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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悔了 仙苑其灵 5079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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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二十一章

赐婚前,李见素曾问过李濬,李湛可有婚约,或是已有心仪之人,如果他有,她不会择他为婿。

李濬当时对她说,能呈画像过来之人,他皆已暗中寻人调查清楚了,让她大可放心。

他不会让李见素走了万寿公主与郑颢的老路。

当初高中状元的郑颢,被万寿公主一眼相中,今上宠爱长女,很快便下旨赐婚。

可郑颢在赴京赶考之前,便已在家乡订了婚事,一道赐婚的圣旨,让他做了那背信弃义之人,丢下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最终不得不与万寿公主成婚。

成婚后,郑颢对万寿公主极其尊重,却也只是尊重,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不纳妾,不收通房,不留恋花丛,可即便如此,万寿公主还是觉得,郑颢明明就在她眼前,却好似离她甚远。

万寿公主的事便给了李濬警醒,他既是不能与她相伴,便一定要帮寻位良配,让她余生不受半分委屈。

可李见素还是受了,且从成婚当晚便开始了,只是她选择了忍受。

因为从一开始,她只以为李湛之所以那样对她,是因为他恨她,若不是当初为了救她,他的手不会受伤,也不会成为“废人”,更不会被茂王放弃,送回京中做质子。

她对他感激,对他愧疚,对他怀着希望,所以她一忍再忍,不断去寻求方法,想要试着去找回二人曾经的情谊。

直到那日他掐着她脖颈,用他的狠戾再一次将她刺痛,她彻底茫然,如同蒙眼的鸟雀,不知所措。

然如今,她终是寻到了答案。

她曾以为李湛虽然恨她,可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切可以看出,他还是喜欢她的,只是两人之间复杂的经历,让他们这段情意很难理清,可现在她明白了,他只是恨她,而他的情意早已给了旁人。

就如崔宝英所说,他的可怜皆是由她而起,她成为了他的负担,她是那罪魁祸首。

既然如此,她选择放手,这对她们来说,皆是一种解脱。

“不可。”李湛没有一丝犹豫,直接脱口而出。

“为何?”李见素不解地望着他,“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离开吗?”

他逼她离开,逼她去宫中告状时,曾是那般狠戾,冰冷,如今为何又不允了?

“哪里有那般容易?”李湛双拳紧握,脸颊似乎都在隐隐发颤,“圣旨赐婚,岂是你我说离就离?”

李见素也想到了这些,她又将面前写好的和离书,朝李湛面前推了推,“这一点交由我来解决。”

李湛没有去看那张纸,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李见素,好似只要目光移开,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心口的窒闷让他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许久后才再次出声,“怎么解决,你要寻谁解决,太子吗?”

太子二字从李湛口中说出,李见素没有了从前的紧张与不安,而是直接大方承认,“是,我会去寻太子,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来解决此事。”

“一定?你就这般信任他?”听到李见素当真是要去寻太子,一股说不出的情绪直往他心口里冲,这一夜他生怕那些真相吓到她,而反复组织语言的他,此刻就如同一个笑话。

李湛当即上前一步,抬手用力压在那张和离书上,心口不住起伏,“你可知咱们的婚事牵连甚广,若成婚不足三月便要和离,你置整个茂王府为何地?”

说着,他手指逐渐握拳,仿佛要将手中的和离书捏个粉碎,“你不是不知,我此番回京明为授职,实为质子,你此刻若要和离,今上会如何想,朝内文臣又该如何腹诽?”

李见素抿唇不语,袖中双手也慢慢握紧。

李湛朝她俯身,沉声道:“他们会说茂王世子对皇室不恭,会说茂王心怀不轨,便是你不在乎茂王府……安南的那些将士,又当如何?”

李见素眼睫微颤,抬眼直视着他道:“我会说,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

“谁会信?”李湛垂眸回望着她,语气更低,“旁人看的只是结果。”

屋中倏然静下,两人望着对方,皆不在说话。

须臾,李见素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那你想怎么样,不是你逼我离开的吗?”

李湛愣了一下,随后直起身也不再看她。

她没有说错,之前他的确一直在逼她,可现在他开始后悔的时候,她却放弃了。

李湛似是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嘲弄,可这一次,他嘲弄的对象是自己。

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不管她曾经与李濬有何过往,现在的李见素,是他的妻子。

李湛再次垂眸,看向李见素,“你已嫁给我,便是我的人,我说不允便不允。”

“你的人?”李见素无奈地弯了唇,“你的婢子吗?”

“不是。”李湛说得很急切,“你是我的发妻。”

“发妻……”她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随后缓缓垂眸,似是又笑了一下。

李湛只觉心口发闷,他准备了一夜的那番话,就堵在喉中,无法开口。

最终,他松开了手,那张和离书却已经漫是褶皱,让人分辨不出字迹。

“是因为李濬?”他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可一想到她方才提及太子时那般信任又笃定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李见素没有如从前那般同他解释,只平静地抬起眼,望着他许久不语。

片刻后,她长出一口气,“三年后,以唐阳公主无所出为由,你我二人和离。”

到底,她最后还是心软了,不为李湛,也不为她,为的是那些因为这场婚事,而可能受牵连的无辜人。

她慢慢起身,望着眼前高她一头的男人,字字清晰道:“这般说词,责任便全然在我,不会影响你,更不会再牵连旁人。”

李湛背在身后的双手,手背上青筋在隐隐发颤,他半晌都没有回应,只还在垂眸望着她。

李见素当他默认。

毕竟,他已经没有任何的理由来反对了。

而她不过是再熬三年,这三年便算做她在偿还他的救命之恩。

等三年之后,她与他不再相欠,此生再无瓜葛。

待和离后,她亦是可以同长公主一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般想着,李见素又弯起了唇角,没有了方才的苦涩与无奈。

她面带微笑,抬眼朝窗子的方向看去,窗户并未打开,可她仿佛看到了春日的阳光,落在一片山水之上。

然顷刻间,画面尽散,四周忽然天昏地暗,一只坚实的手臂揽在了她的身后。

李见素起了高烧,烧了整整一日,待第二日清晨才烧退,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李湛就坐在身侧,身后站着采苓,见她醒来,采苓快步两跑来到榻边,那张小脸上满是担忧。

李见素朝她笑了笑,一开口,嗓子疼得让她声音都变得粗哑起来,“我无妨的,只是,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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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低咳之后,李见素才缓声道:“寻常风寒罢了……不必忧心。”

这番话她是对着采苓说得,全然忽略了坐在榻边同样忧心的另一个人。

从李见素昨日病倒直到现在,李湛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旁,可此刻她却没有看他,连句话也不愿和他说。

李湛心头不快,但碍于采苓在身旁,什么也没说。

方才白芨在外间听到李见素醒了,便立即去端药,这会儿她端着汤药进屋,李湛与采苓同时去接,白芨自然是递给了李湛,且还嗔了眼采苓。

采苓当没看见,弯身又去扶李见素起来,还贴心的给她腰后塞了团枕。

随后,她还是没有退开,反而又朝李湛伸手道:“世子身子要紧,累倒了可如何是好啊,不如先去休息,这里便交给奴婢们吧。”

白芨又在一旁冲采苓使眼色,明明是大好的机会,可以让这两人好好相处,她不知采苓今日怎地这般没有眼色。

采苓又当没看见,还将手又朝碗边伸了伸。

李湛额上青筋跳了一下,面上却是依旧温润,“不必,我来便是。”

采苓扭头去看李见素,似是在等她表态。

果然,李见素真的开口了,“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也缓缓朝李湛抬手,李湛却好似没有听到,舀了一勺汤药,拿到唇边轻轻吹凉,随后递去李见素唇边。

“昨日与我说的那些,可还记得?”他表面温柔,眉眼却微微下压,似是在提醒李见素,昨日两人说好的三年之约。

李见素自然没忘,她扫了眼屋中的白芨与采苓,最终还是妥协了,陪他继续作戏。

喝完药,她擦着唇角,问他道:“世子何时回去?”

之前她每次这般询问的时候,都会问他何时离开,何时归来,可这一次,她用了“回去”二字,就好像白渠才是他的家,是他该去的地方。

这个用词的改变,落在旁人耳中,许是不觉得有何异样,可李湛不是旁人,他立即抬眼朝李见素看去,“这般想我走?”

李见素不想争吵,尤其屋中还有白芨在,她知道白芨是张贵妃的人,有关她的事,只要寻到机会,白芨皆会一字不差地说给张贵妃听。

她低低咳了一阵,挤出一个笑容,“我是怕染了病气给你。”

李湛也跟着笑了,“我底子好,不怕。”

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打算,李见素微微蹙眉,又是轻咳两声,“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李湛深吸一口气,终是起身离开。

他走后,不知真相的白芨,上前又说起他的好话,“公主昨日晕厥,世子忧心不已,一直守在房中,直到方才都未曾合眼。”

李见素“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白芨能感觉到,李见素在刻意与她疏远,前日她与采苓去折冲府,也是故意不带她去的。

白芨如此聪慧,怎会猜不出李见素为何防她,她没有退下去,而是犹豫了片刻,又与李见素道:“公主可以信得过奴婢的。”

“我知道。”李见素温声宽慰着她,“你莫要多心,你向来办事稳妥,所以前日我去白渠,才留你在院里打点的。”

白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见素缓了缓,才接着道:“采苓与我相识六年,彼此相熟,所以我才会总留她在身侧,你不同的,你聪慧又谨慎,日后我若掌了中馈,许多事都要问你的。”

言下之意,采苓只是陪她解闷的,而白芨才是她的左膀右臂。

白芨点头应道:“公主放心,府内事宜奴婢会尽快熟悉。”

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一时挑不出错来,她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那公主与世子,在白渠……”

“是我顾虑不周,不该那么晚出城的,世子也是忧心我,才与我争了两句。”李见素说罢,又是一阵急咳,白芨也不好再扰她,只得退了下去。

李见素靠在团枕上,合着眼许久不语,采苓坐在她身侧,也没有说话,只拿着帕子默默擦泪。

李湛连着两日没有合眼,尤其前日晚上,还骑马淋了几个时辰的雨,回忠和院这一路上,他脑袋也在发木,脚下也开始发虚。

他走进屋中,王保已经等了片刻,赶忙上前去扶他,他摆了摆手,坐下问道:“她这几日怎么了?好端端为何要同我和离?”

王保道:“前日晡时,公主备马要去白渠,事出突然,属下来不及过去禀报,只能一路跟随。”

前日晡时……

李湛按压眉心的手,忽然顿住,似是隐约预感到了什么,看向王保,“她没有进府?”

王保点头道:“公主不知在想什么,没让马车靠近府邸……”

李见素当时带着采苓,只她们二人下车来到府外,磨蹭许久都不愿上前,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勇敢,在即将面对真相的时候,她还是会犹豫不决。

“属下看当时公主都打算走了,结果王府门开,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话已至此,李湛也逐渐猜出了之后的事,“那晚跟在我身后的人,是你们?”

王保点了点头,“公主看到世子去了梨园,也看到了如意……”

如意是李湛还未回京时,就提前部署到崔宝英面前的人,她精通武艺,琴棋书画也样样拿得出手,尤其擅长口技,男女老少之音皆能仿之。

崔宝英那日将人叫到李湛面前,他表面装作不喜,暗中又在城郊以北置办宅院,送如意过去。

若有心之人背后盯他,只会以为他鲜少回王府,是因为养了外室,可实则如意是他的手下,一切只是为了帮他掩盖行踪。

可他们做戏的那一幕,阴差阳错落入了李见素的眼中。

李湛终于明白过来,李见素为何执意要和离,他原本就是要将这些都告诉她的,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可现在,他想到昨日李见素斩钉截铁告诉他,什么事都能寻李濬,李濬会为她解决的时候,他说不出口了。

如果她知道真相,会不会去与李濬说?

李濬在她心里的分量,到底已经重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李湛发觉,他赌不起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快进程……

李湛只睡了两个时辰,用过午膳后便又策马去了白渠。

得知他离府,李见素只是“嗯”了一声,与从前并无两样。

采苓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拧着手中的帕子,狠狠又将那二人又骂一通,最后竟骂着骂着,落起泪来,“你都病倒了,他怎地还要去那贱人处,当真就这般难舍难分了?”

李见素缓缓抬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反过来宽慰她道:“别哭了,无妨的。”

“无妨?”采苓知道李见素都没有哭,她也不该哭,可她就是心里堵得慌,“我不明白,为何不能与太子说,便是顾忌外面那些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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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同张贵妃说,贵妃那样喜欢你,她肯定会为你出头的!”

李见素摇头道:“不必,我自有打算的,真的,相信我。”

采苓心里不信李见素能有什么好的办法,可她不忍戳破,也不忍再追问,用那皱巴巴的帕子,擦了眼泪。

这日,崔宝英午憩醒来,正坐在堂中喝燕窝,听下人来传,李见素要见她,险些一口呛进鼻中。

别看背地里这主仆二人理直气壮地嬉笑李见素,可真当正主寻来,崔宝英还是会心虚。

她让赵妈妈去打发李见素,还是最初那般说词。

“哎呀,公主怎地亲自过来了,要是有什么吩咐,差个人过来便是。”赵妈妈见到李见素,客气又恭敬。

李见素朝她温笑,“我有事与崔姨母说。”

赵妈妈眼珠子一转,故作为难道:“公主不知,我家夫人也时常念叨你呢,只是她向来体弱,这眼看天气愈发寒凉,这几日又染了风寒,怕给公主过了病气,实在不便见面。”

“无妨,我正好也染了风寒。”她语气是惯有的淡然,可赵妈妈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李见素与往日不同,看着柔柔弱弱,却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仿佛不管她说什么,她今日都要与崔姨母见面。

莫非当真是来讨要中馈的?

赵妈妈心中大惊,连忙小跑进屋。

崔宝英也知道这一日终要面对,只好硬着头皮请人进屋,大不了见招拆招。

崔宝英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顺着心口,时不时低咳几声,若不是她面色红润,当真让人以为她要病入膏肓了。

“咳咳,我早就想去寻你,可前几日听说你病了,本来想去看望你的,可我知道得病之人最需要休息,若执意去看你,反而教你不舒服。”崔宝英话里有话,意指李见素不该来搅扰她。

李见素听得出来,却没空与她周旋,直接问道:“长安以南的太兴山附近,可是有一处王府的别庄?”

茂王的确有处别庄,可那庄子是三十年前茂王还未去岭南时盘下的,想来早就荒了。

崔宝英心头顿时一紧,以为李见素要以此来治她的过失,好将管家权直接要走。

“这……这我记得,好像是……是有处别庄在那边的。”崔宝英一面说着,一面朝赵妈妈看,“可那庄子附近荒凉,王爷早就不叫人打理了,只留了个人在那边看着。”

她不信李见素敢去直接寻茂王对峙。

赵妈妈也赶忙应和,“对,是王爷早就做了打算的。”

李见素知道这主仆二人在想什么,她无奈地笑了一下,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与姨母说这个,是因为我想去别庄小住。”

“小住……嗯?”崔宝英以为自己听错,登时就瞪大了眼,语气也变得不再虚弱,仿佛只一瞬的工夫,人就康健了,“你、你说什么?”

李见素道:“我风寒虽好得差不多了,此番却伤及到肺,需得在山水之处住些时日,养养身子。”

崔宝英心中大喜,那向上要扬起的唇角都快要压不住了。

她赶忙掩住唇角,故意蹙眉以表关切,“这怎么使得,眼看就要入冬了,那庄子可是在山上,天热去避避暑倒是不错,天冷了……”

赵妈妈生怕崔宝英一个激动话说太多,让李见素又改了主意,连忙挡在崔宝英面前,一面帮她倒茶,一面朝她使眼色。

崔宝英恍然反应过来,又立即改口道,“天冷便差人多送些炭过去,我前些日子给府中备了上好的香炭,都给你带过去吧!”

李见素实在懒得与她们周旋,直接起身朝崔宝英颔首,“我不在府中,王府上下便有劳姨母费心了。”

崔宝英是亲自送李见素出院子的,待院门一合,她激动地朝赵妈妈道:“她该不是前些日子,高烧给烧糊涂了吧?”

“糊涂了好啊!”赵妈妈也笑得合不拢嘴,“这是连老天都在帮夫人呢!”

李见素溜溜达达回到清和院,她哪里是糊涂,分明是清醒了。

她不想理会崔宝英,也没有心思去管这茂王府,反正熬过三年,她便要离开,这里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系。

清和院里这么多人,自然会有人把李见素装箱的事传进崔宝英耳中,知道她带了多少东西离开,崔宝英自然就明白了,她此番不会是小住。

她就是要给崔宝英吃个定心丸,日后两人也没有什么可争,她没必要防她,更是没必要再对她动什么心思。

她是下了决心要去的,当天就开始收拾行囊,白芨以为她是小住,可见到她将那些医书几乎全部都要带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来。

白芨也摸清了李见素的性子,知道她不肯开口,便怎么都问不出,索性就拉着采苓问,“你陪公主去折冲府那日,到底出了何事,为何回来后公主就像变了一个人?”

采苓的回答,与李见素那日所说并无不同。

李湛怪责李见素不顾安全,天色将晚还要来回奔波,与她争了两句。

白芨不信,“既是忧心安危,应当留公主在折冲府,等第二日再回长安啊!”

采苓摆手道:“公主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看着柔柔弱弱,性子倔着呢,她辛苦跑这么远,结果世子一上来就数落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趁夜也要回来。”

白芨还是不信,见她说完就要走,立即又将她拉住,压低声道:“我知道你们关系亲近,这些话多半是她教你的,可你当清楚,公主性子软,凡是都爱憋着不说,若咱们两个都不去管她,她往后日子如何能好过了?”

采苓怎会不知,可她不能背叛李见素,她咬着唇,不去看白芨。

白芨以为能将她说动,便继续道:“公主放着这么大府邸不住,要跑去庄子,你可知那庄子是什么地方,那都是大户人家犯了过错的女眷,才会送去的地方,她怎么能去?”

采苓用力掐着手道:“公主说,只是小住一段时间,等入了冬就回来。”

说完,她甩开白芨的手,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看着她仓促的身影,白芨叹了口气,朝着皇城的方向看去,再过两月便是太后寿辰,今年是太后的八十大寿,纵是今上再节俭,家宴也是要置办的,李见素是公主,倒是必定要出席。

若李见素真如口中所说,入冬前就能回来,便也是无妨,只当这些日子是去山上散心,可若公主到时还不回来,她一定会去寻张贵妃。

五日后,李见素去了太兴山。

她依旧没有带白芨,除了几名府卫一路护着,近身伺候的只带了采苓,和一个清和院的婢女,这婢女年岁不大,才刚及笄,平日里踏实勤奋,从不生事。

太兴山附近山清水秀,还有几处温泉,许多京中大户人家都会在此置办庄子。

夏季天气炎热,避暑的人多,附近便会热闹一些,如今深秋天寒,这些庄子都鲜少住人,便是有人,也是因为犯错,被家主特意送来受苦,像李见素这样身体抱恙,来山中静养的也有,但多是在家中身份不高,毕竟庄子虽静,可实在荒凉。

茂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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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庄子在山顶,旁边还有一处温泉,本是块好地方,可因为年久失修,无人打理,庄子内外杂草丛生。

这还是崔宝英前几日派人打理之后的样子。

下了马车,采苓上前去敲门,过了许久里面才有人应声。

开门的是个年过五十,有些驼背的男人,他是附近山下的村民,年轻时就在别庄做事,一做就是三十多年。

他笑着迎上前,朝李见素行了一礼,随后从前引路,带着李见素朝屋中走去。

“老奴姓刘,是这庄子的管事。”刘管事与李见素开始介绍各处。

他说话带着口音,李见素要连听带猜,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自打茂王去岭南之后,庄子就无人再来,月钱虽说照常发,可里里外外就他一人,根本干不完这些活,别看院里还有杂草,要知道这些草之前可是同人个子差不多高,这还是前几日府里派人过来,他们忙了两日才割成现在这样。

一番话将自己的失责推了个干净,李见素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对他道,让他慢慢打理,不必着急。

谈话间,几人来到主屋,主屋收拾得还算齐整,该有的东西都有,只各处都透着冷清。

这里的一切都在李见素的预料中,她本就不是来享福的,便让刘管事去忙,自己与采苓在屋中收拾行李,小婢女去灶房做饭。

两人收拾好,捶着肩膀坐在屋中休息,眼看天色将晚,小婢女未见回来,采苓有些不放心,去灶房看看。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都寻人打听了,她根本不是圣上所生,是太子跟前的一个宫女,谁知道使了什么心计,被封了个公主身份。”灶房里传来一婆子的声音。

“啊?竟是这样啊,那不送去和亲,怎地许给了世子?”说话之人声音很耳熟,竟是那刘管事。

“这谁知道呢!”那婆子语气极为不屑,“反正我听说,她在宫里同太子不清不楚,张贵妃是为了掩人耳目,怕坏了太子名声,这才将她封了公主……”

“大胆!”采苓一声呵斥,冲进房中,“谁给你们胆子妄议主子的?”

两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采苓瞪着二人,又是一通训斥,“你们是在这庄子里待久了,忘了什么是规矩?”

那婆子与刘管事是两口子,她平日无事,偶尔会与刘管事一同上来转悠,今日也是听说公主要来住,带了许多炭,便想顺手牵羊,偷摸拿些过冬。

她平日在家中泼辣蛮横,也没有受人管教过,方才被猛然呵斥,没回过神,这会儿看到来人是个小姑娘,就也撸起袖子嚷嚷起来,“你算个什么,还来教训我,我就明白告诉你,能送来庄子的人,没有一个干干净净,我怎么就不能说了,你那公主……”

“别说了,你快些下山去吧!”刘管事怕事情闹大,一面去捂婆子的嘴,一面对采苓赔礼道歉,拉着婆子赶紧走了。

待两人离开,采苓才看到蹲在灶台旁的小婢女,缩着脖子,一言不发,认真做饭。

采苓回去以后,原本不想给李见素添堵,可忍到夜里,终究没能忍住,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李见素却是云淡风轻地翻着书,“莫生气,生气伤肝。”

她既然要来庄子,自是想清楚了,会面对什么样的场景,这些话前些年就没能伤到她,如今更是不会。

说着,她拿起手边一本书,递给采苓,“看看这本,哪里不懂与我说。”

这是一本南北朝时期的医书,学医者多会通读此书,但此书晦涩难懂,只有具备一定医理之人,或是文化素养极高者,才能看懂。

采苓很多地方都是看不懂的,每当她问李见素,李见素便会取来纸笔,将她难以理解的地方一一书记,不断琢磨着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来讲给采苓听,直到讲通,她才会将那番话记录下来。

这段时日便是如此,白日里天气好时,她会带着采苓去山间散步,若遇到阴雨天,就与采苓在房中看医书。

有时也会看长公主赠予她的那些经书,这当中有些经书,阿翁当年也同她念过。

自打入冬以后,天黑得极快,白渠折冲府内,王保将李见素去别庄这一月的情况,全部说予李湛。

待说完后,他跪下道:“世子,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可否将属下调回?”

王保自打来了长安,便一直在暗处守着李见素,他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在这样下去,他怕自己废了。

结果李湛还是不允,让他继续看好李见素,事事禀报,哪怕只是王保口中的游山玩水,也要事无巨细,全部说给他听。

王保跪地不起,“世子!此事可同王爷说过?”

这是王保头一次搬出茂王来压他,李湛起身上前,正要斥责,忽地抬眼闪身,屋外一支箭戳破窗纸,飞速而来,擦过李湛发丝,直直射进墙面。

屋外王佑立即抽刀,朝暗处奔去,屋里的王保也翻身而起,推门冲了出去,一时间院内打斗声一片。

自打李湛来白渠任职,这已经是他第六次遇袭。

起初这些人只是想要近身试探李湛,结果他身侧的王佑身手了得,让他们根本无法近身,背后之人只能一次比一次派得人更多,且武艺也更加高强。

想到今日王保碰巧也在,李湛眸中闪过狠戾,来到院中,朝两人下令,“不留活口。”

若留活口,下手时会留有三分余地,反而容易让对方占上风,若下死手,这两人便可以毫无顾忌。

不过片刻,那暗中袭来的五人,便死了四个,还有一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他轻功十分了得,竟从两王手中逃脱,王保见状立即追了上去,但那人也极擅长隐匿踪迹,竟将王保再次甩开。

王保回去之后,与王佑一起查验院中尸首,这些人皆是死士,身上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世子今日怎地会让咱们下死手?”王保不解。

王佑朝屋中看了一眼,低道:“这次他从王府回来后,不知为何,激进了许多。”

王保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想,却是没有道出。

子时已过,某处山间的一座院中,那五人中逃走之人,跪在屋中,他面前的男子,身材极为高大,又是迎着烛火而站,将他身形显得更为壮实,尤其是那肩膀,比寻常人宽了一节,“世子,李湛依旧没有出手,可今日却下了死令,只属下一人逃了回来!”

“五打一,竟打不过他身侧的长随?”那人并未回身,只在灯光下继续把玩着手中匕首。

这暗卫解释道:“今日他屋中有多了一个,身手比那长随还要凶狠,且脚步无声,定是个擅长隐匿与轻功之人。”

通常有此身手的人,多与他一样,为暗卫。

屋中静了片刻,传来一阵低笑,“身边之人皆是卧虎藏龙,我不信他李湛当真会是个废人。”

那身影将匕首浸入一旁下了剧毒的铜盆中,用那十分慵懒的语气道:“茂王送了鱼符回京,又将自己嫡子也一并送回,看似极为归顺,实则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安南的将士们与茂王出生入死几十载,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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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认人不认符,皇帝纵是拿了鱼符又有何用?”

暗卫道:“可若是李湛当真废物,茂王并无异心,派人护着李湛,只是因为舐犊情深呢?”

“那我亲自去试试,不就知晓了。”李深说着,缓缓回头,灯光下他眉眼深邃,鼻挺唇薄,有着一张令人很难不动容的绝美面容,“若李湛并非废人,便是茂王藏了异心,我便可趁机拉拢,若能得到安南大军,大事必定可成,若李湛废人一个,茂王没有异心……”

他弯着唇道:“那我便替茂王杀了唐阳公主,到时看看今上如何想?”

若他茂王不反,那他便帮他一把。

第22章第二十二章

折冲府内,王保将箭羽从墙上抽出,仔细查验过后,与李湛道:“世子,这箭被浸过毒,这种毒不至于要人性命,却能够在短时间内令人身体麻痹,若无解药,恐是会难熬一段时间。”

说罢,王保再次跪地,恳请李湛允他留在折冲府里。

王保手腕有些扭伤,也是今日下手太狠的缘故,虽不至于提不动刀,可若是来人短时间内再次偷袭,恐王佑一人难以招架。

见李湛沉了脸色,知道他又要拒绝,王保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属下等王佑手腕恢复便走。”

一旁正在擦药油的王佑见状,“嘶”了一声,转着微红的手腕,一副痛苦状。

李湛道:“后日便回去,记得回去后,将她守紧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骑马去附近村镇招乡兵。

白渠折冲府配有八百兵额,如今阖府上下,除了果毅都尉,也就是那只第一天李湛上任时,露了一面,之后再也没有来过的德王庶子李浣,便只有一个看门的,一个喂马的,灶房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再就是李湛和王佑。

这当中没有一个是真正占了兵额的乡兵。

通常秋收之后,便要开始练兵,如今快至秋末,正好是招新兵的时候。

可折冲府的没落不是没有道理的,曾经辉煌时,入府的乡兵不仅俸禄高,且还能分到职田,报名之人必然不少。

如今新兵没有职田,俸禄也是低到离谱,再加上大中这些年一直国泰民安,白渠折冲府又距长安不远,便是心怀包袱之人,也没有用武之地,自然就招不到兵了。

每逢初一十五,镇子上就会有集市,今日正值十五,远远就能看到镇口攒动的人流。

李湛下马,便有镇上官吏上前相迎。

官吏姓刘,王佑前几日提前与他告知,今日李湛要来招兵,刘县丞心里清楚,多半是要落空,但还是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他在集市寻了一处地方,搭好棚子,摆好桌椅,备上笔墨,还有几位身材高大的衙差在旁边撑场面。

半个时辰过去,集市上人来人往,做农活出身的男子,大多也是身强体壮,却不往棚子这边看上一眼,有的甚至路过时还望着李湛笑。

那笑容中明显带着嘲讽。

谁人都知,折冲府都尉早就是个虚职,能封此职位者,几乎都是权势贵胄的子弟,肩部能抗,手不能提,别说练兵,怕是挥几下锄头都会腰酸,尤其李湛又生得过分俊美,怎么看都是个不能打,拿着俸禄混吃等死的。

寻常百姓最是厌恶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给李湛好脸色看,只是碍于身份原因,又不能做得太过,所以只是朝打量他两眼,笑着离开。

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是绝对有的。

眼看集市上人越来越多,刘县丞害怕李湛这样的勋贵子弟,心理会承受不了,便提议去镇上用些茶点,结果李湛却是摆了摆手,起身上前,朝着热闹的集市直接喊话。

“各位乡亲们,吾乃白渠折冲府的折冲都尉,李湛。”

他声音倒是洪亮,底气十足,一句话说得路人纷纷朝这边张望。

然只是张望,脚步却未停,尤其是听到折冲府三个字,似还有人嗤笑了一声。

刘县丞赶忙上前打圆场,对李湛道:“这都是些田舍汉,不懂规矩,都尉莫要怪罪。”

“无妨。”李湛神情未变,朝着人群继续道,“我今日特来此地,是为了招收新的乡兵。”

果不其然,嗤笑声再次传来,许多男子别说驻足去听,他们甚至连李湛看都不看一眼,还笑着去与身旁之人说话,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多半也猜得出来,他们是在笑话李湛。

倒是有些女子,停下脚步凑了过来。

难得见到这样俊俏的郎君,谁不愿意多看两眼,有个女娘甚至还问,“这什么府的,可招女乡兵?”

她此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刘县丞连忙上前将这些女娘哄散,“凑什么热闹,有你们什么事。”

李湛依旧淡定,继续朝人群中扬声,这次他说的是乡兵每年发放的俸禄。

那少得可怜的俸禄,自然还是没有将任何人打动,引来的无非还是几声嘲讽。

可就在此时,李湛话音一顿,朝前一步,来到棚外,语调比方才更高,“在朝廷发放俸禄的基础上,我李湛以折冲都尉之名,向所有报名的乡兵许诺,将我个人每年发放的所有俸禄,皆分于我麾下乡兵!”

这一次,他话音将落,人群竟然静了一瞬,然很快,就有男子朝这边喊:“怎么个分法?”

李湛朝那人道:“我若招到十人,我全年俸禄,便平均分于这十人,我若招到三十人,便是由这三十人均分,若够百人,则百人均分。”

没人会觉得,那个早就空了的折冲府能收到上百的新兵,在他们眼中,李湛今日能收足十个就不错了,再一朝那衙差打听到折冲都尉乃是朝廷五品官员,想到自己能分到五品官员的俸禄,自然便有人开始心动。

“真的假的,万一我们报完名,你不认账,我们寻谁说理?”有人问道。

李湛转身去桌案坐下,拿起一张纸,点了笔墨,很快就将方才所言写了下来,且还在一旁又补充了一句。

他将纸上拿起让众人看,“除了分我俸禄之外,每练兵五日,所练者当日便可得一合食俸。”

人群中立即发出惊呼,当即便有人跑到李湛面前,问他道:“是当日便能领走?”

李湛点头,“满五日,当日便可领回一合米俸。”

说罢,他拿出折冲府官印,直接压在了那张纸上,“以此为证,我若有半句为虚,可拿此凭证告去京兆府。”

面前那男人二十出头,正是身强体壮的年纪,他从未想过做什么乡兵,只是每日种田营生,可今日李湛所说实在太让人心动,便站在那里开始犹豫。

棚子外此刻已经围满了人,正当大火犹豫不决时,有个十七八的男子,直接窜了出来,将李湛面前那男子拉去一旁,拍着胸脯对李湛道:“我报名!我无病无伤,且一身力气,我愿意做都尉的兵!”

“诶,你做什么,我先来的!”被他拉开那男子,一看有人要抢先,他也不再犹豫了,争抢着要第一个报名。

王佑见状,上前呵了一声,“既是想要为兵,可也要守做兵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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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我们拿了俸禄,必定好好做事!”两人都满口应下。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又来了第三个……

先头报名的,看队伍排了起来,又开始着急咬牙,心道怎么还有人要来,来得人越多,他们不就分得越少了,不过想来就算分得少,多去练兵,倒也能拿粮食回家,怎么想都是一桩美事。

一个时辰后,李湛的名册上便多了三十人。

刘县丞目瞪口呆,李湛却还是有些不满意,这比他预计的还是少了一些。

李湛三人是在镇上用的午膳,待回去时天色骤变,阴云遮住了日光,三人骑马在林中而行,宛如快至黑夜。

“许是今日集上许多男子未来,只家中妇孺在,待他们回去传了话,定还是有人想要报名的。”王保分析道。

李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王佑也跟着说道:“今日似是还有人不放心,偷偷议论,说世子身份高,就算回头将你告到京兆府,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可能还会白惹一身麻烦。”

“这些个田舍汉。”王保嗤了一声。

李湛却道:“既是他们还有担忧,便早些开始练兵,等这些人拿了粮食回去,疑虑自然会被打消。”

王佑点头称是,然话音刚落,他眉心忽然皱起。

一声响雷在天空炸开,王佑大喝一声,“世子当心!”

一支飞箭直朝李湛后背而来,李湛立即俯身,箭羽擦破了他后背衣衫。

与此同时,王保抽出身侧宽刀,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顺着树干直接冲入那团繁茂的枝叶当中。

刀剑相撞,树叶飞落。

李湛驾马想要离开,结果前方忽然又窜出三个蒙面的黑衣人,一个从树上跳落,抬脚便朝李湛踢来,李湛尚未出手,王佑一柄短剑刺中了来人的腿,他动作一滞,给了李湛勒马的时间,随着他及时调转方向,那袭来之人扑空坠地,将腿上短剑拔出,又要朝李湛这边袭来。

“不留活口!”随着李湛一声令下,身后那团茂密的树叶中,传来一声闷哼,一具尸首摔落在地。

王保也跟着跳下,拦住那纠缠李湛之人。

王佑这边一人牵制两人,且这两人都是高手,再加上他手腕昨夜扭伤,还未彻底痊愈,很快落了下风。

王保这边解决了那个人,便过来帮他。

李湛坐在马上,将自己藏于一颗树后,望着不远处打斗的四人,眼看王保的加入让局势扭转,不知何处又射来一支箭,险些射中王保。

第二支箭也很快射来,这一次射中了王佑的左肩,他咬紧牙关,直接抬手折断箭柄,继续挥刀朝那两名高手而去。

第三支箭即将射出,射箭之人却是忽地蹙了眉宇,从树上跳下,躲开了身后突然刺来的一柄短刀。

李深落地,扔下箭笑着抬眼看向树上之人。

到底,还是让他猜中了。

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还险些要他性命之人,不仅不是废人,且还是位绝顶高手,丝毫不比护在他身侧那两个逊色。

李深带着面罩,连眉宇和额头都未曾露出,既是已经试探出真假,他便吹了一声哨,朝密林中奔去,想要离开。

李湛却不给他机会,跳下树,追了上去。

李深知道,李湛肯在这三人面前出手,便意味着他今日绝不会留活口,而他想要茂王入伙,就要拉拢李湛,便不能去要李湛的命。

但他可以伤他。

李深脚步顿时一顿,弯身避过李湛的刀,随即一个扫腿,李湛跃起避开,他却是袖中藏了一柄匕首,扬手朝李湛小臂划去。

李湛由于惯性,没能完全躲开,右手手臂破了一道,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点伤根本不算严重。

就如李深所想,李湛让他看到了他的身手,今日便不会留他活口,所以之后每一招都是冲着李深的性命去的。

李深疲于应对,又不能朝他下死手,自然落至下乘,且就在此时,忽然暴雨亲喷,这让李深更加艰难。

很快,李湛便将他蹬在泥中,扬起手中刀柄,便要下落,眼看李深就要命丧此地,李湛却是忽然一个趔趄,险些倒地。

他朝自己小臂看去,果然,那伤口已经发黑,这是中毒的迹象。

他越是发力,毒素只会愈发在体内加快,所以李深不必出手,只躲着等他毒发便可。

只是李深没想到,李湛远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厉害,他这一刀虽然能直接要了李深的命,却是劈在了他的腰侧上。

李深捂住伤口,踉踉跄跄站起身,朝林中吹了出一声哨响,很快便有一匹马冲到他身旁,李深吃力地爬上马背,驾马而去。

王保与王佑赶到之时,李湛靠在一颗树下,唇色乌青,意识倒还清晰。

王佑看到地上有血迹,有看李湛身上无大伤,便知是方才那位杀手的,“他可还有机会活命?”

李湛虚道:“应当没有……”

王保躬身将李湛抗上马,准备带他离开,李湛却又道:“去将那边脚印量了。”

习武之人可以换装,甚至有些人怕被看出身形,还会给腰侧或是肩膀等地方裹上细棉,来混淆视听。

可不论身上如何变化,鞋是容不得半分假的,尤其还是带着暗杀任务的高手,脚对他们来说,如有一丝不适,都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性命。

待王保量完尺寸,李湛已经合眼晕厥。

太兴山下有许多村镇,今日是十五,还有集市。

集市热闹极了,都是附近村民来此置办东西,有的会以物换物,比如张婶用自家种的柿子,换刘伯家的枣,李叔帮王妈要嫁人的女儿弹棉花,换了一坛王妈酿的酒。

李见素很喜欢这种质朴的生活,没有宫中那般多条条框框来约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也能去做,这让她回忆起了与阿翁在一起的时光。

她年幼好奇心中,总是喜欢缠着阿翁逛集市,阿翁会坐在村口,帮人诊脉,那时阿翁只收一文钱,若是没有钱,就拿东西来换,有时候一个包子,一把栗子,阿翁都会点头愿意。

李见素如今也是如此,她坐在集市中,戴着帷帽,与人诊脉。

采苓背着筐子,里面已经放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

午膳两人是在集市上买的豆包,李见素喜欢吃甜的,许是上山下山也实在太累,她一口气吃了三个。

午膳后,起了阴风,怕是要下雨,李见素也不敢在坐诊,带着采苓又往山上的庄子去。

结果行至半路,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倾盆。

两人躲在一间废弃的小屋,她们身上淋了雨,衣服也已经湿了,深秋又在山间,两人皆冷得牙齿打颤,抱在一起取暖。

李见素脸色惨白,眼尾还带着泪水,采苓从前知道她害怕雷雨,以为早就被太子治好了,却没想到,如今的她竟然还是会怕,倒是不如最初那般惊惧了。

她心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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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李见素抱得更紧。

好在片刻后,雨势虽然未减,雷声却不在轰鸣。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地上。

采苓见李见素也不在哭了,便壮着胆子站起身,推开门朝外面走去。

“呀!”门外是采苓的一声惊呼,“见素,好像有个人死了!”

第23章第二十三章

下着秋雨的山间,寒冷阴沉。

采苓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抬眼朝远处看来,那匹马跑得太快,已经看不见身影,只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近处泥泞的地上,趴着一个黑衣人,她头戴面罩,整个人一动不动,只那腰间似还在向外淌血。

采苓一声惊呼,用脚尖试探性踢了一下那人的腿,见她毫无反应,便喊李见素,以为此人死了。

李见素闻声出来,刚要上前,便被采苓拉了一把,压声道:“你小心点,这种装扮的多半不是好人。”

李见素心里也清楚,此人绝非善类,她先是扫了四周一圈,随后慢慢上前开始打量她,她戴着面罩看不清神色,不知是醒是睡。

但她手中无物,根据腰间流出的血来看,应该暂时不会对她与采苓做出什么危险的事。

李见素又是上前一步,蹲下来将手指落在她脖颈处,感受到虚弱到几乎探不出来的脉象时,李见素心里一紧,扭过头朝采苓道:“还活着。”

李湛坠马时已经晕厥,在被人用力托起时,她又迷迷瞪瞪醒了过来,但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雨水的缘故,他看不真切身旁之人是谁,只知道是两位女子,将他拖进一间屋里,搁在一处床板上。

他腰间的伤口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皮沉困到似乎合上之后便会再也无法睁开。

李湛极为壮实,再加上他身高的缘故,只从屋外到屋内这短短一段距离,就叫二人累得气喘吁吁。

李见素来不及休息,立即拉着采苓来到一旁,拿了纱巾重新遮面。

医者仁心不假,李见素可以不来管他身份,只看病救人,但她也不愿给自己惹上祸事。

取来药箱,她坐在床板旁,剪开了李湛腰侧的黑衣,彻底将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露出。

采苓看了只觉头皮发麻,她强忍着不适,拿来两人的水囊,帮李见素一道冲洗伤口。

洗过之后,李见素从竹筐中取出一小坛酒,这是今晨在集市帮人看诊的时候换来的,只一拳大小。

酒精进入伤口,那麻木许久的地方,顿如火烧,李湛吃痛闷哼,也不知哪里还有的力气,一把握住了李见素的手腕。

他手背青筋隆起,痛得整个手臂都在发颤。

下意识的阻止,自然会用了很大力气,李见素痛得拧眉,但一开口,语气中却听不到半分急色。

“别怕。”轻缓又平静的声音,让人紧张又害怕的情绪不由多了几分舒缓,“我正在帮你清理伤口……可以吗?”

李湛多疑,可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相信她,他手指缓缓松开,但整个手臂似是僵住一般。

李见素帮他将手臂慢慢放回身侧,这才继续上药。

知他此时已醒,李见素怕一会儿处理伤口时,他会忍不住乱动起来,耽误救治,便又用着安抚的语气,轻轻开口:“你放心,我未曾看过你容貌。”

李见素朝面罩看来一眼,也不知他信与不信,便继续又道:“我今日出门带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乌草,你放在口中咀嚼,多少能缓解一些疼痛,至于伤口,没有桑皮线,便不能缝合……”

李见素说话声虽然平缓,但她动作丝毫不慢,很快就剪了纱布,又取来药草,将所需东西全部摆放在手边,最后捏起一片药草,递到李湛面罩旁,扭过脸不来看他,“你若还能动,自己服下便是。”

李湛强撑着揭开面罩的一角,将乌草放入口中,随后又重新遮住面,虚弱地“嗯”了一声。

李见素这次回过头,不在说话,她用了最原始粗暴的方法,将李湛伤口用力按压在一处,采苓在一旁帮忙,用纱布将伤口紧紧缠住。

李见素已经做好了李湛可能会因为疼痛而挣扎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全程没有任何反抗,连声音都未曾发出,只身侧的那紧握的双拳,在隐隐颤抖,待李见素全部做完,李湛已经彻底晕死过来。

他在昏迷中,好几次喊着要水,李见素不愿摘他面罩,只能先用水浸湿帕子,再别过脸,用手摸索着将面罩下端撩开,然后攥紧帕子,凑来他唇边。

迷迷糊糊中,李湛似是看到面前多了一只手,这手白皙纤细,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也不知过来多久,等李湛彻底恢复意识,睁开眼时,他身旁已经无人,而那不远处破旧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位女子。

她以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眉眼,许是太过困乏的缘故,她双眼半阖,用手撑着微蹙的眉宇,许久不动。

她身上衣裙未干,半湿的布料几乎是贴在身体上的,便是天冷衣多,也还是能显出她清弱的身形。

李湛最擅观察人,从神情到衣着打扮,就能将此人看出七八分来。

长安以丰韵为美,此女如此清瘦,要么不是长安人,要么极少外出,不喜与人交谈。

从她通晓医术这一点,李湛便可推测出她的家世。

达官显贵,绝不会让女子行医,便是在太医署任职的官吏,也不会如此,因医者行医时难免会与病患相触,就如她方才救治自己时那般,会碰到他……

想到此,他眼前似是又出现了那只白皙柔嫩的手。

他喉结微动,干涩的喉咙让他忍不住低咳出声。

李见素倏地一下睁开眼,看了眼李湛,便快步上前,问道:“伤口可还疼?”

李湛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此刻心口像是压了巨石,咳嗽从低缓到剧烈,每咳一声,他腰侧的伤口都会跟着震痛。

李见素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朝屋外喊:“柳芳,柳芳!”

屋外正在晾衣的采苓,闻声立即披上衣服,小跑进来,替李见素用力按住李湛,李见素转身取来银针,扎在了李湛几处穴位上,很快,他便平缓下来,只心口还在不住起伏。

李见素一面低头查他伤口,一面同他解释,“你失血太多,再加上伤口还未缝合,只是勉强按压在了一处,所以并未脱险。”

应当说,熬不熬得过今晚,都是问题。

李湛哑着嗓音又要喝水,他如今状况不能乱动,便是有了意识,也不可随意起身,所以李见素还是按照之前那样,用湿帕子来给他喂水。

待缓了片刻,李湛终是开了口,“姑娘为何救我?”

他这身装扮,寻常人根本不敢搭救,躲避还来不及。

李见素只说了四个字,“道法自然。”

李湛望着她那双淡然的眉眼,又问:“此为何意?”

李见素平静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李湛听懂了,面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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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嗤了一声。

的确,此处山脉连绵不绝,又逢下雨,两人能恰巧在此相遇,一个为医者,一个为伤患,这般机缘自然得是上天定下的。

所以她说,她能出手相救,只是顺应天意,并没有别的理由,她甚至连一句医者仁心,都不愿说。

“我若此次脱险,必当厚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李湛道。

“不必答谢。”李见素站起身,与采苓一道收拾东西。

既然有所顾虑,她的出身便不会太过简单,李湛一面打量她,一面继续道:“若姑娘怕惹上麻烦,我便指一处地方,若姑娘想要诊金或是日后有了难处,可来此处寻我,我在……”

“郎君莫要说了。”李见素直接将他话音打断,“郎君遮面,便是不想被人识得,我亦是如此,若当真心存感激,便不必互扰。”

说罢,她提起药箱,背在肩上,走至门后,回头对李湛最后道:“我只是暂且保住了你的性命,熬不熬得过今晚,只看你自己造化。”

李见素与采苓走出屋,合上那摇摇晃晃的门,并未上山,而是朝山下走来。

采苓没有多嘴,直到两人绕了一圈,重新寻路往山上来,她才道:“那男子若是死了怎么办?”

李见素叹了口气,“尽人事,看天命吧。”

他虽然穿着夜行衣,可那衣裳的布料,还有鞋靴,绝非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李见素不必问,也能看出他身份不凡。

这样的人受伤在外,应会有人来寻,她已经尽力而为,不必有再多挂念。

夜色已深,折冲府内,王保与王佑急得团团转。

意识到李湛中毒的时候,他俩便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喂给了李湛,也寻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洒了百清粉,若在寻常,这个时辰李湛早该醒了,可今日等了这么久,也未见他睁眼,呼吸平缓,脉象也摸不出异样,可人就是醒不过来。

就在两人发愁之时,床榻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

李湛醒了,可他手臂上那浅浅的伤口好似钻进了万只虫蚁,让人又疼又痒,难以自控,他有种想要将皮肉直接扒开,或是拿刀砍掉手臂的冲动。

两人上前赶忙将他按住。

挣扎痛苦中,李湛含糊地喊了一声,“见素……”

王保顿了一下,遂问道:“世子是想请公主过来医治吗?”

旁人许是会怀疑李见素的医术,王保跟了她那般久,自然不会怀疑,所以有此猜测,也属正常。

王佑却道:“世子那般防着公主,怎么会让她过来医治,兴许是疼糊涂了,在说胡话。”

疼痛让李湛意识不清,只知两人在他身旁说话,却不知具体说了什么,他们声音时而近时而远,有些字音很清晰,有些却十分模糊,落在他耳中便是断断续续,完全分辨不出。

也不知过来多久,李湛再度晕厥,等醒来时,天色渐渐明亮,他唇色恢复如常,手臂上那道极浅的疤痕,也已经结痂。

李湛问王保王佑,昨晚出了何事,他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世子半夜醒来时,说伤口疼痛,然后还喊了公主的名字。”

王保口中的这些,李湛没有印象,但一提起李见素,他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他从前与李见素的一段回忆。

他与几个孩子去山上玩,看到一片漂亮的野菇,有人想要吃却是不敢,李湛当时年少,又爱逞强,他拍着胸脯第一个尝。

李见素劝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中毒后倒地不起。

李湛到现在还记,他当时整个人精神恍惚,似乎看到了有仙人站在树上跳舞。

而那些孩子在一旁吓得哭,竟无一人知道该怎么做,只有李见素,年纪最小,却是最冷静的那个。

李湛也是后来清醒以后才知道的,是李见素一个人将他背到了溪边,不住给他灌水,又帮他催吐,反复不知多少次,才让他恢复了意识。

“见素,你怎么这样大的力气?”清醒后的李湛,浑身还是没有劲,他软软地靠在李见素肩头,望着逐渐下落的夕阳。

“阿湛阿兄,”小女娘声音腰板挺得笔直,声音却是这般柔软,仿佛蒲公英从鼻尖上轻轻飘过,“我说了那野菇不能吃的……”

李湛手指卷着她一缕发丝,一边玩着,一边嗤着应声,“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李湛坐在榻边,愣了许久,最后又垂眸轻嗤,不明真相的王保和王佑,互看一眼,王保伸手去摸他额头。

李湛回过神来,将他手挡开,“我无事了。”

说罢,又要他回李见素身边守着,王保不能违抗命令,只好又往太兴山去。

李湛今日还要同王佑去招收乡兵,这次他们换了一个镇子,还是用了同样的说词。

李见素晨起后用过早膳,采苓收拾碗筷,她去收拾下山要带的东西。

正在收拾药箱的时候,采苓忽然来到她身后,小声道:“见素,咱们真的不管他了?”

李见素知道她在问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采苓吞吞吐吐道:“可我们昨日费了那么多功夫,万一他今日被饿死或者冻死,又或者是……”

“我记得你昨日不让我救他来着?”李见素奇怪道。

采苓头垂更低,“当时的确顾虑,可后来看着他活过来后,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

李见素自幼随着阿翁行医,她很能理解采苓此刻的感觉,有时候将人救活,是会有一种成就感的,同时也会生出一种责任感,若是被救之人有个闪失,医者心里的愧疚与难过,不比那些亲属少。

“那……去看看吧。”李见素最终还是答应了。

两人带着热粥,特意先绕去另一边,从相反的路,也就是昨日她们离开的那条路,寻到那处小屋。

两人帷帽下,还戴着面纱,推门进屋时,床板上李湛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快步上前,李见素探他脉象时,却被他忽然反手抓住了手腕,他手指冰凉,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如同诈尸一般。

李见素吃痛地吸了口气,手腕被缓缓松开。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床板上李湛的声音沙哑又虚弱。

李见素没有说话,采苓也不敢多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什么,她将食盒搁在桌上,跑到窗边生火热粥,李见素则查验李湛的伤口。

李见素十分惊讶,她一次见到身体素质这般好的人,若是寻常人,昨日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他不仅没有死,且还在这荒山中,硬挺挺地撑了一夜。

所幸这一夜他也没有乱动,伤口渗了一些血,但不算多,只是他还在低烧,还是会有感染的风险。

李见素拿了药让他服下,随后有喂了一些水给他,等麻药开始起效,她拿出桑皮线,开始帮他进行伤口缝合。

待全部做完,她舒了口气。

李湛一直在看她,他从不得知,原来女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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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郎中,且做得这样好,这样认真,他现在心中对她,有着无限的好奇,可他也知道,不能细问,若是再开口,以她的性子,有可能转头就走,又将他一个人丢在此处,自生自灭。

“伤口已经缝合,你可以自己慢慢起身,但尽可能不要大动作移动,伤口也切忌碰水。”李见素说着,又拿起水囊放在他身旁,“你还在低热,若没有转到高烧,此番便是撑过来了。”

“记得多饮水。”她说完,接过采苓递来的热粥,起身搁在床板旁边,转身准备离开。

这一刻,李湛意识到她不会再回来了,他慢慢握拳,还是没有死心,“我若必定要报答你呢?”

李见素脚步微顿,与那边收拾东西的采苓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再说话,推门离开。

这一次,她没有如昨日那样,朝庄子的反方向走,而是走了回庄子的路。

等走去好远,采苓才心急问她,“今日怎么不绕路啊,你看他方才最后说得那句话,好像非要寻到咱们似的!”

李见素深吸一口气道:“他那样说,说明他知道我们以后不会再来,所以他今日肯定要看咱们会往哪边走。”

“啊?”采苓更加心慌,“那咱们得绕路啊,怎么回来了呢?”

李见素朝她摇摇头,“他知道我不想让他寻到咱们,所以我现在走的路,他不会信。”

采苓默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会以为咱们是故意走了错的方向,来迷惑他的?”

李见素嗤着点头道:“阿翁从前喜欢听人说书,那说书先生时常说,走江湖者耳聪目明,昨日咱们离开时,山间那般幽静,你猜他可否听到咱们是从哪边走的?”

采苓又是默了一会儿,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

李湛昨日伤口未缝合,只是硬压在一处,所以一动都不敢动,他想要知道她们会往何处去,却只能屏气凝神,靠声音来分辨两人离开的方向。

而今日他伤口已经缝合,定会试着坐起身,看她们要去何处。

面罩下李湛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缓缓勾起唇角,那小女医的确聪慧,还怕他坐起来看,便故意走了反方向来欺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耳朵极为灵敏,昨日她们离开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她们是从西南处走的。

而今晨,她们也是从西南处而来。

非权贵,非家中受宠的女儿,非柳姓,懂医术,住在西南处……

李湛垂眸望着身旁水囊,还有那碗热粥,啧了一声,我的好恩人,寻你可不算难……

往后半月,李见素便未曾出过庄子,她在院中散步,感受日月光辉,和山中自然的空气,同时开始写书,这是她自幼的梦想。

采苓看不懂的地方,她会画出图册,对照着画面细细讲解,直到采苓听懂,她才会总结出一番最为简单的说词,将它们一一记录下来。

与此同时,身在白渠的李湛,不声不响招到了二百新兵,原本那些人心存疑虑的人,见到有人练兵五日,当真提了粮食回家,便不再怀疑,争相来报名。

此事传入京中,有人参了李湛一本,说他打着折冲府的旗号,擅自屯兵。

皇帝宣他即刻入宫。

大殿之上,李湛神情自若,未见半分心虚,面对御史大夫的咄咄逼人,他直言道:“没错,我招兵时的确许了承诺,答应会将我的年俸均分下去。”

御史大夫转身便朝皇帝拱手,“今上看呐,微臣并半句无虚言!李湛私自出银,拥兵自重,且就在那长安以外的白渠,那可是……”

“大夫慎言。”李湛朝前一步,拱手道,“乡兵所分,乃我的俸禄,而我的俸禄,为今上所发,怎能说是我私自出银,分明是今上出银,过我之手,恤于百姓。”

“你、你、你……巧言令色!”御史大夫愤愤直他,李湛全然无视,朝着上首继续道,“至于每五日下发的米俸,来自东宫赠予唐阳公主那五百封邑,公主心善,知白渠那边良田颇紧,便同我说了此事,我身为夫君,又是白渠折冲府都尉,自然会点头应下,怎么,大夫你觉得哪里不妥?”

御史大夫正欲反驳,上首却是传来一阵嗤声。

皇帝望着李湛,笑了许久才停下来,“你如今招了二百人,米俸应当还够发,若是再招下去,你又想分谁的?”

御史大夫哼了一声,拿眼角瞥他。

“不瞒今上,我自幼看我父亲领兵作战,策马杀敌,便想要同他一样,做将军,守护疆土,为国效力,可我如今……”李湛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那道醒目的疤痕处。

皇帝算是看明白了,他朝堂下挥挥手,不再追究。

两人一起退出大殿,御史大夫故意挑眉对李湛嗤道:“都尉原是想过那将军瘾,又是花钱又是出粮的求那些田舍汉,来做你的兵啊?”

李湛也朝他一嗤,“正是,大夫若是也想过瘾,下次练兵时,我让你来指挥。”

御史大夫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不远处一个微胖的身影,看到李湛朝宫门处走,赶忙笑着朝他招手,“世子,奴婢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是太子身侧的赵内侍。

李湛朝他颔首,“可是太子寻我?”

赵内侍笑眯眯应是。

“那有劳侍者引路。”李湛抬手温笑。

来到东宫,太子将他请进内殿,桌上摆着一盒贡果。

两人许久未见,李濬看到李湛,便会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李见素时,他们二人并肩离去的画面。

他略微垂眸,望着那盒贡果道:“说来也巧,今晨南方刚将香榧送入宫,你便入宫面圣了。”

李湛也看向面前的贡果。

这果子模样稀奇,他从前并未吃过。

见他蹙眉,似是疑惑,李濬便解释道:“这是今年新送来的,整座皇城就送了一箱,共六盒,我方才尝了一颗,味道果真不错,听说每日食用几颗,对身子也有好处。”

说着,他抬眼看向李湛,向来清冷不喜言笑的他,让自己弯唇道:“这盒你拿回去,你们夫妻二人也一起尝尝看。”

夫妻二人,一起尝尝?

李湛心中冷笑,明显这是想要托他拿给李见素的,却不好意思直说,便寻了这样拙劣地说辞。

李湛起身,温声谢过,转身准备离去,却被李濬叫住,“下月便是皇祖母的生辰,晚间会设家宴,到时你们可以早些入宫……”

李濬顿了一下,道:“可先去探望张贵妃,阿娘想念她了……”

究竟是张贵妃想念她,还是他李濬想念她了?

李湛用力搓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含笑应下,“好。”

从皇宫出来,他没有回白渠,而是回了茂王府。

许久未来清和院,院中下人已经开始惫懒,院里落着枯叶,屋门一开,也尽是灰尘。

李湛平日向来和颜悦色,此刻却神情严肃,他叫来院中管事,直接扬声道:“我去接公主回府,在我们回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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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若是没能收拾妥当,这院子里的人,便全部肃清。”

管事的心中一凛,赶忙下去吩咐。

李湛没在府中多留,喝了一杯水,又坐马车去了太兴山。

这是他第一次到庄子里来,之前只是听王保转述过,说此处荒凉,因许久未住人的缘故,年久失修。

如今亲眼所见,想到李见素近一个月,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不由沉了眸子。

走进庄子里,看到路旁杂草,还有那破旧的窗纸,李湛彻底忍不住,冷下脸来,“管事的在何处?”

府卫连忙去寻,过了片刻,才看见刘管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凌乱地小跑上前,“世、世子吉祥,老奴不知世子今日要来,所以……”

“所以如此苛待公主?”李湛声音不高,却明显带着怒意。

刘管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屋里那个性子软,身份又虚高,面前这个可不一样,他不敢得罪。

刘管事扬起脸,赔笑着为自己辩解,“不是老奴不尽心,有意苛待,是这庄子人手实在不够,且公主她自己嫌老奴锄草声音大,扰她清静,就……”

“既是管事,便应当知道刁奴欺主,该当如何了。”李湛不冷不淡道。

刘管事赶忙为自己喊冤,“老奴没有,真的没有啊!”

“你与你那婆子背后辱主,我今日便是拔了你们舌根,都不算过。”李湛没有再给他辩驳的机会,回头看向王佑,直接道,“你看着办。”

说罢,他便朝正房走去。

冬日虽冷,白日里的光线不似夏日时刺眼,也比房中烛灯明亮。

李见素喜欢坐在窗后,怀中抱着暖炉看书。

此刻快至正午,日光最是充足,照得人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李见素昨日画了许多幅五脏六腑图,都没能满意,今日又开始看书,想要等午憩醒来,重新作画。

结果看着看着,许是昨日累到了,她竟不知不觉趴在案几上,合了眼。

李湛走进院中,一眼就看见窗后的李见素,他缓步上前,来到窗旁,望着眼前许久未见的人。

她桌案上书册凌乱,还有许多图,李湛看不懂,但明显是李见素所画,他想起她小时候就曾说过,要写医书,要给医书上作画,让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

一阵风吹入窗中,李见素身影微颤,却还未睁眼。

李湛轻轻帮她拉上窗户,推门走进房中,站在她身后,他抬手撩开了挡在她额前的一缕发丝。

他不禁又想起半月前,他毒发时做得那个梦,那段少年时期的记忆。

她的发丝冰冰凉凉,又柔又滑,摸起来很舒服,如现在摸起来一样。

他鬼使神差轻揉着那缕发丝,在手指上慢慢缠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她便是眼前这样,小小的一团,他就在她身旁,他玩着她的发丝,与他坐在山间,身旁是潺潺的溪流,面前是那下落的夕阳……

“阿素……”他忍不住轻念了一声。

李见素似是有些觉察,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心,但还是没有醒来。

李湛轻叹,终是松开了那缕发丝,他正欲唤她起身,余光却是扫到案上那几个剥开的栗子壳上。

李湛瞬间回想起今晨在宫中,李濬给的那盒香榧,整座皇城,就五盒,皇上,太后,张贵妃,李濬,还有那般多皇子妃嫔,李濬竟直接赠给他们一盒,当真是舍得,也当真拿他当傻子。

想起太子,又想到李见素那晚要同他和离,口中说起太子时的信任与笃定,李湛心口顿时被一股他也不知那是什么滋味的情绪,堵得结结实实,让他难受到上不来气。

他静静望着李见素,深匀了一个呼吸,直接弯身将她从椅子上抱起。

猛然腾空,李见素立即惊醒,下意识抬手去抓,结果顺势就揽住了李湛的脖颈。

两人对视,一个理直气壮,带着些怨怼,一个不可思议,带着些茫然。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李见素终是回过神,要从他怀中挣脱。

他却是抱得更紧,转身两步来到床榻,原本是想直接将她扔上去,可李见素由于不知李湛要做什么,莫名生了惧怕,便来回挣扎,在挣扎中,她抓住了李湛的手臂,那手臂上的伤口明明早已愈合,却不知为什么一碰便会传来剧痛,且一道雷雨天,他便如中毒那日晚上毒发时一样,痛到不能自抑。

手臂上钻心的疼痛,让李湛顿时泄力,整个人也随之倒下,险些直接压在李见素身上。

幸得他另一只手还有劲,只半个身子压了下去,却是将李见素已经吓得白了脸色。

望着她又惊又怕的那双眼睛,李湛更加气堵,“就这样怕我?”

他们此时距离太近,近到能够感觉到彼此呼吸,李见素连忙别过脸去,匀了几个呼吸,逼自己缓下声道:“你上次离我这么近时,手指掐在我的脖子上。”

“阿素,对不起。”

话落,空气凝了一瞬,李湛覆唇而上。

第24章第二十四章

温软又炙热的触感,让正在挣扎的李见素,顿时愣住,脑袋也随即嗡了一声。

李深似也有了一瞬的停顿,但很快便沦陷在这片柔软又清凉的碰触中。

他气息变得更加炙热,心头那股窒闷感也被一股奇异的感觉所取代,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连手臂上的剧痛似乎都已觉察不到。

可就在他想要索取更多时,下腹猛然传来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顷刻间弹坐而起。

李深疼得说不出话,躬身坐在床榻边,整个人如同烤虾一样蜷缩着。

李见素连忙起身,跑下床榻,整个人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怔懵中完全醒神,只下意识去抬袖在唇瓣上不住地擦拭。

片刻后,她喘着气放下手臂,这才看到蜷在那边的李深,面露痛苦,已经半晌无声。

李见素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慌忙之中,腿脚似乎向上踢了一下,可能正好就踢在了李深的肾囊附近。

她虽然对李深的行为感到生气,可身为医者,她知道肾囊若是踢坏了,会对男子造成什么后果。

刚才实在太过混乱,她也记不得自己情急之下,力气到底是大是小,可当真是踢在了那处。

“你、你……没事吧?”

看李深半晌不动,也不说话,只痛苦躬身缩在那边,李见素到底还是害怕了,她怕自己不慎真的将他踢坏。

李深终是抬了眉眼,一开口声音比方才哑了不少,语气也带了几分怨念,“李见素,你当真这般恨我,恨到要我断子绝孙?”

“是、是你先不对的……”李见素担心归担心,但事出有因,若不是李深先来冒犯她,她又怎会不慎伤到了他。

李深只看了她一眼,便用力合眼,一副不赞同,但因为实在太疼,暂时没工夫与她争辩的神情。

李见素有些局促地捏着手,朝李深身前走近一步,“你……你没事吧,很疼吗?”

说罢,她才发现李深额上不知何时已经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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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一层汗。

看来那一脚当真是踢得不轻。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见素也不再和他争辩,又是上前两步,关切地朝他看去。

李深听到她走过来,便睁开眼。

发现李见素用那探究的眼神在看他,李深脸颊顿时更红,又忍耐疼痛的原因,自然也有别的原因,他尴尬地轻咳一声,“你凑过来作甚,还要再补一脚?”

“我方才是无意的。”李见素嘟哝了一句,竟没有移开目光,还在朝他身上看,且还冲他比划着腰后的位置,问道,“这里也会跟着疼吗?”

通常如果肾囊问题严重,腰后也会跟着疼痛。

李见素单纯是从医者的角度在问,想要了解李深那处伤势的严重程度。

李深却更觉闷热,脸颊也更加滚烫,他别过脸去,哑着嗓道:“问这么多作甚,你会治?”

本是想让李见素见好就收,不要再问,谁知李见素会错了意,当真朝他点头道:“我会。”

说罢,似是怕他不信,还又讲解了一番,“若是腰后也疼,便可能是因为方才我太过用力,淤青充血的缘故,可以施针……”

听到施针二字,李深顿时后脊发麻,赶忙将她打住,“我无事了,不需要医治。”

似是怕李见素会不信,他还特地坐起身,舒展了眉心,李深坐起身,抬眼看向她。

既是无事,李见素也不再追问,忽又想到方才他对她的冒犯,便朝后退开,谁知李深猛地一下起身,一把拉住了她。

“你干嘛?”李见素立即警惕,想甩开他。

李深却是往前一步,直接将她又拉至身前。

李见素拧眉推他,“你不能这么做!”

“为何?”李深蹙眉道,“阿素,我是你的夫婿。”

“暂时是。”李见素提醒他道,“你忘了我们之前有过约定的?”

三年后和离的约定。

李深当然没有忘,但那个所谓的约定,他当时并没有开口应下,只是李见素单方面的决定。

而他正在做的这件事,也定会在三年内解决,到时候她便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三年未到,你便还是我的妻子。”李深道。

李见素顿了一下,不再挣扎,抬眼朝他看去。

他语气坚定,神情认真,尤其那双好看的眼睛,正垂眸回望着她。

若不是看到过李深狠戾冰凉的那一面,李见素也许会相信,她对他真的很重要,他是真的在意她,真的将她视为自己的妻子。

可她见过,体会过,又怎敢去信,怎能去信?

“李深。”她忽地敛眸,神情淡漠又麻木地念着他名字,“我不想再去猜测你的心思,也不想再对你我的将来有任何幻想……”

她顿了顿,再次抬眼,“你随意去何处都可以,你随意同谁在一起也可以,但请你不要……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已经躲在这里了,还不够吗?”

她已经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包容与忍让,可他为何还要寻到这里来纠缠她,李见素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了。

李深心口似是被人用力捏了一把,又闷又痛,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只那将她紧紧握住的手,缓缓松开了。

看着她快步走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才停下来,回身看他,李深心口那种窒闷感似是又重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阿素,对不起。”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与她道歉。

可李见素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似是敷衍一般,只点头“嗯”了一声。

李深怔怔地望着她,站在那里许久不出声。

他很想告诉她一切,他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此刻面对如此凉漠又不肯相信他的李见素,他说不出口了。

“世子要是没有别的事,便恕我不能相陪。”李见素轻轻道。

李深心头又是一紧,他深深吸气,“我今日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不回去。”李见素一口回绝。

“那你打算住多久,住到三年期满?”李深问。

“有何不可?”李见素说着,也不再看他,坐回椅子上,拿起一本书,“我方才便说了,日后你我互不打扰,也免得你看到我就心中生厌。”

“我没有……”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李见素又抬起眼,回头看向他,“这番话还是世子掐着我脖颈时,亲口对我说得,世子忘了吗?”

便是他忘了,她也不会忘。

那晚整座长安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她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眼前出现的不仅是过世的阿翁,还有那个曾经说要护她娶她的少年。

他们不会再护着她了,他们从她的世界中离开了。

她的阿翁,还有她的阿湛阿兄,再也不会出现了……

李深只是李深,他不再是那位远远望见她,便笑着朝她招手,不顾一切朝她跑来的阿湛阿兄了。

李见素回过头,打开医书,一滴眼泪从颊边滑落,她抬手去别额前发丝时,不留痕迹地将那滴眼泪拂去。

身后半晌无声,片刻后,李深轻道:“下月便是太后生辰日。”

李见素终于明白李深为何今日要来,原是想让她到时候去宫中赴宴,陪他一道演戏。

“说我染了风寒,不便外出,你带着贺礼去便是,皇祖母应当不会追究。”李见素道。

李深心平气和与她解释道:“今日我入宫,今上还与我提及此事,为了以身作则,勤俭治国,从前生辰日只是家宴,而今年是太后八十大寿,不只是京中皇室会赴宴,多地藩王也会派子嗣前来贺寿,连远嫁的公主,也会借此机会回京探望,你是唐阳公主,本就身在长安,如何能不去?”

“可以不去的。”李见素还在坚持,“我同你直说了,郑太后她不喜欢我。”

“你在宫中六年,应当知道宫中规矩,这不是太后喜不喜欢你的事,这是礼数。”李深也还不死心,要继续劝她。

李见素从前不愿和李深说郑盘的事,便是怕他多疑,可如今她不必怕了,索性就直接道:“你不知道当中缘由,那郑盘曾要求娶我,被我拒绝之后,便怨恨在心,同郑太后说了许多我的不是,郑太后便一直不喜欢我,如今郑盘远去流放,郑太后寿辰郑盘不能来,我却去了,岂不是给郑太后添堵吗?”

提起郑盘,李深才反应过来,还没有人同李见素说过此事,“郑盘死了。”

李见素顿时愣住,许久后才缓缓回头,看向李深,“不、不是说是流放吗?”

“他从前作威作福,惹了不少仇家,不知是何人下了手,在驿站将他杀了,听闻他死前受尽折磨,手脚具断,后又从窗台被人推下,不知是坠亡,还是因为夜深,又逢雷雨而无人知晓,活活熬死了。”李深说时,语气平静,神情也毫无异样。

“真、真的吗?”李见素似是还不敢信,因为在她眼中,郑盘那般权势贵胄的子弟,不管做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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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恶事,哪怕是他杀了烟罗,也能逃脱罪责,可如今听到李深口中这番话,她整个人都有些怔懵,生怕李深是在哄她。

“自然是,京兆府尹与我相识,那驿站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卷宗我都曾翻阅过,我所言一字一句,上面皆有记载。”李深说得笃定。

李见素还在怔懵,可那眼角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一颗一颗划过脸颊,落在衣袖上。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个羞赧又紧张的女子,含着泪,对她说,“救救我,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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