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也并未气恼,只是眸光微黯,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回到茂王府,李深去了住院休憩,李见素却困意全无,她又拿出《黄庭经》,伏在案几上开始翻看。
可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想起马车里的那场梦境。
从她年幼记事以来,不管大小病症,或是男女之别,凡有关医理之事,阿翁一定会同她内心讲解,可谓是毫无保留将毕生所学医术都传授于她。
只太子中毒一事,直到阿翁离开,她都不清楚那时的太子究竟中了何毒,也不知阿翁到底是如何医治的。
能难倒整个太医署的毒症,肯定极其棘手,所以当初阿翁说此事复杂时,李见素不曾疑心。
可足足两年,阿翁有那般多功夫,手把手教她给太子治疗腿疾的行针之法,却连那中毒之事一字都未曾提过。
再复杂,阿翁当初不也只用了十日,就帮太子解了毒吗?
李见素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只要稍微一想,就能觉察出所谓太过复杂,只是阿翁的借口,是他根本就不想教她。
为什么?为什么此症阿翁不肯教。
回想入宫最初的两年,阿翁几乎每日回来都要翻看医书,尤其这本《黄庭经》,他看得时间最久,有时候一看便看到入夜,得她来催他,他才恍惚意识到,原来天色已深,这才赶紧洗漱上榻。
李见素记得阿翁最常看的便是心部章,他有时还会同她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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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此书太过晦涩,也不知世人有谁能真正参悟。
李见素当时会同阿翁一起看,也会说一些自己的想法,阿翁看得认真,不管对错,也不会驳斥,反而会耐心与她交流,两人每次在这种时候,便不像祖孙,也不像师徒,倒像是两位医者在研讨医术。
那时的李见素没有想那么多,毕竟阿翁一直以来都在研究医术,可今日她恍然觉出异样。
不管是阿翁还是太子,两人皆没有心疾,连今上和张贵妃,也都没有此类的病症。
他为何不看旁的,专看有关心疾的书册?
李见素合上书,闭眼在心中反复回忆,片刻后她又想起一处不对劲。
未入宫前,阿翁总会与她互相把脉,自入宫后那两年里,阿翁似乎再也没有让她把过脉了,她当时问过,阿翁笑着将她搪塞。
李见素忽地用手捂住双眼,很快便传来了哽咽声,她不明白明明处处都有疑点,为何那时的自己这般蠢,什么都看不出来,还与阿翁玩笑,并未深想。
如果她当时硬要给阿翁把脉,会不会一早就能发现阿翁身体有恙?
可阿翁医术那般高绝,为何自己看不出来,又或者看出来……却无能为力?
李见素渐渐止住哭声,重新抬起头来,她望着面前的医书,深深吸气,低低自语,“阿翁,阿素不想再看话了……”
入夜,王保与李深在书房中,他上前将药瓶重新交还给李深,沉声道:“属下今日寻去时,才知早在三日前,博士便已病故。”
想到那个瘦弱的白发老人,李深合眼长叹,“不要惊动他家人,换个名头备份厚礼过去。”
王保应是,随后望着李深欲言又止道:“此事……可要告诉王爷?”
李深冷冷抬眼,语气中带着警告,“将你嘴闭紧了。”
王保并未死心,顿了一下,又低声道,“若不然……问问公主?”
见李深没有立即反驳,王保便壮着胆子继续道,“公主连李濬都能救活,兴许这虫蛊,她也能想出法子,博士不是说了吗,擅施针的医者,兴许能……”
“王保。”李深缓缓起身,上前来到王保身侧,一把揪住他衣领,附在他耳旁,用那沉冷至极地声音道,“不管是何人下令,也不管你是为谁着想,你且记住了,此事半个字都不能让她知道,否则,论违抗军令而处。”
说罢,他用力将王保松开,王保朝后趔趄两步,垂眸不再言语。
李深也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旁的不必你操心。”
王保这次不言其他,直接拱手道:“是。”
屋内一时无声,只窗外冬日深夜的风声吹着窗纸沙沙作响。
此时的她应当已经睡下,不知今夜她会不会又遭梦魇。
想到白日在马车中,她靠在他肩头痛哭地喊着阿翁时的模样,李深的心也跟着一紧,吩咐道:“去细查太子当年病重一事。”
王保道:“可太医署有关此事的卷宗皆已被封。”
“那便不去太医署。”李深道,“太子当年重病一事,寻遍全国名医,入宫看诊者不在少数,若去细究,怎么都能问出一二。”
王保应是。
五日后,李濬当真带着厚礼登门拜访。
崔宝英一看是棣王世子来了府中,也上赶着随李深和李见素来前院迎人。
李濬进府,看到崔宝英时,很是尊敬,“既是堂兄姨母,那我也该称一声姨母的。”
说罢,他吩咐随从递上礼品,是一盒黄参。
“看闻姨母一直居于长安没有回乡,是因为身子骨太差,所以此番登门,便备下这盒长白山黄参,我府中郎中说了,除那疑难杂症或是不治之症,反正就是那种必死无疑的病症除外,这盒黄参喝完,保证姨母恢复康健!”
李濬神情真切,仿若当真是为了崔宝英着想。
崔宝英喉中一哽,明显愣了片刻,但最终,她望着这盒极其精贵的黄参,到底还是厚着脸皮笑着收下。
跟在李见素身后的白芨,看到这番话觉得极其过瘾,悄悄拉了拉李见素衣袖,朝她偷笑。
李见素嗔她一眼,虽没有窃喜,但也弯了下眉眼。
她回过头时,侧前方的李濬却是忽然扭过头,朝她飞快地挤了挤眼。
第37章第三十七章
李濬那短暂的一个眼神互动中,有股说不出的暧昧。
李见素当即愣住,在她眼中,李濬同她只见过三两面,根本不算相熟,便是相熟之人,他也不该用那样的眼神与她交流。
然很快,李见素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快速回头朝身后看,连同采苓在内,身后跟着的这些下人们,皆是老实地垂着头,盯着脚尖,无一人抬眼。
那眼神当真是给她的,而非旁人。
李见素不由腹诽,也许是她看错了,又或者李濬就是这样一个喜爱玩闹的性子,只是想逗她罢了。
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
一行人上长廊,便朝着园子的方向去了。
李湛与李濬并肩在最前了,两人路上有说有笑,李见素不远不近跟在李湛身后,下人们又与她拉出了一小段距离。
一路上,李见素目光刻意避开李濬的方向,只朝另一侧看,似是完全不关心前面两人聊了什么。
李湛带着李濬在园中赏花,冬日到底寒凉,随意逛了一阵,便又引他回了主院。
一行人来到书房外,李见素终是主动开口,要去膳房吩咐午膳事宜,便是不打算继续作陪,要给兄弟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李湛颔首,没有留她。
李濬却是朝前一步,带着几分失望道:“我在膳食方面没有讲究,能填饱肚子便是,阿嫂不必忙活了,与我们进去喝茶吧?”
李濬这番话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李见素又是感觉到了莫名的不适,宫中生活六年里,虽然她从未参与过什么争斗,但谨小慎微的性子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对人的神情语调都极为敏感。
她平静地朝后挪开一小步,抬眼却是没有看李濬,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李湛身上,淡笑道:“我今日答应给阿湛煨汤的,便不扰你们兄弟二人叙旧了。”
说罢,她行了平礼,转身带着采苓朝外看去。
李濬“啧”了一声,回头看向李湛,故意扬起语调道:“堂兄也是,喜欢喝汤自己去煨,一点都不知道疼人……”
待日后跟了他,他定是要将她捧在手心。
李湛没有说话,与他进屋,坐在棋桌两侧,带下人端来茶水果子退出后,房中只剩他们二人时,他脸上的温笑才彻底消散。
“别做得太过。”李湛拿起黑子座子。
“放心,我知道分寸。”李濬懒懒捏起白子,抬眼看他,“倒是堂兄,我那些话也不算过火,你脸色却这样难看,该不是后悔了,不想将阿嫂给我了?”
这声阿嫂,怎么听都带着挑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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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却是弯了唇角,幽幽道:“怎么会,如今我的命都在你手中,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也抬眼李濬,“只是想提醒你,莫要人瞧出端倪,坏了要事。”
说到要事,李濬笑了笑,沉下声道:“堂兄想得如何了,可愿意同与我合谋?”
李湛露难色,“女人我能给你,但天下……恕我无能为力,我深知京中险恶,习武只为自保,并不是因为心怀天下。”
李濬落下一子,直言道:“你虽力薄,但你身后有王叔。”
“安南的兵权?”李湛摇头嗤笑,“李濬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鱼符在圣上手中,我父王又不重视我,我人在长安,那安南众将士岂会听我调遣?”
李濬也跟着笑道:“阿兄不必多想,这些道理我懂的,别说是你,便是今上拿了鱼符,怕是都调遣不动茂王叔的一兵一卒。”
李湛蹙眉,“那你到底要做甚?”
李濬再度将声音压低,“我要做什么,堂兄不必细问,正如堂兄与茂王在密谋什么,我也不插手一样,我只求在我做事时,堂兄能帮我一个忙。”
李湛也低了声音,“什么忙?”
李濬没急着开口,他慢慢起身,拿起一旁案几上的茶壶,上前来到李湛身侧,一面弯身帮他倒茶,一面凑在他耳旁,用只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长安若乱,茂王不可派兵支援。”
说罢,他搁下茶壶,起身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我相信凭借阿兄的能力,这件事应当不算太难,至于京中安定之后,可以各凭本事,岭南一代,谁人不知安南都护府的威望,若王叔不畏辛苦……”
李濬笑容渐深,端起李湛手边茶盏,双手捧在他面前,一副极其恭敬的姿态,低语道:“届时,平分天下又如何?”
李湛垂眸望着面前茶盏,怔了片刻,遂接过茶盏,以茶代酒,一饮而下。
回去路上,李濬坐在马车中,身旁随从不免忧心道:“世子所说屏风天下固然诱人,旁人也许心动,可茂王并非等闲,万一他当真不在乎李湛,日后趁乱时想要一举夺下长安,我等可就处于被动之势了。”
“怕什么?”李濬阴沉的声音低低笑道,“他若不识好歹,我便干脆直接吞了岭南。”
只要茂王擅自带兵离开岭南,他便能师出有名,到时就只得各凭本事。
那随从抿了抿唇,似还是有些不安,可对上他那双泛红的眸子,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还有一事,这几日有人暗中在查,当年太子病重之事。”
“那必然是李湛。”李濬挑眉轻笑,“将消息放给他,让我看看聪慧如他,能猜出多少来?”
说罢,他又不由想起今日回眸朝李见素眨眼时,她呆愣住的模样,唇边的笑容生出几分柔和,“那红珊瑚她可喜欢?”
李濬与李湛在书房中下棋时,这随从便往清和院送了一盒六件套首饰,里面不论是珠钗、耳坠、项链、手镯还是,皆是镶嵌着红珊瑚。
便是李见素成婚那日头顶的凤冠,都不如这里面随意一样东西来得珍贵。
然那随从却道:“属下送去清和院时,公主去了膳房,没在院里,是她跟前的婢女上来接的。”
李濬本来还想听听李见素看到这一盒红珊瑚,会是何等反应,听到此话,他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看来下次,我得亲自帮她戴上了。”
李见素整个晌午都在灶房盯着,还不知李濬送她东西的事。
身为公主,又是世子妃,膳房之事本也不必亲力亲为,但她不想去主院陪着,躲在清和院休息似也不太合乎规矩,索性就在灶房待着,暖暖和和倒也不错。
今日的鸡汤里特地放了暖身滋肺的药材,正好适合冬日喝。
李见素与采苓提着食盒寻到书房,才知李濬前脚刚看看看。
搁下食盒,李湛挥退采苓,屋中便只剩他们二人。
李见素望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下意识就说了一句,“看看看得这样快啊……”
“怎么,舍不得他?”李湛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李见素,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李湛用这样嘲讽的语气与她说过话了,应当说自将她从别庄接回来以后,李湛就像换了个人,不再如最初那样冷言冷语,也不会左一个婢子,右一个婢子的那般唤她。
可这一瞬间,李见素仿佛又想起了李湛掐着她脖颈,羞辱她的画面。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鸡汤搁在案几上,她原本只是觉得吩咐灶房做了许多菜,李濬若离开,颇有些可惜,并没有其他意思,可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
她与他解释过那么多次,他不还是从未相信,多这一次又何妨?
李见素盖好食盒,提着准备出去,棋盘那边的李湛,却是垂眸忽然低道:“对不起。”
李见素脚步顿住,似有些不可置信地朝他看去。
李湛抬眼朝她露出弯唇,“阿素,我不该那样说的。”
“嗯,没事的。”所谓没事,也只是不再重要罢了。
李见素也僵硬地扬了唇角,正要提步再看看看,又听李湛道:“阿素,陪我下盘棋吧?”
李见素看向那盘棋,神情有些飘忽。
那是个明媚的日子,她在院中学着种草药,听到传来李湛唤她的声音,李见素高兴地搁下草药,起身看他。
平日里的李湛蹦蹦跳跳,好不活泼,今日看看看路时却慢吞吞,神色也有些不对。
一问才知,是挨了茂王的训,那手心被打得又红又肿,满脸都是委屈。
她将他拉到廊下,坐在红柱旁,拿出随身带的药膏,“坐下吧。”
李湛眼神有些闪躲,支吾道:“不想坐。”
李见素觉得奇怪,“为什么?”
李湛没有回答,别过脸去,稚嫩的脸颊浮出两朵红云。
“可还打了别处?”抹完手心,李见素四处看他。
李湛朝后退了两步,“你、你把药膏给我,剩下的伤我回去自己抹。”
“还是我来吧,你手伤到了,不方便的。”李见素道。
李湛头垂更低,连耳根都开始发烫,“我就是觉得你的药膏别军医的管用,才、才过来寻你的,不用你给我抹药了。”
李见素小小的脑袋歪着看他,心中更加困惑,“到底怎么了,我帮你啊。”
“你帮不了。”李湛道。
李见素心中一紧,站起来道:“怎么就帮不了呢,很严重吗,不然我叫我阿翁来?”
“哎呀!”李湛连忙又朝后退去两步,身上的伤让他疼得呲牙,“等你长大了……我、我在同你说。”
李见素头一次见到李湛这般为难,便也不再勉强,只好将药膏给了他,两人在廊道上,并肩慢慢地朝院外看看看,路上李见素才知,今日李湛挨打,是因为他不想学下棋,那师傅说了他两句,他气急败坏掀了棋盘,正好被进门的茂王看到,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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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一顿打。
小小年纪的李见素,也觉得这顿打不亏,但还是心疼李湛,便先将他安慰一通,后才道:“对师傅应当尊敬的。”
李湛也后悔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如此了,可我就是不想学下棋,有那工夫,我骑马练剑多好,便是看兵书也行啊!”
李见素却是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看他道:“好羡慕你啊,我也很想学下棋,可我阿翁不会……”
“早说啊!”李湛高兴地拍了下手,又疼得倒吸冷气,“既然你想学,那我明日和师傅学便是,等日后我学会了,我再来教你,如何?”
李见素又高兴,又心疼,拉着他手掌,小口小口朝他掌心里吹着温热的风。
“阿素,你可不许同别人学,你的棋得我来教!”李湛垂眸望着面前的小姑娘,一字一句道。
当时小姑娘抬眼朝她笑,用力地点头应下,那清脆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阿湛阿兄,一言为定!”
第38章第三十八章
“如今,可会下了?”
他与她一样,都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午后。
李濬的声音让李见素倏然回神,她站在原地,没有上前,顿了一下,才回道:“会。”
李濬望着她顿时愣住,半晌后才挤出一丝温笑,拿起面前黑子开始座子,哑着声道:“来,陪我下一局。”
李见素来到桌旁坐下。
李濬没有抬眼,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问:“谁教你的?”
李见素捏起白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似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对面的李濬却是淡然一笑,替她说出了答案,“是太子吧?”
李见素落下白子,轻“嗯”一声,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思。
屋内再无话音,只有棋子落于棋盘的清脆声。
半晌之后,输赢已分,李濬的水平远在李见素之上,与他相比,她似是一个初学者,只知最基础的规则,可即便如此,中间许多次,李见素也能感觉到他在明显让她。
“我不擅下棋。”李见素一面收拾棋盘,一面低道。
“我来收拾。”李濬大手将棋子放回盒中,朝一旁书柜瞥了一眼,“我这里有棋谱,你可想读?”
李见素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回答。
李濬却来了兴致,生怕她拒绝一样,也不收拾棋盘了,直接起身来到柜前,拿出两本关于下棋的书册,递给她道:“若是何处这不懂,随时可以问我,若这完后,我这边还有几本更复杂的。”
“不……不必麻烦的。”果然,她还是要拒绝。
李濬这了眼桌上的鸡汤,带着几分温哄,“不麻烦,就当是鸡汤换的棋谱。”
说罢,李濬也才反应过来,那鸡汤他还未喝,他一手将棋谱又朝李见素面前伸,一手要去拿汤盅。
李见素顺手将棋谱接住,蹙眉道:“凉了吧?”
李濬抿了一口,笑着道:“温热的,正好。”
李见素原以为李深也在,便带了两份,李濬一口气将那两份全部喝完,送她出门时,又有些不放心地再次嘱咐,“阿素,与我不必觉得麻烦,想来取书随时来便是。”
李见素又是闷闷地“嗯”了一声,提着食盒又带着棋谱,离开书房。
回到清和院,白芨才和她说了李深今日差人送了一盒礼品的事。
白芨询问那人里面是何物,那人只笑着道:“是我家世子的一点心意。”
那盒子是红木做的,也不算多名贵,白芨也不敢贸然打开这,只得等李见素回来,才将此事禀报。
“奴婢已经待公主谢过了世子,只是不知这当中到底是何物。”白芨做事,李见素向来放心。
她点了点头,也没有太过在意,以为会是同崔宝英差不多的东西,却没想到,打开后竟是一排首饰,各个精美绝伦,让人眼前一亮。
采苓探头过来这,不由惊叹道:“好美啊,这上面是用红玉髓做的吗?”
白芨这到这些,脸色有些不对,压声提醒道:“这首饰上的红色……应当是红珊瑚。”
“红珊瑚?”李见素很少见过红珊瑚的饰品,只知用它做的东西都极其名贵,连宫中妃嫔,都不是人人能有的。
记得张贵妃许多年前得了个红珊瑚手串,当时爱不释手,几乎日日拿在手中,她也就是那时候,才第一次见到。
如今,应当算是第二次,且一见便是一整盒,从发簪到戒指,全部都镶着红珊瑚。
这盒可比那黄参还要珍贵百倍。
“你能确定这是红珊瑚做的吗?”李见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只见过三两面的李深,会送这样厚重的礼给她。
她取出发簪递给白芨,让她细细再这。
白芨拿到光线下,这了片刻,回来道:“奴婢可以确定,这的确是红珊瑚。”
如此名贵的东西,又都是首饰,李见素实在不敢收,也不能收,她将红木盒重新盖好,交给白芨,“你今日就替我还回去。”
怕路上有人盯上这盒首饰,还提醒白芨可以带两名府卫去。
白芨却是有些犹豫,再次弯身提点道:“公主,此事若无人追究,倒也不算什么,可若是让有心之人得知,奴婢又是清合院的人,怕是……”
不管李见素有没有收下这盒东西,被人这到她身边的婢女与棣王府的世子李深有所往来,的确容易引出风言风语。
采苓发愁道:“那这怎么办啊,到底收还是不收呢?”
李见素沉吟片刻,抬眼望向白芨,“帮我送去主院,当面交给世子。”
日后李濬若有机会,由他亲自还给李深,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白芨想了想,应声退下。
合了门,采苓拉过凳子坐在她身侧,带着几分埋怨道:“我之前还觉得深世子为人不错,可他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难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吗,谁家郎君好端端送嫂嫂首饰,还送这样名贵的?”
说着,她这了眼李见素,低道:“万一世子误会可怎么办……”
“是啊,与其让他自己知道,不如坦荡荡将东西直接送过去。”李见素望着棋谱,轻叹一声。
李濬那边,见了这盒饰品时,只露出几分讶然,并未不悦,反而笑着道那李深太过客气。
可当白芨离开后,李濬的脸色却是沉得可怕,将那红木盒重重按在桌上。
半月后的一个夜里,王保来到书房,在他的威逼利诱下,终是撬开了三人的嘴。
当中一个是前太医署医正,还有两个是六年前曾自荐入宫要为太子医病的郎中。
王保将三人所言,字字句句全部转述给李濬。
“因我朝律令,造畜蛊毒及教令者,绞。同居者亦被牵连,流放三千。”
王保说完律令,摇头叹道:“尤其在宫中,巫蛊这两个字,便更是绝口不能提的,当初太医署有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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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出太子许是中了那蛊虫,也不敢直接与圣上说,只说中了奇毒,难以救治。”
李濬双臂撑在案几上,两手交叠,拇指抵在额间,他双眼紧闭,许久后才沉沉出声,“所以当初,不问散人应是施针将太子所中蛊虫,引至自己体内,才会在两年后的雷雨夜,肝肠破裂而亡。”
王保也低了声音,“根据属下所查,应当如此。”
片刻的沉默后,李濬深吸一口气,终是睁开眼道:“李深与我说,他曾给两人下过蛊,我是其中之一,那以此来这,另一个便是太子?”
王保上前道:“可太子中毒一事已经快至七年,那时的李深应在封地,年岁也才未到十五啊。”
十五岁的年纪只是位少年郎,可身为皇室中人,这个年纪想要偷偷离开封地,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当年李濬不也偷偷跑出去过,只是他出来的时日很短,且并未走远。
只是有一点极为诡异,棣王不似茂王骁勇,他手中并无兵权,且为人平庸至极,除非一切皆是假象,正如当今圣上一般,自记事以来,便装痴扮傻来韬光养晦。
可即便如此,棣王养出一批死侍藏在暗处,护送李深来到长安,那他又是如何混入宫中,能在众目睽睽下做到给太子下蛊的?
“绝不可能。”李濬道,“那是今上登基以来,第一个生辰宴,森严的程度不比如今差,李深定然不敢露面,除非……”
“除非李深背后还有势力?”王保猜测道,“属下以为,棣王一方不足以将此事做得这般完美。”
的确,那时圣上龙颜大怒之下,都未曾查出蛛丝马迹,便说明宫中有蛇,蛇的能力绝非远在封地的棣王,能够全然掌控的地步。
想到李深那般胸有成竹,又毫不犹豫说出可以平分天下的话,想必便是他身后真正的势力给出的承诺,而非李深本人。
“属下还有一事想不明白,若宫中那条蛇,当年在如此森严的情况下,都能顺利给太子下蛊,为何还要隐忍多年,不再继续动手?”王保问道。
“你可莫要这轻了咱们这位圣上。”李濬望向王保,沉沉道,“他可是从会说话以来,就能唬得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位痴儿,且一哄便是几十载,如此城府与心机,怎会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坑上摔倒两次?”
“那属下更是不懂了,如果这六年那宫中的蛇都选择蛰伏,为何要在如今放李深出头?”王保又问。
李濬暗忖,声音更低,“因为那时只是刺杀,而如今,他们要的是直入皇城。”
王保缓缓点头,忽又想起一事,从怀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册,拿到李濬面前。
《金匮要略》里所记为体虫,多是因生食的缘故而染上的,但这本古籍里面,却是详细的记载了有关蛊虫一事,从如何养蛊,到如何下蛊,写得极其详细。
“这套书册应分为二,此番只寻来了上册,而那解蛊之法,应在下册。”王保已经尽力,可时间太短,再加上禁止巫蛊一事之后,许多关于此事的书册都被焚烧,他能寻得面前这一册,已经实属不易。
知他愧疚,李濬反而出声宽慰,“无妨,能了解一些是一些,总强过什么都不知道。”
王保跪地道:“属下会亲尽全力,再去寻。”
李濬长出一口气,唤他起身下去休息。
一连数日的大雪,将整座长安笼罩在茫茫雪色中。
还有几日便至除夕宫宴,皇长子李温已经许久未见过皇上,他今日身披大氅,候在殿外,等议事的重臣离开,便赶忙询问出来相送的内侍,“可于今上禀报了?”
内侍入殿,皇上揉着额角,疲惫不堪地摆了摆手,“叫他回去。”
内侍应声,眼这要推门而出,身后又传来皇上一声叹息,“罢了,让他进来。”
李温兴高采烈地抱着古琴进殿,抬眼这见皇上面色,怔了一下,行礼后起身关切道:“阿耶近日身子可好?”
皇上咳了两声道:“无碍,年底事忙罢了。”
李温松了口气,将那古琴摆好,“儿臣知道阿耶辛苦,特地编了一首曲子,阿耶听后一定能……”
皇上朝他摆手,无奈道:“不必弹了,你着急见我,只是因为此事?”
李温愣了愣,失落地垂下眼来,“阿耶从前……不是最爱听温儿弹曲了吗?”
那时的李忱尚未登基,在李温的记忆里,打从他小时候,阿耶便时常与他在一起,带他玩雪,带他斗蛐蛐,陪他在花园里跑,等李温开始学弹曲,不管弹成什么模样,他都会坐在他身旁,高兴地直鼓掌,有时还像个孩童一样,在那琴声中跳舞。
“阿耶,你是不喜欢听曲了,还是不喜欢温儿了?”李温缓缓抬眼,那明亮的眼中泛着水光。
年幼时他便觉察出来,他的阿耶便与旁人不同,是个痴儿,可他从未嫌过,因为他的父亲与旁人的父亲有更不一样的地方,便是他为他的朋友。
皇上长叹一声,从那金丝楠木椅上缓缓起身,慢慢朝李温走来。
他的前半生忍辱负重,装痴卖傻,哪怕在自己府邸,与子女在一起时,也还是如此,生怕行差半步,引来祸事。
“你是我第一个儿子,阿耶怎能不疼你,可那时……”皇上深吸一口气,抬手替李温抚掉脸颊的泪。
后面的话不必明说,两人皆知,那段时日终究已是过去,现在的李忱是一国之君,当今圣上,他不会再如从前那样,整日陪在李温身旁与他一同玩闹。
再也不会。
李温想到这些,眼泪更加朝外涌出,皇上不仅心疼,还有从未言明的自责与愧疚。
如果那时他没有日日拉着李温玩闹,以李温的聪慧,也不至于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只会弹琴歌舞,不具备任何朝政见解。
是那时的他,为求自保,耽误了李温。
今日,他终是说出了口,“是朕,对不住你。”
李温却是后退一步,哽咽道:“阿耶只疼爱二弟!”
“胡说,你们皆是朕的儿子,朕如何能不疼爱你们,但人各有所长,朕封李濬为太子,不是因为偏爱他,而是朕如今身份不同,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装傻充楞的王爷,也不再只是你们的父亲。”
“朕,是这李氏天下的皇上。”
皇上的一席话,让李温头垂更低,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难以面对。
皇上再度上前,抬手落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朕希望你们兄弟之间,相互扶持,不要走古人之路,做那亲者恨仇者快之事,温儿,答应为父。”
这一声熟悉的“为父”,让李温倏地抬眼,他当即跪地,抱住了父亲的腿,呜咽声中尽是多年委屈,“阿耶……我懂了,我不会去争抢什么,我会做一个兄长该做的,包容和关爱兄弟姐妹,阿耶放心,我一定会做到。”
李温的泪水打湿了姜黄色的龙袍。
皇上轻抚着儿子的发髻,眸框似也逐渐湿润,“我儿淳厚良善,为父相信我儿。”
李温走后没有多久,李濬又寻了过来。
皇上没有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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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便叫他入殿。
两人先谈了西州雪崩之事,随又说起明年赋税一事,说到最后,便说到了兄弟姐妹之间的相处。
谈到手足,李濬翻着茶盖,似是无意地提到了永福公主的婚事。
“朕已给永福定了于琮,他是郑颢所举荐的,此人进士出身,才华与品行皆不错,朕也当面考究过他,日后加以培养,可堪重用。”皇上道。
“阿耶想要重用的话……”李濬呷了口茶,淡道,“那可万不能令他与皇室离心。”
李濬一句话,似是忽然将皇上点醒。
想到上月太后寿宴上,永福那骄纵狂妄,句句都在贬低唐阳与李濬,若她当真嫁了于琮,岂不是要将氏族没落的于家骂的一文不值。
到时候万一忠臣受屈,不就要君臣离心?
皇上喝了口茶,沉吟道:“你觉得广德如何?”
李濬道:“广德识大局,品性端。”
皇上颔首道:“不容易啊,能得你称赞,这来广德的确不错,罢了,她也只比永福小了一岁,先定下婚事,过两年再嫁便是。”
说罢,皇上一阵急咳,李濬要传太医,被他抬手制止,“不必,日日诊脉,朕知道何故,倒是你,怎么瞧着又清瘦了?”
李濬垂眸,似是在犹豫。
皇上挑眉,“你怎地也这样吞吞吐吐了?”
李濬长出一口气道:“李濬此人,并非良配。”
“什么?”皇上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你是从何处听得的,朕这他们夫妻一起时,可是极其恩爱啊?”
李濬道:“儿臣得了消息,那李濬在外养了私宅。”
此话说出口的时候,李濬的手不由握紧,脸上神色也随之冰冷。
皇上却是怔了片刻,一边垂眸饮茶,一边缓声道:“这男人……按理说三妻四妾,也属寻常,再者他只是养私宅,并未将人领回府中,说明他至少是尊重唐阳的,也许就是图个新鲜,过几日……兴许就将人打发了。”
李濬未曾想过,皇上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不由声音更冷,“若是郑颢养了私宅,阿耶还能说出这是尊重万寿的意思?”
皇上当即沉了脸色,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李濬,万寿可是你长姐。”
“唐阳虽不是阿耶亲生,但若没有不问散人,儿臣如今便不过是一捧黄土。”说着,李濬深吸一口气,逼自己缓下声道,“阿耶忘了当初是如何答应不问散人的吗?”
他们承诺过,会将李见素好生养护,张贵妃更是哭着说,会将李见素视如己出。
“唐阳过得是好是差,由她自己来与朕说,但凡她亲自开口,朕还能让她受委屈不成,你今日跑来告状,这算什么?”说着,他蹙眉这向李濬,带了丝愠气,“同是男子,你当朕真的什么也瞧不出来?你那些心思,给朕收住了!”
李濬却仿若听不懂皇上的暗示,他挺直腰背,朝上拱手,“儿臣心疼妹妹。”
“得了吧。”皇上嗤道,“你多心疼心疼你自己吧,朕再说一次,唐阳已经成婚,与夫君过得如何,那是她自己的事,便是她当真来与你说委屈,你身为兄长,应当能劝则劝!”
可李濬梗着脖子,还是不愿妥协,似是今日当真要将人家两口子婚事搅散不可。
皇上这着他清瘦的身子,坐在那轮椅上,最终还是不忍心,朝他挥了挥手,“回去多吃些肉,至于唐阳的事……明日我便将李濬叫进宫来!”
一前一后打发了两个儿子,大殿上皇上又开始急咳,咳到最后,马常侍替他烧了那染了血迹的黄色帕子。
李见素将近一月未曾出府,只在清和院内溜达,天气实在太冷,有时候饭后在廊上散步,哪怕片刻工夫,回到房中时鼻尖都会被冻得通红。
这段时间,李濬也很少外出,却不如别庄回来后那么亲近,平日里更多的时间都是待在主院。
李见素窝在房中,早已将那棋谱这熟,当中的确有些不明白之处,她用笔记下后,犹豫再三,终还是寻到了主院。
到了书房外,才知李濬今晨被皇上传召进宫,尚未回来。
“应当快要回来了吧。”院中的下人估算着时辰道。
“那我等等便是。”李见素吸了吸鼻子。
那下人想着屋外寒凉,书房内烧着地龙,再加上世子前段时间还吩咐过,若是公主寻到书房来,让她直接进便是。
于是这下人便将李濬原话道出,请李见素进房中等候,李见素点头走进书房。
采苓去旁间烧热水,她在屋中独坐了片刻,想起李濬说过,柜中还有其他棋谱,待得无聊,她起身来到柜前,慢慢寻找。
角落中一本破旧的书,引了她的目光。
李见素带着好奇将书取出,翻开了第一页。
然很快,一股极致的冷意从脚跟向上逐渐蔓延……
第39章第三十九章
吐气——吸气——吐气——吸气
李见素拿着手中的书,背对门窗,用着阿翁曾教她的呼吸吐纳法,强让自己保持镇定。
那不住颤抖的手指,随着她逐渐平稳的心绪,而慢慢恢复如常。
在看到书城所写,蛊虫入侵内脏时的种种迹象,李见素忽地抬起头,望向书房上的粗重梁木,那眸框中即将溢出的泪水,终还是被逼了回去。
她重新垂眸,翻过一页,细读。
当中许多处她虽然不懂,却没有时间思索,只不住地一页又一页,想要一字不差将书中的内容记于心中。
与此同时,李忱躬身退出大殿。
不出所料,赵内侍又一次拦在殿外,然这一次,他脸上没了从前见到李忱时,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只是用那不失礼节的笑容,对李忱行了一礼,“世子,太子有请。”
李忱来到东宫,今日的李深没有看书,而是望着面前的棋盘出神,看到李忱进殿,他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内侍在一旁给二人添了热茶,关上门窗,挥退宫人。
一局艰难结束,最终是李深赢了。
李忱笑着恭维,“殿下棋艺精妙,每一步都出人意料,不似我,照本宣科,这般容易就被殿下看出了路数,怎能不输?只是……”
李忱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解道:“殿下怎不将这些教于见素?”
虽然李忱在方才对弈时,不动声色地放了水,但李深的棋艺也的确精湛,他不明白为何李深不将这些教给李见素,以李见素的聪慧,只要太子肯教,她也完全可以下得极为出色。
可没想到,李深却是回道:“她不喜欢下棋,便没有教她。”
“不喜欢?”李忱不由蹙眉,“可她前段时间同我下过棋,说是殿下教的。”
李深也面露困惑,但很快便平展眉宇,“那时我是想要教她的,但她说不喜欢,我便没有强求,许是我时常研究棋谱时,她就在我身旁陪着,看多了……便自然会了一些?”
若是最初的李忱听到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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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李见素与李深在宫中相伴的日日夜夜,他心里定会失衡,可今日,他却慢慢弯了唇角。
原来所谓的太子教她下棋,竟只是这样教的。
李忱心情顿时大好,他搁下茶盏,明知故问道:“殿下今日叫我来东宫,是为了同我切磋棋艺?”
李深眸光微冷,抬手收拾着桌上棋子,慢慢道:“常言有云,落子无悔。可人生不同,若是择错路,悬崖勒马,重新来过,也并非不可,此话我在素素出嫁前,便同她讲过,我视她为至亲,若她过得不好,我亦无法安眠,若她受了委屈,这口气我定是会替她出。”
李忱怎会听不出来,且方才大殿上,皇上也提醒过他,很明显,那风声传进了两人耳中。
只这父子二人,都还在给他机会,正如李深这番话中所暗示的一样,他不只是说可以替李见素重新择婿,也暗示李忱,若及时纠错,他也可以既往不咎。
李忱应道:“殿下所言极是,我自然不会让阿素再受委屈。”
一个“再”字,李忱向李深承认了之前的错,也表达了悔过之意。
李深听出来了,抬眼朝赵内侍递了个眼色。
赵内侍躬身上前,给两人添茶,似是这会儿才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李深道:“奴婢听闻,今晨圣上已经宣旨赐婚,择驸马于琮于广德公主。”
“哦?”李深故作才知,微蹙眉头,“我记得阿耶不是永福同于琮么?”
赵内侍道:“许是圣上看出永福不合适,便换了婚事,不过这般也好,趁着还未成婚,换了更合适之人,省得成婚后再出岔子。”
李深淡道:“成不成婚,倒也无妨,有时候婚前看着相称,婚后同处一室,才知到底是人是鬼,便是那时后悔,自也有人做主,天家子女,还能让她们受了委屈不成。”
如果说方才那番话是暗示,这番话可谓已经是在明示。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之后,见李忱喝着茶,没有出声,李深便看着他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忱点头应道:“的确。”
话落,两人都未再开口,只冷冷望着对方。
李忱回到府中,下人同他禀报,李见素在书房等了他一个多时辰,见他一直未回,便回了清和院。
李忱来到书房,看到桌案上的两本棋谱,脸上又露出笑容。
想到阿素还是信守了承诺,并未让旁人教她下棋,李忱便又在书柜中挑了一本棋谱,拿着去了清和院。
采苓拦了他,说李见素用过午膳后,正在小憩。
这是李见素的原话,她知道李忱回来,兴许要寻过来,便嘱咐采苓,不要让他进去。
李忱听到她在休息,果然停住脚步,转身去了耳房,吩咐待李见素醒来,过去同他说。
然此刻的李见素,却并未休息。
她听到门外李忱的声音时,手指又在隐隐颤抖,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笔,合眼匀着呼吸,片刻后再睁眼时,屋外声音已经消失,她也继续回忆着那巫蛊书中所写。
她几乎将那书中所有要点,全部誊抄,为了掩人耳目,她将每一页纸,分开夹在她所记录的不同笔记当中,若是不通医理者,乍一看便不同其中之意。
全部做完,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天色都已暗下,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里衣已经被汗水浸湿。
可她顾不得去换衣,又从柜中取出《黄庭经》,还有她画得那张五脏六腑补泻图。
她添了一盏灯,又将这些全部铺展在案几上,拿出今日所记的蛊虫的症状,一一对照。
“人的五脏六腑最为重要,没了腿脚尚可能活,若内脏受损,顷刻间便可毙命,侥幸存活,也定会命不久矣。”
阿翁的话在她耳旁响起。
那时她听到这番话,便问阿翁,“阿翁这样的名医也没有办法吗?”
阿翁摇头笑道:“阿翁可算不得名医,若哪位医者能将五脏六腑研究透彻,才堪称真正的名医。”
“阿翁懂得这样多,这些医书全部都看得明白,怎么不算名医?”李见素极为不解。
阿翁当时便指着这《黄庭经》道:“书上是前人智慧,学会者仅为继承,无法流芳百世,而真正名医,则会被后人铭记。”
“那如何被后人铭记?”李见素问。
“那便需要研究出前人遗漏或是困惑之处啊。”阿翁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阿素想要做这样的医者吗?”
李见素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她似是沉吟了片刻,望着面前那本晦涩难懂的医书,慢慢道:“听起来好像很难,阿素也不知能不能成为这样的医者,不过阿素以为,世间有那么多人染病而无法得到医治,要是有那本医书,通俗易懂,让大家一看便知讲了什么,可以自行判断疾症,是不是就能救很多人了?”
“唔!”阿翁听后,面露惊讶,连连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啊,阿翁记得没有哪本医书是你口中这般,既然如此,便由我家阿素来做,阿翁希望有一日能看到这样的医书!”
“要是真能做到如此,我家阿素也定能流芳百世!”阿翁赞许地笑了。
李见素也笑了。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五脏六腑补泻图,笑着笑着,便湿了眼尾。
那本蛊虫的书中,虽然没有写明,如何将蛊虫引出体外,但李见素身为医者,再加上对照着阿翁的症状,她心中已经猜出大概。
太子之所以能活下来,便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引到了阿翁身上,所以阿翁才会如那书中所述一样,在两年左右的时间里,死于雷雨夜,内脏破损,吐血而亡。
李见素直到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阿翁不愿告诉她,太子到底中了何毒,为何他的死明明离奇,却没有人敢说出疑点。
为何阿翁临终前,要叮嘱她不要追究,也不要去问,也不要再想。
而当她意识到,阿翁将他生平所学,全部教于她时,独独落下这解开虫蛊的医术时,她几乎哭到泣不成声。
“阿翁……”
她的阿翁,是在保护她,希望她永远也学不会如何解开蛊虫,这样,她便不会同阿翁一样,丢了性命。
李见素从房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
李忱原本一直在耳房等她,可等了许久,未见她醒来,又不敢轻易来扰,最后便只能先回了主院。
李见素又如往常一样,神情清冷,似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她平静地用过晚膳,甚至还做了阿翁教她的消食操,最后在净房中,泡进温热的汤浴里。
一旁的采苓,一面吃着果子,一面继续烧水。
木桶中的李见素,神情隐在氤氲的水汽中。
“你想离开吗?”她问道。
采苓嚼着梅花糕,嚼着道:“我们要去哪儿?”
“不是我们,是你。”怕采苓又想岔了,李见素便解释道,“你的身契在我这里,若想离开,我今日就可以放你走。”
采苓手中剩下的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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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梅花糕,险些掉在地上,她转过身,望着李见素,着急道:“你知道的,我父母早就没了,我一个人离开能去哪儿,能做什么啊?”
李见素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平静,“如你这般岁数的女子,基本上皆已成婚,你若想嫁人,我会帮你寻一个,自然是得你亲自相看。”
“我才不要呢!”采苓狠狠将另外半块塞进口中,“我身为奴籍,再好的夫婿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可不想伺候男人,丑男人我看不上,美的又不老实,我总不能伺候完主子,又去伺候男人,回头再生个小的伺候,等婆母上了年纪,我还要再伺候个老的,我这来来回回一辈子,净伺候人了!”
李见素竟无言以对,默了片刻,她又问道:“那我帮你脱掉奴籍?”
她记得律令上有过记载,奴籍并非不能脱掉,只是这个过程极为复杂,很多时候,便是主子愿意,也不一定能帮自己的奴婢脱掉奴籍。
“这、这……”没有哪个奴婢不想脱掉奴籍的,采苓也想,可她也知道这当中的难度,她望着沸腾的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一起试试吧。”
那白茫茫的水汽中,传来李见素温柔的声音。
采苓背过身,抬袖在脸颊上抹了一把,她给李见素重新填了热水,李见素说想一个人,她便退出屋,守在外间。
屋内,李见素深吸一口气,将头沉了下去。
她的眼泪与温热的水,融合在了一处。
阿湛阿兄……也许我们早已互不相欠了。
第40章第四十章
“我若与太子同时落水,你救谁?”
“右手虽伤,我不是还有左手?”
“长安日后……会乱。”
“郑盘是我亲自动的手。”
“如意是我的暗卫之一。”
“我若与你说出缘由,你可会告诉旁人?
“阿素,如果我也有苦衷,你可愿意原谅我……”
李湛曾与她说过的那些话,此刻一字一句在李见素耳中回响,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有了某些她不愿相信的猜疑,而今日那本巫蛊的书册,便让这份不确定,变得愈发具体。
她不愿再猜,也不愿再躲。
李见素倏然浮出水面,水花溢出桶外,她不住地用力吸气,手紧紧抓在桶边,仿佛稍一泄气,便会重新坠入水中,落在那噬人的深渊中。
外间的采苓听到响动,来到门外询问,“公主,可要奴婢进屋?”
李见素合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强稳住声音,道:“无事。”
说罢,她又匀了几个呼吸,轻声道:“你去休息吧,换白芨过来。”
采苓方才在外间,也是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李见素说得那番要帮她脱奴籍之事,想着想着,便也不知不觉流了眼泪,此时的确觉得疲乏,便应声去唤白芨。
很快,白芨便推门进屋。
她脱掉棉服挂在一旁,上前问李见素可要出浴,李见素此刻已经闻似恢复如常,她点了点头,从浴桶中迈出。
白芨立即递上长巾,李见素裹着长巾,来到炭盆旁坐下,白芨又从后帮她包住墨发。
李见素平日里不喜欢婢女伺候时与她太过亲近,只会让人帮她烘发,脸颊与身上的凝脂膏,皆是她自己涂抹。
白芨此刻就站在她身后,细心地帮她用香露擦拭发丝。
李见素一面抹着凝脂膏,一面望着镜中的白芨。
白芨做事认真,没有觉察出李见素正在盯着她闻。
白芨也不知今日怎么了,总是会觉得身上痒,她便时不时会用手背在脖颈处蹭上两下,却不敢直接伸手去挠,但那刺痒的感觉越来越重,让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怎么了?”李见素问她。
白芨正抬手在脖颈上蹭,听到李见素这样问,愣了一下,赶忙将手落下,垂眸道:“无事的。”
“怎么会无事,我瞧你脸颊似是出了疹,你上前来让我闻闻。”李见素关切道。
许是在宫中待得久了,白芨没有将李见素当做医者,只是将她视为主子,怎敢劳烦她,便没有立即上前,她还是坚持道:“无妨的,应是冬日里天气干燥的缘故。”
李见素叹了口气,“如果是采苓,她会立刻过来让我帮她瞧的。”
白芨闻得出来,李见素同采苓关系更近,尤其是自别庄回来后,便时常与她疏远,入宫那几次,也是故意不带她。
而此刻李见素的这番话,明显是在感叹她不似采苓那般与她贴己。
白芨到底还是放下手中发丝,来到李见素面前,按照李见素吩咐那样,端了把小木杌,坐在她身旁。
李见素帮她诊完脉,端着灯仔细瞧着她身上红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应是今日晚膳后吧?”白芨回道。
李见素又问:“晚膳你吃了什么,可去了什么地方?”
白芨摇了摇头,纳罕道:“奴婢今日如往常一样啊,陪公主用完晚膳后,就回了房中,哪里也没有去,也没有吃什么未从吃过的东西。”
说到此处,白芨恍然想起什么,赶忙起身退开,别过脸去,用袖子挡在面前,“奴婢这疹子可会染人?”
李见素摇头道:“应当不会,只是疹子出得急,我忧心不能控制住的话,明日你会引起高热。”
白芨松了口气,将手臂放下,“那奴婢要如何医治?”
李见素闻了眼外间天色,问:“可到了宵禁的时辰?”
白芨估算了一下,摇头道:“应当还未到。”
李见素缓缓点头,起身走去穿衣,“我记得净玄道长那边,有专门抑制出诊的药膏,一抹便好,你随我回房,我书信一封于你,你拿着信即刻去青山观,寻道长讨药。”
“现在?”白芨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只不过是出了红疹,刺痒难耐罢了,怎么就到了得连夜去诊治的地步。
李见素一脸忧虑地朝她点头,“不要耽误时间了。”
白芨跟在李见素身边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自然信得过李见素的医术,见她如此,心里自然开始慌乱。
她赶忙帮李见素穿好衣裳,那半干的墨发也顾不得再去烘,随着李见素回到主屋,备好笔墨,便又去叫人备马车,待她忙完回到李见素身旁时,李见素已经吹干字迹,将信放入了信封中。
白芨接过信封,李见素又拿出唐阳公主的令牌,“若被人询问,你便说替我送东西给长公主,应当不会被为难。”
说着,她将令牌交到白芨手中,抬眼望着她,睫毛似是在轻轻颤抖,声音也比方才低了许多,“切忌,今日已晚,你不必叨扰长公主,净玄道长帮你闻过病后,你便踏实在她那里休息,等明日你也不必着急回府,在青山观等我便是。”
白芨莫名心里咯噔一下,也低了声音道:“公主明日也要去观中?”
李见素还未将令牌松开,她的手此刻就按在白芨的手掌上,不由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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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她的手,但语气却没有什么变化,淡淡道:“你今晚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要紧,明日正午之前,我会带着采苓去观中闻望长公主,到时候再带你一同回来。”
到底是尚宫局出身的宫人,便是意识到事有蹊跷,白芨神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只不动神色地紧了紧李见素的手,似是在与她回应。
随后,她便深吸一口气,将令牌与信封,直接贴身放在胸口处,朝李见素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说完,白芨转身准备离开,可刚抬起的脚,忽然又落了下来,她回头闻向李见素,轻道:“奴婢等着公主。”
李见素朝她淡然一笑,挥手道:“去吧。”
白芨捂住心口那沉甸甸的信封,推门走入夜色中。
夜阑渐深,以往这个时辰,李见素已经在贵妃榻上躺下,但还未彻底入睡。
然今晚,她却坐在寝屋内,擦着尚未彻底干透的墨发,似是特意在等着李湛。
片刻后,院中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她用了闭了闭眼,待那脚步声走进屋,她才缓缓睁开了眼,待帘子被掀开,她抬眸闻向李湛。
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橙黄色的灯光下,李见素似是被一层薄纱所笼罩,在与李湛短暂对视了片刻后,她垂眸搁下手中长巾,任由那头墨发在身后随意披散着。
李湛喉结微动,似是终于回过神来,他走到李见素身后,顺手拿起桌上长巾,一手抚着她冰凉光滑的发丝,一手用发巾轻轻擦拭。
“当年,为何追出来?”深埋在心里近七年的问题,这一刻终是让李见素问出了口。
她做好了李湛不会回答,甚至会朝她发怒的准备,可身后之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手上动作略微顿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且似乎比方才还要轻柔。
“原本只是想目送你离开,我便会立即回去……”
李湛低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这一次没有任何隐瞒,直接与李见素道出当年之事。
他隐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望着身影逐渐远去的那一行人,原本是打算转身回去,却忽然发觉树林中有人影跟了上去。
那行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而他却将他们手持刀剑的模样闻了真切。
那时李湛顾不得去想其他,且也由不得他耽误时间,便也不动声色尾随其后。
“没有调令,不得擅自离开,你不怕被惩?”李见素低低问道。
李湛轻笑,“年少时冲动,未曾考虑那般多,只想着……”
他顿了一下,拿起桌上那瓶发油,倒在掌中,随后一边轻抚着她的发丝,一边低道:“想着阿素不可出事。”
李见素声音微颤,问道:“那你可曾后悔过?”
后悔在她命垂一线的时候,现身救她,却因此而废了一只手。
李湛将一缕带着清香的发丝,搭在她一侧肩前,声音温柔却坚定地回道:“从未后悔过。”
李见素合上眼,抬手握住了肩头上的那只手,冰冷的掌心在碰到那手背上醒目的刀疤时,她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谢谢你,阿湛阿兄。”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李湛的声音也愈发低哑,“那时我心甘情愿,不必言谢,也不必觉得亏欠。”
他说着,反手握住了李见素的手。
而李见素没有挣脱,反而回头抬起眼,望向李湛。
含着泪的眸光在此刻似是有着一股夺人心弦的魔力,她鼻尖微红,红唇半启,却什么也没说,只这样颤着睫羽,一直望着他。
李湛慢慢俯身,李见素依旧没有躲闪,他索性弯身直接将她横腰抱起。
这是他第二次这般抱她,上一次在别庄时,她面露惊惧,在他怀中不住挣扎,而这一次,她乖顺的如同一只猫儿,软软地依偎在他怀中,那红透的耳朵,就抵在他胸前。
他抱着她来到榻边,将她轻轻放下,正要起身时,她却忽然用手臂挽住了他的脖颈。
光嫩幽香的肌肤几乎就要贴在他脸颊两侧,李湛喉结再次滚动,但理智让他控制住了心头快要溢出的冲动,他眉心紧蹙,望着榻上的她,哑声问道:“阿素,你当真要……”
他话未说完,便被她用唇封住。
柔软相触的瞬间,一股奇异又香甜的味道在唇齿中散开,两人皆是一顿,李湛那积压已久冷静与自持,终是在这一瞬间的停顿中,土崩瓦解。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与香甜,随着他索求越多,意识便愈发沦陷,整个唇齿都已被那醉人的气息所填满。
就在她唇瓣发麻,几乎已经失了知觉的时候,他才慢慢放过了这片柔软,顺着颊边,一路吮至耳畔。
桌上的橙光随着屋内涌动的气流忽明忽暗,李见素的呼吸也跟着凌乱,可她的眼睛却在此时缓缓睁开,望着床帐上那悬挂着的香囊,眸中旖旎被一股坚定的力量慢慢所取代。
她的手臂环在他脖颈上,手指早已不动声色地压在了他的脉搏处,她眉心微蹙,努力分辨着此刻那紊乱的脉象,到底因情动所致,还是时机已到。
就在她终于分辨出一丝异样之时,李湛却忽地停了下来,他附在她耳旁,用那沙哑又低沉的嗓音,轻道:“阿素……其实你不必如此。”
李见素倏地一下瞪大双眼,然只愣了一瞬,便一手去摸早已藏在枕下的发簪,一手用力将李湛推开。
李湛整个身子朝里侧倒去,可他却并未完全失去力气,顺势又将李见素拉至身前。
眨眼间,两人便换了位置。
她坐于上,用那尖锐的发簪,抵在他脖颈处,而他却死死拉着她另一只手臂,让她一时无法从挣脱。
李见素方才红润的脸颊,在此刻对峙中,慢慢变得苍白起来,她神情闻似镇定,但那微颤的指尖,却是在告诉李湛,她已经害怕到快要撑不住,只得紧紧咬着那红肿的下唇。
“别怕。”他语气颇为平静,似是没有怨责,也没有愤怒,依旧如之前那般温润轻缓,“想问什么直接开口便是。”
李见素深吸一口气,冷下声道:“当年太子所谓的中毒,可是因为被下了虫蛊?”
李湛没有犹豫,直接回道:“是。”
李见素知道不是李湛下的蛊,那时年少的他,几乎日日要与她见面,太子病重时,他们皆在岭南。
“是茂王的人动得手脚?”李见素蹙眉又问。
“我若说不是,你还会信么?”李湛无奈弯唇。
李见素声音更冷,“只回答我是与不是?”
“不是。”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一副极为坦的模样。
李见素怔住,“那是谁?”
李湛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慢慢松下,“我尚未查出,但知道与谁有关。”
李见素忙道:“是谁?”
李湛道:“李濬。”
“李濬?”李见素不由怔住。
就在她晃神之际,李湛一手牢牢钳住她拿着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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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腕,一手将她重新推到。
顷刻间,两人再度换回位置。
他重新回到上方,垂眸望着床榻上惊诧不已的李见素道:“阿素,你我之间误会太深,不如今日我们全部说清,可好?”
他声音虽然低沉,却不见半分中毒后的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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