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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悔了 仙苑其灵 3921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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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三十一章

李见素愣了一下,尴尬地将香榧取出,脸颊也跟着红了,她拿出帕子,包住湿哒哒的那颗香榧,不等李湛问,她便寻到一个借口,“不、不瞒阿兄说,那香榧我到时觉得稀奇,便一直没吃,想等到除夕再拿出来吃的,所以这才闹了笑话。”

“是吗?”李湛看着她神色道。

李见素讪笑着点了点头,故作无事般问李湛,“阿兄教教我,如何去壳?”

李湛捏起一颗香榧,拇指用力一压,香榧的壳便露出一条缝隙,他用指甲轻轻一掰,里面的果实便露了出来。

“香榧若放得太久,容易受潮,趁着新鲜时吃,口感才会好。”他一面说着,一面教李见素,最后很快便剥开了一小把,放在李见素面前,“若舍不得,我这里还有一盒,你今日拿回去吃。”

李湛朝赵内侍递了个眼色,赵内侍点头去取那香榧。

李见素连忙拒绝。

有了方才取食录的事,赵内侍这次长了记性,没有因为李见素的拒绝而停下脚步,他是李湛的人,自然要听李湛的吩咐,很快就退了下去。

“阿兄,真的不用了。”李见素手上力气不大,剥壳时需要非常用力,才能将那硬壳挤开,她费力地剥了两个,就不再碰那香榧了,“我吃不习惯这个……”

李湛没有接话,只轻轻笑了笑,继续剥那香榧的壳,却一个都没有放入自己的口中,“我听闻你入冬前去了城外的庄子,可是为何?”

李见素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阿兄如何知道的?”

李湛剥壳的动作微顿,抬眼看她,很自然道:“快入冬那几日,我得了几条狐毯,当中有条雪狐的毯子,想着与你极为适合,便差人送去了茂王府,那侍者回来说,你不在府中,去了别庄。”

此事为真,李见素回来后,的确房中多了条雪狐的毯子,白芨只说是宫中送来的,李见素当时还以为是张贵妃所赠,没想到原来是李湛。

“谢谢阿兄。”李见素道。

“你我之间,无需道谢。”李湛说着,垂眸继续剥那香榧,又问一遍,“好端端,为何去庄子?”

李见素知道瞒不了他,便还是用要调养身子的借口,解释了她为何天寒地冻要往庄子跑。

两人说话时,赵内侍已经取了香榧回来,搁在了李湛手边。

李湛一面同李见素闲聊,一面打开盒子,又开始剥那盒香榧,又问:“庄子在山上,孤冷又寒凉,一住便是两月,这当真对身子好吗?”

李湛虽不是医者,却也算是久病成医,李见素那番话,已经没法轻易将他糊弄。

李见素知会如此,便又笑道:“阿兄不知,其实山上虽然清冷,但自在肆意,我有时候穿着寻常,便会带着采苓去山下赶集,热热闹闹的集市,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孤冷,倒是在府中,反而拘束。”

这番话,倒是让李湛信了,他一直都知道,李见素不喜欢待在皇宫里,从前两人看书时,他便发现了,她除了会看医书,还总是看各处游记,她曾目露向往地与他感叹,若是有朝一日,她能亲自去看看书中所记的地方,那该多好。

在她年少时尚未入宫之前,便跟在阿翁身侧,过着四处游乐的日子,是这座皇城困住了她,一困便是六年。

李湛生出过私心,想到若能让她一直在身边,该有多好,可他终究不忍,还是将她放出了宫,但他到底是人,是人便还是有私心的,放出宫,却不肯真的让她天涯海角,离他远去。

如今,这私心愈发加重,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自控。

“阿兄?”李见素唤了好几声,李湛才骤然回神,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拇指一直按压着香榧的那个地方,破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赵内侍赶忙命人去备水,又唤人拿药。

李湛神色淡淡,似是不觉得疼痛一样,将桌上那些全部剥开的香榧,重新放回盒中,推到李见素面前,让她带回去吃。

李见素这才反应过来,原李湛剥了这么多,竟然全部是要给她的,这她自然不能要,又是一阵推拒。

“真的不喜欢吗?”李湛神色有些漠然,“那便扔了。”

说着,他抬手要将那盒香榧扔到案几下的竹篓中,李见素见状,立刻喊道:“别扔!”

李湛动作顿住,回头看她,“不喜欢便不要勉强。”

“喜欢,我怎能不喜欢呢,只是觉得受之有愧……”李见素终是说了实话。

李湛却是弯了唇角,眸中漠然也渐渐散去,整个人似又柔和起来,“素素,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的。”

从来都是他亏欠她,她在他面前,永远也不必觉得愧疚。

赵内侍端来铜盆,李湛净手抹药时,李见素带着采苓退了下去。

李湛说闷,没有让人关殿门,目光便一直落在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直到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唤人将门合上。

合门的瞬间,李湛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我喜欢她。”

这是李湛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正在给李湛抹药的赵内侍,顿时愣住,但很快便恢复如初,继续认真抹药。

“所以我不舍得她独自住在那庄子里。”李湛说着,垂眸看向额上渗出汗珠的赵内侍,“那李湛呢,他为何舍得?”

赵内侍屏住气道:“奴婢……也不清楚。”

殿内半晌无声,在赵内侍抹完药,起身之时,面前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他待她不好,既是如此,便该重新帮她择婿。”

出了宫门,茂王府的马车朝着永昌坊的方向驶去。

采苓站了一上午,腰酸背痛,靠在马车里,用拳头轻轻敲着肩头,“我怎么觉得,太子今日怪怪的。”

李见素望着手中那盒香榧,长出了一口气,“阿兄身子不适,脸色也不如之前,可他为何……”

为何一反常态,这般抗拒让她诊脉?

还有这手中的香榧,为何非要给她不可,若是从前,她拒了他也不会勉强,今日作势要扔,便是带了情绪的。

李见素正暗忖着,马车倏然停下,采苓啧了一声,掀开帘子探头出去问马车夫,“怎地停下来了?”

马车夫道:“前面那马车好像出了问题,我看有人在车下正修呢!”

采苓眯眼瞧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放下车帘对李见素抱怨道:“真是麻烦,这道路这样宽,那马车好巧不巧就堵在正中!”

李见素还在想着今日在东宫之事,淡道:“罢了,等等便是。”

李见素话音刚落,便听马车外传来人声,“敢问这车中可是和着茂王世子?”

李见素抬起眼,采苓又一次掀开车帘朝外看。

马车外站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看岁数已经过了四旬,见到采苓,他笑眯眯凑过来自报家门。

他是棣王府的管家,前面那马车正是棣王府的,今晨李湛入宫陪郑太后,也是这会儿刚出宫,没想到前几日夜里,一场冰雹湿了路面,到今日都还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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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透,棣王府的马车车轮不知何故,断了车轴,又恰好卡进一个泥坑中。

这关键看到他们马车上挂着茂王府的牌子,这才过来询问,可否让茂王世子送他家世子一趟。

李见素在马车中,听到这管家所说,便朝采苓摇了摇头。

采苓如实告知,“我家世子今日没在,车里是唐阳公主。”

管家一听,赶忙道歉,“老奴以为是茂王世子在车中,这才斗胆过来询问,既是唐阳公主,那便多有打扰,还望公主见谅。”

李见素在里面道了一声无妨。

管家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便听见李湛朝他斥道:“谁让你擅作主张,跑过来作甚!”

李湛说完,又来到帘子旁,又对里面道歉,说那管家不懂事,冒冒失失扰了唐阳公主。

这次是李湛,棣王世子,李见素不能不露面了,她掀开车帘,看向车外。

这是李见素第二次见到李湛,上一次还是几日前在郑太后的寿宴上,虽只有两面,可李见素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今日他一身墨色长衣,不知为何,沾了一身泥土,连鼻梁上似都有灰尘。

“你……没事吧?”李见素关心问道。

李湛愣了一下,抬袖在鼻头上蹭了蹭,笑着道:“没事,方才下来推车的时候,摔了一跤罢了。”

堂堂世子,竟然也会亲自推车,李见素颇为震惊。

李湛却是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他抬手指着另一边路,带着歉意道:“今日挡了公主的路,改日我定要登门致歉,给兄嫂赔个不是,那马车一时半会儿恐怕修不好,公主若是着急,可绕至那边的路。”

“那你呢?”李见素象征性地又关切地问了一句。

李湛爽朗一笑,摊掌道:“我了回去便是,顶多就是耽误了德王世子的宴会,都是堂兄弟们,迟了应也不会怨我。”

的确,此处就在皇城外,没有雇车的铺子,若是想要雇辆最近的马车,怎么也要去最近的永昌坊。

而茂王府就在永昌坊中,若是李见素能载他到坊中,重新雇辆马车,确实是最方便快捷的办法,也难怪方才管家会过来询问。

可若是李见素不应允,李湛便要了路去永昌坊,踩着一地泥泞不说,还要耽搁时间。

看着一身狼狈的李湛,李见素有些不忍,但想到男女有别,两人也并不相熟,还是咬了咬牙,与李湛道别,吩咐车夫调转方向,择另一条路回去。

当真还是心狠呐。

李湛退到一旁,望着即将离去的马车,他用力捏了捏拇指上的玉扳指,最后扬声喊道:“等一下!”

马车停下,李见素掀开车帘回头看他。

李湛小跑着上前,望她道:“公主容我厚脸皮一次,能否载我一程,我知你有所顾忌,便让我和在车外,同车夫一起,可好?”

李见素默了片刻,最后朝他点头,“好,那便委屈世子了。”

第32章第三十二章

得了李见素的应允,李深当即道谢,三两步便李濬到车头,他身高腿长,脚下一蹬,就坐在了马车外。

马车夫稍微有些不自在,毕竟身侧之人是棣王世子,身份这般尊贵,竟同他并肩而坐。

李深倒是一脸无所谓,还冲这车夫点头,随即目光落在了马车夫的手上,他望了片刻,便从身上摸出一瓶药膏,递到马车夫面前,“我看你手上红肿,可是出了冻疮?”

“对,都是老毛病了,一入冬就自己生出来。”马车夫起初还没有在意,余光扫到面前那价值不菲的药瓶时,顿时震惊到舌头都在打结,“世子……这、这是何物?”

李深关切道:“这是我自己制的羊脂膏,对各类创伤都有效果,你涂完这一瓶,想必冻疮便能恢复。”

马车夫简直不敢相信,他迟迟没有去接药瓶,也不知可是寒风的缘故,吹得他眼睛有些泛酸,结结巴巴道:“老奴……老奴是粗人,用这东西如此好,给老奴用实在浪费……”

李深叹了口气,也没再硬塞给他,而是话锋一转,忽然又问:“你可娶妻了?”

提到自己的妻子,马车夫笑了,“回世子,老奴已娶妻生子,家中一儿一女。”

李深点了点头,再次将那药瓶拿到他面前,语气中皆是关怀,“既是已经娶妻生子,便一定要将自己照顾好了,要不然回到家中,妻儿看到你这一手冻疮,该多心疼?”

冬日的风吹得人浑身发冷,然这一刻,马车夫却觉得他从身子到心里都是暖的。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一手握住缰绳,一只手将药瓶收进袖中,由衷的对李深道:“谢世子赏赐。”

李深“啧”了一声,似是对他说出的这“赏赐”二字有些不瞒,但终究也是没说什么,抬手在他肩头上不重不轻地拍了两下,仿若两人之间没有身份差异带来的尊卑,而是多年的老友。

马车夫不善言辞,他想继续说点什么感激的话,可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深叹了口气,到底不是自己的人,配合起来毫无默契。

他索性开始引导话题,从马车夫身体情况,聊到家里的情况,最后便和他说,不论干活再辛苦,回到家中,可不能拿妻儿撒气。

“老奴从不对妻子动手的。”那车夫赶忙解释道,“倒是那混小子,有时候太过顽皮,才会拍他两下!”

李深笑了笑,“管教儿子,也要手上有轻重,若打得多了,日后兴许更加不听你的话了,到时候岂不是更难管教。”

马车夫听得认真,点头道:“世子说得在理。”

李深又引到他妻子身上,“不动手是最基本的原则,但不代表不动手,就是疼妻子,有的人脾气上来,便时不时冷言冷语,或是又吼又叫,这与那动手打人,皆会令人恐惧和伤心。”

李深说着,回头朝马车里看了一眼,见马车夫还在认真听,便继续道:“你想想,女子本就不如咱们力气大,纵然知道你不会打她,可你一发脾气,她们还是会害怕,对不对?”

“对!”马车夫面露惭愧,点头道,“世子说得在理,我日后一定会多注意的。”

说罢,他终于说出了李深期待已久的那番话,“世子日后娶妻,一定会同世子妃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令人羡慕!”

李深朗笑两声,挺着胸脯道:“那必定如此,做我李深的妻子,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若有人敢欺她,我自会头一个站出来护她周全。”且还会让那些人,一辈子都会为此而感到后悔。

后面这句,李深是在心里说的。

马车夫再看身侧的男人时,眸中露出了欣赏与赞叹,应和道:“世子说得对!”

李深笑着又道:“男人娶妻,便要与妻子一生相伴,互相照顾,若连这些都做不到,那还算男人吗?”

一道马车门,前后两人都在点头。

口中也不约而同说了一样的话,“肯定不算!”

采苓从一开始就被两人谈话所吸引,她早早就挪到门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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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两人说了什么,从给羊脂膏,一直听到现在。

采苓频频点头,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些皇权贵胄之中,也不都是纨绔子,还是有如李深这样,品行极为端正之人。

能亲自下马车推车,能主动避嫌,与马车夫同坐车外,能心疼一个奴仆,将名贵的羊脂膏赠予他,还能毫不计较身份的与他攀谈。

采苓一时间也被这样的男子所折服。

她挪回李见素身旁,压声同她道:“见素,都这个时辰了,若是咱们将深世子在坊内下车,重新去雇马车,不知还要耗多久,他肯定会来不及赴宴,不如,咱们先回府,再让车夫直接送他去赴宴,如何?”

采苓的提议,对李深而言,的确会节省很多时间,对李见素而言,似也没什么损失,再说这马车夫,应当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李见素点了点头,“便如此吧。”

采苓高兴地跑到车门后,拉开一条缝隙,将此提议说给车外的二人听。

李深听后,没有客套的推拒,直接就笑着应好,谢了李见素,也同样谢了采苓和这马车夫。

几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样的一个贵公子,怎能不让人喜欢?

尤其是在马车夫问李深,一会儿可要先去成衣铺买身衣裳换了的时候,李深竟然摆了摆手,无奈道:“不必,我穿着这身泥,他们看到了便不会让我久留,我正好个过场就能回府。”

说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所谓宴请,无非就是抱着胡姬,互相吹捧,我不喜这等花天酒地之事,闻到那些浓浓的脂粉味就浑身难受。”

采苓频频点头,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见素,在听到这番话后,也终是抬起眼,朝那车门的方向看去。

马车到茂王府外了,李深是第一个跳下车,车门推开,采苓了出,正要跨下车,便看见面前横出一只手臂。

堂堂的一个棣王世子,竟然要扶一个婢女?

采苓整个神情里都写满了震惊,没敢去碰那一看便知是用何等名贵锦缎做出的这衣袖。

李深却极其坦然,朝她又抬了抬手臂,示意她快一些。

采苓终究还是没能抵过李深的热情,虚扶着他的手臂,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整个人都在怔懵,回身要扶李见素时,才发现李深没有让开,站在那里又冲准备下车的李见素抬了手臂。

李深的神情实在太过自然,让人完全联想不到旁的心思,“今日有劳阿嫂了,改日我定会登门道谢。”

李见素看着面前手臂,没有去扶,而是朝还在怔懵的采苓递了个眼神。

采苓心领神会,到另一边,朝李深笑着福了福身,“还是奴婢来吧。”

李深顿了一下,似是才忽然反应过来,赶忙朝后退开。

两人就此道别,李深的目送李见素进王府,那王府大门彻底合上,他脸上笑意更深,转身跨上马车。

回清和院的路上,采苓便忍不住开始夸赞起李深,李见素从未听到过她这般夸奖谁,几乎要将他视为男子中的标杆。

见李见素一直不说话,她还问道:“见素,你不觉得吗?”

李见素淡道:“可可有些人,会说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

比如曾经的那个少年,与她许诺过无数的话,让她对他们的重逢有着无限的期待,可最终,他做到了吗?

到底是已经成婚过的人,李见素发觉现在的她很难再被谁的三言两语打动。

采苓扁了扁嘴,感觉出李见素情绪有些不对,便没再说话,可心中却是觉得,那深世子明明不是嘴上说说,他的确给了车夫药膏,也的确愿意扶她下马车,连郑太后那日寿宴,他也是唯一一个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给太后的,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是那坏人。

这半月中,几乎日日都与李见素在一起,今日是他头一次出府这般久,两人早膳之后,便一直没有碰面,午膳与晚膳,也没有在一起。

李见素本不想去想他,可眼看天色渐深,耳旁不由自主就出现了李深在马车外的那番话。

“抱着胡姬……互相吹捧……花天酒地……”

李见素将头沉入温水中,逼自己不要再想,待最后实在憋不住气,从水中忽然而出时,脸上不住下落的水痕里,终还是掺了几行泪……

夜晚,她躺在贵妃榻上,望着门的方向,还是睡不踏实。

也不知过去多久,院里传来响动,很快,门被推开,屋中没有点灯,只看那黑漆漆的高大身影,李见素便知是回来了。

李见素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合上双眼。

进屋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原地站了半晌,才提着大步朝李见素,他在她身侧停下,垂眼望着面前的人,用那轻缓的声音问道:“阿素,睡了吗?”

李见素睫羽微动,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

李濬却是直接顺势坐在了她的身侧,“我知你没睡。”

其实从她呼吸就能看出来,他方才开口问,只是想知道,她愿不愿意理他,看来是不愿意。

如果没有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与酒气,也许李见素会起身问他有何事,可她闻到了,果然如李深说得那样,那浓浓得脂粉味让人闻着头痛,浑身都会不舒服。

“你今日在东宫,怎地待了那般久,不是说给了药丸就回来吗?”李濬也不等她回应,直接问出声。

明明早膳时她说了很快就会回来,可回来时都差点过了午膳的点,李濬一想到他今日没有陪在李见素身侧,李见素同那李濬在一起不知做了什么,他便觉得自己心里堵得快要炸了一般。

李见素终也是忍不下去了,她睁开眼,坐起身望着黑暗中的男人道:“上月我从庄子回来那日,太子是不是给了你一盒香榧?”

“对,他说是给咱们两人尝尝的,我忘了给你,怎么了?”

李见素看不清李濬神色,却从他语气里能感觉出,他没有一丝歉意。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那脂粉香后,又立即蹙眉,将头别去一旁,“以后这样的事,你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今日险些就在阿兄面前露馅了。”

李濬似是饮了不少酒,说起话来比平日多了些蛮劲,“露馅……我不怕露馅。”

李见素无奈道:“若让阿兄知道咱们夫妻不和,你可知会多麻烦?”

“能有多麻烦?”李濬冷嗤一声,“你当真以为他有多在意你,有多为你好吗?”

李见素已经觉出他今晚不对劲,许是醉了的缘故,便不想再同他继续说了,准备躺下睡觉。

李濬却是一把将她拉住,“他要当真对你好,寿宴那日,大殿之上,他会允许永福公主对你百般羞辱吗?”

没有得到回应,李濬又道:“他是太子,他只要开口,永福必定不敢多言,可他开口了吗?”

黑暗中,李见素还是没有说话,李濬瞧不清她神色,便着急地又将她朝身前拉。

李见素连忙抬手抵在李濬身前,没让二人距离再靠近,忍不住出声辩驳,“他是太子,他的一言一行皆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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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慎,他不是不护我,而是因为有苦衷!”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两人的呼吸声,传入彼此耳中。

许久后,李濬深吸了一口气,朝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有苦衷,所以你能理解他……阿素,那我呢?如果我也有苦衷,你可愿意原谅我……”

第33章第三十三章

苦衷。

李见素当真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有什么样的苦衷,可以让一个男子对自己的妻子冷嘲热讽,甚至掐着脖颈,将她置于死地了。

她倒是真的想知道,李深能说出一个什么样的缘由。

“那你先了说吧,是什么苦衷?”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想探究,或是感到好奇的情绪,更像是为了配合此刻的李深,而不得不敷衍地回了一句。

李深握着她的手臂,却在隐隐发颤,这是李见素没有想到的,她不由抬眼朝他看去。

黑暗中,他眼眸极亮,亮到李见素还以为他湿了眸光。

半晌得不到回应,李见素朝他笑着摇了摇头,“我乏了,世子今日外出了一整日,想必极累,快些休息吧。”

“阿素……”李深没有将她放开,明明那些话就在喉中,可他顾忌太多,还是无法道出,最终,他只是带着丝乞求的语气,对她道,“再给我一时间,好不好?”

李见素似是猜出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继续用那淡漠的语气,弯着唇“嗯”了一声。

她越是如此态度,李深手便握得更紧,却迟迟不再开口。

李见素终是忍不住,蹙了眉头,“世子,我可以睡了吗?”

“阿素。”他有一次念出声,声音比方才更加沙哑,“我若与你说出缘由,你可会告诉旁人?比如……”

他顿了一下,手上力道下意识又在加重,“比如李湛。”

铜盆中炭火被烧得噼啪作响,可李见素却感觉到周身漫出了一股寒意。

“回答我,不管我说出什么缘由,你都不会告诉旁人,尤其是李湛。”李深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极为明显的压迫。

李见素在东宫这六年,从不主动与太子提及政事,但毕竟她就跟在太子身侧,尤其阿翁过世以后,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她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是懂得了一些。

李深此刻的语气,还有刻意规避李湛的这番说辞的,让李见素心中陡然一惊,手心也倏地冒出一层细汗,她隐约生出了一个猜想,可这猜想甚为模糊。

“是关于……”李见素咽了口唾沫,“朝堂之事?”

“阿素,你还未向我保证,不会与任何人说。”李深再次提醒道。

他虽然没有肯定李见素的猜想,可这样的回答,几乎已经告诉了李见素方向。

她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想,似是更加具体,李见素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平缓呼吸,慢慢出声,“不论何事,与我而言已经不重了,世子应莫不是忘了,你我的三年之约?”

李深松开了她的手臂,直接去拉她的手,摸到她掌心中那片汗渍时,心中便清楚了,“你在逃避是么,你怕我说出真相后,你忍不住会告诉他,对么?”

“不说了,世子你喝醉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李见素想将手挣脱,他却拉得更紧。

“我的确饮了不少酒,但我没有醉,我清醒得很。”李深沉声道,“你我少时情谊,当真抵不过你在宫中与他相伴的六年吗?”

“不说了……”李见素合上了双眼,语气也带了请求。

李深却还是不说,他俯身过来,唇瓣几乎碰到她的耳道,用那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道:“烟罗的婢女去敲登闻鼓一事,是我出手做的局。”

李见素猛地一怔了,耳旁的声音还在继续。

“郑盘……也是我亲自动的手。”

李深说完,将她缓缓拉开,望着她那张逐渐苍白的脸,轻道,“对不起阿素,那晚雷雨,我未能赶回来陪你。”

李见素唇瓣微颤,怔愣了许久,才讶然开口:“不……我记得,你那晚不是……不是应该与……”

李见素没有说出那个名字,李深却是帮她道出,“如意吗?”

“阿素,你可知自我回京以来,身后便有许多双眼睛盯着,那晚我知道有人在盯,却不知那人正是你。”说着,他再度俯身凑近她耳畔,“我与如意清清白白,她是我的暗卫之一,我未来长安之前,就将她安插在了崔姨母身侧……”

李见素听到此处,并未因为李深与如意没有肌肤之亲而感到庆幸,反而不寒而栗,手指更加颤抖。

她从未想到过,李深竟然早在到长安前,就设了这样的局,李见素暂时还不知李深到底为何如此,可光是这一点,便让她不敢再往下听。

许是感觉到了李见素生出了恐惧,李深索性将她整个拳头都包在掌中,“男女之事上,我从未对不住你,今日胡姬酒楼的宴请,我未曾让一人近身,只是她们人多,难免染了脂粉味……”

李深说着,再次垂眸看向李见素,“阿素,我今日与你说得这些,你可会与旁人道?”

“我不会。”沉默许久的李见素,终是有了回应,她心口起伏明显,整个人似还未彻底从李深的话中脱离,她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住了不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你方才所言,我一字都不会同旁人讲,包括太子……”

说着,她目光落在了李深的手背上,“所以,你的手……”

“右手虽伤,可我不是还有左手么?”李深说着,左手微抬,袖中迅速落出一柄短剑,一道锐利的银光从黑暗中一闪而过。

李见素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朝后躲,李深又是翻过手臂,眨眼间那短剑便没了影踪。

李见素怔愣地看着他空空的掌心,终是信了是他杀了郑盘,她觉得应当该感谢他,至少也为烟罗来这样的感谢,是李深让郑盘付出了真正该付出的代价,可李见素却说不出口。

她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有后背生出的寒意。

与宫中生活这六年一样,有些话不该听,也不该问,更不该知道,这便是李见素的生存之道,既然李深背后的秘密重到如此地步,那她便更该再听了。

“我乏了,不想听了。”李见素不敢再挣脱,只想慢慢从他掌中将手轻轻抽回。

感觉到了李见素害怕的情绪,李深并未将她松开,反而握得更牢,“你在怕我?”

李见素不知该怎样回答了,她索性垂眸咬着唇瓣了,可那还在隐隐发颤的手指,给了李深答案。

“阿素,你不必怕我,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不会再伤你分毫……”李深说着,将她揽入怀中。

李见素不知信了与否,在她怀中并未挣扎,整个人如同僵住,许久后,她才闷声问道:“长安日后……会乱吗?”

她不该问,却还是控制不住。

李深顿了片刻,抵在她额上,用那轻不可闻的声音,低道:“会。”

至于为何乱,怎么乱,是谁让它乱的,李深没有说,他将李见素松开,看着她重新躺在榻上,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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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站了片刻,临走前他抬手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最后提步走进里间。

这一夜注定难眠。

李见素已经无法合眼,她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听着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脑中反复回放着李深的每一句话,也将他与她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一一闪过。

从年少,到如今。

他似乎早就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变得让她找不到一丝当年的影子,可今日,她才陡然发现,她所有的以为,可能都是错的,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她根本不清楚……

三更已过,午夜的寒气似吞噬了身旁的炭盆,李见素紧了紧被子,将身体用力蜷缩成了一团。

里间早已无声,想来李深已经睡熟。

可就在这时,李见素忽地听见一个极其轻微的咯吱声,就好似门窗被悄悄推开的声音。

她倏然睁眼,望着里间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只是那一声,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午夜该有的死寂。

李见素慢慢撑坐起身,没有去穿鞋袜,赤脚走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朝里间走去。

李深避开坊卫,身姿轻盈又迅速地从一处坊墙翻过。

暗处的王佑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接头后,王佑将他带到城南某处老宅的一座小院中。

王佑上前有节奏的轻叩房门,很快里面便有人应声,开门者为一位银发老者,他将二人请进屋后,四处张望一番,重新挂上门栓。

李深与老者拱手见礼,态度很是尊重,老者待他也极为恭敬。

此人为前太医署博士,如今年事已高,早就退了下来,年轻时茂王还未离京前,曾有恩于他。

两人话不多说,很快便在桌旁落座,李深撩开手臂,上面那道疤痕,已经更加浅淡,若再晚来两天,几乎就完全愈合。

老者眉心紧蹙,本就布满褶皱的面容,更加沟壑,他拿出银针,又拿出一些叫不上名的药草,碾出汁液,涂抹与银针上。

他实在年纪大,手捏着银针时,还在不停发抖,看得一旁王佑,心跳也跟着他发颤。

老者匀了好几个呼吸,仿佛凑近手臂去看,终于,他趁自己不太抖的那个时候,猛地将针刺进手臂。

李深顿时握拳,手臂上青筋跳起,似有某样东西在皮下涌动。

王佑顿时瞪大眼道:“可是我方才瞧错了?”

老者摇头,“你没看错,那便是蛊虫。”

李深强忍着手臂疼痛,咬牙问道:“博士可能将此虫驱出?”

老者又是摇了摇头,轻轻转了一下那银针,手臂又是一阵剧痛,李深当即脸色惨白,整个人都似坐不稳了,好在王佑一手将他扶住,与此同时,皮下那处藏有蛊虫的地方,似是又动了两下。

老者叹了口气,将银针拔出,手臂上的疼痛,竟也跟着慢慢消失。

“老身年轻时便不擅此事,甚至从未见过,只是从那书本中看到过有关此事的记载。”老者轻咳两声,喝了口水,他端起水杯时,手还在颤,“这蛊虫可不容小觑,除那下蛊之人能解以外,旁人若想解开蛊,必得万般小心啊。”

李深拿出手帕,擦拭着额上汗珠,问道:“若是直接切开皮肤,将虫挑出呢?”

老者赶忙摆手,“不可不可,那书中记过,蛊虫极其狡诈,一旦入体,便会缠于动脉之上,若强行挑出,会血流不止而亡。”

“若直接将整个手臂砍断呢?”李深又问。

老者还是摇头,“你能看到的只是方才那一片,却不知此虫寄养在体中,生长极快,短短数月,便能从此处延至心脉,若是刚中蛊那两日,此法倒是可行,如今……”

老者又是一声长叹。

“那除了找下蛊之人解除以外,可还有旁的法子?”李深问。

老者沉吟片刻,回道:“的确是有一个法子,可此法风险极大,稍有不慎……”

王佑忍不住道:“博士直说便是,到底是什么法子?”

老者叹道:“听闻那只有极擅针理之人,能用银针一点一点驱出蛊虫,但我说了,蛊虫极其狡诈,知道自己一旦出体,便会死亡,所以很难从体中引出,除非……”

老者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深,“除非施针之人,愿意将蛊虫引至自己体中,也就是说,蛊虫移主,中蛊之人得救,而解蛊之人……便会替你承受蛊虫的侵蚀。”

正常医者,有这般精尽的医术,怎会心甘情愿将蛊虫引至自己体中。

屋内瞬间安静。

许久后,李深问道:“若我不解此蛊,会如何?”

老者捋了捋胡子,蹙眉道:“老身当真是对蛊虫一事不算了解,只知不同蛊虫,对人的侵害也不同,此蛊到底会如何,很难说清……”

李深思忖着道:“我发觉只雷雨天,我便会痛得厉害,博士可知,这是何故?”

老者道:“蛊虫虽毒,但本身娇弱,所以一出体外必死无疑,且一到雷雨日,或是中蛊之人情绪波动太大时,它亦会躁动不安,便会引得世子身上剧痛。”

“那我若坚持忍下,不管它,会如何?”李深问道。

老者摆手,“不可啊,若时日久了,多则两年,少则数月,那蛊虫不断生长,便会伤及脏器,到时脏器破损,人便会吐血而亡啊!”

李深起身朝老者拱手,老者也不再多言,只觉可惜,又无能为力,抹了把眼泪,起身送二人离开。

王佑去拉门栓,眼看便开门,老者一把拉住了李深,忍不住再次叮嘱,“世子可万万记住老身说得这些,不可冒进啊……”

李深颔首道:“博士放心,我不会的。”

“还有一点。”老者紧了紧手上力道,开口道,“春日雷雨颇多,世子尽可能早些想办法解开此蛊。”

中蛊者,多是雷雨之夜而亡。

第34章第三十四章

回到茂王府的路上,李濬与王保按照早就熟悉的路线,避开了那些个坊卫,很快便回到了茂王府。

两人寻了处僻静之地,谈起这段时日的事。

至于白渠那边,王保按照李濬交待的那样,时时将那二百多乡兵带去山间,三五日便换个地方,那些人大多都是混食俸的,只要发放及时,便会顺从配合,只以为是李濬在过将军瘾,正经练兵,整日让他们东跑西窜。

王保说完,由看向李濬手臂,“世子当时说过,刺伤你之人应当没有生还的可能,若他已经离世,也知这蛊虫可否解除……”

李濬用手指搓着自己手上的那个碧绿色清透的玉扳指,望着黑沉沉的夜。

刺他之人,绝非寻常死侍,正常情况下,死侍会身戴任何饰品,可那人的拇指一看便知,平时常这个戴玉扳指,身份应当非富即贵。

再根据他身手的矫健程度来看,年纪也会太大,且有意避开他要害,以试探为主,并非为了当即夺他性命,至于这蛊虫,应是提前就备好的,想必便是要以此来做要挟。

“他若没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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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寻我,然这蛊虫是白下了,他若死了,能耗费此周章的人,背后应还有其他势力,总之,等着便是。”李濬说完,忽又想起一事,“待我去查一查李湛,这个此人颇为怪异。”

王保道:“是因为今日在宫外遇到公主的原因吗?”

“我向来只信巧合。”李濬默了片刻,又道,“随我去马厩。”

这几日的路上极为泥泞,只要有人但凡外出,鞋底都会沾上泥土,李湛今日搭了茂王府的马车,他鞋靴下的脚印,自然会落在车板上。

所幸今日马车夫尚未擦洗,王保打开火折子,仔细寻了一番,当真是让他找到了李湛的那个脚印,他的脚印与其他三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采苓与李见素为女子,平时的绣花鞋这个脚印又小又浅。

马车夫脚印大且重,但上面的泥土较少,想来往返多是坐在车上,并未长时间下地步行,至于另外那个脚印,泥土厚重,且在四人当中,最宽最长。

王保当即开始丈量,很快便露出惊讶之色,“世子,那李湛的脚印与那日林中的一般无异!”

脚的宽窄大小,相似之人在少数,也许只是凑巧而已,但李湛腰间若是连伤痕都有,那才是真的寻到了人。

“世子,我们如何试探他?”王保紧张询问。

“他是今日敬酒时说了,改日要登门与我和阿素致谢么?”李濬眉宇微沉,“倒时试试便知。”

李濬回到清和院,翻窗而入后,来到床榻旁,抬手撩开明黄色闪着光亮的床帐的时候,由顿住。

他夜里若是外出,向来会将床帐左右的帐幔用他特有的方式搭在一处,旁人知,乍一看只以为是随意拉的床幔,只他自己心里清楚,今日离开的时候,左边帐幔的一角将右边的角折叠在其中,而上面碧色的穗子,也是刻意打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结。

若没人碰,帐幔的角便会乱,上面的穗子也会散开,然此刻,穗子的结松开了,帐幔的角没有大错,还是折叠着的,但若细看能够发现,右边的角似是没有之前塞进褶皱中的多。

他的房间有人进来过,且此人很聪慧,看出了他离开前在床帐上动了手脚,却没有抬头看那穗子。

李濬眯眼回身,朝帘子那边看去。

他脚步轻慢地来到门槛处,掀开帘子,朝贵妃榻上看去,他屏住呼吸,听着炭盆中噼啪的声音,还有那床榻传来的凌乱的呼吸声。

片刻后,他长出一口气,提步走到了她的身后,“还未睡?”

贵妃榻上的李见素缓缓睁开了眼,她想装的,但还是让他识破了。

她轻“嗯”了一声,朝他看去。

“阿素,是你掀的床帐吗?”他语气很轻柔,如白日两人在人前时装出的恩爱一样,没有半分责问的意思。

李见素却是心中一紧,顿了片刻,才又低低“嗯”了一声。

李濬继续温声道:“阿素,上面碧色的穗子,我打了一个结,是从左向右打的,下次若是看过之后,你一定要记得帮我恢复一下,否则我会担心,院中可是又来了旁人的眼线。”

“我是谁的眼线,我只是……只是听到里面有响动,有点担心……”李见素解释道。

“无妨,我知道的。”他抬起手臂,用自己的手指甲想要去摸她的头发,可手悬在空中,还是停了下来,“阿素,对起。”

面对突然起来的道歉,李见素缓缓撑坐起身,与他在黑暗中相视,一夜未眠,让李见素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看到李濬眉心紧蹙地望着她,也看到他忽地舒展眉宇,朝她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容,随后,他转身朝寝屋走去。

这日之后,李濬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日子,有时候一整日,李见素都见到他的人影,只在夜里,他回府时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她躺在贵妃榻上,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

午夜,有时他是会声响的翻窗而出,李见素已经知道了,便没有再进去看过。

快至月底时,李濬终是得了空闲,说想要向去青山观看望长公主,问李见素可要一同前往,李见素自然要去。

第二日,两人便坐着马车来到青山观的山脚下。

剩下的路,只能步行,李濬跳下马车,伸手去扶李见素时,身后传来了男子爽朗的声音。

“这般巧吗?”李湛大步朝两人身前而来,在目光扫到采苓和马车夫时,还笑着同他二人点了点头。

“嗯,又巧了一次。”李濬也朝他弯了唇角。

李湛像是听懂般,先是朝李见素拱手,这才看向李濬,“湛堂兄莫非也是来探望长公主的?”

李濬“嗯”了一声,望了眼他拇指上的玉扳指,果然是次次都戴着。

他拉住李见素的手,转身走上通往山顶的石阶,李湛快步跟上,像是无意般,走到了李见素的右后方。

李濬莫名觉得舒服,佯装要与李湛说话,故意和李见素又换了位置,手倒还是十指相扣。

“我前几日下帖子给你,邀你来茂王府聚一聚,你是说染了风寒,便外出吗?”李濬问他。

“这是刚好么!”李湛笑着,又似是与兄长谈笑时无意一般,在李濬手臂上拍了一下,“堂兄可莫要小气,我本想着等看完了姑母,就去茂王府看望你和阿嫂,没想到今日这般巧,咱们兄弟竟在此处遇见了。”

李濬也朝他笑了,“风寒刚好,这就跑来爬山,身体可还受得了?”

“我从小习武,虽说算得一顶一的高手,但身子强壮,这点山路在话下。”李湛说着,朝另一侧的李见素瞥了一眼,遂又问李濬,“倒是堂兄你呢,我听闻你少时受过伤,知腿脚可还行?”

李濬道:“少时只是伤了手,腿脚无碍,爬山自然算得什么。”

“是么?”李湛将李濬上下打量,挑眉道,“我发现如今长安这一众兄弟中,你我似是身形最高,若今日咱们二人比试一场,看看是谁最先登顶,知堂兄可否愿意?”

李湛说完,又赶忙道:“若是堂兄方便,那便算了,我这个人啊,就是有时候玩心重。”

“必了,我要陪阿素。”李濬说着,又紧了紧李见素的手。

李湛垂眸望见,笑容更深,直接快走两步绕到李见素身前,“阿嫂可愿放人,让我同堂兄玩闹一次?”

李见素看看李湛,又看看李濬,最后垂眸望着面前石阶,“你们随意,必问我的。”

“看,阿嫂都这般说了,堂兄可就莫要再寻借口了,兄弟之间切磋一下罢了,输赢无妨的。”李湛说着,扭了扭腰身,似是已经开始做起了准备。

李濬朝他腰侧望了一眼,最后才情愿地“嗯”了一声。

一行人彻底顿住脚步,李濬转过身来,朝身后的王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护好李见素,又抬手帮李见素理了理披风,俯身在她耳旁知低语了什么,总之,落在旁人眼中,便显得极为亲昵。

李湛望着这一幕,笑容中多了一丝易觉察的嘲讽。

安顿好后,两人便开始大步朝山上而去,很快,身形就消失在了树丛中,将身后一行人甩去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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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静谧无声,一开始李湛较快,一会儿李濬便赶了上来。

他明明可以更快,却始终与李湛保持一定距离,每次拉开,很快又会追上,总之,他从未超过他,却也曾被他拉远。

“堂兄这就没意思了。”李湛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寻了一块石头,抬腿踩了上去,看着只落后他七八步的李濬。

李濬来到他面前,抬袖在额上擦了一把,叹了一声道:“堂弟果真身姿矫健,我实在难以追……”

“得了!”等李濬说完,李湛直接朝他摆手,“若是寻常人,此刻应该还在山腰处喘粗气呢!我看堂兄才是真正的深藏露……”

他意味明地向李濬弯起唇角,见李濬地看着他,并没说话。

等了半晌,李湛忽然垂眸道:“堂兄手上的伤,可彻底恢复了?”

他故意将“彻底”两个字加了重音,虽在问李濬的手,可目光分明落在他手臂上,明显意有所指。

两人此刻距离这样近,根容李濬误会,他几乎可以肯定,李湛与那些黑衣人有关,至于到底是是划伤他手臂,从而下蛊给他的那位,还有待确认。

李濬神色未变,抬起手,将手背上那道陈年的伤疤给李湛看,“当年伤及筋骨,已经无法提刀。”

李湛咋舌,可惜道:“我府中有位郎中,医术颇高,他说过,若伤势过重,日后容易落下后遗症,比如天气骤变之时,伤口会痛痒难忍,知堂兄可会这样?”

“你是指月初那场惊雷?”李濬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李湛笑了,却还是肯明说,继续同他打太极,“那日堂兄的伤口疼了吗?”

李濬也笑了:“若当真疼得难忍,你那郎中可有法子医治?”

李湛抻了抻腿,又换了另一只腿蹬在那石头上,继续看着他手臂道:“哎呀,堂兄那可是旧疾,时日这般久了,怕是神仙都无能为力了啊。”

李濬顺着他目光,将手臂直接抬起道:“堂弟到底是在问手臂,还是我这手背呢?”

李湛一面漫经心地抻着腿,一面道:“何处伤重难忍,我便问何处呗。”

见他还是肯明说,既然如此,李濬只能亲自去确认。

李濬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将方才动神色捏起的树叶,夹于指缝中,朝李湛踩在地上的那只腿上飞速而去。

承重的这只腿莫名感受到一阵刺痛,忽然便打了软,李湛身影摇晃,眼看便要倒地,却被上前一步的李濬顺势扶住腰侧,而他的目光却一直在观李湛神色。

李湛腰侧被李濬用力按住,那伤口痛得他脸上笑意瞬间凝固,几乎是在刹那间,额上便渗出一层冷汗。

伤筋动骨且都需要一百日,那次险些夺了他性命的刀伤,深入脏腑,如今才过三月,自然难以承受这样的力度。

李湛一个侧身,推开李濬,他脸色苍白,手掌下意识扶在了伤口处。

“堂弟怎地脸色这般难看?”李濬上前一步,这次换他面露关切,“我听闻青山观有一位擅长用药的道长,如一会儿让道长帮你瞧瞧?”

李湛深吸一口气,很快便调解过来,他望着地上的一片落叶,凤眸微眯,“摘叶飞花?堂兄果然好本事。”

如果说之前的对话只是彼此间的试探,便是落在旁人耳中,也只会以为堂兄弟俩在彼此关心,可这句话一出口,两人周身的气场便瞬间起了变化。

李湛脸上虽然在笑,但那声音却忽然沉下,他走到他身侧,低低道:“你我兄弟二人,若能合谋,日后岂是强强联手?”

李湛算是将话说开,李濬也终是沉了语气,“合谋?你便是这样寻人合谋的?”

李湛道:“堂兄这样厉害,我怕堂兄看上我,这是想着先在堂兄面前露上一手,若能入了堂兄的眼,今日再邀你合谋,岂更加稳妥?”

李濬从未见过有谁能将话说到这种程度的,李湛先论智谋如何,这张嘴倒是的确能说会道。

“那你想同我谋什么?”李濬低道。

李湛没有回答,而是笑着从袖中丢出一个小瓶给他,“若是下次变天时,堂兄伤口疼痛难忍,服用此药可免去疼痛。”

“只一次?”李濬嗤道,“这便是你的诚意?”

李湛坦诚道:“我这人向来多疑,我信过旁人啊,若用此法作为牵制,我怕回头被堂兄摆上一道,毕竟堂兄可是泛泛之辈,普天之下,能让我费此功夫的,也就两人而已。”

“两人?”李濬蹙眉,“还有谁?”

“堂兄问题可真多,回头空了咱们兄弟再细聊吧。”说着,他似是想要报复李濬方才按他腰伤那掌,故意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转头又要上山,却被李濬一把拦住。

“你到底所谋何事?”李濬一面望着山下那一行快要过来的身影,一面低问出声。

“阿兄性子可真急,一点都似外人面前那般温润。”李湛无奈地叹了口气,凑到身旁,顺着他目光,看向远处那行人中,正抬眼朝这边张望的李见素。

他笑着朝她挥了挥手,用那只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这个人,最贪心了,我只求两样……”

“一样是她,一样是天下。”

第35章第三十五章

冬日冷冽的山间寒风刺骨,一股沉闷又压抑气息,陡然在二人之间开始弥漫。

李俊神色微冷,用那听起来极为淡漠的语气,说出了最严重的罪名,“李俊啊,你所言大逆不道,有违人伦。”

李俊的眼神也明显露出冷意,可唇角的笑意却丝毫未见,回头看他道:“那堂兄呢?可敢让圣上知道你欺辱唐阳公主一事,又或者敢在圣上面前将你这摘叶飞花的功力展露一二?”

李俊也慢慢看向他,“圣上便是知道,我也罪不致死,可你方才所言……”

李俊“啧”了一声,蹙眉道:“我还不知,堂兄竟这般不敞亮,我都已经开诚布公,你还在这里遮遮掩掩作甚?”

说着,他又看向不远处的李见素,“我知你计较她与李濬,一直不待见她,既是如此,将她给我,既能还你清静,又能随我心愿,岂不是对你我皆有益?”

“哦?看来你当真是将我摸透了。”李俊语气带着无奈,可那一瞬间,他眼眸中闪过的冷寒更甚。

“嗤……”李俊冷笑,他又不是个傻子,若拿捏不知李俊,他是疯了今日会与他说这些。

再者,就算李湛将此事告到圣上面前,他也有上百句话为自己开脱,光谋逆这一项,李湛就拿不出任何凭据,且圣上要是听到他李湛想要谋反,恐怕当即就会被逗笑。

“可不是么?我爹可与茂王叔不同,茂王叔手握兵权,骁勇善战,我那蠢爹只知吃喝,跑不到十步都要喘大气,你说,你我立于殿前……今上会信谁呢?”

想到那场景,李湛已经被逗笑了,他又撞了一下李湛手臂,朝他挤眼,“再者,堂兄如今怎舍得将我逼至绝路,你我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李俊身上蛊虫一日不解,李湛便能拿捏他一日。

李湛紧了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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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瓶,又看向逐渐靠近的李见素,“为何要她?”

放眼整座长安城,美女如云,各种神韵气质的女子不计其数,李见素虽美,却与李湛只见过两面,怎么想都不至于让李湛念念不忘,非她不可。

除非,这背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想到这个可能,李湛额上的青筋跳了一下。

果然,李湛一开口,便让李湛心绪更沉。

“公主曾救过我性命。”李湛慢慢将李湛松开,终是收了那脸上笑意,“你我那次林中切磋,我策马时失了意识,许是上天注定,竟让我遇见了她……”

李湛有着世子的身份,身边自然不缺美艳娇娘,可在他眼中,那些只图他身份便扑来的庸脂俗粉,怎能与他相配,他日后可是要做人中之龙的。

李湛的傲气,让他对很少会正眼瞧谁,直到三月前,他生命垂危之时,看到面前那带着面纱的女子时,他忽然发觉,原来也有女子不会令人讨厌。

她心善仁慈,聪慧果决,平静又沉稳,他李湛头一次有了那种想要得到某位女子的冲动。

“我曾以为是人便会计较得失,可她却没有,反而一再拒了我的回报,你说……待我们相认那时,她会是何神色?”李湛眸中露出光亮,仿佛极其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许是你想得太多了,她本就是个连路边野狗腿瘸了,她都不怕被咬想要搭救的性子,我看那日只是凑巧,拿你的伤势练练医术罢了。”李湛不冷不淡道。

李湛也终是忍不住微沉了脸色,蹙眉看向李湛,“堂兄怎地将话说得如此难听,莫不是因为那日你我皆受伤,你躺在床上疼得要死要活,却无计可施时,我却能得公主全力救治,便心中生了怨恨?”

李湛没再说话,只轻嗤了一声,大步朝李见素一行人迎了过去,他手中那药瓶,被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痕。

李湛望着他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说这些话刺激李湛,他知道李湛是个受不得刺激的性子,他越是在外面受气,回去便越要拿李见素撒气,待有朝一日他得了她之后,再替她报仇便是。

李湛问王佑要来水囊,打开递给李见素,“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见素小口抿着水,摆了摆手。

李湛也快走两步跟了上来,笑着问她,“阿嫂猜猜,我与堂兄谁赢了?”

李见素将喝完的水囊还给李湛,抬袖掩唇,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我不知道。”

李湛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阿嫂便猜一猜嘛。”

如今的李见素,已经知晓了李湛武艺极高之事,自然会觉得是他赢,可她也知道,李湛人前还在掩饰,便看向李湛。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李湛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而不语,转身朝着青山观走去。

身后李湛,再一次拉住了李见素的手,有些话就哽在喉中,可一想到李见素并不知当中缘由,最终只是长出了一口气。

长公主得了消息,出院来迎他们,看到李见素时,便亲昵上前拉住了她,眸光扫过这两位侄儿时,隐约透出了几不耐。

观中有片园子种着梅花,长公主叫人在园中煮茶,邀这几人赏花闲谈。

不一会儿,净玄道长闻讯也赶了过来,许久未与李见素见面,两人在一起也有说不完的话,所谈皆是有关净玄在山下义诊时,遇到的一些病例。

李湛在一旁听得认真,李湛却是在和长公主聊天,明明长公主一开始不待见他,后面两人说着说着,竟也时不时传来笑声,长公主还让净玄和李见素去一旁亭子里聊,怕扰了他们说病患的事。

李湛也跟着二人来到亭中,全程没有出声,一直静静听着,直到两人分析完几个病例的事情之后,喝茶休息时,李湛才似是无意间想起一事,询问净玄,“阿素时常在我面前提及道长,说道长极擅用药,不知道长听说过,有人因长期生食鱼脍,体内便会生出虫子?”

净玄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见过不少因为食那鱼脍而染了虫病之人。”

李湛看了眼不远处正和长公主说笑的李湛,神情自然地说道:“我在白渠的有位长史,因居于河边,时常食那生鱼,这几日总说身子骨痛,不知可是染了虫病?”

净玄道:“那极有可能,若是时常腹泻,且会发热寒颤,那便十之八九了。”

李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当真有此症状,那可否用药,让虫子从体内排出?”

净玄也思忖道:“虫与虫不同,有的虫一碰到药,便会被人排出,有的还会适得其反,我曾见过一人,服了那驱虫之药,药物在体内作用,虫便四处逃窜,最终不知怎地躲入脑内,人便当即翻了白眼,不治而亡。”

“那该如何辨别呢?”李湛问道。

“这……”净玄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见她面露难色,李湛便也不再勉强,起身感谢道:“我也是今日忽地想起,便随口替他询问一二,实在感谢道长费心解惑了。”

净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跟着起身道:“未能帮上什么忙,不必言谢。”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见素,却忽然开口问道:“道长可否推荐几本关于此症的书籍?”

净玄愣了一下,回道:“我记得《金匮要略》中有所记载,可寻一本回去看看。”

李见素点头应谢,净玄午膳后还要去山下义诊,便与两人道别,走去一旁又与长公主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李湛和李见素坐在亭中,王佑与采苓在外面候着,她吃了一块梅花酥,掩唇细细嚼着,“需要我帮忙吗?”

她声音轻柔,语气淡淡,可那视线,却直直落在李湛的面容上。

李湛呷了口茶,平静道:“不必,只是位长史罢了,倒是你我,日后需警惕,莫要再生食鱼虾了。”

李见素眉心微蹙,继续低问:“寻常体虫不算难治,可用药加施针……”

李湛搁下茶盏,抬眼看她,“阿素,不必麻烦的。”

李见素儿时便问过阿翁,为何有些人明明自己病了,却来问诊时,说是有位友人托他来问。

阿翁那时就与她说过,不用拆穿,能这般开口之人,定是有难言之隐,他们为医者,只问病,不问人。

李见素在李湛开口问净玄时,便看出来了,所以最后她才故意问净玄,要看什么医书,她看过无数医书,怎会不知《金匮要略》,她那是在帮李湛问。

午膳是在观中用的素斋,用完膳后,几人略休息了片刻,便下山回城。

临分别前,李湛特地来到李湛面前道:“我与堂兄投机,今日未聊完的事,待我改日登门拜访,你我兄弟好好聊聊。”

“恭候。”李湛笑着应声。

李湛不怕被人知晓他去寻李湛,反正在众人眼中,他便是个如他爹一样的开心果,和谁都谈得来,也好交友,他来长安还不到一月,就结识了一众友人,各行各业,不论男女,不论年龄,几乎无人不喜他。

回城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李见素困乏地打了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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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李湛不在,采苓与她一起坐在车中,她若困乏,会与采苓靠在一处。

今日王佑与采苓皆在前面的小车中,车内只她与李湛,她强打起精神,时不时用力睁眼,让自己挺起腰背,可摇晃片刻,便又耷拉着脑袋。

几次之后,一旁的李湛终是忍不住,抬起手将那反复斗争的脑袋与脖颈,按在了自己肩头。

“嗯?”李见素迷迷瞪瞪掀开眼皮,正要往起坐,李湛另一只手,将她彻底环住了她。

“有我在,安心睡便是。”

李湛的声音很轻,很柔,他似乎顿了片刻,又在她耳旁低语起来,但困倦到极致的李见素,已经听不真切了,只觉得他的说话声与马车声一并的愈发遥远,到了最后,仿佛只剩下了他沉缓的呼吸声。

“阿翁,太子到底中了什么毒?”

“颇为复杂,待阿翁将毒彻底解了,在与你说。”

“阿翁啊,你怎么只教我治太子腿疾的行针,还未将他中毒的事情说予我听呢?”

“阿素乖啊,先将眼前要紧之事学会,那些太过复杂,往后阿翁在细细说予你听。”

“阿翁,都已经两年了,太子腿疾的行针法,我已经都学会了,可我现在都还不清楚,太子当初到底中了什么毒?”

“阿素,那毒……”

“阿翁放心,就算再复杂,我也会用心学,我肯定能学会的!”

“……”

“阿翁……你怎么哭了……”

第36章第三十六章

李见素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她再一次见到了阿翁。

往事在眼前一幕幕回放,从入宫当日,她问阿翁太子病情,到四年前最后一次谈及此事时,阿翁又哭着摇头,还是不肯与她说。

梦中几乎每一个场景,都是那样的清晰,连当时两人说话时的语气,还有神情细小的变化,都没有半分差错。

她望着垂眸哭泣的阿翁,拿出帕子帮他拭泪,阿翁却是忽地抬眼,一把拉住她的手,对她道:“莫问,莫念,莫究……”

这是阿翁在临终前,与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他让她不要追问死因,不要去思念她,也莫要自己去查究……

可阿翁是她最亲的人,她怎么可能做到?

“做不到也要逼自己做到!”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李见素猛然回头,看到的竟是四年前的自己,她梳着双丫髻,脸庞是那般稚嫩,然那一双小手,却被献血染红。

少年时的见素就这样泪流满面地看着她,满脸都是痛哭的哀伤。

李见素当即从椅子上坐起,同样望着年少的自己,含泪摇头,“不……阿翁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当初只是一个孤女,无能为力,可我如今已是……”

“是公主吗?”少年的见素将她打断,“见素,你真以为你自己是公主了?你忘了吗,郑盘在宫里那般羞辱你,不照样没人护你,你这公主身份如何得来,你自己心中不清楚吗?”

“不,我没当自己是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见素辩解道,“我的意思是,我如今已经长大,若我真的查出端倪,贵妃和太子会为我做主……”

“做主?”少年的见素朝她苦笑,“当初阿翁的死明明疑点重重,可太医署说什么便是什么,皇上与贵妃或是太子,他们是何等聪慧之人,可他们有一人提出质疑吗?你觉得……他们当真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阵轰鸣在心头炸开。

李见素禽在眸中的泪水,终是忍不住随着屋外雨滴,不住下落,在少年见素的脚下,赫然出现了阿翁的身影。

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身旁满是鲜红的血污。

“他们不管,我便也放弃吗?”李见素抬眼看着面前的自己,几乎是喊出来的,“那是阿翁啊,我怎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她已经懦弱了四年,难道要懦弱一辈子,带着阿翁的冤屈渡过一生吗?

那年少时的自己,朝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也对她激动地喊道:“这不是懦弱,这是自保!你忘了吗,阿翁说过,他只想你一生平安顺遂!”

“不要再想了,放下吧。”

“人各有命,道法自然。”

“这是他的定数……”

“阿素、阿素,醒一醒阿素……”

男子熟悉的声音忽然闯入,与年少时自己的劝阻声融合在了一起,李见素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她眉心紧蹙,缓缓睁眼。

看到李深的那一刻,她愣了一瞬,口中轻道:“阿湛阿兄?”

李深也是瞬间愣住,然很快,两人都回过神来。

李见素慌忙从他怀中起身,强忍住鼻中酸意,也没来及去拿手帕,别过脸去抬袖在脸上擦了几下,抹掉了泪水。

李深也轻咳一声,温声问道:“梦魇了?”

李见素闷闷地“嗯”了一声。

“梦到阿翁了?”李深又问。

李见素顿了一下,慢慢回头看向他,眸中露出几分谨慎,“我说梦话了?”

李深点头道:“说得含糊不清,只能看出你在哭着喊他。”

李见素暗暗松了口气,目光不由落到了李深身前那被泪水浸湿的衣衫,眼眸微垂,“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李深拿出帕子,递到她面前。

李见素没有接,而是朝远处挪了挪地方,拿出自己的帕子,重新将脸颊擦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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