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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黑月光 归无里 34509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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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黑月光(加更)

她别过头去,脸上的伤口有些发痒,但刚上过药也不能挠,林杳忍了忍,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沈郁白撇着眼,绯薄的唇微微抿住:“随你的便,反正你在这儿也只来睡个觉,我家对你来说跟学校的宿舍也没区别。”

躺在床上的时候,林杳又听见了阳台上的吉他声,她慢慢坐起身,抱着双腿,靠在墙角坐着。

书桌的抽屉里还搁着她写了一半的歌词,林杳闭了眼,轻轻哼了调子,音节模糊。

一夜就这样过去。

她没有推脱家教的事,继续在聂清家做了下去,聂清会叫她“林杳姐姐”,会扯着她的袖子说自己今天有见医生有吃药,说已经不太做梦了。

房间里偶尔会放一些钢琴曲,何元芳说是医生提议的,他们也不强求聂清尽快去上学了。

林杳问过何元芳,说为什么要保着聂文浩,何元芳当时正在削水果,手抖了一下,把自己的指头割了个口子。

她草草撕开个创可贴贴住,看着桌上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答着:“他说如果他进了局子,一定会跟全部的人说聂清被他糟蹋过,那聂清以后怎么过呢?”

“我以前一直是全职主妇,只顾着家里的事,买个菜都得朝他伸手,聂文浩躲出去以后我才开始找工作。”她哽咽着,“我没有本事,清清变成现在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我怕他,我也怕聂清以后被人戳脊梁骨,他要是处不了死刑,出狱了还会缠着我们的,我没有办法。”

她抽了纸巾擦眼泪,重复着喃喃:“我没有办法了。”

何元芳捏着自己被戳破的手指,看见创可贴被血浸出一块痕迹,她又说:“我在昨天才知道清清那么讨厌裙子,我却还一直给她买。”

“小林老师。”她说着,很勉强地挑了挑唇角,“你现在还有机会,女人还是一定要有自己的经济能力的,绝对不能信男人说的‘我养你’的鬼话,我有点不幸,现在才懂。”

如果一个女人要靠着男人养,就意味着丧失了所有的主动权,没了独立出去的底气,所以“我养你啊”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情话,简直是世界上最恶心的话了。

林杳看着她,“那以后你还打算继续包庇他?”

何元芳沉默着,她闭了闭眼,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才说:“不会了。但是我也找不到他,我以前只是帮他遮掩,哄着那个姓叶的警察而已,聂文浩现在躲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过几天我会去一趟警局,然后搬家,不然清清会一直害怕聂文浩回来。”

聂清在房间里叫着林杳:“林杳姐姐,你留的题我写完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了“好”,然后回屋里去检查聂清的作业。

批完了以后,聂清在矫正错题,林杳就坐在边上问了一句:“你现在还是不想上学吗?可以交到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朋友,能有很多人跟你一起玩儿。”

聂清拿笔点了点纸页,问着:“她们会和你一样喜欢我吗?”

林杳笑了下,“会的,很多女孩儿都是善良美好的,她们会像我一样喜欢你,像你哥哥和妈妈一样爱护你的,这就是朋友。”

聂清轻轻应着:“好。”

下课后,林杳就拎着包回去,万茜和沈科都在家,请的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沈科坐在沙发上看商业新闻,万茜在吃水果。

万茜探了个头出来:“杳杳回来啦,可以先回房间休息一下,饭菜还得一会儿呢。”

家里的烟味儿有点重,万茜耸了耸鼻子,跑进厨房里看,正在炒干辣椒,呛得人直咳嗽,林杳也捂住了口鼻。

万茜眼泪都被咳出来了,把抽油烟机的力度开得大了些,厨房里吵吵闹闹的,她跟阿姨两个人说来说去。

沈科笑着摇了摇头,万茜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问了你奶奶,你奶奶说你爱吃辣,我不会做辣的菜啦,就找了阿姨来,我家的油烟机可能不适应辣椒,杳杳你快上房间里待着。”

她怔住,敛了眼说“好”,回到房间里,看见那张摊在桌面上的住宿申请,突然觉得刺眼。

林杳至今也不知道怎么跟万茜说这个事。

他们从没有干涉过自己的事,房间只有林杳自己能进出,平时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万茜也从来不过问,给她留足了空间,可能是怕她在这里待得憋屈,尽力照顾着她的感受。

这里很温暖,有的时候真的让林杳觉得像自己的家一样。

可是不是。

晚上林杳听见对面敲了敲墙,一开始她以为是沈郁白不小心搞出来的动静,后来那边又执着地敲了几下,她才确认他是故意的。

她刚走到阳台,对面就飞过来一个东西,林杳下意识伸了手去接,接到一个黑白的熊猫头,上面还有挂绳,她以为是普通的挂件,疑惑着沈郁白为什么突然送这个给她,就问了:“给我这个干什么?”

沈郁白半坐在对面的桌子上,两条腿抻直了,闲闲道:“这是报警器,遇到事儿了摁一下就行。”

他眼也不眨,表情又懒又淡:“你太会惹麻烦了。”

少年两手撑在桌面上,整个身子往后仰了仰,歪了歪脖子,问她:“那件事你跟你家里人说了没?决定好了?”

“没有。”她说。

沈郁白从小桌子上下来,摸了摸兜,从里面掏了个硬币出来,跟她说:“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情,就交给天意。”

他把硬币顶在指甲盖上,低着眼,盯着那枚硬币,启了唇:“现在我把它抛出去,是正面的话你就留下来,反面的话你就去住校,答不答应?”

林杳的手摸上阳台的围墙,沉吟了两秒,懒声随性答着:“行啊,你抛吧。”

银白色的硬币在夜色里囫囵转了几个圈,扬出一道抛物线,又被少年拍在掌心里。

他走到阳台边上,对林杳扬了扬下巴,道:“你站那儿看得清吗?过来点。”

林杳凑了过去,两人之间只隔着阳台的缝隙。

沈郁白伸手,把合起的掌打开,林杳低头看了眼。

是正面。

他把手收了回去,只说了两个字:“算话?”

林杳还没说话就被他截了:“如果你真觉得受不起,那就再给我打个欠条,以后还上。”

她皱了眉,“为什么给你写欠条?要写也是写给你爸妈。”

“有差?”

林杳撇撇嘴,直接拿着那张住宿申请表的背面给他写了。

她把纸递给他,说:

“我信一次天意。”

沈郁白把欠条折好捏在手里,掀着眼皮瞭了眼她手里的熊猫头,嘱咐了一句:“报警器,收好。”

说完就走回了房间里。

沈郁白的房间没开灯,因为天气太热,他把仓鼠笼子提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至少房间里开着空调。

他把欠条跟上次的搁在一起,塞进了抽屉里,然后跑到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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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跟前蹲下,从兜里摸出那枚硬币,放在手里把玩着。

沈郁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寡然得很,却抬手点了点笼子,低低念了一句:“杳杳。”

仓鼠动了动,用屁股对着他。

他笑了声,又点了点:“养了你这么久,还是半分都不亲我,有骨气。”

沈郁白把那枚硬币搁在桌子上,硬币比一般的硬币厚,是两枚硬币黏在一起的。

他用手撑着脸,嗓音松散:“怎么你就跟她亲呢?”

“也好,你要是真的亲近我了,我反而没那么喜欢你了。”

沈郁白拖着拖鞋准备回床上睡觉,路过书桌的时候又往上面瞥了一眼,看见了自己之前念的诗集。

他眼神微动,摁开了台灯,又改了主意,坐到书桌前,翻开熟悉的一页,念出了声。

这首《仲夏夜之梦》林杳都快听腻了,简直已经听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

她躺在床上皱了皱眉,心想着这人能不能念点别的新东西,结果没烦到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夏夜安静,那枚搁在书桌上的双层硬币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32黑月光

因为正是暑假期间,附近的寺庙也开始在门口立牌子,说买燃香可以打折,还办了解签迎香客的活动。

万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在寺庙门口排队,她就像约着大家一起去一趟,林杳没什么异议,沈科也说可以抽出空,沈郁白每天都很闲,只是顺嘴问着:“庙里供的什么佛?”

万茜想了下:“释迦牟尼。”

据说他历经六年苦楚,在一棵菩提树下开悟,于是创了教,释迦牟尼带领的佛教僧团是平等的,没有种姓歧视的。

可沈郁白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他不信这些,什么神啊鬼啊佛啊的,一听就是假的。

因为周末的人一贯很多,他们就约着下周一去,林杳今天下午还要去乌合会所,而沈家不知道这件事,她就又借口说自己去白柠家玩。

沈郁白只是窝在沙发上看了她一眼,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遥控器。

骑自行车到半路,林杳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刹了车,停在路边低头看了眼,滑到接通的那端。

“您好,这边是霖江区警察局,上次是您打电话检举乌合会所的吗?”

林杳捏了捏自行车的车把手,“嗯”了一声。

对面又说:“是这样的,我们后来去搜过一次,没抓到可疑人员,如果您还有什么线索的话,欢迎继续与我们联系,因为我们手上目前也没有证据。”

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林杳拧了眉,良久也只能答了个“好”字。

她一周前就检举过会所的不正当行为,但估计那伙人的防范心真的很强,瞒得滴水不漏。

林杳沉默了几秒,自行车的车轮还压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晒出一股汽油味,她把手机揣回去,蹬着自行车继续走。

这件事果然被会所察觉了,经理找了几个管大堂的主管去谈话,林杳后来旁敲侧击地问过王倩,她说上面让她们把嘴放严一点,被条子逮住尾巴的话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虽然她们基本都在后台做事,没参与过更里面的事,但大家基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说到底还是会有些忌惮。

王倩叹了一声:“因为这里的活儿清闲,给钱还大方一点,不然我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

林杳想起她之前跟经理说的话,就问她:“王姐,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书?”

王倩有些诧异:“我都这个年纪了。”

林杳看看她,“可以参加社会考试,考成人大学的,也是一条活路。”

她放下手里的干布,两只手撑在凳子边上,抬头看了看灰暗的灯管,乱糟糟的后厨,大家都忙飞了,酒车刚推进来就又被推出去。

林杳跟她说:“只要有一个大学文凭,以后还能考公、考各种资格证,然后。”她推了推桌上的酒杯,停了停又说,“离开这里,以后当喝酒的人。”

“我只是觉得,王姐你人很好,应该要过上更好的生活,要读完想读的书,做完想做的梦。”

王倩擦了擦手,笑着说:“不亏是文化人。”

她搬了凳子坐在林杳旁边:“那我就努力存够学费,说不准还能跟你同年成为大学生。”

王倩看见林杳手边的小桌子上搁着一张白纸,上面被画得乱七八糟,涂涂改改好几次,然后又写了些像诗一样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念着:“‘我是西方的金斯伯格,东方的史良’——这是什么?”

林杳把那张纸抽出来,对着没什么光的白炽灯看,上面的字模模糊糊,被她划掉好几行。

她用手指头弹了一下,跟王倩解释:“帮别人写的歌词。金斯伯格是第一位美国犹太人女性大法官,主张妇女有堕胎的权利,倡导女权进步;史良是新中国时期妇女运动的领袖之一。”

“你从书里看的?”

林杳摇摇头,声音变得很轻:“我妈妈跟我讲的。”

虽然后来她爸妈离婚了,她跟了林平,但是林杳不怨恨自己的妈妈,那是一位高知女性,有自己的思想和想要过的人生,她跟林平离婚也只是因为觉得林平在生活里跟她很不协调,两人的追求不同,分得也很自然,蒋依后来又嫁了一位中学老师,现在应该过得不错。

以前家里还留有很多她给林杳买的书,只是后来三番四次地搬家,那些书也搞丢了。

林杳想起聂清说没有人对她进行过性教育。

而林杳的妈妈有,蒋依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了她这些,家里那个时候还有很多科普类的书。

妈妈教给她男女交往的一般道德规则,教给她什么是自尊、自爱,林杳觉得自己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蒋依功不可没,她教会了自己什么是女性之间的惺惺相惜、互尊互爱。

父母领了离婚证的那天,林平从民政局一回来就想拉着林杳走,当时林平盘下一个工程,正是有钱的时候,蒋依就放了手,让林杳跟着林平走。

她给林杳收拾衣服,然后蹲下来,两手握住她的肩膀,跟她说:

“以后妈妈可能不能经常见你了,如果真要问我能给你留下什么的话……”

蒋依顿了顿,另起话头:“记得妈妈之前给你讲过的那么多名人故事吗?金斯伯格、史良、秋瑾。”

林杳点了头。

“那就是我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希望我以后见到你的时候,囡囡已经长成了像她们一样强大的人。”

窗外的树影晃呀晃,蒋依朝她伸出手,问她:“可以拉勾吗?”

林杳把手搭了上去。

她最后还是跟着林平走了。

后来蒋依嫁去了外省,她也有自己的工作,没什么时间跟林杳见面,只是偶尔会打几通电话来。

林杳盯着那串歌词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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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呆,王倩看了看她,跟她调侃:“那等歌出了记得发给我,我天天在大厅放。”

外面在催新的酒杯,林杳站起来,把歌词纸折好,很轻地笑了下,应着:“行啊。”

她在会所就做到八月中,后面的时间要拿来写作业和复习,林杳还把自己以前的笔记借给了王倩,帮她备考用。

八月份的天还是躁的,路边绿化带里的蝉一点儿也不歇息,林杳跟着万茜他们一起坐进车里,四个人一起去寺庙里拜佛。

万茜从车内的镜子往后看,疑惑地问:“你把那老鼠带着干嘛?”

沈郁白两手交搭着,闻言懒懒地扯了下眼罩,嗓音含混:“拉出来晒晒太阳。”

万茜:“这车里有太阳?你怎么不搁在阳台上晒?”

他又回:“晒死了怎么办?”

林杳转头看了眼那小仓鼠,正一个劲儿地刨垫在下面的纸棉,紫灰色的毛发上沾了好多白色的碎屑。

没想到还真的叫它杳杳了,每次林杳听到沈郁白这么叫这只仓鼠都觉得别扭。

但他不在沈科万茜面前这么叫,甚至在王栩文面前也不这么叫,都敷衍地用“小东西”来代称。

沈郁白又把眼罩往下扯了扯,头微微侧靠在车窗边上补觉,万茜嘟囔着:“没见你以前这么宝贝什么。”

净尘寺离沈家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万茜在寺庙的阶梯底下买了几捆燃香,给每个人都分了些。

因为最近庙里的客流量多,来摆摊的人也多了,甚至还有卖符纸的,吹得神乎其神的,说能免血光之灾、能让家里财运亨通、摆脱下落的运势之类的。

林杳之前听沈郁白说他不信这些,还以为他对这些不会感兴趣,结果少年在符纸摊上看了好一会儿。

她靠过去,看了一眼,都是拿墨水画的。

“你想买?”

他嗤一声:“我看起来很好骗?”

林杳:“那你在这儿看这么久。”

沈郁白转身往庙里走,宽松的卫衣带起一阵风,吹得袖口处鼓鼓囊囊的,光斑层层叠叠地落到他周身,他平静说了句:“以前没见过。”

确实,林杳想起来沈郁白也就是去年才回国,之前都在国外待着,估计没见到过符纸的实物。

她抬头看了眼,寺庙门口围满了人,万茜朝他俩招手,林杳抬了步,跟沈郁白并排走上去。

大殿里有释迦牟尼的佛像,院子里还种着一颗巨大的菩提树。

佛教里认为菩提净,是神树,一般的寺庙里都会种。

他们排了很长的队,跪在了殿前的软垫上,把手里的香插进前面的炉子里。

殿中有穿堂风掠过,香灰掉下一小截,林杳双手合十,暂时还没想好要向佛祈求什么,沉思几秒以后又只许了让身边的人都平安喜乐这样简单的愿望。

其实也不简单了。

林杳在这十五秒里没有睁眼,在浓烈的燃香味里闻到一股极淡的青柠香。

她不知道,在她许愿的这十五秒里,旁边的少年侧头,望了她十五秒。

薄薄的卫衣贴合着少年单薄的脊背,肩胛骨的线条被勾勒出来,沈郁白的眼睛轻轻张合几下,视线安静落在她身上,像是庙外阳光落在菩提树叶上一般轻、一般炽热。

十五秒,不见神佛,只见她。

他不着调地想,像林杳这样满身傲骨的人,会向佛求些什么。

庙里的菩提树叶被风簌簌吹拂着,院里的僧人在轻扫落叶,笤帚刮过地面。

金身佛像微微敛目,单手结印,大殿内燃香飘散,香灰落入铜鼎中。

而座下的少年只是睁着眼睛,一个愿望也不曾向他求。

人们说,释迦牟尼的结集里,写了这么几个东西:

三法印、四谛、八正道、三十七道品,以及。

——十二缘起。

菩提根净,十二缘起。

33黑月光

已到晌午,殿外的僧人撞了钟,钟声悠扬,传进大殿里来。

林杳睁了眼,第一眼望向沈郁白:“拜完了,可以走了?”

少年刚把目光收回去,敛眸轻轻应了一声,于是两人就同时从坐垫上起身,走出大殿。

殿外还有抽运签的摊子,阿姨很热情地叫住他们,问他们要不要摇个签。

万茜看了一眼,兴致勃勃:“那就试一下。”

几个人轮流拎起签筒,阿姨笑着说让他们在晃动签筒的过程中默念自己想要求的东西,比如财运、姻缘之类的。

林杳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随手晃了几下,跳出一个“小吉”来,说她终会绝处逢生,走出低谷。

兴许是为了吸引客流量的手段,这桶里不知道放了多少根吉签,万茜和沈科的也都是大吉。

只有沈郁白没说话。

林杳侧过身子去问他:“你问的什么?”

沈郁白把木签握进手里,扬了眼睨她:“告诉你也没用。”

外边阳光大,万茜撑了伞,招呼着林杳过去躲进她伞里,林杳就懒得搭理沈郁白,跑到万茜那儿去了。

在她身后,少年只身立在树荫里,低眸看了眼手里签子上的“大凶”,然后两指轻轻一捏,木签被他折断。

身前身后都是攒动的人影,庙里的钟声不停在响,沈郁白轻飘飘把断成两截的签子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回头看了眼大殿里低眉的神像。

他心想,是不是因为他没拜佛,所以佛就不会赐福给他。

沈郁白收回视线,跟上前面的三个人。

无聊,他不会信这种东西。

当天下午从寺庙里回去,林杳在房间里把歌词的最后几句给补完了,金友媛给她打了电话,说想让她帮忙检查一下学校的暑期作业,但林杳还有聂清这边的家教要做,最后就干脆说把两个人都带到舅舅家去辅导。

正好聂清也没有适龄的朋友。

金友媛比聂清稍微大一些,写作业的时候两个脑袋挤在一起,金友媛安静一些,聂清的话多一些,相处得很融洽,林杳就放她们两个人一起在房间里改错。

她轻轻关上房间的门,阿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她出来以后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林杳过去坐。

林杳拿起茶几上一个苹果开始削皮,阿婆看看她,问:“在沈叔叔家过得还好吗?要是有什么委屈的地方记得跟阿婆说,阿婆跟你舅舅商量一下把你接回来,肯定是不能叫囡囡难过的。”

她拿着刮刀的手顿了下,回答着:“挺好的,大家对我都很好。”

阿婆敲了敲她的手:“要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想让你离开家。”

电视机里正在放广告,怕吵到里面学习的小孩,就把音量调得低了些,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蒋依知道你爸爸出事了,她给我打电话,说想把你接到她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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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杳没说话,阿婆又说:“这事儿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尊重你的想法,要是囡囡想去,阿婆就送你去,囡囡不想去,就待在这儿。”

“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两边都是你的家人,都会对你好的。”

她眼神颤了颤,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搁在茶几上,沉吟了一下,很快做了决定:“不了,她在外省,我跟着她的话就得转学,我还是想过个安稳点的高三。”

“而且。”林杳说,“阿婆还在这儿,我跟着阿婆就好。”

世界上没有人比阿婆更在乎她,不管林杳是什么样子,阿婆都爱她,那么林杳也不可能抛下这份感情。

广告结束,金友媛拧开房间的门,叫着林杳:“林杳姐,改完错了。”

林杳回头应了一声,进了房间。

快到傍晚的时候,聂清给聂湛打了电话,让他来接她,林杳牵着金友媛站在门口,金友媛抬着眼睛看了看聂湛,又被林杳扯回身后。

“辛苦你了。”聂湛说。

林杳轻微颔首,说了句“没事”。

大门口突然响起机车摩托发动时的轰隆声,车灯亮起来,林杳被灯光晃了一下眼睛,眯着眼睛往对面看,看见重摩托上驮着的少年,他穿一套黑色冲锋衣,领口大大敞着,细腻冷白的皮肤在灯下仿佛发着光一样。

沈郁白摘了头盔,面上没什么表情,冷冷地朝林杳勾着手指。

聂湛也被这阵势唬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沈郁白冷眼睨视他,又轻蔑地收了视线,叫着林杳的名字:“林杳,回家了。”

金友媛看看他,礼貌地叫人:“小白哥哥。”

沈郁白眉毛一皱,指尖搭在车把手上轻轻敲击几下,问她:“谁教你这么叫的?”

金友媛看看林杳,林杳倒没什么所谓。

“林杳姐说你不喜欢我喊你‘哥哥’,让我加上你的名字。”

沈郁白没说话,视线往林杳身上落,后者一脸淡然。

她大概察觉出来他并不喜欢金友媛把他跟那个亲哥混为一谈了。

看上去什么事儿都不在意,心思还挺细。

聂湛载着聂清准备回家,跟金友媛打了声招呼,路过沈郁白身边的时候发现对方眼神阴沉沉的,微微抬着下颌,垂着漆色的眼扫视他,看上去不太好惹。

林杳问沈郁白:“你来干嘛?”

他浑不在意地回:“我妈怕你一去不回了,让我来接你回去。”

金母下了班来了,金友媛就撒了林杳的手,对她摆摆手说再见:“林杳姐,你跟小白哥哥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林杳说了“好”,然后侧首看了沈郁白一眼,少年把前面挂着的另一个头盔递给她。

她怔了下,这头盔似乎是新买的,比之前那个小一些,更适合她。

“戴上。”他回了身,抓住车把,目视前方,嗓音冷淡,“要走了。”

林杳坐在他后座,看着晚风把他的冲锋衣衣领吹得翻飞,短短的头发翘在风里,露出的后脖颈皮肤白皙,纯黑色的冲锋衣上还裹着淡淡的凉意。

她的视线往前落了落,看见沈郁白手腕上翠绿色的珠子,林杳的眼睛很轻地眨动着。

在摩托车前小小的后视镜里,林杳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也看见了沈郁白的。

他也正透过那小小的镜子看他,两人的视线在镜面上交汇,互相注视着对方好看的眼睛。

时间都要凝滞不动了,沈郁白先一步错开眼,盯着前方的灯火,没提偷看她的事,却问了别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杳没懂他意思:“什么什么情况?”

沈郁白:“刚去完别人家,现在别人又来你家。”他哂笑一声,“这种东西也要有来有回?”

少年声音低下去:“我都没去过你家几次。”

这不是第一次了。

林杳不是第一次觉得他会故意说一些表意含糊的言语了,就好像在试探她的态度,一步又一步地接近。

她沉静地道:“你为什么老问他?”

沈郁白半晌没搭腔,好久才低缓地说:“那你为什么总是转移话题?”

她静静看着他,然后平静开口,像说绕口令一样:“我跟他没关系,但不论我跟他有没有关系,都跟你没关系。”

沈郁白骑着车,没有继续说话。

林杳也只看得见他的后背,看见单薄的衣服贴着他的肩胛骨,更显得气质凉薄。

她声明:“我最多还会在你家住一年,这一年里,我管好我的事,你管好你的事,就顺利过去了。”

林杳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她和沈郁白不是同路人,她的世界和你的之间,需要留出一道空隙。

谁都不要越过雷池。

后来的气氛一直很沉寂,沈郁白一句话都没回她,沉默地开车,沉默地把车熄了火,上了楼。

林杳把大门关上,回房收拾着开学要用的书。

她找到了那页写好的歌词,沈郁白说他开学就要表演,不知道这张词还有没有用。

洗完澡以后,林杳没有吹头发的习惯,反正短发没一会儿就干得差不多了,她就靠在阳台边上晾头发。

她盯着手里那张歌词,盯了好久,最后还是把那页纸折成了纸飞机,眯着一只眼对准沈郁白阳台上的小桌子,扔了过去。

纸飞机堪堪降落在桌子边沿,林杳静静看着,然后回了房。

夜里窝在床上的时候,林杳听见自己床头的墙被敲了几下,她睁了眼,从床上坐起来。

对面没继续敲下去,声音穿过墙体传过来,闷闷的:“睡了吗?”

林杳看了眼那堵墙,抬手,屈着手指轻轻敲击,作了回应。

对面沉寂了好一会儿,林杳都快睡过去了,迷迷蒙蒙间才听见那边传来极其微弱的一声:“你真让人捉摸不透。”

前脚跟他说他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后脚却给他扔了纸飞机过来。

明明之前拒绝了他,却还是给他写了词。

林杳困了,眼皮子都搭在了一起,她用仅剩的清醒回答他:

“那你就别把我看透。”

声音很弱,林杳不确定沈郁白能不能听得见,却也没精力再想下去。

沈郁白摁灭了台灯,房间里黑漆漆的。

柜子上搁着的仓鼠笼子里还闹腾得不行,小家伙半夜里跑起了跑轮。

他全身隐匿在黑暗里,尾调轻极了:

“是我想错了。”

他跟你之间,怎么可能一点一点计算清楚。

可他现在连问你去你家的那个人是谁的资格都没有。

34黑月光

国际高中迎新那天,林杳刚去学校报名,只上了一上午的课,中午就回了家,第二天才正式开始上课,所以当天有空能去沈郁白的学校看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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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是允许家属进校的,沈科正好出了差,万茜在家挑着衣服,让林杳也跟着一起去看看。

林杳本来想留在家里学习的,万茜遗憾地叹气,又劝:“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啊,跟我一起去吧。”

她张了张嘴,想着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

国际高中的迎新阵势很大,还在大操场专门搭了舞台,有灯光,摄像机挂在机械臂上,追着人拍。

林杳站在人群外围,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抬头看见舞台五光十色的灯光,音响的声音响得震天。

观众席上有学生自备了荧光棒,三两个围坐在一起,新生现在都没有校服,所以林杳站在里面也不算突兀。

万茜举着手机拍着照,咕哝着说不知道沈郁白是第几个出场。

操场周边没有什么遮挡物,风就刮得肆意了一些,林杳把衣服的领子往上扯了扯。

这个年纪的学生听的基本都是流行乐,KPOP占了大半,有很多女生上台跳了大火的女团舞,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其实林杳不太听歌,写作业的时候偶尔会听听纯音乐和白噪音,所以对今晚表演的歌曲都是一知半解,只觉得在场的观众都躁了起来,很兴奋。

她没仔细数过,只是一个节目挨着一个节目地看,直到王栩文拎着话筒走上去,万茜拍了拍她,林杳骤然抬眼,看见花花绿绿的灯光下,沈郁白穿一件灰白色半袖,低敛着眉眼调吉他上的弦。

万茜问她:“杳杳,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给小白录个像。”

林杳点点头,把手机递了过去,然后直了直脖子,视线穿过前方的人海,重新落回到他身上。

跟他比起来,王栩文穿得就格外夸张了写,还踩着一双柳钉靴上台,黑皮夹克直反光,估计是想学九十年代的摇滚乐队的装扮。

但是林杳听过沈郁白写的那歌,明明是首慢节奏的民谣。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万茜两指放大,镜头正好框住了沈郁白整个人,少年身高腿长的,一只腿屈着,另一条腿伸得很直,端着把吉他,手指随意地拨了几下,试着音。

下一秒,他抬了眼。

林杳不知道沈郁白是怎么在这么缭乱的灯光里、这么拥挤的人群里,把她给挑了出来,手机摄像头还正好录进了他的注视。

万茜见他看了过来,就腾出一只手跟他打招呼,林杳也学着她简单地晃了晃手,证明自己看见他了。

灯光暗下去,场内只剩下观众压低的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原创曲目诶,好厉害。”

“弹吉他的男生是谁,还挺帅。”

“沈郁白,他还挺有名的吧,还是国外赛车队的呢。”

……

下一秒,吉他被缓缓拨动,场内静了下来,剩两束灯光照在台上两个人身上。

沈郁白只是个在旁边伴奏的,似乎并不打算出声,只有王栩文的人声从音响里扬出来。

那是林杳写的词,每个字都是,在夜里嚼烂了无数次,再落笔到纸上的。

很多个夜晚,沈郁白在阳台练吉他,林杳就靠在床边,咬着笔头琢磨要配一副什么样的词,很偶尔的也会盯着落地窗发呆,静静地让夜风吹着她脚尖,单纯地听沈郁白弹奏,那一刻会觉得心情很安宁。

/如果能长出第二颗心脏/

/我要交换破碎人生的理想/

/用一把锈骨敲破灵魂的躯壳/

/剥开烙在肋骨上的伤/

/不在意漂亮不漂亮/

/去找我的乌托邦/

台上的人在大声唱,林杳就坐在台下,很轻地哼着调子,吉他声激烈起来,林杳看见沈郁白的手指不停地拨着弦,进了副歌部分。

/我是西方的金斯伯格东方的史良/

/是卢浮宫的莱斯特是无冕的王/

/我舀太平湖水灌思想/

/翻过浪浪山巅取太阳/

/他们说人生多跌宕世事皆无常苦酒酿悲怆/

/可我只怕被遗忘/

“……”

没有人出声,大家跟着节奏慢慢挥着荧光棒,林杳听着自己写的词被唱出来,心里还是有相当大的满足感的。

兴许很多人听不懂这词里讲的什么,这首歌也许只会出现这么一次,但是林杳觉得也挺值。

她张了嘴,无声地哼唱着尾调,沈郁白终于出了声,给王栩文当和声。

几个人的声音有轻有重,在今夜交汇在一起:

/请记住我姑娘/

/我叫/

“——远方。”

吉他声渐息,打光的灯也暗下,台上人撤了场,万茜拉了林杳一把,叫着她:“走吧,咱俩去后台找小白。”

还没等两人走到后台,沈郁白就出来了,灰白色外套里面还是纯白的校服,本来领口处还配了个领结的,但沈郁白戴不惯那样的东西,就直接扯了。

后台的老师还指着他俩说:“明天一定要穿全套校服。”

她点了点沈郁白:“尤其是你,我都逮到你好几次了。”

沈郁白摸着脖子,懒声敷衍着:“好好好。”

老师让他把吉他送回学校乐器室里,沈郁白转了个身,看见林杳和万茜都等着他。

王栩文穿不惯柳钉靴,走路像鸭子,他从后面搭上沈郁白的肩,然后又看见了林杳,讶异地愣在原地。

万茜问沈郁白:“你还看表演吗,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家?”

沈郁白看了眼林杳,林杳的手还插在兜里,跟他对视一眼,又被王栩文惊讶的视线给看怕了,就扭开了头。

他被那种讪讪的小表情被逗乐了,很轻地笑了下,顶了顶肩上的吉他包,跟万茜说:“我先把东西送回乐器室,然后一起回去。”

万茜说了“好”,她觉得口渴,就说:“那你带着杳杳去,我好渴,先出去买水喝,你弄完了在门口找我。”

沈郁白点了头,万茜走了以后,王栩文差点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他叫嚷着:“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亲戚?表兄妹?青梅竹马?”

沈郁白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啧”了一声:“有你什么事儿啊。”

没一个猜到点子上的。

林杳只是站在一边,没掺和这个问题。

王栩文好像还不知道她住在沈家的事,也不知道她是沈家资助的那个学生。

统计分数的老师叫着组号:“第11组的人呢?来候场啊,待会上去领奖了。”

王栩文回头应了一声,咬着牙跟沈郁白说:“晚上我再问你,电话保持畅通!”

他又偷瞄了林杳一眼,脸上挂着一副“好兄弟翘了我暗恋对象”的表情,然后愤愤不平地踩着柳钉靴回了后台。

沈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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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有时候觉得,他这样懒的人能跟王栩文成为朋友,也是够义气的,这人不仅屁话多,屁事也多,唯一的优点就是没心眼儿,够天真烂漫的。

终于把人弄走了以后,沈郁白在前面带着路,还招呼着林杳:“跟紧点,现在天黑。”

林杳抬步跟在他身后走,看着他单肩背着的吉他包慢慢地晃,打在少年挺直的背上。

其实也没有那么黑,国际高中连小路边上都装了路灯,敞亮得很。

只是教学楼里暗得很,因为学生都下楼去操场看表演了,教室里都熄了灯,整栋楼都是空的,一点儿人声都听不见,只有楼底下树丛里的蝉一声又一声地叫。

沈郁白踩上楼梯,这里视线昏暗,林杳本来想拿出手机照个明,结果一摸兜才想起来她的手机还在万茜手上,又只能作罢。

“你看不清?”沈郁白问她。

林杳抬眼望了下,确实有点看不清,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于是就答了:“还行,能好好走路。”

不过她还挺纳闷的,这样的学校居然不给楼道装灯的吗?

沈郁白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了,顺嘴解释了一句:“这栋楼的灯管今天刚坏,还没叫人来修,总之小心一点。”

林杳干巴巴应了声。

楼上的乐器室没锁,沈郁白把吉他轻轻搁在架子上,把门掩上了。

下楼的时候沈郁白还走在前面,矮了林杳一头,她眯着眼,借着一点点熹微的月光,能看清他的头发在风里轻颤。

微风送来很淡的青柠香。

沈郁白轻微侧首,略略抬着下巴,狐狸相很迷惑人,眼尾像带了勾子,轻轻上扬,却又不显得妖娆。

林杳直问:“你走着走着突然看我干什么?”

沈郁白的喉结动了下,嗓音沉了下去,空了两秒的拍才答:“你猜。”

她安静地凝视着他,月光很暗,也很凉,照亮她后背,乌黑的短发也被照得发了亮。

林杳的眼睛一贯很好看,清淩淩的,没什么多余的心思,足够坦荡。

她向来不喜欢把问题搞得太复杂,就把一直在想的问题说出了口:“那以前那几次呢?也要我猜?”

沈郁白安静了一会儿。

“哪几次?”

“你今天在台上,上次在摩托车的后视镜里,还有之前的很多次。”

总是做事做到一半,然后就抽了神,抬眼看看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还老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试探,做一些别有心思的事,之前林杳没有想过沈郁白为什么阻止她住校,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关心她,她那时候甚至以为沈郁白叫那只仓鼠“杳杳”是为了嘲讽她。

后来回忆了一下,沈郁白的语气里根本听不出嘲讽,他故意在没人的时候,故意在她面前那么叫,试探着她的态度。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只会在巷口拍巴掌看好戏的人,后来也愿意冲进巷子里把她拉出来,带她去看月亮放松心情,给她抓娃娃,细心地给她的伤口上药。

至今为止,凭林杳对沈郁白的了解,他没对别人这样。

他正企图一点一点越过雷池。

如果林杳不是林杳,她会动心。

但下一刻,林杳冷静地说着:“沈郁白,我一直以为你心还挺冷的。”

她声音愈来愈轻:“但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昏头。”

35黑月光

沈郁白的眼睛与夜色融为一体,两人静静地对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气氛沉寂了好一会儿。

“这就是你猜出来的结果?”他突然问。

两人本来还在继续往楼下走,林杳还没应声,就见他因为那一瞬的失神,脚下踩了空,整个人朝地面倒去。

她下意识伸手捞了他一把,想把沈郁白拽住,林杳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结果却不敌一个成年男人身体的重量,被带着也倒了下去。

幸亏楼梯已经快走到底了,摔得还不算狠,沈郁白用胳膊垫在她脑袋底下,林杳只有肩膀撞了一下。

他应该摔得不轻,两人落地的时候林杳听见他闷哼了一声,背脊狠狠摔在地面上,灰白色的外套被压出道道褶皱。

林杳“嘶”了一声,瞬间用胳膊支起身子,侧立在沈郁白身边。

她心想着,眼睛不拿来看路,老是回头看她,吃亏是正常的。

一楼是亮的,一阵风从楼道口打进来,林杳的头发被风带得往前跑,外套贴合着脊背,勾出漂亮的蝴蝶骨。

她回头看他,想说些什么来着,却又对上他安静的视线。

沈郁白没从地上起来,只是动了动眼珠,看着少女被月光照亮的半边脸,抿住的唇角彰显着她现在不太好的心情。

他淡淡道:“那你呢?”

林杳理了下头发,身上撞得疼,说话声音也有些烦了:“我什么?”

“在我看向你的时候,你没有看向我吗?”

你没有从后视镜里看我吗?

你没有抬头看舞台上的我吗?

你刚刚在楼梯上没有低眼看我吗?

林杳不说话,指尖顿了顿。

沈郁白起了身,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绷着唇角,漂亮的眼睛微微下落,睨视着她耳旁的发,然后抬手,用带着凉意的指尖捻起她的头发,蹭过她耳后的皮肤,帮她把头发理好。

他声音很低,几乎只剩下气声:“如果没有的话,你又怎么会发现我在看你。”

“小狼。”他这么叫她,像是真的觉得她没心肝。

“如果我是昏了头,那你呢?”

——你就绝对地清醒着吗?

林杳垂了眼,抬了胳膊把他的手给打开,然后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掉了衣服上沾上的灰。

“我比你清醒,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心情跟你玩儿这个。”她回头,看着他的视线有些冷淡,继续说,“我会跟万阿姨说,从你家搬出去。”

林杳往楼外走,头都不回,沈郁白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操场里的音乐声还很响,歌声飘散在学校上空,地面好像都震得发颤了。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背部还在发痛。

林杳先一步到了学校大门口,万茜正在车里等人,往她身后看了眼,问着:“小白还没出来吗?”

她躲开万茜的视线,抿了抿嘴唇,应着:“应该快出来了。”

林杳进了车里坐着,万茜把手机还给她,还说着:“有个未接来电,你看看要不要回一下。”

她打开手机看了下,是白柠打来的,林杳回拨了过去。

车里有些闷了,她把车窗打开,视线移到窗外的街景上,学校里面还是吵吵闹闹的,外面却安静得很。

白柠问着:“刚刚王栩文一直冲我鬼哭狼嚎的,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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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学校看演出了?”

她张嘴,“啊”了一声,说:“是,反正也没事做。”

白柠那边好像正在看电视剧,她弟弟在客厅哭喊,家里人都哄着,还催:“天天就知道看电视,弟弟哭了不知道哄哄,怪自私的。”

她跟林杳说了句“等会儿”,然后把手机拿远了些,痛快地翻了个白眼:“他是王子吗?得全家人一起哄他高兴?你要是想让我治他我就给他两巴掌,你看他还敢不敢哭。”

弟弟哭得更凶,白柠懒得听他们骂自己,直接从沙发上下来,把自己锁在卧室里。

她推开窗户,终于觉得稍微能喘上一口气。

“行了。”白柠说,“家里麻烦事一堆。”

她懒得聊自己的破烂家人,还是问着刚刚的事:“王栩文好像还不知道你跟沈郁白住一起了,你们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这话说得挺怪的,虽然确实是住一起了,但是被这么说出来,亲密关系好像更重了。

林杳拧了拧自己衣服上的袖扣,皱着眉想说“马上就不住一起了”,但是抬眼又看见万茜还坐在驾驶位上,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柠:“而且王栩文还挺……”她卡了下壳,“那啥的,你要是没那意思,就跟他说清楚?”

林杳沉吟一下:“我跟他不算熟,但他还帮过我,我不知道怎么提这个事。”

白柠回想了一下,悠悠反问:“他帮过你?”

此时沈郁白恰好从校门口出来,他轻轻抬眼往车里看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去,拉开了车门,跟林杳两个人一人坐一边,也打开了车窗。

车里挤入他的气味,林杳动了动眼睛,尽量不去看他。

电话里传来白柠的解释:“啊,你说的是去海城的那次?”

“打给你的那笔钱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都是沈郁白拿自己以前赛车的奖金给你用的。再说了,王栩文哪里知道你的账户。”

一秒、两秒、三秒。

林杳的手指后知后觉地颤了下。

万茜开了车,风从车窗里往里灌,林杳的眼睛被吹得有点干,她微微闭住眼,不知道能说什么。

对面白柠的房门被狠狠敲了几下,白柠重重叹了口气:“先不说了。”

电话被挂断,林杳低了低眼,把手机塞回兜里。

风太大了,她把车窗关上,坐直了身体,用指甲轻轻扣着座椅垫子上的纹路。

只听得见风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其余的一切都很静。

林杳往沈郁白那边瞥了一眼,看见他微微阖住眸子,后脖颈上的碎发被风吹起来,领口被灌了风,能看见肩胛骨上的淤青。

估计是刚刚摔出来的。

——【在我看向你的时候,你没有看向我吗?】

有。

尽管心理上说着不能,生理上却已经把视线挪过去了。

下了车以后,林杳说自己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万茜本来想叫沈郁白跟着一起去,结果那人看了她一眼,语气极淡:“不用了,她能行。”

后来万茜说要不要她跟着一起,林杳摇摇头:“没几步路,我自己去吧。”

她去了对街的药店,买了几管药膏,回去的时候把塑料袋挂到了沈郁白房间的门把手上,然后一个字也没说,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夜没有念诗的声音,表演结束后他也不需要练吉他了,夜静得吓人。

林杳躺在床上有点难眠,她睁了眼睛,想着自己今晚对沈郁白说的话是不是有点重了,过于无情了些。

“咚咚——”

隔壁敲了两下墙。

林杳撑着身子坐起来,盯着墙面,没有任何回应。

“林杳。”沈郁白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声音穿过那堵墙,变得闷,变得模糊。

他问:“你什么意思?吊着我?”

刚说了那么坚决的话,说他昏了头,转眼又给他买药膏。

上次两人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也是这样,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招倒是被她用得熟。

可他偏偏很吃这一套。

林杳沉默了两秒,跟他说:“没有。你护了我一下,算感谢。”

她顿了顿,“这件事跟那件事,是分开的。”

“哪件事和哪件事。”他问。

林杳又躺了回去,没直接回这个问题,只说:

“当朋友吧,沈郁白。”

对面良久没有应答,林杳一度以为他又要以沉默应对,然后两人就继续冷战,以后一个字都不说。

结果,下一秒,她又清清楚楚地听见对面少年的声音:

“我不。”

十八岁了,还是叛逆。

林杳没理他了,沈郁白瞥了眼笼子里的仓鼠。

他不喜欢温顺的,最初只是觉得林杳身上的刺很有意思,人很凶,冷冰冰的,却是个老好人,浑身的骨头都是硬的,偶尔也会有柔软的时候。

沈郁白喜欢有距离感的关系,最开始也没想让林杳为他转个头,他觉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才是最美丽的关系,他能在心里一点一点美化她。

现在他变了。

沈郁白现在觉得,如果林杳喜欢他的话,自己的好感也不会消失。

塑料袋里的两管药膏还躺在那里,沈郁白看了一眼,没上药,直接潦草地躺在床上睡了。

他甚至忘了王栩文今晚说的要让他电话保持畅通的话,手机早早就关机了。

于是第二天就遭到了王栩文的质问。

沈郁白觉得太阳穴都发痛。

“你又不是没见过她来我家,还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王栩文试探性问:“所以你俩真是青梅竹马?你以前怎么从来不说。”

他头疼:“你管这么宽。”

王栩文把这句话当成默认,他侥幸地想着,反正沈郁白说了他对林杳没意思,天降打败竹马不是常有的事?

“对了对了。”王栩文又想起来,“赵旭东他们想用你家的大显示屏玩游戏,我们能去不?”

沈郁白手里转着的笔一下子停住,他眨了眨眼,思考了两秒。

“去呗。”他说。

“什么时候能去?”

沈郁白突然笑了,“随便,你们有空就能去。”

青梅竹马?他可没承认过。

青梅竹马只是住得近,他跟林杳现在可住在一起。

但沈郁白不打算说,直接让王栩文发现就好了。

他已经听烦这个人成天把林杳挂在嘴边了。

36黑月光

沈郁白带着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林杳正在房间里写作业,住进沈家以后她就回家自习了,会比以前回来得早。

底下吵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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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闹的,说话声音很大,林杳搁了笔,把房门关严实。

一伙人直接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开了显示屏,沈郁白借口上楼放书包,单独上了楼。

在路过林杳房间的时候,少年驻了足,在她房间门口待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敲了几下,示意她楼下有人。

他换掉了校服才下楼,王栩文仰头看他一眼,催着:“真慢,快点,我摁开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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