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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让你这般开心?”萧晏问。

“我才不是因为小白才笑,是因为阿晏。”

“我?”萧晏语气里减了一丝冷意。

“你一大早干嘛板着个脸呀,这么凶的样子会把别人吓到的。”叶初棠指尖悄悄挠了萧晏掌心一下。以前在岭南的时候,萧晏也总板着脸,她就用这招逗他开心。

萧晏立刻把手背在身后,对叶初棠勾起唇角,“别闹。”

叶初棠果然不闹了,因为她还急着办正事。叶初棠提议他们可以在骑马路过汝阴郡的时候,去她朋友那里换马,这样就可以更快地抵达安城。

萧晏应承。

“那我们吃完早饭就走,我去给阿晏盛饭。”

秦路目送叶初棠的背影,就悄悄凑到萧晏身边,忍不住唏嘘:“陛下,这在汝阴郡换马,咱们都未必能做到。”

不是什么地方都有马场或大驿站,可供人随意挑选马匹。尤其是在一些地方较小的县郡,想要凑集一定数量且优质的马匹简直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叶娘子的路子确实多。”秦路不禁唏再一次唏嘘,皇帝陛下好眼光。

陛下这何止是在谋皇后,这简直寻到了一位应酬全才。在如今这个权贵横行、各家族关系盘根错节的世道,朋友多、路子多可比有钱、位居高位更厉害。

早上大家吃的菰子米饭,是村里的特色。

采自清澈溪河边生长的菰子,与香米混合后煮成饭,有一种极其自然的清香味。

一口饭在嘴里,就像是把清晨雨后山林间的清新味道都吸入了口中,再配以叶初棠友人所赠的兔肉蘑菇酱,不用其它配菜,大家一口气能干吃数碗米饭,有的侍卫甚至一口气吃了十碗。

后半日,大家就到了汝阴郡。

为叶初棠换马的友人是一位茶商,她家在别处有开马场。因为常年要来往各地倒腾茶叶,所以她自留的马匹都是跑得快且最能耐苦寒的。

“你们放心使唤,我这马吃华花郎绝不会腹泻。你们留下的马我也会好生照料,等你们回来取。”福旺茶铺的老板娘笑道。

走的时候,萧晏问叶初棠,“你和她又是如何结交?”

“她家在扬州也有铺子,以前我常光顾那里买茶,一来二去就熟了。她儿子受冤,惹了官司,求到我这里来,我便帮了点小忙,后来还介绍不少朋友光顾她家铺子买茶,便更熟悉了。”

秦路在旁听得连连佩服点头。了不得!至今为止,他真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个‘了不得’给叶娘子了。

晚间时候,众人终于赶到了安城。

叶初棠立刻在安平客栈与方满光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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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满光早一步到安城,已经打听清楚了目前的情况。

“女郎放心,县伯和夫人都安全无虞,只是如今二人都被扣押在安城府衙内。”

有爵位在身的人,自然是不可能随便被处置,这点叶初棠有料到。她之前一直怕有人会下暗手。

“那谁负责审理此案?”

“马刺史身亡,嫌疑人又是县伯夫妇,安城内没人敢擅自做主。安城郡守便请了东海王来做主,听说不日就到。”方满光顿了下,再对叶初棠道,“我还打听到东海世子也在往这边赶。”

东海王!东海世子!

冤家父子齐上阵,不会就是为了来特意对付她的吧?

叶初棠头大了,不禁扭头看向萧晏。

28.三更合一解决案子,老小王八……

萧晏要去握叶初棠的手,告诉她“一切有寡人在”。可他还不及把手送到叶初棠跟前的时候,叶初棠就先急急地出声了。

“阿晏不必亲自出面,只关键时候帮我说句公道话便可,其它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这两日舟车劳顿,阿晏先好好休息,我去找朋友弄清楚案子的情况。”

萧晏淡笑一声,应好,侧颜反比之前更冷厉。

等叶初棠匆匆走了,萧晏便站在窗边,淡漠睥睨从楼下离去的叶初棠。

秦路十分费解,“奴不懂了,叶娘子都已经把陛下请来了,怎生还自己忙活,不把事情全权交给陛下来处置?”

萧晏眼底冷如冰,“她在担心寡人。”

她担心她刚刚称帝,根基不稳,不宜在现在这种时机跟王氏父子直接起冲突。

也恰恰是因为这种担心,让萧晏的心情极其不好。

秦路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马上感动得鼻子发酸:“叶娘子七窍玲珑心,如此善解人意为陛下着想,可见她心里真心有陛下。”

萧晏未有表情,只垂眸饮茶。

“陛下,那咱们接下来——”

秦路可不信他们暴戾的皇帝陛下会真听叶娘子的话,只在客栈里休息,这绝不是皇帝陛下的行事风格。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只有一场戏看哪儿算热闹。”

他就知道!秦路立刻附耳过去,听了萧晏低声吩咐后,他高兴地应承,立刻办差去了。

叶初棠先去见了马刺史的婢女绿荷,她以前曾对这婢女施恩过。

如今虽在风头上,出于感恩,绿荷还是冒着犯忌讳的风险从府中出来,见了叶初棠。

“近两年,刺史不喜热闹了,爱上了住草庐。上月,刺史按照自己的喜好将府里东南隅改建了草庐,近期终完工了。五日前的晌午,邀就请县伯夫妇来一同庆祝……

菜上齐之后,他们在草庐中烤肉饮酒,说说笑笑,好不快乐,一直未叫外人伺候。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婢子等人突然听见屋内传来的县伯夫妇的惊呼,大家一起进屋查看,发现刺史竟中毒身亡了。”

叶初棠:“当时屋里除了我爹娘和马刺史,确定没有别人?期间也不曾有人进去过?”

“确定没别人,不曾有人进过。只他们三人在,婢子和另外四名婢女都在院外头候命。他们所饮的酒都是从酒坛里现倒,同一壶酒县伯夫妇都喝了没事,唯独刺史那杯里有毒。”绿荷说罢小心看了一眼叶初棠。

“难怪。”方满光捻着胡子道,“县伯和夫人好歹有爵位在身,若非有绝对的嫌疑,他们不敢轻易扣留。我这看嫌疑不好洗清,当时只有他们三人在现场,又同饮同一壶酒,马刺史总不能自己毒死自己,县伯和夫人即便没做这事,怕是也有口难辨了。”

“我要见他们。”叶初棠立起身。

方满光:“他们现在是刺杀刺史的重要嫌犯,叶娘子作为县伯女儿是重要干系人,安城府衙恐怕不会让女郎见他们。”

叶初棠哼笑,“这可由不得他们。”

半柱香后,一身劲装的叶初棠骑快马抵达安城府衙。

守门衙役听说了叶初棠的身份,立刻拱手:“抱歉了,郡丞早已示下,所有与县伯后重要干系者,禁入!”

“那我带了这个来,也不能入内么?”叶初棠将圣旨取出,送到衙役跟前,衙役吓得连忙惊慌下跪。

须臾后,安城郡守王彻匆匆赶来,恭敬地引叶初棠入内。

叶初棠要求先见她父母。

王彻犹豫了下,还是带着叶初棠去了大牢。

牢内环境不算好,县伯夫妇因为有爵位在身,住的这间条件相对还算好点,有桌子和床,比较宽敞,还有天窗透光。

叶放正在牢内徘徊,听到脚步声后抬头,忽见他宝贝女儿的身影,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两下眼睛后才确认。

叶放激动地回头对妻子苗氏大喊:“娘子,快醒醒,棠棠来救我们了!”

苗氏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相较于叶放满脸焦灼的疲惫之色,苗氏气色如常,也很淡定。

苗氏闻声后睁开眼,果然见叶初棠在大牢外,她立刻欢喜了,跑到牢门边拉住了叶初棠的手。

“就知道你一定会赶来,我们宝贝棠棠可比你大哥那个混账靠谱多了,快想法子救爹娘出去。”苗氏非常相信女儿的能耐,眼含笑地对女儿道。

叶放也凑过来伸手,他想凑着一起握宝贝女儿的手,被苗氏推到一边去了。

“你们这次遇的事有点棘手——”

“叶娘子,这该见也见过了!”

王彻突然打断叶初棠的话。

他怀疑地看着叶初棠手所拿的圣旨,挑眉问:“这圣旨不会是你为了见叶县伯和苗夫人使的招数吧?”

“什么叶县伯?我父亲因救驾有功,前些日子已然被陛下加封为镇国公了。他如今是叶国公,我母亲亦是国公夫人。”

叶初棠将圣旨递给王彻,让他自己看。

王彻震惊地瞪一眼叶初棠,先跪下接了圣旨,而后才起身查看圣旨的内容。

的确是一道加封圣旨,只是这内容……有点怪。太简洁了,不过确实盖有玉玺,是真圣旨无疑。

“所谓‘刑不上大夫’,不与贤者犯法,其犯法,则在八议轻重,不在刑书。”①

叶初棠声音铿锵,神色却温柔平和,看起来并不欲为难人。

“王太守,你如今这样关禁我爹娘似乎有些不合适了?”

八议中有一项议贵,指的正是位居高位的士大夫权贵在犯法上会有特例,地方官无权审判,必须奏请皇帝裁决。别说如今这罪行未经裁决,即便被裁决了,也不可对其施以绑缚、残害肢体等刑罚,最多是劝其饮鸩自裁。

本来县伯的爵位还不足以获特权到这种程度,但是镇国公较之县伯,那可是高出一大截儿了。侯爵已然无比尊贵,更不要说更高级别的镇国公了。

“这么大的加封,我竟没有听闻。”王彻回神之后,惊叹一句。

“我们叶家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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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谦逊,从不喜过分张扬。王太守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陛下那里求证。”

叶初棠询问王彻,是否可以放人了。

“人倒是可以放,但叶县伯……不,是叶国公和夫人的嫌疑仍然巨大,需得暂留衙门,等我将此情况上报陛下后定夺。”

叶初棠干脆应承:“当然可以。不过,此案十分蹊跷,我爹娘并无毒杀马刺史的动机。即便有,他们也不该傻到当面毒杀马刺史,干出被人当场抓了把柄这么蠢的事。

故而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有人意图构陷我爹娘。那我爹娘就很有可能也有危险,他们在衙门的安全你们必须要保障。若出了意外,别怪我没提醒王太守,你要负全责!”

王彻重新打量一番叶初棠,心里暗暗惊讶,这小丫头看着娇柔好相处,说起话来倒是很仄仄逼人。

他打心里眼里不想担这个责任,但上头有交代,必须要把叶放夫妻扣押在府衙之内。

“好,叶娘子放心,我会尽力周全国公和夫人的安全。”王彻只得允诺,并立刻让人拾掇出一处宽敞舒适的院落给国公和国公夫人暂住。

叶初棠挽着叶放和苗氏的手出了大牢。

王彻在前引路,他们跟在后面。

叶放趁机悄悄地小声问叶初棠:“我什么时候救驾有功了?我怎么不知道?棠棠,这圣旨不会是你伪造的吧?那你把后路安排好没有?今晚我们就逃吗?唉,从以后我们一家人浪迹天涯倒也不错。”

“钱必须要备足。”苗氏在旁简练地补充道。

叶初棠早习惯她父母这性子了,无奈道:“圣旨是真的,是我救驾有功,功劳便由父亲代领了。”

“哇,”叶放像是突然捡到糖果的孩子,无比惊喜,咧嘴乐得不行,“不愧是我的好女儿,不光给爹争气了,还挣了爵位,比你大哥强百倍。”

苗氏问叶初棠到底怎么回事。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简单来讲就是小时候偶然帮过的人,没想到刚巧就是当今陛下。”叶初棠叫他们先别管这些,赶紧讲讲那日马刺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纳闷呢,说不清楚。”

苗氏大概描述了经过,跟绿荷所讲的差不多。

“……本来酒喝得好好的,后来再倒一杯喝下去的时候,马刺史突然就毒发身亡了。”

事后衙门的人在马刺史剩下的半杯酒里查出了毒物,他们便百口难辩,被押进了大牢。

因为现场没有其他人,整个事情经过从表面上来看,的确只可能是她爹娘所为。可细琢磨起来,这里面诸多的地方都经不起推敲,比如她之前跟王彻所举例的那两点。

叶初棠不信衙门内如王彻之类的官员,会看不透这些,但他们现在却全装作看不到一样,只以事情表面做论断。

叶放和苗氏在大牢里数日没洗澡了,俩人都表示忍受不了,要立刻沐浴更衣。

叶初棠留清夏和刘淳伺候他们,便带着熙春跟王彻移步到侧堂说话。

“马刺史与我父母当日用的饭菜可还有留存?”

“都在现场,没人动过。不过已经过去数日了,那些菜肉怕是早就发霉生蛆了,叶娘子若不嫌弃,大可以去看。”

王彻挑了下眉,语气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似乎认定了像叶初棠这样娇养的女孩儿受不了那种脏污的场面。

“那就劳烦王太守派人为我引路,证明我到了现场后,并无破坏现场、增减证据之嫌。”

王彻又挑了下眉,再度打量一番叶初棠,这丫头思虑周全啊!

“行,我便亲自陪你走一趟。”王彻到很好奇,叶初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反正今日没有公事可忙,他当看个热闹了。

至了刺史府的茅庐,进屋就可隐约闻到饭菜的馊味,苍蝇胡乱飞舞。

王彻以前就出过数次的凶案现场,所以对这种情况有所适应,以帕子掩嘴即可。他看热闹似得瞧向叶初棠,见叶初棠用白帕子掩面后,比他更淡定,甚至还拿起筷子,拨弄桌上那些生蛆的肉片和饭菜。

那表面已经发黑的肉片,在被掀开之后,底下有一群白色的蛆虫在争相蠕动,看得人浑身发痒,胃不舒服得想吐。

王彻恶心不已,转眼见拨弄蛆的叶初棠丝毫不为所动,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输,强忍着装淡定。

叶初棠又用筷子戳了另外几盘菜,随即她就用筷子敲了敲其中一盘发霉的菜,示意王彻来看。

“怎么了?”王彻没看出什么问题,这不就是一盘普通的发霉的菜么?

“唯独这盘菜没有生蛆,这边上还有两只死苍蝇。”叶初棠道。

“然后呢?”王彻不解问。

“这盘菜是炒蘑菇,巧的是我父母都不吃蘑菇。”叶初棠目光坦率地和王彻对视,“有没有可能是这盘蘑菇有毒,唯独马刺史吃了,所以才中毒而亡。”

王彻愣了下,哈哈大笑,“叶娘子救父救母心切,我能理解。可你不能为救父母,在这跟我们编瞎话吧?毒酒一事明明已经查明,你又何必在蘑菇上颠倒黑白?”

“我早跟王太守说过,这案子有蹊跷之处:一我父母与马刺史私交甚笃,没有杀人动机。二下毒为蓄意谋杀,要提早备好毒药,我父母既然不是情急之下激动杀人,完没有必要这样愚蠢地当面对马刺史动手。”

叶初棠知道王彻是在故意忽略她提出的疑点,没关系,他忽略几次,她就耐心重复几次。

王彻见叶初棠不气不恼,不卑不亢地耐心跟他重复解释,心里对这丫头又敬佩一份。

他要是也能有一个这么通透玲珑的女儿就好了,肯定会幸福得连做梦都天天笑。

“若这蘑菇有毒,刚巧被马刺史食用了,所有事情就都能解释通了。”

“非也,毒酒怎么解释?”王彻不服。

“是啊,毒酒怎么解释?为何同一酒壶里倒出来三杯酒,之前喝了都没事,之后仅有王太守喝得那杯有毒?”

王彻:“对啊,所以说是你父母在酒里下了毒。”

“王太守当时又不在现场,何以认定马刺史一定是因为吃酒中毒,怎知不是那杯酒在事后被人放了毒,用于诬陷我父母呢?”叶初棠目光清亮地和王彻对视。

王彻怔了下,好笑道:“你竟这么认为?”

“我为何不能这么认为?我太了解我父母的为人,他们绝不可能毒杀马刺史。我爹只是个闲散的县伯,一不当官,二不掌权。他从来与人为乐,不与人为恶。想从他身上找到跟别人的利益纠葛,很难,更不要说是攸关性命的利益瓜葛了,根本就没有。”

王彻看了一会儿叶初棠,反问她:“听你这话的意思,酒中的毒是我们衙门在作假了?”

“王太守是个聪明人,心里会不清楚?”叶初棠问王彻,“让我猜猜看,此案早有上面的人早跟王太守打过招呼了吧?”

王彻惊了一下。

叶初棠从王彻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大概揣测到王彻应该是没有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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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守看起来跟其他王家人不太一样。那有个问题不知王太守是不是和我的想法一样?菜园里若有两垄菜生了虫子,只有拔干净了,才能保住其它菜不受虫蛀。”

王彻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及时止损,才有机会收获更多。反之,亦然。”叶初棠对王彻温柔地笑了下,便浅浅行礼,告辞了。

王彻没想到自己人到中年,居然被个小丫头警告了。

豫州是哪个姓氏的天下看来她还没搞清楚,居然敢警告他?

他无奈地笑了笑,倒并没有真责怪叶初棠的意思。他觉得小丫头一定是因为她父母的事被惹毛了,才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但说到底她是个孝顺的孩子。

王彻看了眼那盘生霉的炒蘑菇,犹豫了下,便命属下带回验毒。

回府后,王彻就听自己的妻子秦氏抱怨,如意坊新出的朝日胭脂竟卖断货了,没预留她的那一份。

王彻无奈:“不过一份胭脂罢了,有什么了不得。”

“你懂什么,别家夫人都用这个,唯独我不一样,等到后日参加侯夫人大寿的时候,我必会被其她夫人笑话。”

“那就问别家夫人借点。”

“那更不能了,一开口借,不止我的脸丢尽了,你也没脸了。”秦氏更不爽地抱怨道。

不一会儿,管家来回王彻:“二郎君的病只能用天山雪莲,整个豫州只有张记药铺有这种雪莲,谁料他们今日突然通知说关铺子不干了,以后没法再跟咱们府供应雪莲。”

二儿子是王彻的软肋,最聪明不过,奈何自小有不足之症。三年前有名江湖大夫大夫开了一剂药方,说坚持服用五年即可治愈,服用之后果真见效。如今都坚持三年了,若断了,岂不前功尽弃。

“今天是怎么了,胭脂断了,雪莲也断了。”

秦氏的这一句抱怨,令王彻忽然打个激灵。

叶初棠在走之前说的那句话,难道指这个意思?

王彻猛地拍桌子,气笑了,“这小丫头还真厉害,当以为她拿这点小事儿威胁我,我便能——”

“华西舍人来信了。”

华西舍人为王彻的恩师,王彻能有今日,多亏有华西舍人的教导,他对恩师一向敬重有加。

恩师已经好些年没主动给他写过信了,这次一定有重要的事。

王彻急忙拆开信,迅速览阅一遍信里的内容后,他已经吃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尊敬的恩师,居然在信里称叶初棠的为‘小友’,要求他务必秉承自己的良心,彻查清楚其父母受冤一案。瞧瞧这措辞,直接肯定地说“受冤”,这就是认准了叶初棠的父母不可能杀人。

这件事若是不能办妥当了,以他这位恩师的脾气,怕是会把他逐出师门。这要是传去,被他那些名儒好友们知晓,他脸都没地儿搁。

这叶初棠到底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二等县伯的女儿,怎么似有通天的本领一般?

晚间,衙门那边来人向王彻回禀,经确认,那盘蘑菇确系有剧毒,其毒性绝非一般发霉的剩菜所该有的。

王彻坐不住了,立刻召来那日负责勘验现场的令史乔广进盘问。

那天马刺史尸体的勘验以及酒菜验毒的事情,全部都是由乔广进来负责。

乔广进起初不认,后来王彻拿出其妻儿突然大量花钱的证据,被再三逼问之下,乔广进抗不住了,老实承认他的确受人指使。

“是谁?”

乔广进痛哭流涕地给马刺史磕头,求他别逼问,他不敢说。说了他全家人都得死,倒不如不说,就他一个人死。

王彻想象得出来,敢对马刺史下手,构陷叶放夫妇的人,身份绝对非同一般。诚如叶初棠所言,既然害人,必然会有动机。马刺史一死,谁获利最大,谁就最有嫌疑。至于其为何要构陷叶放夫妇,倒是叫人有点琢磨不明白。

叶放夫妻除了游山玩水、纵情享乐之外,没干什么其它事,不可能阻碍到什么人的利益。他们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值得其他权贵们来图谋,除了有一个非同一般的女儿外。

难不成就是为了图谋他们的女儿?听闻叶初棠大龄到二十未嫁,是有怪病。

通过今天白天和叶初棠的短暂相处来看,王彻不仅不觉得叶初棠有怪病,还觉得她大有为,绝非世俗一般女子可比。这样的女儿若是进了名阀世家……

王彻猛灌了一口凉茶,揉了揉脑袋。他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他想得这般可怕复杂?哪里会有世家为了娶个女郎进门,这样大动干戈,玩阴谋,构陷其父母的?太骇人听闻了。

估计还是叶放夫妻曾在无意间得罪过什么人,或他们身上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宝贝,惹得人觊觎了。

王彻心里有一个怀疑对象,此人正是他的顶头上级,也是马刺史死后最大的得利者,豫州别驾王猛。马刺史一死,作为副职的王猛就极有可能被扶正为刺史。

如今他人在外巡查,像是故意避嫌一般。可他却一点都没忽视安城近日来发生的事,前两日他还特意派人来嘱咐过他,务必要把叶放夫妻羁押在府衙之中。还说可以让他们向外传书信,但案子在彻查出结果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见他们。

这同为王家人,对方还是他的上级,他如果得罪了王猛,以后的日子必然会有很多麻烦。

这案子太真棘手了,难在不是查案上,而是应对关系上。到底是听恩师的话,不昧良心地秉公办案,还是谁都不得罪,和稀泥装糊涂?

王彻思来想去,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回荡起叶初棠跟他说过的话。

“菜园里若有两垄菜生了虫子,只有拔干净了,才能保住其它菜不受虫蛀。”

“及时止损,才有机会收获更多。”

一个小丫头都懂的道理,他却在左右摇摆不定。

思量再三,王彻觉得自己就算装糊涂,也要装明白点的糊涂。他当即写了一封折子,命人连夜送往芜湖圣驾所在。

早有暗虎卫的人盯着太守府的动向,他们巧设机会,调换了传送中的折子,提前把折子送到了萧晏跟前。

萧晏在看过上面的奏报之后,便合上了折子,丢到一旁。

秦路见陛下似乎并不高兴,虽心有不解,但不敢多问。

叶初棠至深夜才归,见萧晏屋子里还亮着灯,她就过来轻轻敲了敲门。没听到应承,她小小声又喊了一句,还是没听到回应。叶初棠就放弃了,转身要回房。

房门突然间开了,叶初棠不及反应,就猛地被拽进了屋内。

房门应声而关,叶初棠就被压在门板上。

萧晏吻得很霸道,狠狠地在叶初棠唇上亲了两下,把叶初棠的嘴唇都挤压得变形了。

叶初棠“呜”了一声,手就勾在了萧晏的脖颈上,在萧晏适可而止的那一刹那,她回吻了过去。这一次萧晏没动,叶初棠很温柔地浅啄他的薄唇,在萧晏心里荡漾出一道又一道久难平静的涟漪。

萧晏复而又吻了叶初棠一下,很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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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亲上之后就分离了。

叶初棠抚着萧晏冷峻的脸,这才问他:“怎么啦?感觉你情绪不太对?”

萧晏默然未言。

有些话,他永远不可能启齿。

叶初棠早就悟出来了,她是不可能琢磨透萧晏的性子,也没人能琢磨透,干脆就少琢磨。

“多亏阿晏册封圣旨,我今日成功见到我爹娘了。下毒一事,我差不多查清楚了,就看那王太守有没有良心了。有的话,他应该会给阿晏送一份折子,阿晏不需出面,只需要批复折子就可解决麻烦了。如果没有的话——”

萧晏看向叶初棠。

“我还有别的办法!难就难在东海王父子不好惹,我怕他们来了之后事情就难料了。本想在他们父子来之前,把事就给了了。”

叶初棠已经得到消息,东海王最迟明日清晨就能抵达。如果王彻今晚还不送折子出去,明早之后怕是就没可能了。

“就没想过让我出面?”萧晏声音略哑。

叶初棠终于明白了萧晏闹情绪根源在哪儿了,原来是因为这事。这倒是她疏忽了,满身傲骨的凛凛帝王,哪儿能忍受躲在女人身后?

“你不是一直都出面了嘛。”

叶初棠笑着捏一下萧晏冷冰冰的脸。

“此番我叫阿晏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牢靠。只要阿晏在,我什么都不用怕,哪怕处理不当,也会有阿晏给我兜着。

我现在之所以想尽量自己处理好,少给阿晏添麻烦,其实是因为我更贪心。我想等不久后的某日,亲眼看阿晏将那些杂碎都一网打尽,那才更痛快呢。如今这些小打小闹,除了打草惊蛇外,伤不了他们什么筋骨,没什么趣儿。”

萧晏突然一把抱住叶初棠,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叶初棠安抚似得拍了拍他的后背。

萧晏回手就批了王彻的折子,这折子会按照从芜湖到安城的正常折返时间,在一日后送到安城府衙。

叶初棠见到这折子很高兴,捧着高兴地看了两遍之后,对萧晏道:“想不到这王彻是个明白人,可堪大用。”

萧晏不咸不淡地回看一眼叶初棠。

叶初棠感觉到了萧晏眼中的冷意,不明白缘故,却也及时改口:“我是说是矬子里拔大个,跟其它杂碎相比。”

萧晏勾唇,给叶初棠倒了杯茶,“你爹娘可好?”

“都好,不过他们看到圣旨的时候,还以为是我伪造的呢,还想着晚上我会劫狱带他们逃跑呢。”

萧晏挑了下眉,大概可以想象到能教出叶初棠这般性格的父母有多特别。

“那你和他们提我们的关系没有?”萧晏再问。

叶初棠在心里暗暗愣住了,她跟父母提他们俩之间关系干什么?不过萧晏有此一问,显然是有目的。

“还没来得及提呢,才说两句话就被那个王太守打断了。”

叶初棠完全不知她随口找的一个借口,令萧晏在心里给王彻狠狠记上了一笔,日后会翻倍算账在王彻身上。

她只需要再等一日,萧晏批复的奏折送到,她即可接出父母了。

彻底放轻松咯!

精神一放松就容易困,叶初棠连打两个哈欠之后,打算跟萧晏告别,要回房睡觉。

“别忘了你的承诺。”萧晏道。

承诺?什么承诺?叶初棠愣了愣,才想起来她承诺过,父母的事情解决后,给萧晏亲手做一道菜。

她当时还特别嘴欠,在“一道菜”前加了“色香味俱全”、“挑不出一点缺点”等词来形容。

要知道她是个连和面都和不好的人。面加水,如此简单的事,她来做,要么干,要么稀,水面来回添加,最后无穷尽也。

叶初棠瞬间不困了,哼哼唧唧扑到萧晏怀里,试图改变条件。

“陛下——”

萧晏听出叶初棠声音里的怪腔调,低眸静静审视她。

“陛下看妾样的貌如何?”

“很好。”

叶初棠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对萧晏甜甜地笑:“算不算色香味俱全?”

萧晏眸光微闪,“算。”

“那陛下就把妾当成一道菜,吃了好不好?”叶初棠抱住萧晏,试图色诱他。

萧晏低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叶初棠觉得有戏,正盘算着下一步,突然被萧晏当成小鸡崽儿一般拎到了屋外。

叶初棠颇感意外地看向萧晏,这男人说好心悦她的呢?怎么不图色?不图她的身子?这不正常啊。

“叶初棠,你若敢对别的男人使这招,”萧晏刚好瞄见候在门外的熙春,说口便道,“寡人就扒了她全家的皮!”

熙春只默默等候在门外,什么都没做。好容易等到门开了,就听见暴戾皇帝喊着要扒全家的皮,她吓得浑身战栗,立刻就跪了。

门“砰”一声关上了。

门外,一个愣得发懵的主人,一个颤颤巍巍跪地觉得自己该悲伤哭一哭的婢女。

“女郎啊,您怎么得罪陛下了,令陛下想扒婢女全家的皮啊?”熙春扶着叶初棠回房后,就委屈地求问。

“别信,他开玩笑呢。”叶初棠拍拍熙春的头,安慰她道。

熙春哭丧脸:“女郎,君无戏言啊!可没听外头谁传言说,新帝说话不算数过。”

“没事,没事,我好好学做一道菜就是了。”叶初棠继续安慰熙春,但语调有点丧气。

熙春经过仔细询问之后,终于晓得缘故了。

她也觉得奇怪,陛下居然为了吃女郎亲手做的一道菜,拒绝了胜却无数的春宵一度。明显后者于男人而言,滋味更好啊。

感觉那里好像有点不对?似乎女郎更像男人,喜欢来直接点的快乐,陛下反而更像女子,喜欢更用心更能表达情意的东西……

这世道变化多端,主人们的心思更是各有千秋,不好伺候啊,改日她还得多向秦内侍取经。

叶初棠睡了一夜好觉后,就早起去街上挑早饭。一份儿差刘淳给萧晏送去,另一份儿她自己带着,亲自到府衙送给了叶放和苗氏。

这次她登门府衙,没人拦着。大概是得益于叶放被加封的镇国公缘故,只要身份够高,就有足够的殊待。

叶初棠就高兴地跟叶放和苗氏一起吃了早饭,然后跟他们讲了她跟萧晏重逢的经过。

既然萧晏想让他们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这事儿就瞒不住,不如主动来说。反正以后如果有风险,一家人都要一起扛。

叶放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拍案而起,掐着腰气呼呼道:“老子精心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女儿,就这么被一头——”

叶初棠和苗氏同时看向叶放。

叶放咳嗽了一声,及时修改掉即将出口的不当的措词,“帝王给拱了!”

苗氏的反应则跟叶放完全不同,她在细问过萧晏的后宫情况之后,得知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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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只真心对叶初棠一人,爽快地拍拍叶初棠的肩膀,对她竖大拇指。

“不愧是我的女儿,一出手就把皇帝给睡了,给娘争气!”

“你还‘争气’呢,这以后可怎么办?咱们女儿若是进宫了,再想见女儿可就不随便了,重重关卡,种种规矩,跟登天一样难。不行我忍受不了,我不同意!”叶放掐腰表示不满。

“谁说女人睡了男人就一定负责?没听棠棠说么,陛下已经允诺不提她进宫的事儿了。年轻人嘛,潇潇洒洒度过一段开心日子就罢了,之后各奔东西,奔着各自的前程就是。以后他做他的皇帝,我们棠棠还好好地在我们身边陪着我们,不挺好的嘛?”

苗氏在其它方面跟叶放持不同的观点,但在不能进宫为后一事上,他们想法非常一致。

总而言之,他们三口,皆是坚定的‘不进宫为后’党。

“这事儿可不能告诉你大哥,我保证他想法跟咱们仨都不同。”苗氏提前提醒道。

叶放马上附议:“没错,你大哥那个奇葩一点都不像是我们亲生的,我真恨不得把他塞回你娘肚子里!”

“知道啦。”

叶初棠失笑,猜测她远在庐陵的大哥,此刻肯定打了好几个喷嚏。

叶初棠不好再多逗留了,让叶放和苗氏再忍一日,就可恢复自由身了。

“我们等这一日倒没什么。”苗氏叹了口气,拉住叶初棠的手,“马刺史死得太冤了!我跟你父亲亲眼看他毒发,他死前挣扎得很痛苦。咱们叶家这多年一直受他照拂,不能就让他这么枉死了。好孩子,你若是能帮上忙,一定要想办法查清楚谁是凶手,为他报仇!”

叶初棠严肃应承,“我也这么想。”

从安城府衙出来不久后,叶初棠就在街上‘偶遇’了王修珏。

王修珏人在豪华马车里没露面,只差随从给叶初棠传话,在附近茶楼雅间一见最好。若是叶初棠不肯的话,那他就当街跟她浅聊。

这话无异于是在威胁叶初棠,不见他人的话,他会当街堵人,让整条街上的人都目击东海世子与叶娘子关系匪浅。

叶初棠本也没打算逃避,她现在很想弄清楚这桩事背后到底是谁在作祟。

雅间内,叶初棠刚坐定,熙春、清夏和刘淳三人就一字排开站在她身后。

王修珏见状,不禁失笑,“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让这些阿猫阿狗护着你?”

“世子是风雅名士,哪里可能做下流事。他们是因为惧于世子威仪,才躲在我身后的。”

王修珏不禁拍手称赞,“不愧是嘴甜八面玲珑的叶娘子,随便说出两句话都这么招人听。”

叶初棠淡笑不语,她知道王修珏还有后话。

“在宣城,你躲着不见我,可是令我好生伤心。”

“伤心到跟数名妓子传出风流韵事?”

王修珏脸色有一瞬尴尬,随即道:“那都是外人嫉妒,在瞎传,你莫要信。我听说你父母在安城遇了麻烦,马刺史被杀身亡干系重大,我怕我一人解决不了,特意修书一封请了父亲来。

我知你必然忧心你父母的安危,这才特意告知你,想让你早点放心。这次只要有我父亲在,他必能护你父母周全。”

“这里是王家的地盘,东海王更是王氏一族族长,有他来主事,这案子处理起来肯定是比旁人更让人放心。”叶初棠不咸不淡地回答道,每一句话都挑不出错来。

“那你——”王修珏没在叶初棠脸上看到感激之色,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问她,“你是不是怀疑是我设套故意对付你?我王修珏愿以王氏一族的兴衰发誓,此案跟我绝无干系。”

“世子多虑了,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告辞了。”叶初棠对王修珏礼貌行一礼,转身就要走。

王修珏立刻起身,急急道:“那你多保重,有麻烦可随时来找我。”

叶初棠没说话,径直走了。

她本以为甩掉了小王八,今日就算清净了,没想到她半路居然还能遇到老王八。

相较于王修珏笨拙地偶遇,东海王显然更简单粗暴了些,他直接差了两名婆子来请她。

畅春阁内,一妙龄女子临窗抚琴。

紫袍男子端坐于上首之位,面若冠玉,神色淡漠地掀着茶盖,撩拨着茶碗内浮起的茶叶。氤氲的水汽遮掩了他晦暗不明眸子,叫人难以揣度他此刻的心情。

叶初棠就在这时被带了进来。

东海王当年不止以神童著称,弱冠之时,还被世人赞称过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如今瞧他,仍清隽俊朗,年纪犹如二十八九。其子王修珏比起他来,只分得十之一二的颜色,脑子也是。

29.三更合一一个疯子,两个疯子……

叶初棠刚迈进门就止步,在距离东海王四丈远的地方行礼拜见,避嫌之意非常明显。

王湛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叶初棠,面如朗月,笑容谦谦。

“听闻犬子此前对你多有冒渎,便略备一份薄礼与你,权且算父代子赔罪。”

王湛话音刚落,便有婢女双手端着托盘,将一封信呈到叶初棠面前。

叶初棠未敢直接去接,先看向王湛。

王湛手托着下巴,笑得随和,看起来很有诚意,也很霸道。

如果她不接这封信,他大概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等她接。

叶初棠取了信来看,信封上所书的是“东海王亲启”。也就是说,东海王把别人给他的密信送给了她看。

这封信为豫州别驾王猛所书,他向东海王禀告了马刺史被毒杀一案的情况,请求东海王力保荐他做豫州刺史。

王猛还特意提及了被扣押的县伯夫妻,说了句“二人清白与否全凭大王定夺”的话。信的末尾,王猛几番作誓表明他会誓死效忠东海王,必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可见王猛就是害死马刺史的最大嫌疑人。

豫州别驾可是仅次于州刺史的大官,得此一员大将在自己麾下效忠自己,必然是好事。叶初棠不明白东海王此举的目的为何,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为何忽然卖这大的人情给她?如果仅仅因为王修珏之前对她那点骚扰冒犯的话,这道歉礼未免牺牲得太大了。

所谓“无功不受禄”,对方突然赠了一个这么大的礼来,绝不可能是天上白掉下来的馅饼。

“大王的这份赔罪礼未免太重了,晚辈不敢收。”叶初棠将信折好,放回了托盘上。

王湛见叶初棠并未对信中的内容表示惊讶,也没有因为王猛陷害她父母的行为表露出愤慨,眼中笑意加深。

顾全大局,思虑缜密,谨慎应对当下,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世上难寻第二个如她这般气度的聪慧女子。

“既是赔罪礼,自然要有诚意,我们王氏若小气了,岂不被人笑话?你毋需多虑,此后珏儿不会再扰你了。”

王湛话毕,便垂眸饮茶。

叶初棠再拒绝就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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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好歹了,再说她不想在此继续逗留,过多纠缠下去。

“那便多谢大王!”

叶初棠道谢后,就打算行礼告辞,王湛率先开口了。

“传话给王彻,即刻放了县伯夫妇。”

叶初棠愣了下。

王湛未看叶初棠,依旧半垂着眼眸,轻声示下,“缉拿王猛,按律处置。”

叶初棠没想到王湛的‘诚意’至此地步,居然当下就干脆利落地把一宗牵涉到阴谋夺权的复杂构陷案,给简单两句话了结了。纵然是萧晏亲自出面,处理得起来恐怕都没有他干脆。

“大王有证据指证王猛?”叶初棠没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王湛笑,抬手请叶初棠落座,再慢慢听他讲。

叶初棠便依言坐了下来。

当即有婢女上了百花茶,点心四色,其中以枇杷糕的香味最诱人。

方形的枇杷糕中央竟以鹅肉脯镂空成花,其样式之精巧,在外面绝无仅有,味道闻起来有咸、甜和果香三种。观外表就能猜知,口感必然不会太差。

叶初棠不过只是扫一眼,在心里简略做了一番点评。她还不至于在外见到自己没吃过的美食,就死盯着失了仪态。

“令史乔广进与王猛有勾结之嫌,此人现今已被王彻缉拿,但并未招供,无非是怕王猛事后报复。如今我拿下了王猛,他便没必要再有所隐瞒了。”

王湛说罢,便笑请叶初棠尝一尝他的手艺。

叶初棠怔愣,“大王的手艺?”

王湛用眼神示意那盘中的四色点心,让叶初棠猜一猜哪一道是他亲手所做。

叶初棠下意识地看向鹅脯枇杷糕。

“聪明。”

王湛温言礼貌地请叶初棠尝尝看,为他品评一二。

“我听珏儿说,你很擅品鉴美食,倒不必跟我说客套话。”

叶初棠应承,直接将一整块点心送入了口中。这吃法于贵族而言,有点失礼。

叶初棠就是为了给王湛失礼看的,因为今天的事着实让她觉得蹊跷。她参不透,更看不透戴着一副温润随和面具的王湛,真正所图的是什么。所以她起了戏弄之心,想看看王湛那张脸是否能流露出其它表情。一旦表情破功了,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

王湛见叶初棠大口吃点心,反而笑意更深,眼神里似有长辈看孩子吃饭,很高兴孩子吃得多的那种宠溺。

失算了。

叶初棠一个猝不及防,把口中的点心猛地咽了下去,她忍不住咳嗽,喝了口水顺下去。

“失礼了。”叶初棠道歉。

“无碍,”王湛总结道,“倒多谢你提醒我了,下次该把点心做小些。”

虽然吃了个囫囵吞枣,但叶初棠尝得出来,点心的味道非常不错。如果用上中下等来评判的话,当属上等。只是很难想象,堂堂东海王居然会亲手做点心。

都说聪明之人干什么都厉害,东海王做点心会如此好吃,大概也出于此种缘故。

“味道极好,没有不足之处。”叶初棠老实评判道。

王湛淡笑,“你喜欢就好。”

走时,王湛还让人包了一盒点心让叶初棠带走。

叶初棠拿着点心离开畅春阁的时候,有几分恍惚。见东海王之前,她内心惶惶,十分谨慎,以为自己要应对豺狼虎豹。见了之后,她内心感觉很微妙,感觉自己好像见了亲大舅,又吃又拿的,对方还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这大概恰恰就是东海王的可怕之处,披着美丽温柔的外衣,哄你吃他的嘴短,让你无形中卸下防备,然后一步步步入他布下的陷阱。

虽然叶初棠仍然没搞清楚东海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她绝不会傻到走进他的陷阱里。

骑马过了一条街之后,叶初棠就打发熙春将那盒点心丢去喂狗。然后她就转路折返安城府衙,果然见她父母被放了出来。

安城太守王彻再三向叶放和苗氏赔礼,“万没想到此案竟是王猛别有居心地构陷,多亏东海王明察秋毫,大义灭亲。”

叶放和苗氏这会儿真挺意外的。叶初棠刚在早上给他们传话的时候,说让他们再忍一天就可以了,结果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到,他们就被放出来了。听说毒杀马刺史的真凶也被揪了出来,马刺史可以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叶初棠随后就搀扶叶放和苗氏上了马车。

“这东海王果然厉害,竟比皇帝还——”

“阿爹!”

叶初棠立刻打断叶放的话,提醒他别乱说话。

“豫州是王家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正常不过了。”

“瞧瞧,女儿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帮外人说话了。”叶放捂着胸口表示很痛心。

苗氏无语地瞪他一眼,呵斥他闭嘴。叶放真的闭嘴不吭声了,靠在软垫吃点心。

“这事蹊跷,前脚王修珏刚见了你,后脚东海王又见了你……怎么感觉王修珏并不知道他父亲会在之后会找你?”

叶初棠回忆王修珏对她说过的话,点头赞同,“肯定不知道。”

“吼,那就有意思了,父子居然不是一条心?”苗氏更加想不明白东海王目的为何了。

“会不会不是亲生的?又或者东海王是被人假扮的?”叶放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说话就几分闷。

苗氏恨铁不成钢地又瞪一眼叶放,叶放马上表示他这回一定闭嘴,绝不再多说一句。

苗氏深吸一口气,还是耐心不足了,她拉住叶初棠的手便道:“娘对不起你!”

叶初棠挑了下眉,已然有所预料。

果然,苗氏一脸无奈又悲戚地开始抱怨:“怪娘当年有眼无珠,找了你爹这么笨的纨绔。幸亏我宝贝乖女儿像我,足够聪明,不然这个家如果就靠你爹的蠢话,怕是早就散了!”

叶放听苗氏这话,一脸气呼呼的,想要说话,却又记得自己刚才对妻子的承诺,只得憋红着脸忍着。

“你脸红什么?愧疚所致?”苗氏质问起叶放。

叶放更狠劲儿地瞪她。

“你有话就说,用不着憋着跟我装假。”

“是你刚才说不让我说话的。”

“我说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我叫你放聪明点,多学点东西长见识,别说话不过脑子,怎么没见你听话?怎么总是还说蠢话?”

“苗氏,我看你就是被我宠坏了,越发地得寸进尺!”

……

叶初棠叹口气,转头去喝茶。

一会儿,俩人的‘战火’就烧到她这里来,让她评理谁对谁错。

“你俩这般不和,干脆早点和离算了。”叶初棠道。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苗氏点一下叶初棠的脑门。

叶放附议:“就是,你怎么说出这种出话!我和你娘可真是白养了你!”

叶初棠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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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而不语。

这招百试不爽,俩人只要一拌嘴,她就讲类似的话,必能让二人瞬间和好,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她。

车到了客栈,便要准备面见新帝了。

叶放和苗氏脸色都严肃下来,二人互相拉着手,似乎都有点紧张。

叶初棠安慰:“放心吧,他不吃人。”

两厢见过之后,萧晏没多言,只嘱咐二人休息。

叶放和苗氏恭谨告退后,就立马拉着叶初棠回屋。

“好看!”苗氏关紧门后,立刻就对叶初棠品评道,“就是气势有点慑人,你娘这么胆大的人也就只敢偷偷看他一眼。你那天是怎么做到临危不惧,勇往直前,睡了他的?”

“还嫌我说话没把门,你这会儿瞎说什么呢。皇帝陛下就在隔壁!”

叶放压低声音,指了指上面和周围,告诉苗氏肯定都有暗卫潜伏,她放个屁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居然在这种地方跟女儿讨论睡皇帝的事,真真是嫌命太长了。

“咱们刚从虎穴里出来,可别再入了龙潭!”

苗氏只好按耐下自己好奇心,拍拍叶初棠的手背,给她做口型道:“不急,以后找机会再跟娘细讲。”

还想听细节?叶初棠无奈扶额。

她就知道她爹娘在外游山玩水的日子,必然是她最安静逍遥的日子。此时此刻,免不得要羡慕起她的兄长来,远在庐陵,清静又安逸。

叶初棠劝慰叶放和苗氏早点休息后,终于得以脱身后,她才去见萧晏。

萧晏安静坐在桌边,正在看书,见叶初棠来了,他便将书放下,示意叶初棠坐到他身边来。

“你爹娘如何?”

“都好,还有精神斗嘴呢。”

叶初棠嘴角泛起笑意,暗暗观察萧晏的脸色。

“可想好了做什么菜给我?”萧晏把目光又放回书上。

叶初棠趁机扫了眼书上的内容,没想到萧晏正在看的居然是王湛自著的一本书叫《再劝学》。

“在想呢,慢工出细活,容我再琢磨琢磨。”

叶初棠觉得萧晏今天安静得特别诡异。

“陛下为何看这本书?”

“可看。”

这回答又似没有回答。

叶初棠就老实坐在萧晏身边,安静喝茶,时不时地瞄他一眼。

凤目薄唇,看着就冷漠寡情,飞鬓剑眉,给整张脸很多凌厉的气势,最慑人的当属他那双眼,深邃,漆黑,纵然在安静看着时,仍有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的森寒之气。

“困了便去睡吧。”萧晏突然道一句,目光还是在书上。

叶初棠挽住萧晏的胳膊,靠在他怀里。

萧晏这才侧眸,目色深深地看着叶初棠。

叶初棠眼不瞎,从进屋她就发现萧晏的不正常了。这会儿她若是真听话离开,后面的情况那才叫难以预料。

“今天在外,我想阿晏了。”

“是么。”萧晏应话的兴致不高。

“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跟阿晏讲,我找到了关于玲歌的线索,打算进京。”

“嗯。”

“那以后我在京,就有机会能多见阿晏啦。”叶初棠笑道。

萧晏轻笑,口气略带讥讽:“是寡人借玲歌的光了。”

“阿晏干嘛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

“你今天怎么了?”叶初棠忍不了,直接质问萧晏。

萧晏没说话,“嘶啦”一声,把他看的那页书撕了下来,接着一页又一页地往下撕。

叶初棠头都大了,她真的已经试图去努力安抚和理解萧晏了,但她真的理解不了他到底想什么,闹什么情绪,要干什么。

叶初棠扭头看向秦路,秦路伺候萧晏多年,一直形影不离,他或许应该清楚。

一直在角落里装鹌鹑的秦路,在接受到叶初棠的目光后,微微摇了下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今日一整天,陛下都在屋子里,没见什么外人,除了来了三名暗卫对他悄声回禀了情况。

暗卫回话的声音很小,秦路站得远,一点都没听到。当时他观察出陛下脸色没有什么不同,后来陛下沉着一张脸,开始翻开王湛所著的书。至这举动,秦路察觉到异样了,可他和叶初棠一样,闹不懂为何。

叶初棠主动握住萧晏的手,“阿晏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我说,这样憋在心里会气坏身子的,话要说出来,别人才懂阿晏的心思呀。”

萧晏无情地抽走手,继续撕书。

“我明日就给你做饭好不好?咱们去野外,我给你烤山鸡吃。”总闷在屋子里人是容易有情绪,叶初棠觉得带萧晏出去看看山水,散散心,应该会好点。

萧晏把剩下的没撕完的书揉成一团,狠狠丢在地上。

纸团刚好从叶初棠耳边擦过,“嗖”的一声,带起的风竟然不小,可见他丢的时候用狠了力气。

叶初棠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立刻捂住耳朵“哎呀”了一声,眼睛里开始蓄泪。

萧晏丢纸团的时候,的确没注意,听叶初棠的喊声后,又见她捂着耳朵要哭,只以为自己刚才丢的纸团不小心打到了她。

“给寡人看看。”

叶初棠捂着耳朵偏不松手,红着眼睛对萧晏道:“谨遵陛下口谕,我是觉得乏了,这就去睡觉!”

萧晏拦住叶初棠的胳膊,“先让寡人看一看你的耳朵。”

叶初棠偏不给他看,见萧晏非擒住她的胳膊不放,她就低头就咬了萧晏的手。

萧晏随她咬,动都不动。

叶初棠以为自己不够使劲儿,就咬得再狠一点,直到口中有了腥味,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赌气之下下口重了。

叶初棠忙双手抓住萧晏的手。

耳朵终于漏出来了。

萧晏只盯着叶初棠的泛红的耳尖看,轻声问她:“疼么?”

叶初棠:“……”

疼个屁啊,那是她自己用手揉红的!

“出龙血了。”

叶初棠捧着萧晏出血的手背,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看他。

“我会因大不敬之罪被砍头么?”

萧晏:“那你早死八百回了。”

叶初棠听得心里一抖,这话什么意思?

萧晏从秦路手中接来活血化瘀膏,在叶初棠的耳尖处反复抹了两遍,问她感觉好点没有,是不是还疼。

叶初棠:“……”

她什么时候说过疼了?她压根就没疼过。

不过叶初棠很会利用机会,趁机问萧晏,他刚才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你心里不清楚?”

“我为什么会清楚啊?”是你闹脾气好不好!

叶初棠语调无辜地反问,令萧晏的脸色再度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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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棠不惯他毛病了,立刻跟萧晏告辞。

关门声结束后,屋内一片寂静。

缩在角落里站立的秦路,默默然望向正负手立在窗前的皇帝陛下。

“陛下这又是何苦呢,何不把心事讲给叶娘子听一听,叶娘子那般善解人意,必定能体谅理解陛下。”

萧晏从袖中拿起一方黑帕,蒙在了脸上,随即跳窗而下。

秦路大惊,一个箭步冲到窗边,见暗虎卫已经跟上了陛下,这才松了口气。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皇帝陛下什么时候能不疯?

叶初棠回房后,思来想去,觉得萧晏肯定是知道了她今日见过王湛了,才跟她闹脾气。可这事她错在哪儿了?又不是她主动去见王湛。

哄他两句还不好,问他有什么心事还不说,那理他作甚。

叶初棠来脾气了,当即就告诉熙春,立刻就收拾东西,她要带着父母一起离开安城。

叶放和苗氏都惊讶不已,“那王猛还没被押回安城,罪名还没宣之于众,这案子就不能算完,咱们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东海王既然承诺了,就不可能反悔,否则他如何在各世大家族中立威?剩下的都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儿了,不如抓紧时间赶紧去京城找玲歌。”

这么多年以来,王湛之所以能在门阀贵族中位居最超然崇高之位,除了手腕狠厉和处事果断之外,信守承诺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至少他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如今他既然要定罪王猛,那王猛必不可能有命再活。

“那你跟陛下说了吗,咱们连夜会走?”苗氏追问。

“我会给留一封告别信给他。”

叶初棠将她写好的信放在桌上,信的一角用茶杯压住。

苗氏和叶放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问:“你们吵架了?”

“他欺负我。”

“走,立刻就走。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欺负我女儿!”

叶放一向是无条件地宠爱叶初棠。不管是谁的错,只要是碰到叶初棠的事儿,那就是别人的错。比如叶初棠踩了别人的脚,在叶放眼里,那就是别人碍着他女儿脚落地了,该把脚给剁了。更不要说如今萧晏主动招惹他女儿生气,皇权在上,他逆反不了,但支持女儿的决定他总能做到。

苗氏递了杯凉茶给叶初棠,让叶初棠喝完后冷静一下。

苗氏再问:“现在你还想立刻就走吗?”

叶初棠点头。

“行,那咱们立刻就走。咱们一家三口生死与共,患难同当!”苗氏干脆道。

叶放立刻附和妻子的话。

叶初棠提出异议:“这不过就是简单的留信告别,到不了生死的地步。还有你们似乎又把大哥给忘了?”

苗氏皱眉:“忽然提你大哥干什么。”

叶放再度附和:“就是,提他作甚。”

远在庐陵的叶缙,再度连打了数个喷嚏。

家仆在旁侧关切询问叶缙是否着凉了,欲去给叶缙准备姜汤驱寒。

叶缙哼笑:“用不着,必是我那遥远的父母在念我呢。”骂了不止一句!

“郎君此番回京述职后,正好可以归家与家人团聚。”

叶缙又哼笑一声,表情嘲讽,不置可否。

……

晚间时候,王修珏来畅春阁给父亲王湛问安。

他步步谨慎,恭谨有礼,生怕行止有错,被父亲问责训斥。

王湛轻扫他一眼,已然将他的表现尽数收在眼底了。

王湛留了王修珏一起用晚饭,饭后,王修珏主动表孝心,要为王湛抚琴。

他父亲最爱琴音,他若能在此方面有所表现,必得父亲欢心。

王湛轻笑点头,夸道:“我儿有心。”

琴声响起后,王湛的表情就淡了,他取来盘中的一块枇杷糕,正要送入口中,便有身边人附耳来回禀情况。

“叶娘子连夜出城了,”侍卫顿了下,颤着嗓音小心翼翼道,“此前大王送她的点心,被她命人扔了喂狗了。”

王湛的举动未有停顿,照旧咬着点心,斯文咀嚼着。

侍卫忐忑等了片刻,方拱手恭敬退下。

琴声止,王修珏高兴地起身,笑问王湛:“阿爹觉得如何?儿子的琴艺是否精进了?”

“嗯,是有精进。”王湛淡声问,“花了多长时间?”

王修珏欢快道:“足有六月,儿子每日都会坚持习琴一个时辰。”他如此用心练琴,就只为了这一刻向父亲表孝心,父亲肯定十分高兴。

“反裘负刍!”王湛立刻骂了王修珏,丢了手里的点心。

王修珏大惊,忙跪地认错。

父亲怪他把过多精力浪费在不重要的事情上。想想也是,如今他身上背负着诸多比练琴更重要的事。

“叶氏女那边你办得极不妥当。”

用了“极”,这于他父亲而言是非常重的词。

王修珏吓得咽了咽唾沫,连声磕赔错。

王湛负手立在王修珏跟前,睥睨他两眼后,嗤笑,“你这般脑子,再来十个也斗不过她。你在京名声已有损,三五年必须与你妻子琴瑟和鸣。”

王修珏愣住,不解问王湛:“可是阿爹之前明明答应儿子,让儿子——”

王湛眼色阴冷地瞥向王修珏。

随从福安忙向王修珏解释,如今京城内有很多关于他的风流传闻,甚至还有传他欲杀妻另娶的说法。

王修珏这才明白过来他父亲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十个脑袋都斗不过她……

王修珏:“莫非是叶初棠在算计我?”

王湛蹙眉,用‘你居然才反应过来’的鄙夷眼神,嫌弃地瞥了一眼王修珏。

王修珏被父亲的眼神刺得心里极难受,他倍感受伤垂下头去,口上不忘气愤骂道:“且等着,我定叫她好看!”

“好看什么?你算计人在先,智不如人在后,心甘俯首称败就是,怨得了谁?怪只怪你自己蠢。”

王湛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犹如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王修珏的心头,打得他内伤呕血,鲜血淋漓。

“我已在晋安给你安排好了差事,回京后你小住一月,携你妻子应酬几次,之后便去办差。等过个一年半载,你修德建功归来,到那时自没有人敢再拿前事非议你。”

王修珏一想到自己的妻子就皱眉:“儿子不喜她,和她再忍一年半载,叶氏那里早就有变数了,到那时儿子怕是很难再娶叶氏进门。”

“说得像现在没妻子,就能立刻娶她进门一样。叶氏你就不要想了,好生反省你近来做了多少蠢事!”

王湛打发走了王修珏后,瞥一眼那把被王修珏弹过的琴,命人即刻把琴烧了。看那琴他便不禁想起他长子有多笨,就他那琴技,他早在八岁便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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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他可倒好,二十岁了,练成这种程度,还沾沾自喜地跟他显摆。

福安瞧出自家主人的烦躁,忙安慰安抚。

“世子较之大王当年,是不可比,但与同龄人相比,世子已然是智广才高,为众人之中的佼佼了。”

“同龄人如他这般,也是王家长房长孙,是东海世子?”

“这——”福安垂下头去,低声道不是。

王湛活至今日,可以说所有事都尽在他的谋算掌控之中,唯独有一件事让他特别后悔。

年轻时因疏于考虑嫁娶的重要之处,便任由母亲安排婚事,娶了温顺贤淑的表妹为妻。

他当时一心立业,无心于男女情爱,当时只觉得娶一听话贤惠的妻子,她能完成繁育子嗣之责,能掌管好后宅内不惹事,不给王家丢脸便足够。

等有了子嗣,眼见孩子长大,在教导上乏力,王湛才意识到择一聪名灵慧之妻有多重要。三个儿子,竟尽数都不像他,甚至都不及他一半聪敏,愚笨的脑子全随了他们憨厚的母亲。

任你请遍名师,费心教导,令他们勤学刻苦,终究是抵不过天赋二字。榆木疙瘩就算开窍了,本质终究还是个榆木疙瘩,变不了通透的灵玉。

都说一族兴旺看子孙,在王修珏身上,王湛什么都看不到。他甚至蠢到连叶初棠一名女子都斗不过,如何能指望他将来撑起整个王氏?更不要说,如今他心里还有更大的图谋。

“大王消消气。”

福安一边奉上茶,一边在心里正琢磨着该找谁出来给大王撒气。扫一眼桌上的点心,他立刻想到了叶初棠。

“那叶县伯的长女还真是不识好歹,竟把大王亲手做的点心丢去喂狗。此女还算计世子,害世子名声受损。该叫她知道知道,算计王家人的下场是什么!”

王湛瞥一眼福安,轻笑了一声,问他:“你觉得当如何给她教训?”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敢损世子的名声,那我们就彻底污了她名声,看她还有没有脸在这世间活!反正如今世子段时间也没法子娶她进门了,此女流落在外就是便宜别家,倒不如彻底了解了干净!”

福安自认按照自家主人惯来行事的方式,认真揣测了一番之后出了主意。

王湛又笑。

福安嘿嘿赔笑,觉得自己正切中了大王的心思,今日的赏钱怕是少不了了。

他还马上主动请缨,愿意亲自带人去处理叶初棠。那小娘子长得真挺漂亮,细皮嫩肉,笑起来的样子可太甜了。他迫不及待想看一看,这个笑着甜如蜜的姑娘挣扎在自己身下,痛哭流涕苦苦哀求的样子。

王湛脸上的温润笑容突然消失,冷声道了一句:“杀。”

原本一直悄然站在王湛身后,毫无存在感的鬼三,当即抄出匕首,一刀利落刺进了福安的胸口。

福安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敛的嬉笑,他感受到痛的时候,胸口的血已经涌了出来。

福安瞪圆眼,震惊地看着胸口的刀,转而不解、不敢相信又绝望地望向王湛。

他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质问什么,又因为濒死没力气喊出来,窒息得很绝望。

他想知道为什么,他跟在东海王身边足足十年,一向忠心耿耿,尽心侍奉于他,为何,为何有一天他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然而他心里不管有多少个为什么,此刻没人能给他回答。

福安整个人后栽轰然倒地。不一会儿,他身下就有一滩殷红的血向外蔓延。他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嘴唇抖动着,不甘地用尽全力地看向王湛。

王湛如常一般,优雅般坐在桌边,取一块枇杷糕慢调斯文地吃着,嘴角甚至还带着随和温润的笑容。

吃完一块点心之后,王湛似乎才感觉到福安不甘的目光。

“竟然还没死。”

王湛的笑容,如春花绽放,耀眼夺目。但于濒临剩下最后一口气没死的福安来说,是比地狱修罗还可怕的存在。

鬼三再抽出一把匕首,打算补刀。

“挖了他的眼。”

福安无比恐惧起来,一口气咽了下去,终于死了。

接下来,王湛边饮茶边淡淡看着鬼三做事,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润的模样,表情上未有丝毫异样的波动。

王湛随即点名提拔了另一小厮代替福安的位置,也叫福安。奴仆的名字于他而言,不过如阿猫阿狗一般的称呼罢了,即便他记性很好,也不愿花心思去记这些卑贱之人的名字。所以他身边的小厮,永远只能叫福安。

“派人跟紧了叶初棠,今后我要知悉她所有的行踪。”王湛顿了下,忽然道,“最好是安插个人在她身边,她乐于帮助贫弱,可利用此点,戏做真点。”

鬼三应承,立刻退下。

……

萧晏从外面折返回来的时候,听属下回禀说叶初棠及其父母已经离开了,便伸手接过叶初棠留下的信。

秦路战战兢兢,觉得陛下接下来肯定会勃然大怒。

万万没想到,陛下打开信之后,看了一眼,居然笑了。

秦路觉得自家陛下改是在怒极反笑,忙战战兢兢劝慰他息怒。

“陛下,叶娘子虽连夜走了,可最后去的地方是京城。陛下与她虽然殊途,但最终同归。”

秦路特意竖起两根手指,凑在一起,寓意一对。

“王湛王修珏父子间早有嫌隙,此时时机正好,可派人去了。”

秦路没想到皇帝陛下此刻居然想的不是情爱,而是权谋,马上应承。

“那叶娘子那边,奴要不要多派些人跟着?”

“她生气了,寡人不惹她。”

萧晏将信纸放到桌上,秦路胆大去瞄一眼,信纸上居然就写了三个字“生气了”。

秦路不禁失笑,叶娘子真不愧是叶娘子,耍小性儿生气的时候都这般会说巧话,难怪在这种时候还能把皇帝陛下给哄笑了。

30.三更合一诱他,看戏

天大亮时,连夜出逃的叶初棠和父母赶到了弋阳郡。

弋阳郡最负盛名的便是尚阳楼,酒菜佳绝,光顾过这里的客人无不对其赞不绝口。

叶初棠喜好美食和享受的习惯就传自于叶放夫妻。所以三口人想法非常一致,在尚阳楼吃饭,并且点遍了他家的招牌菜,如冬笋鸡脯、鹿筋烧松子鱼、红豆莲子粽、山珍馒头等等。

叶放还要了一坛骑驴酒。

“一会儿休息完了还要赶路,少喝点酒。”苗氏拦他道。

叶放笑问:“娘子可知这骑驴酒的典故?”

“听名字就知肯定跟骑驴有关,莫不是骑驴的人都喜欢喝这种酒,所以叫骑驴酒?”

“非也,此酒起初是河东酿酒大师刘白堕所酿,青州刺史莫翎与刘白堕是故交,尤爱此酒。莫翎在上任的时候,特意载了刘白堕所酿的两坛酒走。不幸半路遇了贼匪,那些贼匪不识莫翎青州刺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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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不仅拦路劫走了他所有的钱财,还喝光了这两坛酒。

这些贼匪照例劫财后就会骑着驴逃跑,岂料之后没多久,他们全都倒在驴上头醉得不省人事,束手就擒了。

据说这些贼匪在当地猖狂了数年之久,比狐狸还狡猾,衙门几次派兵剿匪都无功而返。皆因此酒,衙门的人才得以不费吹灰之力尽数剿灭。骑驴酒之名,便由此而来。意在言明这酒不比其它浊酒,为真正的醇厚佳酿。”①

叶放悄声告诉苗氏,这尚阳楼的老板正是刘白堕的侄子,才有其酿酒的方子,断然不会外传的。所以错过了这尚阳楼的骑驴酒,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了。

“既是好酒,用酒盅喝着不爽快。”苗氏当即喝干了眼跟前茶碗里的茶,令叶放满上。

“好,娘子这么豪爽,为夫岂能落后。”叶放也把酒倒在了茶碗里。

“你来不来?”苗氏问叶初棠。

叶初棠摇头,“阿娘,你刚刚还说一会儿还要赶路,劝阿爹别喝酒的吗?”

“酒壮人胆!酒添气劲儿!喝了酒才更有精神头和力气赶路。”苗氏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叶初棠:“……”

“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在世就一遭,管什么明日后日的,当下实实在在吃喝到嘴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叶放举茶碗和苗氏对碰,俩人便齐刷刷地大口喝酒吃肉。

他们俩这模样如果被外人见到了,肯定难以相信。贵为国公夫妇的二人,一直跟优雅沾边的贵族,吃饭喝酒竟如此‘粗俗’,如江湖流氓一般。

叶初棠觉得自己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毛病,很可能就是深受自己父母的影响。

饭桌上不喝酒的叶初棠就像个异类,只捧着饭碗,安静地默默吃菜。

“诶,我们的宝贝珍珠怎么突然就不喝酒了?爹记得你以前也能喝上几口啊?”叶放觉得女儿一个人吃饭的样子有点落寞,赶忙关心问候她。

“当初就是喝了酒,才犯了错。”叶初棠对叶放道,“所以现在就尽量不喝了。”

“不对,不对,犯错的是那些算计你的人,酒无辜,你更无罪。”苗氏递给叶初棠酒盅,让她喝一杯,“这酒真不错,喝了解乏,回头好好睡一觉,会更有精神赶路。”

叶初棠就抿了一小口,甘甜醇厚,有淡淡的米香,的确是好酒。她咂咂嘴,觉得不够,便又喝了一盅,再一盅……很快,她就跟叶放和苗氏打成一片。

一家三口在雅间内嬉闹作乐,小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各自回房。

叶初棠晕晕乎乎地被熙春搀回房后,就半眯着眼睛脱了衣服,钻进浴桶里。熙春早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水里还特意加了花瓣。叶初棠进到热水里后,感觉自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透着清爽。

叶初棠享受地闭上眼,借着酒劲儿,颇感有几分飘飘然,似要羽化成仙而去。

“要是有樱桃茶就好了,再加点冰。”叶初棠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

熙春笑应,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樱桃酱,问店家买点冰来就是。

“娘子且等片刻,婢子这就去弄。”熙春关好房门后,便嘱咐清夏看好门,匆匆下楼去。

不一会儿,刘淳来找清夏,将买来的一篮点心拿给看。

清夏就挑了两样出来,下楼去厨房找盘子来装点心。

秦路机灵,特意挑了这个当空,将萧晏引路至叶初棠的房门前,对萧晏道:“叶娘子就住这一间。”

他真真算是服了皇帝陛下了!

昨晚发现叶娘子走了,他特意问陛下,要不要派人跟着,陛下的回答是什么?说什么不必了,不惹她生气。乍听好像他们家陛下终于大度了一回。结果呢?陛下确实没用派人跟着叶娘子,因为他自己亲自来了!

原本豫州已经准备好的一出大戏,陛下都不看了,只为看他心中的小娘子。

萧晏挥手示意秦路退下,就敲了敲门。半晌,他没听到屋里有声音,萧晏就又敲了两下。

“进来就是。”屋里传来叶初棠慵懒的声音,略有两分不耐。

叶初棠头靠在浴桶边缘,舒服得快要睡着了,突然被敲门声给闹醒了,才有了点脾气。

听到屏风后传来脚步声,叶初棠就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还客套上了?敲什么门呢,我正做美梦呢。”

叶初棠打了个哈欠。在氤氲的水汽下,困倦上头的她懒得睁眼。叶初棠背过身去,手背搭在浴桶边缘,叫熙春给她擦背。

“你猜我梦见什么了?”叶初棠在熙春给她擦背的时候,对她道,“我梦见他了。”

擦背的人在很认真地擦背,没有说话。

“虽然只刚分别了一晚,我就忍不住想他了。我觉得这是病,得治,你说宋青之那里有没有治我这种病的药方?”

“没有,他若敢有,寡人就杀了他。”

叶初棠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扭过头来。

在看到萧晏的那一刹那,叶初棠故作惊呼了一声,急急地催他快出去。

萧晏依言走到屏风后规避,背对着叶初棠所在的方向站着。尽管他刚被叶初棠吼过了,但他的嘴角一直带着浅笑,心情大好。

叶初棠草草穿上衣服后,对着铜镜简单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仍然保持着少许凌乱之美。然后叶初棠就慌张走到萧晏跟前,质问他怎么会在自己房中。

“无意为之,敲门的时候,没想到你在沐浴。”

叶初棠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之后她才道:“我以为熙春才让进门,哪里想到会是陛下。守门的婢女该打,竟将我一人留在屋中沐浴!”

其实叶初棠从人进门后悄无声息时,就察觉出来了来人不是熙春。这人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见她沐浴还继续保持安静沉默,叶初棠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来人是谁。

“是该处置了,不可有二次。误了你清白,当以命抵。”萧晏说罢,就要帮叶初棠处置清夏。

叶初棠忙抓住萧晏的手,“倒也不必为此要了她的命,她素来做事谨慎小心,大概昨晚熬夜赶路,脑子昏涨,才有所疏漏。”

萧晏食指划过叶初棠的脸颊,勾在她的下颚处。因刚沐浴过,皮肤正泛着粉红,水水嫩嫩。

“你是谁的女人?”

“自然是陛下的。”

叶初棠在被迫对上萧晏冷肃的双眼时,很懂他这问话背后的意思。皇帝的女人怎容许存在着被人玷污清白的风险,谁犯下此过失,谁就理该被处死。

“那阿晏是谁的男人呢?”

“你的。”萧晏毫不犹疑。

“在岭南雁城的习俗是男人听女人的话,所以这次阿晏就听我的话,我的婢女我来处置。”

“这又不是在雁城,再说寡人是大晋国君——”

叶初棠踮脚,亲住了萧晏的嘴,把他后半句没说的话尽数都堵了回去。

叶初棠在离开萧晏的唇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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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调皮地用双手就勾住了他的脖颈。

“阿晏听谁的话?”

萧晏轻笑,“你觉得寡人是因色而枉顾是非法则之人?”

叶初棠又亲了一下萧晏,这一次她轻咬了一下萧晏的下唇,舌尖浅浅掠过,勾人得很。

“阿晏听谁的话?”

如出水芙蓉,清丽天然,娇姿艳绝。这般心尖上的可人儿,依偎在他怀里,撒着娇儿,使小性儿娇嗔地问,他如何能拒绝。

“罢了,听你的。”萧晏道。

“‘罢了’去掉,听起来更悦耳。”叶初棠小小声嘟囔道。

“听你的。”萧晏依言重说一遍,格外有耐心地哄着叶初棠。

叶初棠笑了,在萧晏脸上奖励性地亲了一口,才放过他。

萧晏手背在身后,一直在克制。等叶初棠开了门,接了熙春送来的樱桃茶后,萧晏才算压抑下冲动,随叶初棠在桌边坐了下来。

“喝茶。”叶初棠乖巧地送樱桃茶到萧晏跟前,问他怎么会来这找自己。

“听说你生气了,便来哄你。”

“我好哄吧?你还没哄我呢,我就哄你了。”叶初棠真渴了,话毕就喝了半碗樱桃茶下去。

萧晏用帕子细心地擦拭嘴角的水渍。

“刚梦见谁了?”萧晏还惦念着刚才叶初棠把他当熙春时,说的那句‘我梦见他了’的话。一晚没见便想念之人,所指的应该是他没错。虽然心中已经确认了,萧晏还是想再亲口印证一遍。

“这还用说么。”叶初棠像被揭了短似得,捂住脸颊,眉眼弯弯对萧晏笑了笑。

萧晏的点了下叶初棠的鼻尖,也笑了。

如暴雨初霁,静然美好。

“阿晏现在可以跟我说说,昨晚为何会那般了么?”叶初棠还是要试图去了解萧晏身上她难以理解的部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今后她在京城,肯定免不了还会跟他打交道。叶初棠更喜欢掌控别人的感觉,而不是被别人掌控。萧晏纵然脾气暴戾,发起疯来叫人难以揣摩,十分骇人可怕。可他也有软肋,就是她。

“因为王湛?因为他见了我?因为他比阿晏更快出手,解决了马刺史的案子?”叶初棠问出了她心中所有的猜测。

“是也不是,比这更多。”萧晏知道叶初棠追问这个,是因为她被他的异常行为所困扰到了。

萧晏凑到叶初棠身边坐着,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如视珍宝一般:“寡人以后尽量不在你面前如此。”

“不要,我只想见真实的阿晏。”

叶初棠果决地摇头,所言的话太过善解人意,令萧晏心中为之一动,令他差点险些忘了叶初棠其实是个无心之人。

“儿时,我在丽妃院里的一棵小枣树上,刻了一个‘晏’字,时至今日已过十几年,当初的小枣树早已亭亭如盖,那枚刻字仍然还在。怕是再过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这字也掉不了了。”

这话换做一般人来听,必然会因‘晏’字不消,扯到什么龙威、千秋万代之类的恭维话上。

叶初棠却听懂了。

他在说他内心深处的伤疤或痛,便如枣树上的刻字一样,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无法抹灭,如影随形。所以时至今日,但凡有所触发,他都无法控制自己。

看来岭南的那些狼狈过去,只是萧晏成长中黑暗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更黑暗的痛苦刻在他的傲骨上,是他绝不会启齿说出来的经历。

埋在心深处的伤疤,每每碰触,都会隐隐作痛,叫人难以忍受,如何能去揭?揭了必定鲜血淋漓,汹涌不止。

叶初棠握住萧晏的双手。

“阿晏,如果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没有如果。”萧晏道。

叶初棠怔了下,不禁失笑。

萧晏的意思是说,他就是需要她,要她一直在他身边。

其实她说这话,不过是鼓励他的客套话。萧晏如果需要她帮助,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帮他,站在他身边。但是一直到一辈子,大概是不可能了。不是她变,而是萧晏会变。

因为终有一日他要娶妻生子,立贤为后,这是一国之君的重大责任。而与他并肩共享天下的皇后,绝对不会是她。她太了解自己了,她就是桀骜不驯的马,自由飞翔的鸟,绝无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坠落在深宫中去。

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绝无可能用情爱逼她心甘情愿地舍去自由。再说她已经有了萧晏的承诺,在他不主动提及逼迫她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会主动开口要求进宫,所以她更加不可能会进宫了。

萧晏现在黏着她,是因为久别重逢,新鲜劲儿还没过,那便随他。待日久天长,且看,必然是他先熬不住了,因许多迫不得已的情势而不得不做出改变。

趁着萧晏饮茶的时候,叶初棠手托着下巴,欣赏萧晏的俊颜。

她不亏的,一个英俊皇帝最好的年华都给了她。

“别这么看寡人。”萧晏伸手,理了理叶初棠略有些凌乱的衣领,将叶初棠颈肩露出的肌肤都遮盖好了。

叶初棠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衣领,又看向萧晏。若不是之前她刚刚照过镜子,确认自己确实姿色不错,她此时此刻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短短几天之内年老色衰,对男人没有吸引力了。

“这两日我还有事处置,不能一路陪你进京了。”

萧晏容色淡淡,跟叶初棠交代起正经事,还不忘嘱咐叶初棠落实为他学做一道菜的事。

“京城再见时,这菜要备好了。”

叶初棠:“……”

堂堂大晋国君,搞得好像遇饥荒要饿晕了似得,天天催她做菜。

叶初棠干脆起身,坐到萧晏怀里。

“阿晏连夜追我到这里,就为催菜?”

萧晏淡然扫一眼叶初棠不安分的手,捉住,然后放下。

“作甚?”

“我今天喝酒了,”叶初棠勾着萧晏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道,“想向你证明,没药,我也想要阿晏。”

萧晏双眸漆黑,盯着叶初棠。

叶初棠被看得发毛,下意识地想从他怀里退出。萧晏突然钳住叶初棠的下巴,眼底似有火在狂烧。

“看来你真是喝醉了。”

这口气怎么听着像要弄死她似得?叶初棠抖了抖睫毛,像是感觉到危险的兔子,生了退意就想迅速溜跑。

可惜晚了。

萧晏丝毫不给她退缩的机会,低头便狠狠地吻上了叶初棠的唇……

接下来,叶初棠如愿证明了自己对男人吸引力还在,也彻底贯彻了她爹娘教诲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及时行乐‘稀有品质’。

感觉上,比上一次狂野太多,有点累,但快乐也翻倍了,叶初棠挺喜欢的。

结果上,很失败,萧晏吃干抹净之后,居然还要她如约做菜给他!

什么就叫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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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薄情?这就是。

萧晏穿戴整齐后,见叶初棠愁眉苦脸地躲在被窝里,嘴噘起的高度都可以跟鸭嘴比肩了。

“不是你要么,怎么吃饱喝足了,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叶初棠狠狠瞥一眼萧晏,翻过身去不想看他。

“不许再喝酒了,下次也不许再□□寡人。”萧晏下达禁令。

“为什么?”叶初棠之前就奇怪,萧晏明明非常喜欢,却又在故意克制。

叶初棠很不理解,见萧晏沉默不答,又追问:“难道你不快乐么?”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萧晏在叶初棠脸上亲了一口,这才与她道别,匆匆去了。

叶初棠默默念了一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没琢磨明白,然后一头栽倒,累睡过去了。

晌午,一家三口又齐聚吃饭。

饭后就准备出发,继续赶路。

苗氏打量女儿精神不错,不过走起路来有些懒散,问她怎么回事。

“睡迷糊,摔地上了。”叶初棠捶了捶腿,提议改乘马车。

叶放和苗氏没异议,他们一家三口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坐一辆马车多有趣儿。

“我要自己一辆。”叶初棠才不要跟她爹娘一起闹腾,她累着呢,还想好好休息,在车上补觉。

“为什么?宝贝女儿是嫌弃阿爹了么?”叶放目光略带伤感地望向叶初棠。

叶初棠摇头。

“噢,那就是嫌弃阿娘了。”苗氏撇嘴道。

“当然不是!”叶初棠正无奈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看见熙春把书拿来了,忙道,“我是因为要看书,才需要一个人安静点。”

“书?什么书?”叶放从熙春手里接过来瞧,“《孟子》?这不是你早八百年就学过的书么,还有什么好看?”

“我看看我如今再看,是否有不一样的感悟。”叶初棠夺过书后,念了一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上了马车。

“女儿勤学是好事呀。”苗氏推搡一把叶放,拉他上了他们自己的马车。

车离开弋阳郡后,就在官道上畅行。

半个时辰后,路前头传来吵闹声。其中有孩子哭声,也有女子惊呼的救命声。

因为闹事人就在路中间,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熙春挑起车帘子,叶初棠就探出去看前头的情况。

“不要,啊——”

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女子乍然嘶喊的尖叫声极其刺耳。

叶初棠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路中央的一年轻男子,高举着手中啼哭的婴孩,狠狠摔在了地上。那婴孩被布片包裹着,体型非常小,看起来像是刚出生没几日。男人竟如摔一捆稻草一样,将这么脆弱小只的婴孩就那么无情狠丢在地上,那婴孩着地之后,当即就没了哭声。

熙春等家仆都没料到会突然发生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

男子的对面有一名年轻的妇人在痛哭,她眼睁睁见孩子被摔,尖叫崩溃不已。她慌忙跪地爬到孩子身边查看情况,在发现孩子断气了之后,她更加痛苦,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痛哭大吼。

男子背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妻,看起来是男子的父母。二人在看到男子摔了孩子之后,先后附和摔得好。

“这是你孩子!你亲生儿子啊!你为什么要下狠手杀我们的儿子!我跟你拼了!”年轻妇人发疯一般扑向男子。

她身材纤瘦,全然抵不住男人的力气。立刻就被男人揪住了头发,啪啪狠扇嘴巴。

“贱妇,背着我勾搭男人,生了野种,居然还有脸在我跟前喊闹!还想带着野种跑?走,跟给我回家去,再有下次我连你一起弄死。”

男子揪住年轻妇人就往路东面拖,全然不管路上那个被摔死的婴孩。

年轻妇人瞪着腿挣扎,崩溃大叫:“我没勾搭男人,那是你亲生儿子!你杀了我儿子,你不得好死!”

男子听妇人咒骂自己,抬脚就往她身上踹。

熙春实在看不下去了,气愤道:“怎会有这般恶的人!”

小厮已然在叶初棠的示意下,去阻拦男子。清夏则去搀扶起妇人,一边用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引她到叶初棠跟前来。

叶放和苗氏闻声也都从马车上下来了,见这场景后,二人都斥骂那男子。

男子和他的父母因得知眼前从马车里走出来的都是贵人,不敢造次,只得老实跪地听训。

等叶放和苗氏骂完了,男子才辩解:“草民是不得已如此,那孩子是这贱妇与他人苟且生的野种,草民岂能帮别的男人养野种?”

男子的父母都跟着附和,说他们的儿子做的没错。

“那你说她与何人通奸?可捉奸在床,证据确凿了?我怎么听你妻子分辩说,她是清白无辜的?”

苗氏作为县伯府的主母,见识过太多的情形了。一听这妇人之言,她便怀疑是这男子多疑,或在外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便肆意怀疑自己的妻子,不见实证便随意质疑她的贞洁。

“草民是个木匠,在外忙了小半年,不得工夫回家。这贱妇竟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在后山与外男私会,刚巧被上山采菜的邻居瞧个正着。草民这次回来,与邻居吃酒,邻居在醉酒时才失口才说了出来。得亏是说出来了,不然我还要养别人的野种!”

“我没有,那日我上山采野菜,遇了毒蛇,吓得惊慌之下,差点滚下了陡坡。幸而衣服被树杈挂住,让我半卡在陡坡的边缘才不至于跌下。后来碰巧有邻村的人在山上砍柴,我喊他帮了我一把,完事立刻道谢道别,此后绝无任何其它事情了。我解释不知多少遍了,他就是不信!”

妇人痛哭流涕,大呼自己不想活了,要跟孩子一起去死。

苗氏叹口气,对叶放和叶初棠道:“瞧瞧,情况果然如我所料那般,这混账无凭无据,只道听途说,听人随便说了那么一句,居然就不信跟自己生活多年同床共枕的妻子。”

“娘子息怒,我们这就教训他!”叶放安慰。

“男人啊,有的混账起来,真该千刀万剐!”苗氏啐了一口,叫人去报官。

男子仍不觉得自己有错,觉得苗氏论断有所偏颇,“分明是那恶妇不守妇道,夫人贵为权贵,必然更懂女人要守贞洁的道理,为何要帮那贱妇说话?”

苗氏哼笑:“和你这种人讲不出道理来。凭什么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你说的怀疑就是真,她的解释就是假?你当天下大道,是非曲直,全是从你这张嘴里出的定论?报了官让官府来查,到底谁是谁非,自然就清楚了。”

苗氏转而安慰了那年轻妇人几句。

年轻妇人感激不尽地给苗氏磕头,“还请夫人帮帮忙,为我做主,我不想再跟这个杀我儿子的恶贼一起过日子了。”

年轻妇人哭喊着绝不原谅男子,要让男子给她刚死的儿子偿命。

“好,我可以帮你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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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氏最见不得女子这般受欺负,但凡遇到了,她能帮一定会帮。“但我最多只能帮你离开他,要他偿命怕是难了。他杀的是自己孩子,府衙管不了,最多骂他为父不慈,无德至极,狠训他一通。”

年轻妇人听到这话,身子摇摇晃晃,坐在地上悲伤失神起来。

叶初棠在下车之后,就在熙春的搀扶下,一直站在路边旁观这场闹剧。

她目光停留在路上那名被摔死的婴孩身上许久,然后才落在男子及其父母身上,最后落在了年轻妇人身上。

男子、年轻妇人以及男子的父母的右手虎口处都有薄茧,奇的是左手没有。若为农户,常年用锄头、镐头之类的东西务农,虎口有茧的话,该左右手都有才对。可能右手更重些,但不该左手一点没有。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并不是所有务农之人都一定要常年拿锄头之类的农具。可是这四人全都是右手虎口有茧,而左手没有,未免太凑巧了,凑巧到有些微妙。

两炷香后,有弋阳郡郡守在听说叶放镇国公的身份后,亲自带人来了,当场评判了案子。他尽量顺着叶氏的要求,惩戒训斥了男子后,令男子写了休书,放妇人可以归家。

“是否该先核实二人的身份,召二人的邻居再质询一番?”

叶初棠建议郡守周全谨慎些,不要因为她父母帮衬着年轻妇人说话,就行使特权,全然一边倒。

“一旦她所言为虚,真跟她人有奸情呢?”

郡守当然不敢有异议,连忙应是,立刻派人去村子里请那个嚼舌根子的邻居来。

在等人的功夫,苗氏震惊地拉着叶初棠到一边,小声质问她:“你怎么还替那个混账男人说话?你忘了娘教过你什么了么,咱们女子之间要多多互相帮衬!”

“那也该弄清事实,确认是好女,我们才能帮。男女之中都有坏人啊,阿娘不该觉得女子弱,就认定所有女子都是好人,都值得被救。”叶初棠道。

苗氏惊讶得挑眉,欣慰地拍拍叶初棠的手背,“宝贝女儿长大了,懂得道理都比娘都多了,娘甚感欣慰。你说的不错,不该见其弱,就认定其一定是好人。”

又等了一段时间后,那邻居终于被带到。

邻居坦白承认,他那日并没有亲眼看见年轻妇人与那男子有苟且,只看见是一名男子从妇人手臂上抽了手,然后就走了。邻居便以为二人是刚行完苟且之事,在道别。

“好了,这下清楚了,就是个误会。而你竟因为这个误会,亲手摔死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苗氏叱骂男子。

男子恍然,惊愕,随即懊恼万般,跟自己的爹娘一起看着婴孩尸体,后悔得哭起来。男子又再三向妻子赔罪道歉,完全是一脸追悔莫及的样子,恳请她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年轻妇人痛苦而决绝,连连摇头,眼中毫无留恋:“我不会再相信男人了,也不会再嫁人了。”

话毕,年轻妇人转而看向苗氏,扑通给苗氏跪下,请求苗氏收留她。要她当牛做马也好,要她日日掏粪也罢,她都心甘情愿。

叶初棠挑着眉,旁观到这里后,学着苗氏的语气,痛骂了男子两句后,又问那名邻居:“你在村里住了多少年,与他们为邻多少年?”

邻居垂首答道:“草民自小就是村子里的人,生在村子里,长在村子里,今年三十二岁,便在村里呆了三十二年。与他家为邻,也差不多这么久。”

郡丞笑着在这时候插话道:“叶娘子没去过那种小山村,可能不了解情况。向他们这种住在村里的农户,大多都是世世代代传承,外村人搬进的少,往外搬迁的也不多。村里各家各户之间大多还都是有亲戚关系,这就跟世家大族之间常会联姻的道理差不多。”

郡守以为叶初棠是普通的贵族女子,被养在深闺,不知穷苦世界的样子,所以讲得很耐心,深入浅出。

叶初棠了然点头,礼貌道谢。

“既然身份确准,也已经对峙过了,她确系遭遇可怜,母亲是该帮她一帮,收留她。”叶初棠对叶氏道。

苗氏早有此意,点了点头。

年轻妇人趁机连忙向叶初棠道谢,忙表示她也愿意伺候叶初棠。

“二位娘子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身父母,我李山花愿以命发誓,必定忠心无二,不然我就穿肠肚烂,不得好死。”李山花当即举手要作誓。

苗氏见状要阻拦,叶初棠及时拉住了苗氏。Dingding

“她如此诚心实意,娘若阻拦了,岂不她驳了表忠心的机会,让她反而更难受?人若觉得过分亏欠另一个人,心里也是很不好过的。”叶初棠道。

苗氏点点头,便等着李山花把誓言说完了,才叫人搀扶起她。

今日如此耽搁了时间,更要抓紧赶路了。

叶放走之前,拿国公的身份压了一下弋阳郡郡守,命其好生处置李山花丈夫一家。

至晚间,大家就近寻了县城歇息。小县城不比大郡城,住宿吃食各方面都差一些。

李山花在熙春和清夏帮忙下,整个人被重新拾掇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人精神了不少。

叶放和苗氏因为小县城没有好吃食,抱怨了两句。

李山花就在这时显出神通了,就地取了客栈厨房里的食材,在厨房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便做出了非常美味的八菜一汤。

因食材有限,以青菜和普通的鸡鸭肉居多,但经过李山花的烹饪,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起眼的菜,居然好吃到让人啧啧称叹。

“妙啊,看起来卖相一般,吃起来竟味道佳绝。”叶放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苗氏连连点头附和。

李山花憨厚地搓手道:“婢子小户人家出身,没什么见识,也不会做什么大菜,也就能摆弄这几样家常小菜。国公和夫人觉得好吃就好,婢子真怕自己没有,留下来给大家添麻烦。”

“不会——”

叶氏刚开口,叶初棠突然出声打断了叶氏的话。

“你今日刚死了亲儿子,受了那么大的罪,竟还有心情给我们做饭?”

这个李山花,简直像是特意为她和她母亲这样脾性的人打造出来的受害者。更妙的是,她还拥有着能够迎合叶家所有人口味的手艺。这到底是那个混账如此精心地给她安插的细作,如此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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