去的人。

很长的时间里,燕翎都因此茫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满足蠢蠢欲动的野心,达成目的,彻底掌控太子。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历种种挫折,他终于找到一心追逐的答案。

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无论是伴读,还是朋友,甚至兄长,都不会成为唯一。

骠骑大将军在这方面,显然比他做得更好。

没人能够模仿李晓朝,成为下个痛失未婚妻,只能在太子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因此爱屋及乌,对太子照顾有加的可怜人。

太子甚至默许,骠骑大将军将他当成儿子看待的传闻,从不辩解。

这代表什么?

燕翎大胆猜测,从小没见过昌泰帝几次的太子殿下,发现李晓朝将他当成与程大姑娘的儿子,也悄悄将李晓朝当成昌泰帝的替身。

作为曾经距离太子最近的人之一,燕翎太清楚太子对昌泰帝难以割舍的向往。

除非昌泰帝能走出福宁宫,否则没人能够代替李晓朝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如果昌泰帝能走出福宁宫,太子的重要程度也会退一射之地。

“李晓朝”燕翎轻轻念叨这个曾经令他觉得平平无奇的名字,眼中满是震撼。

怪不得他从北地启程,赶往京都的时候,父亲难得话多,反复嘱咐他留意李晓朝。

可恨他当时志得意满,竟然没将父亲的话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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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险些吃下大亏。

燕翎忍着脸上的燥热取出桌下的火盆,将近日废寝忘食总结出的信息尽数点燃,陷入新的深思。

李晓朝是太子心中父亲的替身,拥有无法取代的身份。

他呢?

他应该如何筹谋在太子身边的新形象,才能撼动李晓朝的地位?

敲击在窗框的轻响,唤回燕翎的心神。

“世子,宫中送回新的消息。”

仆人趴在窗边低语,生怕会打扰燕翎的思路,如果不是宫中的消息,哪怕是火烧屁股的事,他也不敢在世子闭门半个月的情况下来报。

燕翎已经想通大半正困扰他的问题,即使被打扰,也没不高兴。

他盯着火盆中的烟火彻底熄灭,高声道,“进来。”

仆人低眉顺眼的走到燕翎身边,语气低得像是唯恐惊扰陷入沉睡的怪物,“孙大人和钱大人送了四名美貌小奴给殿下,两男两女,殿下没有拒绝。”

燕翎冷笑,问道,“黎秋鸣有什么反应?”

仆人早有准备,立刻道,“黎秋鸣很不喜欢他们,借口他们还没学会东宫的规矩,不允许他们贴身伺候殿下。”

燕翎像是听到极大的笑话,轻蔑的垂下眼皮,掸开袍角的飞灰,“不过是个异族奴隶罢了,竟然张嘴闭嘴都是东宫的规矩。”

相比黎秋鸣,燕翎更关心东宫的女奴,低声问道,“那些送到东宫的奴仆,殿下可有收用?”

仆人摇头,补充道,“除了施大人最开始送给殿下的美貌小奴,后面送到东宫的仆人都没得到贴身伺候殿下的机会,相比他们,殿下更喜欢异族奴隶。”

可惜东宫的异族奴隶中,只有黎秋鸣会说圣朝语言,能与太子顺畅的交流。

燕翎怔住,脑海中忽然闪过灵光,可惜没能抓住。

“世子,宫中又有新消息。”另外一名仆人悄无声息的进门,低声道,“内阁的胡大人选出两名会说圣朝语言的越黎朝奴隶送给殿下,刚入东宫就撞见黎秋鸣。”

燕翎不知不觉的做出倾听的姿态,催促道,“然后呢?”

“黎秋鸣大怒,似乎认识那两个人,非说他们撞到他,要当场杀了他们。梁大人刚好经过,想要原路退回的时候不小心撞在路过的岑大人身上。”仆人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观察燕翎的脸色,“可惜宫中急着送消息出来,没来得及等后续。”

第35章二合一

燕翎思索片刻,决定亲自进宫。

上次与太子不欢而散,并非他的本意。

真正想明白,要如何独辟蹊径,取代李晓朝之前。燕翎觉得,他得先想办法消除因为数次争执,逐渐竖立在他和太子之间的隔阂。

过往的经历告诉燕翎,只有见面、直白的表达关心或者替对方解决麻烦,才能快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刚到京都的时候,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用最短的时间得到太子的信任,甚至胜过已经陪伴太子多年的伴读。

可惜他太心急,好在及时回头,至少没满盘皆输,还有翻身的余地。

自从向程守忠稍稍透露对未来的打算,唐臻又找到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的新乐趣。

程守忠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围着他打转,对他关怀备至的模样,在唐臻眼中,仿佛十二级的美颜滤镜。

以至于只要看到程守忠那张天生苦相的脸,唐臻心中就会立刻浮现名为愉悦的情绪。

这是东宫的任何人,包括平安在内,都无法带给唐臻的感受。

只有想象到与昌泰帝或仙妃见面的场景,才能令唐臻心中生出更加浓郁的愉悦。

唐臻好不容易找到空闲的时间,去福宁宫外做望亲石。人已经走出东宫大门却被叫回来,完全没法掩饰对麻烦的嫌弃。

他坐在首位,面无表情的凝视或站或跪的人,“怎么回事?”

“殿下”

黎秋鸣刚开口就被梁安打断,“我不小心踩到岑兄的袍角,岑兄大度,已经答应,原谅我的冒失。”

岑威感受到唐臻的目光,解释道,“梁安愿意赔我十件新衣服。”

虽然他不需要这样的赔偿,但盛情难却,为了让梁安放下愧疚,岑威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

毕竟拿人手短,岑威想了想,又道,“这点小事,本不该惊扰殿下,只是”

他看向右侧陌生却相似的面孔,那是刚被送到东宫的越黎朝奴隶,好像是孪生兄妹。

“他们突然冲到我和梁兄面前,求我们为他们做主。我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对殿下的仆人动手。”

说到这里,岑威忽然苦笑,以手掩面,无脸见人。

他和梁安都是上过战场的武将,竟然在东宫被手无寸铁的异族奴隶难为住,传出去恐怕要被当成笑话。

唐臻见状,眼中的冷漠稍稍融化。

梁安和岑威当然不会惧怕异族奴隶,只是见太子对同样是越黎朝奴隶出身的黎秋鸣宠爱纵容,才手下留情,不与这对越黎朝兄妹计较而已。

不愿意招惹麻烦是人之天性,唐臻非但没有迁怒岑威和梁安,反而觉得两人无缘无故被牵连,委实倒霉,脸色缓和许多。他略过黎秋鸣,看向跪在同处的异族兄妹。

“你们说,怎么回事。”

自从见到异族兄妹熟悉的面孔,冲上黎秋鸣心头的愤怒和焦躁就始终没有缓和,反而在压抑中越来越浓烈。

他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半年前。

彼时他已经成为圣朝的奴隶,从越黎朝带出来的忠仆陆续亡故,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陪他辗转流离到非常繁华的地方。

在圣朝,作为异族奴隶,会说圣朝语言,是个非常有用的技能。

黎秋鸣凭借一技之长,虽然依旧只能做供人取乐的奴隶,求生的难度却远胜与他身份相同的人。

直到遇见这对与他来历相同,因为是孪生兄妹容貌相似比他更占优势,同样会说圣朝遇见的兄妹。

当时有个地位非常高的圣朝贵族要过寿,需要异族奴隶当众表演节目。

黎秋鸣和他身边仅剩的忠仆,越黎朝的孪生兄妹都被选中,然而与他们同时被选中的奴隶还有很多,都是来自不同的国度。‘

没过多久,黎秋鸣就从管事口中得知,圣朝贵族的寿宴只需要两个来自越黎朝的奴隶。

在寿宴上表现出众的人,会被留在圣朝贵族的府邸,从此之后,只听从那名圣朝贵族的吩咐,不必再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黎秋鸣非常希望能被选中,然后留下来,因为他身边的最后一名忠仆已经年迈,如果再生病,可能会立刻被低价转卖。

他无法想象,失去最后的依仗,生活还有什么希望,所以竭尽全力的争取能在寿宴表演的名额。他甚至放下尊严,真正的将自己当成奴隶,竭尽全力的扮演引人耻笑的形象,只为讨好负责挑选奴隶的管事。

可惜黎秋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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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输给了孪生兄妹。

当他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结局并为此颓废的时候,这对与他来自同片土地的兄妹,用事实告诉他,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未免长相、气度都不输他们的黎秋鸣在最后的时间里攀上高枝,再次夺走名额,越黎朝的孪生兄妹决定剥夺黎秋鸣的时间。

他们给黎秋鸣下毒,然后得意洋洋的去看,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如何消失。中毒的人却不是黎秋鸣,是黎秋鸣身边最后的忠仆。

忠仆前日受凉,总是精神不济,黎秋鸣亲自端着从管事那里得到的补偿喂给忠仆。

一碗对于奴隶来说,非常难得的补药。

即使黎秋鸣听见孪生兄妹的冷嘲热讽,立刻去找管事,想要给忠仆请个大夫,也没能救回忠仆的性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忠仆在怀中断气,忠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碗补药很好吃。

管事虽然不是害忠仆的帮凶,但亲眼目睹黎秋鸣的痛苦,难免生出防备的心思。

不仅没有惩罚孪生兄妹,将在寿宴表演的名额顺延给黎秋鸣,他甚至没等到寿宴开始,就低价将黎秋鸣充作犯错的下等奴隶专卖给游商。

如果没有遇到唐臻,受到管事嘱咐的游商,会将黎秋鸣高价卖到永远无法脱身的肮脏之处。

对于黎秋鸣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他精通圣朝语言,对于即将面对的劫难非常清楚却无力改变。

好不容易遇到转机,又让他看见导致这些痛苦的罪魁祸首之一的孪生兄妹,他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再次看到对方的瞬间,黎秋鸣立刻下定决心。

他要杀了他们。

可惜黎秋鸣的身手称不上好,又荒废许久,根本就比不上众人精挑细选为东宫送来的奴仆。

他非但没能杀了这对孪生兄妹,反而因为冒失冲动的行为,第一次遭遇圣朝太子的冷眼。

浓郁的血腥味不知不觉的在黎秋鸣嘴中蔓延,他呆滞的盯着唐臻明显不高兴的面容,依旧不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会无视他的意愿,让孪生兄妹先开口。

难道他们会再次取代他?

黎秋鸣眼中闪过戾气,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

不!

上一次,他失去最后的陪伴。

这一次,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能被夺走的东西!

岑威立刻感受到黎秋鸣身上压抑的疯狂,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挡在唐臻和黎秋鸣之间。

孪生兄妹说圣朝的语言,有明显的口音,但不会因此影响他们想要表达的含义。只是让听见他们开口说话的人,更深刻的意识到,他们虽然与圣朝人长相仿佛却来自遥远的越黎朝。

“殿下恕罪,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妹妹刚开口就再也无法忍住哽咽,勉强说完整句话,已经躲进身侧兄长的怀中啜泣。

相似的面容紧紧相贴,眉宇间的坚毅与怯懦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情绪,在完全相同的轮廓衬托下却有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吸引力。

兄长以保护的姿态搂住妹妹,勇敢的抬起头,直视唐臻的眼睛,“我们曾经与黎秋鸣有些误会,我愿意解释,求太子殿下允许。”

唐臻换了个姿势,再去看满脸狰狞的黎秋鸣,眼底深处闪过淡淡的嫌弃。

这对兄妹不仅与黎秋鸣有相似之处,才艺方面也完全碾压对方。

可惜

唐臻冷漠的勾起嘴角,垂头转动手上的扳指。

黎秋鸣算是岑威送给他的人,这对异族兄妹却是刘?啊,已经不记得是哪位朝臣送给他的仆人。

唐臻不再理会故作勇敢的哥哥和楚楚可怜的妹妹,语气温和的询问最后一个人,“秋鸣,你说,是怎么回事。”

进门通报的宫人没找到说话的机会,焦躁的原地踱步。

燕翎却没有等待的意思,他推门看了眼,发现送出宫的消息提到的人都在这里,神色如常的迈步入内,停在岑威身侧。

黎秋鸣的指甲几乎尽数嵌进手心,勉强维持冷静,咬牙切齿的道,“一年前,他们因为与我争夺留在贵人府中的名额,买通管事给我下毒。我身边最后的忠仆因此”

想到从越黎朝逃到圣朝经历的种种难堪和苦楚,黎秋鸣发出痛苦的呜咽,抓着腰间佩剑的手掌更加用力。

岑威见状,好心提醒燕翎,“世子退后半步。”

这个位置,如果黎秋鸣突然发疯,想要对上首的唐臻动手,肯定会先撞在燕翎身上。

燕翎冷笑,不退反进,专注的欣赏腰间的折扇,对岑威的话充耳不闻。

黎秋鸣最风光得意的时候,有人费尽心思的找到除了身份,处处比黎秋鸣有吸引力,还与黎秋鸣有旧仇的孪生兄妹送入东宫,当然是有备而来。

听见黎秋鸣的控诉,孪生兄妹虽然难掩眉宇间的意外,但也不至于因此无言以对。

妹妹猛地推开哥哥,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与黎秋鸣对峙。

称当初被选中的人本就是她和哥哥,黎秋鸣只是备选而已,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找黎秋鸣的麻烦。况且下毒的事发生不久,黎秋鸣就被管事以犯下大错的名义低价卖给游商,孰对孰错,显而易见。

只差指着黎秋鸣的鼻子说,黎秋鸣的忠仆被毒杀是黎秋鸣自导自演的戏码。

哥哥的情绪虽然没有妹妹激动,但也露出被冤枉已久的不忿,郑重的求太子为他们做主。

仿佛时间倒转,黎秋鸣又露出当初被燕翎为难时的模样。

隔着眼中的水雾直勾勾的盯着唐臻,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像忠诚的大狗全心全意的相信主人。

他无从辩解,甚至不敢辩解,怕多说半个字都会牵动情绪,再也忍不住积压在心口的愤怒和暴躁,立刻拔刀,血溅三尺。

只能指望拯救他走出牢笼,迎来光明的神明再一次的青睐。

唐臻居高临下的打量,连等待太子做主的反应也基本相同的黎秋鸣和孪生兄妹,烦躁已久的心忽然平静。

几个月前,朝臣想要为难即将抵达京都的龙虎少将军,勉为其难的上折请求早就得到昌泰帝的允许,可以亲政的太子莅临朝堂。

直到岑威翌日就要进京拜见,朝臣才临时拼凑出挑动太子情绪的计划,忽悠太子当众为难岑威。

种种仓促又可笑的表现,将他们的傲慢表现的淋漓尽致。

如今才至六月,朝臣至少学会未雨绸缪,知道想要利用东宫达到目的,要提前做出布置,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孪生兄妹的出现,导致黎秋鸣的表现变得有多狼狈,越能代表朝臣的用心程度。

燕翎见到太子陷入思考,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左右太子的决定,证明自己在东宫的超凡地位。

好在他及时想到,不久前在太子和骠骑大将军身上总结出的经验,明白按照心中的想法去做,不仅难以达到目的,还会弄巧成拙,加深与太子之间隔阂,终究还是艰难的忍住了想要开口的念头,静静等待太子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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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同样出身越黎朝,能用圣朝语言与人交流的孪生兄妹,竟然能将黎秋鸣逼得方寸大乱果然不足为惧。

燕翎的目光,轻蔑的落在黎秋鸣盈满痛苦的脸上,短暂的为自己曾经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反省。

岑威悄悄挪动脚步,远离燕翎。

身经百战的将军,基本不会出现直觉出错的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在燕翎身上嗅到愚蠢的气息。

唐臻光明正大的走神,思绪逐渐从朝堂的吉祥物,移动到地方掌握实权的‘封疆大吏’身上。

京都的朝臣已经意识到太子的价值与以往不同,愿意耗费心思,在东宫做长线投资。

这些远离京都却时时刻刻掌握京都所有动向的权臣,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如同梁安似的抱着善意观望或与燕翎心有灵犀,想要控制太子,达成目的。还是像胡柳生,故意搅弄风雨,力求人人不得安宁?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亮色,唐臻下意识的看过去,透过岑威被踩烂的袍角,看到开得正艳的合欢花。

要是人人都怀揣着与岑威相似的念头,想要过平静的生活。他就不必再考虑这么多,及时行乐,躺平等死就行。

可惜唐臻冷笑,更加坚定依旧只是个模糊轮廓的想法。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有人发现唐臻在走神。

梁安满心无语的凝视唐臻的侧脸,偷偷拽了下岑威的衣袖,示意岑威提醒太子回神。

至于他为什么不开口?

他怕太子记仇。

自从年初的‘大病’之后,太子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虽然比从前更容易交流,但经常给他意味深长,深不可测的错觉。

梁安第一百零一次后悔,为什么要从南门出宫,原路退回的时候为什么满心急切又不回头看路,唉。

岑威低头凝视袖口处带着薄茧的手指,忽然觉得,右边的人,似乎也不怎么聪明。

最终唐臻还是靠自己回神。

他还记得最初见到黎秋鸣的画面,年轻的异族人抱着膝盖躲在角落,眼中没有任何亮光。万念俱灰只等躯体也死亡的颓废模样,委实令人印象深刻。

要不是黎秋鸣在异族奴隶中能算得上好看,还有会说圣朝语言的优点,再加上岑威出手大方,奴隶市场的主人见钱眼开,拼命的推荐黎秋鸣,唐臻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

野心勃勃却惨遭失败的人,只会颓废或更加亢奋,绝不会像黎秋鸣那样,万念俱灰,一心等死。

唐臻漫不经心的看向下方,敷衍的做出结论,“秋鸣受了委屈梁安,罚你为秋鸣做主。”

“殿下?”梁安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他罪不至此啊!

他只是刚好路过,然后不小心踩到岑威的袍角,已经给岑威道歉,愉快的达成和解。

为什么殿下能如此狠心?

作为东宫备受瞩目的红人,黎秋鸣的麻烦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个时候沾染上与黎秋鸣有关的事,肯定会有接踵而至的烦恼。

唐臻狠心的移开视线,躲避梁安的目光。

他说罚梁安,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哪怕梁安真的是在欺负岑威,唐臻也不会觉得,岑威需要他主持公道。

唐臻只是想要明目张胆的偏袒黎秋鸣,又懒得亲自为黎秋鸣主持公道而已。

谁让梁安刚好在场?

唐臻信不过燕翎,岑威献上黎秋鸣有功,唐臻只能逮住梁安捋羊毛。

黎秋鸣和孪生兄妹听了唐臻的话,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圣朝太子毫不犹豫的相信,受到委屈的人是黎秋鸣。

孪生兄妹眼中闪过慌张,他们想要去唐臻身边,抓着唐臻的手臂或小腿,强迫对方认真的倾听他们的辩解,重新思考。

过于急切的情绪令他们暂时忘记,这里是东宫,他们正面对的人是太子。

始终分神留意异族人的岑威,立刻发现这对兄妹的意图,没见他如何动手,兄妹两人却猛地缩回手停下往前爬的意图。

“先将他们带下去。”岑威不满的看向屋内的仆人。

黎秋鸣眼睁睁的看着孪生兄妹疯狂挣扎,然后被堵住嘴,强行拖走,始终飘忽在云端的错觉,终于渐渐被剥离。

泪水争先恐后的脱离眼眶,沿着侧脸如同瀑布似的落下。

他想感谢太子肯相信他,为他做主,张嘴却只能发出悲鸣。

唐臻见状,叹了口气,因为被黎秋鸣和异族兄妹耽误,没能去福宁宫做望亲石,生出的不快,尽数消散。

可惜他的心大概又冷又硬,完全没办法与如此痛苦的黎秋鸣生出任何共鸣。

只是在经过对方的时候,抬手在黎秋鸣早就散乱的长发顶端轻揉了下。

认定黎秋鸣不足为惧,燕翎眼中就不再有黎秋鸣的存在。

然而亲眼见到黎秋鸣得到太子毫不掩饰的偏爱,燕翎却没办法再用黎秋鸣只是玩物安慰自己。

世上没有永远不犯错的人。

即使是他的父亲,圣朝武将心中的战神,也曾眼睁睁的看着岑家村变成龙虎军。

李晓朝认定黎秋鸣只是太子的玩物,是不是也错了?

燕翎盯着黎秋鸣抱头痛哭,狼狈狰狞又惹人生厌的模样,再次陷入沉思。

岑威拍了拍满脸绝望的梁安,转身离开。

他原本打算趁早出宫,替太子去京郊庄子请孟首辅回来,没想到意外卷入黎秋鸣和孪生兄妹的争执,浪费许多时间。

现在出城,虽然赶到京郊的时辰,不至于令孟首辅尴尬,但孟首辅未必会痛快的答应他的请求。

如果被扫地出门,他倒是无所谓,只怕太子过后问起去拜见孟首辅的过程,会觉得受到轻视。

岑威想了想,决定先与太子商量。

然而他寻找半晌,也没看到太子的身影,询问宫人,同样没得到结果,不得不接受太子已经离开东宫的现实。

想到太子被宫人追回来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十有八九已经赶去福宁宫,不到用晚膳的时候不会回来。

岑威站在宫门处环顾四周,难得生出茫然的情绪,不知道该做什么。

龙虎军近年才名声鹊起,京都有很多祖上出过高官,避世已久的书香门第,在岑威抵达京都之后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善意。

岑威向来不如岑戎擅长与人交际,于是将所有应酬都推到岑戎和苏迪雅身上。然而在大多数人眼中,岑戎无法代表龙虎军,真正商量要事的时候非要岑威在场。

所以岑威才会忽然忙得见不到人影,之前承诺亲自教唐臻武学和兵法也暂时没有做到,只能临时抓来梁安顶替。

早先为了空出今日去拜访孟首辅,岑威已经连续三日没有进宫。

“岑兄?”

正打算进宫的陈玉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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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看向满身萧索的岑威,怀疑自己昨夜看书熬得太晚,以至于出现错觉。

岑威点头,好心提醒道,“殿下去福宁宫了,梁安正不高兴。”

陈玉从善如流的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道,“我只是午膳吃得比较多,闲逛消食。”

岑威嘴角浮现笑意,正想打趣两句,脸色忽然变得肃杀,转头看向皇宫大门的方向。

陈玉不明所以,情绪却完全被岑威牵动,浑身僵硬的看向远处,握紧腰间佩剑的手掌因为过于用力,血色尽失。

马蹄声由远渐近,越来越响亮。

竟然有人在宫中纵马!

“八百里加急!”

“红莲贼子三日前攻破韶州府,烧杀掳掠,横尸遍地!”

凄厉的嘶吼划破寂静的宫巷。

第36章二合一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唐臻第二次被叫回东宫。

来找他的人是陈玉,平日处惊不变,只有提起安定侯才会失态的人,竟然满脸惶然,看向唐臻的目光充满悲痛、愤恨。

唐臻见状,哪怕再不情愿,也说不出拒绝陈玉的话,只能与程守忠告别,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东宫不仅有还没离开的岑威、梁安和燕翎,胡柳生听闻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也立刻赶来,安静的站在距离岑威最远的角落。

依旧是在前殿,气氛却与之前黎秋鸣和异族兄妹相互指认时截然不同。本该守在殿内的仆人无需任何人提醒,已经仔细的检查过门窗,低眉顺眼的退到院中。

唐臻站在众人中央,垂头问跪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陌生面孔,“怎么回事?”

满脸脏污的士兵艰难的调整姿势,想要朝唐臻行礼。

早在殿内的贵人口称‘殿下’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太子来了,然而力竭的身体无论如何努力,都像是已经风干的树枝似的僵硬笨拙。

唐臻单膝蹲下,提起士兵的领子,让对方能够正视他的眼睛,语气算不上急切狠厉,充满平和又坚定的力量,“孤准你今日见任何人,不必行礼。好好想想韶州府都发生了什么事,说得好,孤有重赏。”

士兵的泪水毫无预兆的冲出眼眶,哽咽着开口,“红莲逆贼混入流民,借韶州府开仓赈济流民的善举进入府城,三日前忽然暴起,从西城开始□□烧”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短短几句话,士兵暂停数次,扭曲的脸上各种情绪交替浮现,既有恐惧和不忍,也有咬牙切齿的憎恨。

唐臻耐心的听士兵用奇怪的口音,毫无重点可言的形容韶州府遍地伏尸的惨案。直到对方无话可说,趴在地上安静的哽咽,他才起身看向难掩愤怒的梁安和陈玉。

梁安深吸了口气,哑声道,“殿下,臣想回两广探亲。”

韶州府地处广东,是广东巡抚刘茂的辖地。与梁安的祖父,两广总兵的辖地相隔不足百里。

唐臻自知拦不住梁安离开,也不会自讨无趣,他环顾四周,问道,“关于红莲,你们知道多少?”

士兵情绪激动,口音

也奇怪,唐臻只听懂不到三分之一的内容。

先开口的人,反而是从未与红莲有过交集的岑威。

他亲自扶起士兵,送到门外,命令守在院子中的仆人带他去休息,立刻回到唐臻身边,低声道,“我出生在北方,对红莲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如果有信口开河的地方,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有岑威抛砖引玉、同样出身北方,底蕴却远比岑威厚重的燕翎也不甘示弱、梁安又做了些补充,最后由陈玉总结。

胡柳生悄无声息的混在众人中央,难得透露了些有用的信息,令众人更深入的认识到红莲的恐怖。

唐臻全神贯注,不肯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再联合从前收集的有关于红莲的各种消息,总算是将对他来说依旧能算得上是生僻的文字,悄悄在心中转换成能听懂的样子。

有关于红莲的来历,可以追溯到成宗在世的时候。

纵观成宗海王生涯,整体能算得上成功。

大部分鱼苗都还算听话,在成宗的期望和纵容之下,野蛮生长,雄霸一方。

然而常在河边走,怎么可能有从来不湿鞋的人?

成宗曾在阴沟中翻车两次。

最后一次,向来不怎么聪明的鱼苗突然醒悟,他居然不是成宗唯一的鱼。因此心生不满,逐渐变态,借着醉意耍疯,当众砍掉成宗的项上人头。

还等到醒酒,已经被愤怒的深海巨物们撕得粉碎。

这条鱼是嘉国公,吴轩和,出身贵州。

彼时贵州已经混乱五年之久,吴轩和忽然冒头,以绝对的武力和威严控制住乱象,从流民成为成宗亲封的嘉国公。

第一次,鱼苗成长为深海巨物,不想再与其他鱼共享大海,忽然开始疯狂的吞噬地盘,惹下众怒,惨遭围剿。

这条鱼是南宁侯,薛寄,同样出身贵州。

成宗刚成为太子的时候曾有五名新伴读,分别是陈国公燕北旗的父亲燕凛、三省总督施茂、安定侯世子程红缨、湖广布政史沈思水的父亲沈长风、京都的没落贵族薛寄。

其他人离开成宗之后都是回家继承祖业,只有出身京都薛寄反而扎根贵州。先是稳定贵州,然后收拢两广,驻扎福建,坐拥四省依旧不肯满足,又对四川

虎视眈眈。

短短二十年,不起眼的贵州先后出现薛寄、吴轩和,这对卧龙凤雏,原本就不算安居乐业的地方,逐渐成为混乱的代名词。

红莲第一次出现,是在南宁侯薛寄叛乱,成宗亲自调兵平乱的第三个年头。遍地流民的贵州忽然出现明目张胆食用‘两脚羊’的群体,这些人在手臂上绑着粗制滥造的布条,上面绣着红色的莲花,自称那是鲜血浇灌的雪莲。

他们麻木、痛苦,只想现在活下去,完全不敢想与未来有关的事。

彼时贵州虽然因为薛寄的覆灭元气大伤,但依旧有在此经营百年的望族做百姓的主心骨。

红莲虽然猖狂,给贵州带来短时间内难以平息的混乱,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令人闻之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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