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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晋|江独家发表三更合一,送红包~……

叶初棠正笑着去拿松仁糕,这松仁糕是她从宛陵特意请来的厨子所制,松软香甜,拿在手里的时候,方形糕点因为绵软会微微抖动,散发着淡淡的松子香味。倘若入口,细腻软润,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三岁孩童都喜欢食用。

叶初棠对美食一向珍惜,不舍浪费一点。

这一次她手抖了,整颗松仁糕直接从她手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是啊,她心急之下就疏忽了。人刚失踪,她就来找萧晏解释玲歌的事情,凭他城府又怎会察觉不到她所露出的破绽。

叶初棠低眸看着地上的松仁糕,茸茸浓密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萧晏直接将他的大长腿伸了过来,一脚碾碎了地上的松仁糕。

叶初棠恍然惊起,立刻要给萧晏下跪行拜礼。

萧晏先一步拦住了叶初棠,目光冷冰冰地盯着她莹润白皙的额头。

“谁稀罕你参拜。”

既然是圣命不让她拜,叶初棠当然要听话。

萧晏阴冷的目光突然瞥向熙春。

“回陛下的话,妾确实早已知悉陛下的身份了。”叶初棠忙道。

他哼笑一声,“看来你身边有个胆大包天的人,胆敢忤逆圣命。”

这话已经近乎直白地指向熙春。

叶初棠猛地抬头,和萧晏对视。

萧晏冷笑,“极好,一个婢女在你心里都比寡人重要。”

“她区区一名婢女,身份卑微,哪里能跟陛下比。”

一旁的熙春早已经颤抖地跪地,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秦路刚才特意用眼神提点过她,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种时候一定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倘若出一点声音让皇帝陛下注意到她,不止她,她父母兄弟姊妹甚至八辈子祖坟都可能被掘个底朝天。

“不是吗?你因她才敢直面寡人,向寡人承认你是个骗子。叶初棠,莫非你以为你曾有恩于寡人,便可对寡人肆无忌惮行欺君之事了吗?”萧晏手力很重,紧紧握着叶初棠的手腕,“寡人如笑话一般被你当猴耍很有趣是吗?”

叶初棠曾经当着萧晏的面,处置过背叛她的小厮,质问过对方一句“我如笑话一般被你当猴耍很有趣是吗”,如今萧晏把这句话还给他了。

那天她还口口声声说过她对人真诚以待、掏心掏肺、光明磊落……

叶初棠从手劲儿上已然能深刻感受到萧晏的怒意,她手腕边缘的皮肤都掐白了,整只手开始涨红。

盛怒之下的皇帝,心思难测,谁招惹得起?

对上萧晏阴冷又凶戾的眼,叶初棠忍不住心抖,心里真有点没底了。她知道传言中的新帝性情暴戾,但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萧晏这一面。

叶初棠只能翻找出她认为萧晏的软肋来应对他,比如他最见不得她哭。所以现在,她的眼睛不能继续再干下去了。

很快,叶初棠的眼眶里就有眼泪在打转,红红的,像兔子。

“如果说被骗就是被当猴儿耍的话,陛下当猴不过十天,妾当猴九年了。”叶初棠小声嘟囔,语调听起来可委屈了。

萧晏怔了一下。

叶初棠趁机冷吸一口气,娇声喊疼,手微微地颤抖。

萧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无意间手劲儿大了,叶初棠的手腕在他的掌心像要被折断了一般,他立刻松了开手。

手刚松开的那一刹那,叶初棠纤细的手腕上还维持着一道环形的白色印记,如似一道枷锁。

叶初棠忙用另一只手去揉手腕,两只手的颜色对比非常强烈,一只涨的通红,近乎要发紫了,另一只小巧白皙。

萧晏看了两眼之后,终忍不住问:“疼么?”

“这算什么疼,该疼的是心。”

实际上她的手的确不疼,只是在被紧握手腕的时候,不过血有点难受,松开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她皮肤薄,比较娇嫩,容易变红变青紫,表面看起来才显得比较吓人。

叶初棠抬眸看了一眼萧晏后,一直悬而未落的眼泪终于从眼睛里涌了出来,一颗接着一颗凄美地从她脸颊上滑落。

叶初棠不做无用落泪的事,她的哭都讲究技巧。这会儿在萧晏面前,不必用力过猛,掉几滴泪,哭出凄楚的美感,惹得他心软同情就行了。

萧晏轻笑中似有嘲讽,“你会心疼?”

“陛下非我,怎知我不会心疼?”叶初棠也把萧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还给他。

哭这一招果然卓有成效,萧晏虽然还在盛怒中,但萧晏从刚刚开始看她的眼神不像之前那么冷漠无情了,至少熄了十之二三的火气。

叶初棠微微抿了一下嘴,用倔强而澄澈的目光看着他:“陛下大可以将我的心剖出来看看,我到底疼不疼。”

萧晏瞪一眼叶初棠。

这眼瞪的虽然带怒气,但却明显袒露出了情感。

很好,到目前为止,他至少熄了十之三四的火气了。

怒火能消解,问题就不大,至少比她想象中的被揭穿的场面容易很多了。

接下来还有更大的一关要过,他皇帝的身份直白地亮在她面前了,她若不想做皇后,又该怎么自保去解释。再有,在欺骗的前提下,之前他们的种种相处都会以新的角度被挖出来,被重新审视和质疑。

“寡人当年之所以瞒你身份,原因有三:始出于防备,未敢道明;不想牵连于你;怕你知悉情况后因各种缘故疏远我。”

这其中的各种缘故,包括萧晏所猜测担忧的各种可能性。比如他的身份会给叶初棠带来麻烦,她本人或许不介意,身边人会加以阻拦。比如,她不再把他当成普通的少年来使唤,开始敬他如皇子一般。比如,她知道他们注定殊途殊归,决定只舍钱财或遣人照顾他,不会再见他了……

叶初棠是他那时拥有的唯一可以抓住的光,他太怕失去了,任何一种可能性他都无法担负。

“至于后来,则因为顾及你的安危。”

“陛下再次与我见面时,也未直接明说。”

“有些事难以启齿久了,便成了习惯,时间越久,越难开口。”

其实他当时还有别的顾虑,萧晏未全说。

“我知陛下身份一事,跟熙春无关。我见府中有陌生脸出现,心中本就纳闷,后来听管家解释说新换了一批小厮,也并未深究。

四天前,我去花园采花时,听人窃窃私语提及陛下,说到瞒我,又说府中来了侍卫,我才恍然明白过来,逼问了熙春。

没有及时跟陛下坦白的原因有二:一气陛下瞒我九年;二既然陛下有心继续瞒我,我又何必拆穿。”

叶初棠思来想去,保险起见,她不能将所有实话道出,冒险把将熙春牵涉进来。四天前的时间刚刚好,如果再往前推的话,很多事都不好解释了,更容易被质疑,比如桃林做饭说不孕一事,还有玄天观的吵架,都能显出她的心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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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承认时间在此之前,萧晏势必不会再信她任何一句话了。

萧晏显然是一位会迁怒的君王,否则他不会因为一声“凌哥”而拿了她身边那么多人。

“四天前,也就是说你不孕一事属实。”萧晏道。

叶初棠立刻垂眸,偏过头去,似乎不愿或者羞于面对萧晏。

“我非他意。”萧晏立刻道。

叶初棠还是只把后脑勺对着萧晏,她抬手做擦眼睛的动作,哑着嗓子道:“你不必解释,你是一国之君——”

显然,她的原因还有第三条:不愿承受非议做皇后。

“早说过,我不在乎这些。”看着叶初棠萧瑟单薄的背影,萧晏几度忍下了想抱她的冲动,终还是将将双手背在身后。

叶初棠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怕了,因为从刚才开始萧晏终于对她自称‘我’,而不是‘寡人’了,这预示着她仍然是他的特例。

同样察觉到这一点的还有秦路,他已经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拉起熙春,悄然退到屋外,并将门关好。

熙春前一刻还觉得自己半脚悬空在悬崖边,风一吹她就能坠下万丈深渊,连同她的祖宗十八代一起摔得粉身碎骨。

下一刻她居然被秦路拉出门外,安全无虞了,说实话她有点懵。

秦路对熙春意味深长地笑:“熙春娘子可是找了一位好主人,日后跟定她,必有泼天富贵。”

“我不懂这些,只知女郎救了我的命,我的命便是女郎的。”

秦路审视两眼熙春,又笑:“听你这番话,洒家更佩服叶娘子了。”

“何故?”

“驭人之术,以力驭人为下,以德服人为中,驭人之心为上,你家女郎是高手中的高手。日后洒家要靠你家女郎多多照拂了!”

秦路是萧晏身边的亲信,君王处置的很多政事,包括机密要务,都由他来代传跑腿。秦路之所以能在多疑的君王身边长久立足,自有他的生存之道。一直以来巴结他的权贵不计其数,秦路对谁都笑脸迎人,但对谁都保持距离,从轻易对任何人松口表示亲近,叶初棠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一人。

如今他这话无异于在告诉熙春,今后他在皇帝面前,绝对不会干落井下石叶初棠之事,甚至有机会的时候还会帮叶初棠说好话。

熙春跟在叶初棠身边许久,虽比不了秦路那般有见识,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还能领悟到,加之刚才多亏有秦路在旁边用眼神提点她。

熙春连忙跟秦路行礼道谢,表示她一定会将他的意思转达给女郎。

“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熙春万般担忧地朝紧闭的屋门望去。

秦路哈哈笑了两声,让她不必担忧,肯定没事。

凭他对皇帝陛下脾性的了解,如今这般就是没什么大事儿了,否则他刚才也不会揪着熙春退出来。

想想皇帝陛下刚来的时候什么样?暴风雨前的宁静,将要崩裂的泰山,这才过去多久,情势翻天逆转。

满朝文武各显其通折腾三天三夜,都没有叶娘子一句话好用。所以说,叶娘子真不是一般人。这天下大概只有她一人能治住皇帝陛下那喜怒无常又时常疯癫暴戾的脾气了。

“咱们是仆,按理说是该随主人的意思办事。但有时候呢,咱们也该有自己的主意,稍微劝着点他们。你说是吧?”秦路话里有话地点了一下熙春。

熙春略有点不太明白秦路这话的意思,她知道秦路这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不可能在深说了,就先点点头应承,等回头自己慢慢琢磨去。

屋内,萧晏和叶初棠两人安静了良久。

叶初棠保持着背对萧晏的姿势,低头时不时地用袖子擦擦眼角,什么话都没说。

萧晏自之前那句后也始终没说话。

叶初棠沉得住气,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她不比萧晏有高超的帝王身份,自带强悍地优势,所以这个当口一定不能由她来先开口。

半晌之后,萧晏的声音明显带着疲累。

“寡人只是想知道,你到底骗了寡人多少。”

“我也想知道,陛下信我多少。若不信,何苦纠缠不清,何苦犹豫不决,何苦——”

萧晏本已经恢复如常的眼色,再度渐渐转冷。

“如此折磨自己?这两日你清减了好多。”叶初棠说完这话,把头低得更深。

萧晏终于再忍不住了,双手搭在叶初棠的肩上,将她的身体扭转过来,迫使她正面对着自己。叶初棠还是深垂着脑袋,把脑壳对着萧晏。

萧晏用手抬起叶初棠的脸,用大拇指利落地擦掉了她脸上正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随即他就松开手,转眸移开了目光,目无焦距地看向别处,发出了一记像是嗤笑又像是在叹息的声音。

一双温热的手抚在了萧晏的脸上,轻轻柔柔,指腹似毛茸茸的笔尖一般,在他脸上细致地描绘刻画。

“真的瘦了好多,你这两日是不是都没吃饭?我昨日喂你的羊肉丸子你吃了之后,胃一定不舒服吧?怪我昨日身处喧嚣中,被热闹分了神,太粗心,没多关心你。”叶初棠温言软语,挂着满脸愧疚之色,看起来非常后悔和懊恼。

萧晏在心上结的最后一层冰,被叶初棠这番话轻易给破碎了。

他捉住叶初棠抚在他脸上的手,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叶初棠靠在萧晏的胸膛上后,双手就环住了他的腰。他身材高大,腰腹紧实,这样抱靠在他怀里很容易有安全感,但叶初棠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这就如同行走于沼泽之上,眼下脚底是安稳了,接下来的路必须谨慎做好选择,才不至于深陷进去,被轻易吞没。

“阿晏饿不饿?”

叶初棠在非常准确的时机,改称萧晏为阿晏,这让萧晏心里又软了一分。

比起叶初棠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才小心翼翼应对,他当然更喜欢叶初棠始终把他当成‘阿晏’。

“嗯。”

叶初棠心里还惦记着凌、泠、翎等人的性命,她知道这事儿不能开口明说,直接提很容易会让萧晏误以为她是为了他们在委曲求全,虚与委蛇。

“能等一小小会儿么,我给你熬养胃粥?”熬粥这活儿应该不难,加水加米煮一下就是了,她看过很多回。

千年冰山脸终于有融化的迹象,淡淡勾起了嘴角,应了声“好”。

“那阿晏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如意食肆的厨房各种食材备得很齐全。

叶初棠取来粟米,用石杵捣了几下后,手腕没劲儿了。一双大手忽然伸了过来,接过叶初棠手里的石杵,帮叶初棠碾米。

萧晏:“粟米已经很碎了,何必再碾?”

“这样不仅熟得更快,对长久不食之人来说还更养胃。”这类养生之道叶初棠都是从宋青之那里得知。

她将米倒入砂锅之内,就盖了盖子,转头去檀木架上取了一罐桔饼来。

“这东西可是我做的,别瞧放在这,只有我能用。”叶初棠用筷子一连夹了六块的桔饼出来,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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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板上。

桔饼橙色,都是小橘子压扁了连着皮一起用糖腌制。

叶初棠用小刀在桔饼上做了两下修切,桔饼就如橙色的花朵。叶初棠将六朵桔饼花丢进砂锅里与米同煮,然后将厨房早腌制好的酸甜小菜挑了口味最好的捡了两碟出来。

粥煮开后,咕嘟咕嘟冒泡,散发浓郁的米香。盛出一碗出来,凑近了闻,可能闻到淡淡的果甜香。橙色的桔饼花装饰在淡黄色粟米粥上,让一碗简单的粥增色不少,叫人更容易有了胃口。

萧晏接下叶初棠双手送过来的筷子和汤匙,坐下来尝了一口粥。

“桔饼有开胃理气之效,呕逆少食、胃阴不足之人吃它很有用。”

萧晏抬眼,湛黑的眸子深邃莫测,“这都是那个宋神医教你的?”

叶初棠笑,“阿晏吃醋了?”

瞧她这副表现,他倒是没必要多想。

“他医术不错。”

“他的神医之名,的确名副其实。”叶初棠跟着夸一句,随后她给萧晏又盛了一碗粥。

等萧晏要喝第三碗的时候,叶初棠坐在萧晏对面一动不动了。

“怎么,见我不生你气了,就不给吃了?”

“食多伤胃,不能再吃了。想吃的话,明日、后日、大后日我再煮给你。”叶初棠对萧晏温温甜甜地笑道。

萧晏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

“后日我便启程离开宣城了。”

叶初棠惊喜地睁大眼,因为萧晏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叶初棠及时压制住了自己雀跃上扬的嘴角,马上故作失落地垂下眼眸,抠抠手指,什么话都没说。

萧晏知道不孕是叶初棠心口的伤,不能戳。让她做当家主母,她尚且敏感不安,何况是一国之母。现在时机不合适,提不得让他去京城的事。他还没有羽翼丰满到让叶初棠进宫之后,可以无所顾忌,不受任何流言蜚语的束缚。

但他不会让她等太久。

叶初棠感觉出来萧晏没有带走他的意思,偷偷在心里更雀跃了,像是被从笼中被放飞的鸟儿,欢快极了。

叶初棠对着萧晏可怜兮兮地抽了一下鼻子,眼神落寞,面露出不舍之意。

萧晏安静凝看了叶初棠片刻后,“在走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须要确认,你不能骗我。”

叶初棠点点头,认真看着萧晏,等待他发问。

“你可心悦我?”萧晏目不转视地看着叶初棠的双眼。

叶初棠感觉萧晏那对黑瞳漆黑如漩涡一般,似要将她吞没进去。

她要怎么答?才熄了怒火的人,如果在这时给他一记实话,他必然更盛怒。还有数条凌、泠、翎等人的性命握在他手里,熙春他们也可能被株连。

只回答他一部分,应该不算骗吧?那晚过得很愉快,在知道他是皇帝之前,她的确曾心悦过他,甚至认真考虑过要嫁给他。

“我以为阿晏心里早就清楚这件事,阿晏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到目前为止!

萧晏眼中并没泛起多少喜悦,他立刻勾起唇角所带来的笑意,掩藏掉了他眸底暗藏的东西。

“直白回答寡人。”

叶初棠微垂眼帘,复而又看向萧晏:“初棠心悦阿晏。”

“很好。”萧晏轻笑一声,手抚在叶初棠的后颈,附身在她眉间轻轻吻了一下,突然他抬手,卷出叶初棠发髻上的一缕发,以匕首迅速割断。

速度之快,叶初棠几乎没反应过来。

萧晏也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回京后,寡人会将此发交予女巫,令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离。”

“好。”一缕头发而已,叶初棠不同于大多数人,她不信巫术。

听叶初棠答得干脆,萧晏嘴角的笑容比之前加深了些。

“那天窗外的那包被碾碎的点心,可出自阿晏之手?”为了避免萧晏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让她意外的事,叶初棠决定还是把话题转移到她想解决的正事上。

“昨日王修珏请我在这里用饭,跟我提了你建这食肆的目的。他还说,他跟这里的老板很要好,才得以在开业之前,邀我到这里用饭。”

“这跟我没关系,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儿。我才没跟这个狗畜生关系很要好呢!”叶初棠气得骂人,立刻要招掌柜来问清楚,向萧晏证明清白。

“我知道。”

王修珏会用什么手段说何种鬼话,他心里很清楚。

“那——”

“人会放。”萧晏早看穿了叶初棠的内心。

叶初棠忍不住问:“阿晏明明误会了,为何听我说玲歌事情的时候,没有一点惊讶?”

这是叶初棠觉得非常不对劲儿的地方。

萧晏在桌边端坐,啜了一口茶后,才淡淡道:“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之后,你还会为一般美味的东西而大感惊讶么?”

叶初棠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比喻?因为经历了大风浪,所以对小浪已经波澜不惊?因为玲歌那场误会伤他太深,所以在误会解除时他就无感了?

叶初棠觉得萧晏这个想法吧,真有点跟正常人不一样。

“那闹出这么大的乌龙,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懊恼?”叶初棠用手指量出半个指腹示意萧晏,一点点。

“没有,深感庆幸。”萧晏黑似漩涡的眼睛在叶初棠脸上落了一瞬,便收回,转而看向碗中的茶汤。

好茶自然要慢烹。

急什么,九年都过去了。

没有?还深感庆幸?如果在庆幸玲歌是女人的话,难道这不该算是一点点懊恼么?还是说他所谓的“庆幸”并非是这个意思?

叶初棠一时想不明白。她突然发现今日的萧晏很难读懂,比起前些日子的他复杂神秘了很多,就像是清澈的溪流和黑不见底的深潭之间的区别。

还好只有两天,他就离开宣城了。

不,准确来说是一天半。

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萧晏再抬眼见叶初棠在神游,无声轻笑。

心悦啊,可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和叶初棠告别时,萧晏没有立刻走,站在门前边看着叶初棠。

叶初棠反应过来后,立刻扑进萧晏的怀里,踮起脚在他冷峻的脸上亲了一口。

“我会想你的。”叶初棠杏目含笑含俏,微微翘起的粉唇带着恰到好处的甜意。

萧晏目光落在叶初棠的唇瓣上,随即就克制移开。他搂了她一下,便立刻松了开手,转身推开门后就大步离开,再未回头。

秦路和熙春一直等在屋外,见陛下一走,他立刻匆匆跟上。

熙春飞似地扑倒叶初棠跟前,眼睛一下就红了,涌出很多泪来。

“女郎——”

叶初棠脸上还维持着笑意,等萧晏的身影彻底看不着了,她才拉着熙春进屋,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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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俩人围桌而坐,默默吃茶啃了一会儿糕点。

等三度确认周围安全,隔墙无耳之后,熙春才激动地开口。

“女郎说了多少?全都实话交代了?陛下什么反应?”

“都说了,那我还有命活么?电闪雷鸣之间,我立刻确定了时间,四天前刚刚好,绝不能再多,也不能太少。总之糊弄过去了,他也没有强逼我,再熬两天我们自在了。”叶初棠将整盘松仁糕端到自己面前开吃,把之前没吃到嘴的部分双倍补上。

突然想到萧晏要走,自己好像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这松仁糕好做么?我能不能做成?”

“好做,糖卤加炒面后,撒以新鲜烘炒的松仁碎,切块,再行蒸熟即可。”熙春马上应承。

叶初棠无语地看着她。

熙春才反应过来,“很难吗?那要不还像上次做蟹黄汤饼一样,让他们把料备好,女郎就负责往锅里添料?”

“好。”叶初棠干脆应下。

秦路跟着萧晏回官邸时,本以为皇帝陛下刚才跟叶娘子共度了一段美好时光,心情会很不错。

谁料他眼中含笑走出如意食肆,到了官邸后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阴沉。

这不该啊,叶娘子居然没哄好陛下?

片刻工夫,萧晏看完了三张奏折,说了两句废物,下令杀了六个人。

秦路琢磨着这么下去官员可能不够杀,便主动送人头,顺便试探一下皇帝的心思,“陛下,那些‘凌’人该如何处置?”

“放。”

没有多余的话,干净简洁,说明皇帝陛下确实不计较这事儿了。秦路反而更疑惑了,陛下没有因为其他男人的事跟叶娘子闹别扭,那怎么还沉着脸?

秦路继续送人头,“陛下,这是朱将军刚探来的情报,昨日那些刺客的落脚地竟在六盘山的匪寨。朱将军请陛下批示,是否要剿匪。”

“王氏如何了。”萧晏突然问。

秦路只怔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萧晏指的是宣平侯府的王夫人。此前王夫人使唤林伶人的妹妹弟弟去县伯府闹事,被侍卫知悉后,就报到了陛下这里。

秦路就派人拿了那对姐弟,审问之后方知,原来这对姐弟只是林伶人在乐坊认下的干亲,非亲生兄妹。这对姐弟纯粹是拿钱到县伯府闹事,去闹之前俩人还练了好久。

通过绘制教唆他们之人的画像进行调查后,还真如叶娘子所猜测的那般,此事是宣平侯府的人所为,也便是受王夫人的指使。

“这两日奴一直叫人多散布王氏的恶举,如今王氏已然受不住非议,决计在今晚连夜出城,估计是想等避了风头之后再归。她打算去豫州,那里是她娘家王氏的地盘。”

萧晏眼都不抬,拿起下一本奏折一边批复一边道:“六盘山的贼匪肯定喜欢这个消息。”

秦路眼睛亮了一下,立刻躬身应承,安排下去。

是夜,王夫人因无法忍受婆母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和质问,携带大量家财连夜出城。

马车行至六盘山时,突遭了劫匪。因王夫人平日里一向对下人岢严,没有多少奴仆真心愿意为她卖命。随行的奴仆因见有匪来抢钱,吓得跑走了大半。余下的小半数都不敢造次,乖乖投降。

王夫人被贼匪逼出出马车的时候,气得大骂这些奴仆无用。

六盘山的贼匪虽然觊觎王夫人的风韵,但深知杀权贵会带来很多麻烦,所以只打算抢了钱就走。偏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直中王夫人的胸口。

因为夜深,光线不好,奴仆们根本没看见冷箭,只见王夫人在贼匪面前倒下了,当成是贼匪杀了王夫人。奴仆们尖叫起来,贼匪们也慌了,拿上钱匆匆就跑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宣城城门还没有开,就有王夫人身边家仆在城外大喊。

“宣平侯夫人在六盘山遇匪,被杀死了!快开城门,我要报官!求兵剿匪!”

竟有贼匪胆大,杀了侯夫人!

这消息太震撼了,即刻就传遍了整个宣城。

王修珏听说后立刻拍案而起,竟有下三滥的匪徒敢动他们王氏一族的人,这岂能容忍!他立刻要联系人马剿匪,让世人知道得罪王家或动他们王家的人下场会如何。

“世子,陛下在听闻此消息之后,立刻就派神武将军去剿匪了。”福盛将刚打探到的消息告知王修珏。

王修珏下颚微扬,姿态极其高傲,“哼,皇帝又如何,还不是要卖我们王氏一族的面子?”

朱寿剿匪回来时,刚好跟办差归来的林子方和李麟碰上了。

同为皇帝亲信,朱寿跟李麟聊天就不需要避讳什么了。

“四公子这招实在是高!本就该剿匪的,不仅顺便扫走了一个讨他嫌的人,还卖给王氏族人一个面子。一箭三雕,绝了!”

李麟连连点头,“咱俩这脑袋再加十个,都比不上陛下一根指头。”

“所以说不管什么时候,谨记,别有别的心思,好好效忠就是。陛下看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跟没穿衣服一样。”朱寿觉得自己这个比喻非常妙。

李麟不禁纠正他:“那叫一目了然、一望而知、一览无余。”

“这不都一个意思么,你怎么跟个娘们似得,磨磨唧唧挑人话语的毛病?”朱寿不爽反问。

李麟一抬头,看到了盘舟山半秃的山体,也觉得不爽,“那天也不知道陛下因何故,让我一个人砍光了盘舟山的桃林。”

朱寿闻言后愣了下,哈哈笑起来,“你这算个屁啊,你不在这两日,那才叫疯呢。”

“怎么呢?”

“不能说。”

“去,不能说你刚才放个话头给我?”

“看你不爽,怎么滴。”

……

同和林子方向皇帝禀明此行顺利完成任务的经过之后,李麟方知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回京了。

“这可怎么办,我还没拜见恩公呢,那我现在就去。”李麟还惦记着没拜见叶初棠的事。

秦路立刻把他拦下来,“口头上是说完了,李司马还得写文书交代呢。”

“我明日再补呗。”

“怕就怕陛下今日就要,别怪洒家没提醒你,陛下近来的心情可不太好。”秦路只能帮李麟到这里了,如果他还要坚持上门,一旦被陛下知道了,他下次砍得何止是盘舟山的桃林,陛下怕是会把他整个大晋江山的林子都交给李麟来砍。

“那好吧,我去。”李麟叹口气,只能吩咐属下备上厚礼交到县伯府,书信向叶初棠表达感谢了。

林子方在听说王夫人身亡后,心里憋了好多话。和李麟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不熟,他不好说什么。回到府衙之后,他赶忙就跟自己的亲信属下好一顿唏嘘此事。

“唉,这就叫恶有恶报!这妇人忒坏了,当初他居然使唤林伶人下药算计叶娘子,转头又让人下药毒死林伶人灭口,心黑狠毒至极,便活该有此遭!”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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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声,门被踢开了。

门外的萧晏一袭黑衣,如地狱而来修罗,用索命般地目光盯着林子方。

林子方大惊,跟属下一起跪地磕头。

“媚药?你确定?”萧晏质问。

林子方应承:“林伶人的尸体在运回衙门之后,令史在其手戴的戒指里查到了媚药药粉,故臣才猜测,他曾想下媚药给叶娘子,叶娘子因发现了此事,才急忙跟昌平郡主讨回林伶人来审问。”

萧晏看着呈上来的戒指,果然暗藏机关,有白色药粉残留。

他随即将戒指狠狠摔到地上,怒极反笑,拂袖而去。

林子方吓傻了,瘫软地坐在地上。他之前就发现皇帝陛下待叶娘子似乎不一般,刚刚陛下的态度似乎进一步证实了他的想法。

林子方焦灼地拍着地面,想着该怎么办。叶娘子于他有大恩,因她的帮忙才治好了他母亲的病,因她提供的名单他才得以保命。刚才碎嘴惹祸,给她添麻烦的人,偏偏就是他!

林子方思来想去,实在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悄悄让人报信给叶初棠。

叶初棠今日心情不错,黄昏时,她刚到厨房添了料,给萧晏做了送别用的松仁糕。

总算熬过去喽!

叶初棠刚哼了几声小曲儿,就得了林子方传来的消息。

她提裙就飞快地跑回寝房,喊熙春:“快,赶紧换身轻便衣裳,什么都不用带,只带上那张藏钱的地图就行了,咱们现在就跑!”

“可我们这么突然走了,事后该怎么交代啊?”熙春一边去拿藏钱的地图一边问。

“我自有办法,总之现在走比留更好。”

主仆二人迅速更衣完毕后,就互相递送眼神,给彼此鼓励了一下。

叶初棠扬手推开门就率先往外冲,打算趁着月黑风高,骑着快马逃远点。

“砰”的一声,跑出没两步,叶初棠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黑袍萧晏负手而立,低眸看着撞在自己怀里的叶初棠,目色比夜更幽深。

他倏地扯起嘴角,笑问叶初棠:“棠棠,要去哪儿啊?”

23.二更合一你不是疯吗?我比你还疯……

叶初棠觉得此刻的萧晏形如鬼魅。

她心中有所忌惮,面上反应极快。

“今晚月色不错,我正打算去外面走走,看看星星月亮。”

叶初棠笑着指了指天空,然后抬眼往天上看——

刚好乌云刚好遮月。

萧晏跟着也要抬头,叶初棠立刻出声:“阿晏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皇帝身份亮出来后,他倒是更便捷了,直接使用特权来她院里,都不让人提前通报了,否则她刚才何至于莽撞到直接撞在他身上。

“跟你道别。”萧晏答得很简洁。

“正好我正有东西要给你呢。”叶初棠从袖兜里摸出她自己的护身符递给萧晏,“陛下如今什么都有了,我再送些俗物实在无趣,便将这枚父亲赠我的及笄礼赠给阿晏。这是度牒做的护身符,很灵验的,定能保佑阿晏身体康健,万岁无疆。”

度牒为府衙颁给僧道等出家人的身份凭证,一人只有一份儿,民间不知从什么时候传出一种说法,以度牒做成护身符更为灵验,尤其是已成仙得道的法力高强的道长,被奉为稀世珍宝,千金难求。

萧晏扫了一眼叶初棠手里的东西,是早些年名震四海的逍遥道长的度牒,人已经‘得道成仙’三十年了,他用过的各种物件都被贵族们追捧成高价,更不要说这度牒了,的确是稀罕物。

“既然这么灵验,你还是自己留着比较好。人不会每次都运气好,能化险为夷。”萧晏语气讥讽,话里有话。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初,从笑容突然收敛后,他的表情就看不出任何喜怒,平静得让人害怕。

叶初棠猜得到他有多暴怒,在经历昨日的事之后,他就又再度发现她骗了他。怎能不生气?普通人都免不了会生气,更不要说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还有着不一般的性情。

万幸她足够聪明,没有带行李出逃,不然这会儿他被抓了现行,形势就过于严峻,没得救。目前的情况,当然还有得救。

萧晏没提媚药的事,叶初棠也不能主动去说,否则会连累林子方。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我有阿晏派的人保护我,必定安全无虞。阿晏比我更需要它,最要紧的是这是我赠阿晏的东西,是我的期盼,也是我的心意,阿晏一定要收下。”

叶初棠巧话说得很漂亮,她这张甜嘴向来都是无往不利。

萧晏板着脸,似乎对叶初棠的话完全没反应。

叶初棠还是当做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一样,笑着要去拉萧晏的手,欲把护身符硬塞给他,被萧晏立刻无情地甩开了。

劲儿不算大,叶初棠故意向后踉跄了两步,像是身量娇小的她被推搡得很严重的样子。

叶初棠面露委屈,不解质问:“怎么了?”

萧晏冷眼看着叶初棠,狠声道:“秦路,宣旨。”

秦路当即拿出圣旨,高声朗读,“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县伯叶放救驾有功,加封一等镇国公,钦此。”

通常这种加封圣旨,都会在加封那句话之前,有一套赞美受封人德行之类的客套话。

这道圣旨简单粗暴,只有那么干巴巴地一句册封,可见当时下旨之人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她父亲救驾有功?她怎么不知道?

叶初棠发懵地看着萧晏:“父亲他不在家中,这——”

“无妨,女儿之功父代之,寡人之所以封他为镇国公皆,系因你当年对寡人曾有照拂之恩。”萧晏顿了一下,特意问叶初棠,“如此我们可算两不相欠?”

叶初棠听这句话,忙惶恐道:“不敢,是我欠陛下的!当年我对陛下的照料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配得上镇国公这样的恩封。”

叶初棠欲下跪代父谢恩,被萧晏一把拉住了,扯到了自己身前。

“好,既然你欠我的,你可愿为我去京城?”

叶初棠垂眸不与萧晏对视,“我不能去。”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可是当他真听到的时候,心竟会那么空。萧晏的脑海里开始有句话在不停地重复自问:他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是啊,你是要靠药才能跟勉强寡人在一起的人,岂可能会愿意呢。”萧晏自嘲之余,任由眼里的风暴肆虐。

叶初棠惊讶又生气地质问萧晏,“陛下此话何意?”

萧晏终于开口道出了林伶人下药一事。

他怒极生笑,狠嘴嘲讽:“因此寡人才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嗯?”

“萧晏!”叶初棠直接喊出了萧晏的大名。

一旁在装鹌鹑的秦路和熙春都惊讶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叶娘子居然直呼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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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讳!

萧晏也被惊讶到了,他太久没有听到有人敢喊他全名了,导致他在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可以轻视我,但你怎能轻视自己?你是一国之君!”叶初棠跟突然疯了一样,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力量,她拉起萧晏的手就把他往屋里拽。

秦路和熙春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他们很想跟进去关心接下来的情况,但不敢!

叶初棠把萧晏拉到铜镜前,让好好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你好好看看你这张脸,你英明神武,身材修长,高大英俊,气度非凡。这样的你在我面前,我为何不能喜欢?当时吃了媚药怎么了?我叶初棠如果想睡男人,会缺人选吗?千千万万,我为何立刻选择了你?”

“我中的是媚药,不是失智。你不在那,我熬死自己也不会找别的男人!”

叶初棠气得眼睛通红,蓄泪瞪着萧晏,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伤我?我之所以没解释,是因为我很清楚我自己的心意,那就够了!我不想给多年后跟我重逢的你,特意来找我的你,增添烦恼。你曾经经历太多,有太多烦心事了,我只想你再见我的第一夜是最美好的,最开心的,我因这缘故才没说。”

叶初棠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抓起萧晏那只有疤痕的手,意在向萧晏示意,她心疼的就是这些过往,滚烫的热泪随之就落在了疤痕上。

“你可知那晚当我得知我被自己的朋友背叛算计的时候,我有多无助多难受吗?可是现在对我来说,那一晚却是我最难忘最快乐最幸福的一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你!”

一颗颗清透的泪珠从叶初棠白皙的脸颊滑落,她全身都在微微地轻颤,像一朵春雨中的梨花,娇美脆弱至极。

“别哭了。”

萧晏拿出帕子给叶初棠擦眼泪,被叶初棠一下子推开了。

叶初棠快步走到东窗前,拉开了她跟萧晏之间的距离。

“你走吧,既是来告别,就不必留在这。陛下若觉得我骗了你,犯了欺君之罪,尽管拿我的命好了。我累了,我不想再解释了,也不想再被质疑了。”

“是寡人不对,关心则乱,越在乎过多就越失分寸,绝不会有下次,好吗?”萧晏靠近叶初棠,拉住她的手,立刻被叶初棠甩了出去。他便也不顾什么帝王尊严了,又一次拉她。不管她甩他多少次,都要拉住她。

“其实寡人有想过你解释的这种可能,但被一个问题拦住了。”

“什么问题?”叶初棠立刻问。

“既说心悦,又为何不愿跟寡人进京?”

原来在说林伶人下药一事之前,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在这。大概如果当时她说愿意,林伶人下药的事他就不会过问了。

叶初棠满眼含怨地瞪向萧晏。

“我要留下来找玲歌,我一定要亲自找到她,这是我欠她的。若非她,就没有我今天,我八岁的时候就会被那拐子拐走做妓子了,更不可能有后来我在岭南遇见你的事了。皇帝陛下,您可知道,我们的今天全都多亏了她!你明知道这情况,还有我的身体情况,明知道我进宫后会被束缚,为什么为什么要一再逼我……”

“没叫你进宫,只是叫你进京。好好好,你说不去就不去,都听你的,寡人不提了,皆遂你之意。”萧晏忙哄她,彻底放低了身段。

“你走!现在就走!我说了,我不想解释了,我累了!我讨厌你!”叶初棠猛劲儿推萧晏一下,把萧晏推了一个踉跄。

很好,踉跄之仇已报!

你不是疯吗?我比你还疯,让你的疯无路可走。

叶初棠扭过头去,继续不理萧晏。

“寡人明日就离开宣城了,咱们不知何时才能见,你真舍得?”

“舍得!”叶初棠应答干脆,声音响亮,带着怒气。

萧晏嗓音变压哑,“那寡人真走了?”

“快走。”

“好,这就走,那你别再哭了,你一哭寡人的心便如被剜了一刀。””

萧晏将一枚圆形白玉玉佩放在桌上,在叶初棠身后等了一会儿,他才转身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七步,他快到门口了。

萧晏即将推门之时,忽身后有响声。

萧晏扭头,发现叶初棠晕倒在地上了。他慌了,立刻跑去抱叶初棠,不停地唤她名字,问她有事没有。

“棠棠?你醒醒?你别吓我好不好?”

萧晏将叶初棠抱到床上后,立刻急声传令,命人传大夫。

领命的侍卫刚走,萧晏又道:“传宋青之,快!”

又一名侍卫领命去了。

熙春打了热水,欲沾湿巾帕为叶初棠擦脸。

萧晏直接走过来拿走巾帕,亲自浸湿帕子,扭干,然后去给叶初棠擦脸。每一下都小心翼翼,极尽呵护。

熙春和秦路刚目击了一场天雷勾地火一般的吵架,跟昨天一样让人提心吊胆,这会儿俩人还有点没回过味儿来。

熙春几度为自家女郎的性命担忧,心一会儿悬上一会儿坠下,差点就被吓爆了。她甚至在心中暗暗埋怨过皇帝,何至于逼她家女郎至此地步?可当现在她看见皇帝陛下那般悉心照料女郎时,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

陛下爱惨了女郎,根本没办法失去她。

女郎对陛下虽然也有喜欢之情,但跟陛下的比,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倒不是女郎独独对他薄情,是她自少女之时,就不像其她女子那般思念婚嫁,去过分在乎什么男女之情,期盼什么如意郎君。她更在乎寻找郑娘子,在乎自由和美食,在乎享受快乐,男女情爱于她而言是排在最后的东西。不做取舍,可并存;若做取舍,必留前舍后。

如此想想,陛下真够惨的。

女郎也很惨。

因为他们彼此所需不同,天雷地火难相容,偏偏天雷又要勾地火。

熙春忽然明白了昨日秦路提点她的那句话。有时候主人们身在其中并不自知,反倒是他们这些下人作为旁观者看得更清楚。可她该怎么坐定自己的主意,如何去做,才算能真正地帮到她家女郎?

半个时辰后,宋青之匆匆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萧晏,脱口就问:“你是谁?”

“叶娘子在岭南的旧友。”萧晏边说边放下手中的帕子。

宋青之打量萧晏一眼,正好瞥见了他丢帕子时右手掌心处露出的疤痕。

眉梢微挑,目光稍作停顿后,宋青之就转眸看向躺在床上处在昏厥中的叶初棠。她怎么跟新帝扯上关系了?

“我家女郎突然就晕倒了,怎么叫都不醒,宋神医快帮忙看看。”熙春求道。

宋青之看破不说破,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就坐下来给叶初棠诊脉。他的手指刚搭在叶初棠的手腕上,就发现叶初棠的小拇指微微动了一下。

宋青之面无表情道:“诊脉需静,你们都退避到七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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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晏和熙春等人就依言避远了些。

宋青之食指在叶初棠的手腕上点了一下,叶初棠才敢把眼睛开了一条缝,给宋青之使了一个眼色后,她就立刻把眼睛闭上了,以免穿帮。

今晚所见,着实可列为他此生所见奇葩录里的第一名。

宋青之收了手后,便起身道:“惊厥过度,一次不算大碍,再有就难说了。”

“难说是指?”熙春忙问。

“听没听说过,有人会气死?”

熙春点头。

“再来几次你也能见识到了。”宋青之说到这,特意瞥向萧晏,“尤其是你,少气她。”

萧晏怀疑反问宋青之:“你连是谁都能诊出来?”

“在你这位旧友没深夜出现在她寝房之前,她从未有过此症。”

宋青之开了清心汤方子后,表示喝了药便无大碍,便立刻告辞。

宋青之走后,秦路才敢现身,凑到萧晏身边小声道:“这大夫不简单,太聪明了。”

“聪明么,寡人深夜在她房中是挺明显的,就是她奸夫。”

秦路:“……”

陛下,您开心就好!

药熬好后,萧晏就打发走闲杂人等。他亲自用汤匙舀药,吹得温了,才往叶初棠嘴边送。

叶初棠的嘴紧闭着,根本送不进去药,药汤都顺着唇角流了下来。萧晏忙放下药碗,用帕子给他小心擦拭。

萧晏尝试掰开叶初棠的嘴,忽见叶初棠眼角有泪滑落。

他手忙用衣袖给她轻轻拭掉泪。

“棠棠,是我错了,我不该来质问你。我明知道你——”萧晏闭了一下眼,才压抑下眼底的暴戾,他轻轻握住叶初棠的手,如捧珍宝一般,“你知道在漫漫无尽的黑暗里,失去最后一缕光的感受么?”

良久之后,萧晏才又开了口。

“今日是我气急了,失智之下不够冷静。”

他话语里有很深的愧疚之意。

叶初棠还是装晕厥未动。

她以为萧晏明日启程回京,最晚至夜深就会离开,没想到至后半夜,萧晏仍然守在她的床前,一直不曾合眼。

叶初棠心软了,再说他一直在这,她也不敢睡啊。跟他这么熬下去,就是毫无意义的‘两败俱无眠’。

“阿晏,阿晏……”

萧晏坐在圆凳上,正埋首靠在床边,双手捧着叶初棠的手。忽听她喊自己的名字,他忙抬头应承。

他以为叶初棠醒了,见她还是闭着眼,方知她应该是在梦里梦见自己了。不知她梦里的他是什么样?是不是也在惹她生气?

“阿晏,阿晏,”

“我在,一直都在。”萧晏去理了理叶初棠鬓角的碎发。

“对不起,呜呜……”叶初棠忽然哭起来,似乎不会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萧晏连忙为她顺气,叶初棠呜啊地带着咳声吸了一大口气,猛地坐起身,醒了。

萧晏抬起的手还在半空,他见叶初棠抬头盯着他那只手,他立刻放下来。

“只是要给你顺气,不是要打你。”

叶初棠安静地看着他,没吭声,一如之前萧晏安静地看她一样。

“有事没有?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萧晏传令让人重新熬药,之前的药没喝进去,萧晏未敢强喂她。

叶初棠还是安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棠棠,你可识得我?”萧晏有点担心叶初棠惊厥之后再惊醒,得了失魂症之类的病,不识得人了。

叶初棠眨了下眼睛,扭头不看他了。

萧晏方知她是识得他,只是在生他的气,不想理他,也不想跟他说话。

“你没事就好,寡人这就走。”萧晏沉眸起身,转身刚走出一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

萧晏立刻回头看叶初棠。

叶初棠看着他。

萧晏靠到她身边来,轻声问她:“怎么了?”

叶初棠便凑进,搂住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

萧晏喉结滚动,手覆慢慢地在叶初棠的手上。

“棠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么?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逼问你要不要进宫,要不要回京,要不要做皇后……我会心甘情愿地等,等到你说愿意的那一天。”

叶初棠被萧晏这话震撼到了,她没想到萧晏会退让这地步。早知如此,她早发疯了,之前何必折腾出那么多戏来。

“真的?”叶初棠这才开口,一双眼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向萧晏求证。

“君无戏言。”萧晏用手指轻轻撩起叶初棠额头落下的碎发,给她整理到耳后去,“我做到我的承诺,你也做到你的承诺,不再轻易落泪了,好么?”

“嗯。”已经确定拥有了自由,那还有什么必要落泪,她肯定天天开心!

“你的临别礼物我很喜欢,我会一直戴在身上。”萧晏这话说得有几分悲凉,眼神里也流露失落,是那种空空孤寂特别惹人心疼的失落。

“阿晏,多谢你能体谅我。”

大概是他浑身散发出的孤寂和失落太叫人不落忍了,叶初棠没忍住,主动抱住了萧晏,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萧晏眼底隐隐有燎原的星火,他克制又隐忍地低眸瞥向叶初棠。在叶初棠的唇欲离开时,他才托住了叶初棠的后脑,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在他刻意的收敛下,身体里所有疯狂和肆虐的冲动都被有效地遏制,只吻到刚刚好的程度就停止了。

叶初棠似乎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又小小闹了萧晏几下,见他容色柔和,终于不似之前那样难看了,才拉着他一起睡觉。

“你要留寡人过夜?”

24.二更合一“有的,我的奸夫是皇帝。”……

叶初棠只想着俩人熬到后半夜都挺辛苦的,尤其是萧晏明日还要早起赶路,既然矛盾已经解决了,那就该抓紧时间早点睡觉休息。

听闻萧晏所问的那句话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萧晏是男人,精神体力都比她好,所以人家此刻的想法可能跟她就不太不一样了。

那种事儿快乐是快乐,可现在她太困太累了,尤其是前半夜对抗萧晏的时候,她精神消耗过度,实在折腾不起。

叶初棠琢磨着该怎么委婉表达时,萧晏忽然开口。

“睡吧。”

像是怕叶初棠赶他走一般,他立马就躺了下了来。萧晏拽下腰间的玉佩看似随意地丢了出去,那玉佩精准地打灭了烛火,室内忽然暗了。

叶初棠有点发懵,惊讶于萧晏刚才的身手,他居然会武?难怪他总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难怪那晚一向浅眠的清夏没听到窗外有任何声音……

叶初棠愣神儿了片刻后,就掀起自己身上的被子,给萧晏盖上,跟着也躺了下来。

萧晏似乎很疲累,早已经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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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的漆黑有几分模糊了他的面容,但依然辨得见他深邃凌厉的轮廓。傲骨矜贵,自内而发,不愧是铮铮佼佼的大晋帝王。

思及萧晏以如今这般尊贵的身份,竟能对她做出如此退让,实属不易。此一别真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她就抬手想去抚摸萧晏的脸,复而又收手,这会儿还是不要做让他误会的动作比较好。

不一会儿,叶初棠就被浓烈的困意所席卷,沉下了眼皮,她翻个身,面着床里,很快就睡熟了。

在叶初棠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缓之后,萧晏才靠近叶初棠,将她搂在怀里。

闻着叶初棠颈肩淡淡的馨香,萧晏依恋地闭上了眼。许久之后,他再度睁开眼时,双目清明,神色清冷,只把唇浅浅地印在了叶初棠的颈窝处。

天蒙蒙亮,一夜未眠的萧晏准备起身。

他动作很轻,没想到还是惊扰到了身边的叶初棠。

叶初棠体寒,昨晚她抱着热乎的被子睡得很舒服,忽然感觉到被子要被抢走了,她就不高兴地哼了两声,使劲儿往被窝里钻。

萧晏见叶初棠不停地往他自己怀里拱,不禁勾起了唇角,顺势继续抱住了她。

他忍不住在叶初棠的脸上亲了一下。

肤白如瓷,光滑柔软,只一下,便上了瘾。

萧晏欲再亲她脸颊一次,叶初棠因为觉得脸有些痒,突然偏了下头,萧晏落下的唇刚好印在了叶初棠的唇上。

鼻尖相碰,唇瓣相叠。

叶初棠惊讶地睁开了眼,微张的嘴刚好给了萧晏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一吻缱绻绵软,似春风化雨,甘若蜜糖。

结束后,叶初棠的脸像极了熟透的红杏。这红杏上还长了一双水汪汪灵秀的眼睛,正嗔怪地瞪他。

萧晏倏地笑了,冰山消融,朗如明月。

他修长的食指勾住了叶初棠鬓边的一缕长发,慢慢凑到在叶初棠的耳畔,气息吹得她半边耳朵的肌肤渐渐变红了。声音低沉,极具蛊惑性,“要么?”

叶初棠怔愣一下,似乎在犹豫思考。

萧晏捏住了叶初棠的脸蛋,“寡人不给。”

叶初棠瞪圆眼看他。

萧晏起床后,在秦路的伺候下重新更换了一身玄袍,黑色沉稳,穿在他身上,反而更张扬出帝王的锐利和锋芒,峥嵘凛凛,令人从心底生出畏惧。

叶初棠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也起来。他趁萧晏去更衣的时候,顺手拿起了昨晚萧晏撂在桌上的玉佩。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虽贵重,但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稀罕。可当她看清楚玉佩上所雕刻的图案时,才恍然明白其特别之处。

玉佩上刻着一女孩,踮脚伸着手臂,正在折桃枝。女孩儿的手腕上系着一条带子,带子在手腕上端打着一个非常漂亮的花结。

叶初棠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孩是她。

在岭南时,有一次她折桃枝刮破了手腕,萧晏给她上药包扎,她嫌纱布丑,担心上巳节这样出门不漂亮了,会被同龄姐妹笑话。萧晏就在给她包扎之后,在外层又扎了一个漂亮的彩带,还在手腕上端给他打一个花朵形状的结。后来她因此还得了小姐妹的夸赞,被她们争相效仿了。

这事她过了就忘了,想不到萧晏一直记得,还将这场景刻在了玉佩上。

你所遗忘的东西,恰恰为对方所珍视。你所不看重的东西,恰恰为对方所珍重。

叶初棠心里突然觉得闷堵,很难不动容。但这种动容,还足以令她去改变。

“阿晏,这是你叫人特意刻的?”叶初棠对萧晏晃了晃手里的玉佩。

“雕工如何?”

叶初棠见识过不少珍宝,自然有一些眼力。这玉佩成色极好,但说实话,其雕工跟这玉佩本身的价值相比,好像逊色了那么一点点。

叶初棠忽然反应过来,皇宫内不可能缺少手艺好的雕玉匠人。

“极其逼真,栩栩如生,不然我也不会一眼就认出这上面人是我自己呀。不知这出自哪位厉害的匠人之手?”

“你又欺君了。”

萧晏哼笑一声,声音里天然带着清冷,可从他的表情能看出来,他挺愉悦的。

秦路这时前来告知,马车已经在后巷备好了。

“保重。”

萧晏食指勾了一下叶初棠的下颚,转身就大步离开。

叶初棠没想到他道别得如此快,走得那么干脆,甚至都没有特意跟她强调,那玉佩为他亲手所雕,这小小的玉佩于他那双大手而言有多困难费工。

叶初棠跟着走到门口,目送萧晏。

从始至终,萧晏都没有回头。

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秦路伺候萧晏上了马车后,便不解道:“奴怎么都想不明白,叶娘子与陛下都已经二度良宵了,怎么还不愿进京?郑玲歌一事只要派暗虎卫来查——”

萧晏倏地抬眸。

在皇帝陛下冷冽的目光下,秦路立刻噤声。

萧晏低眸摩挲着手里的护身符,然后取了一块松仁糕送到嘴里。

良久后,他声音轻冷,“她没有心。”

……

三度去派人去探,皇帝离京的队伍确实走远了。

叶初棠这才拉住熙春的手,蹦蹦跳跳,吵着要庆祝一下。

熙春一面替自家女郎终于恢复了自由身感到高兴,一面又不禁替皇帝陛下叫惨。

她家女郎在男女情爱上是真的没有心呐。

这一结果细论起来,还要归功于县伯夫人的教导。明明夫人她自己跟县伯恩恩爱爱,感情十分要好。偏偏她从小就提点女郎:‘女儿当自强,男人如衣服’,‘四海之大,快乐很多,莫把一切都压在男人身上’……

一炷香后,宋青之突然上门了,进屋便丢了一包药在桌上。

“这是什么?”叶初棠正欢乐地啃糟鸭掌,她忙用帕子擦了一下有点脏的手,捡起桌上的那包药好奇地闻了一下。

宋青之见屋里没外人,直言道:“避子汤,免得你怀了龙种。”

叶初棠一下就跳起来了,看看左右,警告宋青之别乱说。

“拿你下半辈子永远不吃美食发誓,你跟当今陛下没苟且?”

这话直击叶初棠软肋,害她不得不把即将出口的敷衍之言噎了回去。

“宋青之,你嘴巴这么毒怎么活到今天的?”

“拜你所救。”

叶初棠:“……”

“我们俩昨晚什么都没做。”叶初棠把药推开。

宋青之语气淡淡,“无妨,留着以后用。”

叶初棠又跳起来,“没有以后,他都走了,没看我正在庆祝吗!”

宋青之默了下,随即就告辞了。

出了县伯府之后,他就吩咐药童,把他在宣城的田产房舍部安排发卖。

叶初棠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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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快乐地啃鸭掌,顺便听熙春回禀了近几日县伯府所收到的拜帖和赠礼

在听说李麟给她留信和赠礼了,她立马洗了手,接来礼单。

所赠尽是贵重之物,比起当年她出资助他那点钱,翻了百倍不止。对这些叶初棠并不看在眼里,毕竟她早就不缺钱了,礼物叫人清点入册就罢了。

叶初棠更关心的是李麟在信里给她写了什么。

信中,李麟对叶初棠表达了非常诚挚地歉意和感谢之情,认真解释了当年他骗钱的苦衷。

五年前,他非常想上京投奔将门,干出一番作为,奈何四处借钱求盘缠,一文钱没筹到,还惨周遭了周围人的笑话,许多人都骂他一个俗民流氓在痴人做梦。李麟怕叶初棠也这般看待他,知道她心善会救济病弱,就改为借母病重之名卖惨,向她骗了钱。

信里附上了一张帖子,李麟告诉叶初棠,日后如果有事找他,只需带着这张帖子去司马府即可。只要他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他必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这帖子极有用,叶初棠让熙春收好。

因为如意食肆明日就要开张了,叶初棠在晌午的时候乘车抵达食肆,进行最后一次试菜。

她特意带了桃花酒来,在这吃饭可以当成是又一场庆祝。

“女郎,陛下这么走了,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不舍?”熙春试探问。

“有啊。”

叶初棠尝了一口清蒸西塞桂鱼,鱼肉柔白,鲜嫩入味,入口似化了一般。她甜笑点点头,立刻称赞这桂鱼不愧出自西塞,肉质非常好。

“玲歌小时候最喜欢这道菜了,就定此菜为如意食肆的招牌。她如果还记得我们当年约定的话,听得此名一定会来找我。”

小时候,叶初棠就好吃,郑玲歌也好吃,俩人很能吃到一块去。奈何因为年纪小,家中长辈限制,很多想吃东西她们吃不到嘴里。俩人就曾半开玩笑地约定过,等年纪大些了,干脆自己开食肆,请天下最好的厨子,做她们最爱吃最想吃的菜,随便她们怎么吃。‘如意食肆’这个名字,就是当初她们约定好的名字。

“郑娘子如果知道女郎为她做了这么多,一定会很感动。”

“女郎,东海世子就在食肆外!”小厮急忙来报信。

因为花帖关系,王修珏必须信守承诺,不能再主动拜见叶初棠。他就开始玩儿话术,和她‘偶遇’了。

叶初棠今天心情很好,实在不想见这恶心玩意儿。

“走后门——”叶初棠想到他肯定也会想到在后门‘偶遇’她,“走狗洞。”

说是走狗洞,并非真钻狗洞,而是架着梯子从狗洞的位置爬墙过去,墙那边是如意食肆新请的厨娘杨二娘家,倒也算方便。

王修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发现自己竟扑了个空,好一顿对他身边的下人发邪火。

接着,他又哈哈笑起来。皇帝走了,叶初棠留下来了,这说明什么?此女非凡到一定地步了,居然连萧晏那样的人都压不住她,那他更要将叶初棠弄到王家才行。

父亲自小就教诲他,成大事要有容人之量而不缺城府,万事都要给自己留好后路。这叶初棠有恩于帝王,是帝王的软肋,那她于王家来说,也就是一种后路。加之她本身还有非凡的能耐,这等‘贤才’岂能外留?更要趁着皇帝搞不定她的时候,王家趁早给搞定了。至于叶初棠跟皇帝那点事儿,他有容人之量,可以不介意。

王修珏立刻修书一封给东海王,跟他详述了这边的情况,顺便暗示了他父亲,可安排让他儿子续弦了。

王修珏曾几度试图收买叶初棠身边的人,在她身边安插细作。叶初棠自然不会只忍受而不反抗,她也收买了在王修珏身边的人。相对于王修珏简单粗暴靠威逼或钱财的收买方式,叶初棠的手段更高,她出手就直戳人软肋,忙都帮帮在点子上了,更得人心。

在从听说王修珏的谋算之后,叶初棠陆续安排了几名美妓跟王修珏‘偶遇’,再令本地颇有德名的文人雅士不巧偶遇看一看,流言四起,多种多样,其中有一条就说他不满妻子已久,有意寻新人续弦。要不了两日,叶初棠会保证这流言跟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到京城。

碍于名声,王家人在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对他的妻子下手。

林子方因为嘴欠,险些置叶初棠于险境,十分愧疚。他就想为叶初棠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歉意,开始尽全力调查风雨楼黑蝎子纹身一案。

他亲自复查了风雨楼,竟还真被他给查到了线索。在风雨楼房梁的一角,竟藏着一份儿名册,那名册上写满了近十多年风雨楼所拐骗女子的身份和姓名,其中刚好就有郑玲歌。

林子方高兴地拍大腿,总算了松了口气,他终于做了一件能帮上恩公叶娘子的事情了。

Dingding

林子方立刻崔人赶快把叶初棠请来。

郡丞董海峰有些纳闷,“藏在风雨楼房梁之上?属下早就命人搜寻过了呀。”

“名册被藏在很隐蔽的一角,必是受命办事的衙役办事粗心,给遗落了。”为此,林子方特意将此衙役召唤到跟前来,训斥了一通。

负责搜查的衙役也很纳闷,他记得自己当时明明搜寻得很细致,梁上根本没有东西。莫非真是他一错眼的功夫给遗落了?总之事实摆在眼前,衙役不敢狡辩,只得老实赔错,承认是自己的过失。

叶初棠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睡懒觉。她急得鞋都忘了穿,光脚就要跑出去。后来在熙春的提醒下,她以平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更衣,蒙上面纱,骑快马飞奔至宣城府衙。

到了衙门,叶初棠寒暄的话都没空讲,急急地从林子方手里接过名册,果然在上面看到了郑玲歌的名字。

郑玲歌,甲等,京城,三条横线。

叶初棠发现其她女孩名字的后面也是类似,被分为甲乙丙三等,后面跟着地点,有宣城、京城、豫州、扬州等多处地方。

“这三条横线是什么意思?”叶初棠发现有的名字后面是一条线,有的是两条,最多是三条。

“从名单上已知的这几位受拐女郎的情况来看,留在宣城在妓院的这些女子都是一条线。人虽痴傻,但容貌上等的,在这册子上也被定为甲等,所以这甲乙丙指的应该是容貌。”

叶初棠重新翻看了一下,被标记两条线和三条线的女子,容貌有八成以上是甲等,只有极个别是乙等,丙等根本就没有。

“京城、豫州、扬州等地尽是权贵云集之处,三条线的数量以京城居多,扬州、豫州次之,与权贵在各城的数量分布刚好一致。我猜这三条线指得是权贵的府邸,那两条线很可能指的就是一般官员或普通百姓之家。”

“姿色丙等和姿色甲等却痴傻的,被留在了‘一条线’宣城妓院里。”董海峰跟着总结道。

“从名单的这种等级划分和地点所遍及的情况来,这很像是安插细作的名册。难道说风雨楼不仅仅干拐卖良家、经营暗娼的勾当,还培养细作?”

林子方惊诧不已,立刻命董海峰去再审案犯,却所得甚少。

“最重要的知情者早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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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棠料到风雨楼的事情不简单,因为之前账上就有大额的钱财缺口去向不明。但她没想到,这场拐卖会跟安插细作有关。

她既庆幸又难过。

庆幸的是因这份名单的存在,让她知道郑玲歌有很大的可能还活着。

难过的是,她很可能失忆了,被培养成细作安插到了京城权贵的府邸里,她日子一定很难捱,也一定很危险,如在刀尖上过活,随时都可能会丧命。

她一定要尽快找到玲歌。

“我要立刻去京城。”

叶初棠拿到了誊抄的一份名册后,立即从府衙告辞。

林子方很担心叶初棠,急急忙忙送她,絮絮叨叨:“从这名册上看,这背后肯定一个庞大的势力,非一般门户所为,叶娘子此行一定要小心。我这边也会继续暗查,查到任何有用的情况我一定会派人及时报信给叶娘子。”

“好,多谢你,你也要小心。”叶初棠在上马前,看了一眼林子方,“你不必觉得愧疚,我知你是无心,万事先自保,你还有家人需要你照顾。”

林子方怔了下,鼻子突然就酸了。明明添麻烦的人是他,叶娘子一句话不怪他不说,还不忘宽慰他,嘱咐他万事要先自保。

这些话反而林子方心里更觉得内疚。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休休有容、襟怀磊落的女子?再想想他曾经对她所为,更感惭愧,羞得无地自容。

林子方用非常敬佩崇仰的目光目送走了叶初棠,不停地对她背影挥手,直至身影消失了,他才缓缓把手放下。他发誓,他一定接竭尽全力、尽己所能地帮叶娘子找到郑玲歌!

叶初棠收拾妥当行李,就立刻去找二婶娘郑氏,向她交代玲歌的情况,以及她打算去京城的事。

听说自己失踪十二年的内侄女终于有了消息,郑氏一时愣住了,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激动地落泪。

“那我跟你一块去,咱们一起齐心协力找她!”

“我先走,先在京城安置好,二婶等二叔他们回来了之后再一起去。”叶初棠让郑氏放心,她会让高强、高虎等高手在一路上安全护送她至京城。她朋友多,不管在哪儿遇到麻烦,都能寻人解决。

“好,那就依你。”郑氏点头,将一封信递给叶初棠,“说来也巧,你父亲刚好来信了,我没拆开看,特意留给你呢。”

“不是点名给我的信,二婶拆开又何妨。”叶初棠看见叶放的字迹,表情一松。她拆开信来读,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郑氏察觉不对。

叶初棠掏出袖兜里从玄天观求来的转运符,痛快撕烂了。

“到底怎么了?”郑氏急得不行,拿信纸过来自己看,她随即瞪大眼,“毒杀马刺史?你爹娘竟被当做毒杀马刺史的凶手扣押在了豫州?这怎么可能!谁不知咱们县伯府与马刺史的交情有十多年了,一直很要好!”

马刺史正是当年叶初棠帮助过的第一位头上有金光的人。他曾在扬州照拂叶家多年,如今转去豫州做刺史,刚一年。

“先救急,赶紧咱们先去豫州!”郑氏立刻起身,着忙得团团转。

叶初棠忙拉住郑氏坐下来,“越时候越不能急,我感觉这事不简单。”

豫州是王家的地盘,根基深厚而错杂。民间有句俗语叫“入了豫州不提王”,便是说王家在豫州的势力之大。你一旦提‘王’这个字,身边过路人中可能十之有八可能都跟王家有关系。倘若说一句王家人的坏话,那你就完了,必有王家人听到风声,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初棠好友遍地,唯独在那里她施展不开。偏偏这么巧,跟叶家交往最深的马刺史死在了那里,她爹娘居然会被列为头等嫌犯,也牵扯了进去。

所以这不是什么被诬陷就能简单澄清的麻烦,而是势力之间的博弈,要看先看清对方真正所图的目的才行。

“二婶别掺和这事,就按照我们刚刚说好的约定,我回头跟你和二叔在京城汇合。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你少吹牛糊弄我!你怎么解决?”郑氏气叶初棠居然想一力担下此事,“若死的人是普通人还好,那是马刺史,豫州最高的官!再有,那豫州是王家的地盘,我听说王修珏又来缠着你了,你去那里不是羊入虎口吗?你朋友再多,也没有人能压得住王家的人,更治不了王修珏!”

叶初棠讪讪地瞄一眼郑氏:“有的,我的奸夫是皇帝。”

25.先发一更“三天河东,三天河西。”炸……

郑氏吃惊地瞪着叶初棠,猛地拍一下桌子。

桌上的茶碗被震得呼啦作响。

她掐着腰在地中央徘徊两圈后,猛地走回叶初棠跟前。

叶初棠早已经做好了被郑氏骂的心理准备,低眸等着训斥——

“这种玩笑你也敢开!”

郑氏的手轻轻地抚摸在叶初棠的头上,无奈地叹了两口气。

“婶娘知道你想逗婶娘开心,不想我太着急难过,可皇帝陛下岂是你能随便编排的?我听说他多疑暴戾,喜怒无常,稍有不悦就会令身边人血流成河。他少时便有虎狼之心,早年去随母去观中修行不过为掩人耳目,实则早就暗中招兵买马,性巫蛊之术,大改五皇子的帝王气运,才会在短短六年之间横发逆起……

他从登基后,便残害无辜,杀戮忠良,荒淫无耻,满朝文武说话都战战兢兢,生怕错一个字便招惹他不快。你倒好,居然一句话就编排到皇帝身上,说他是你奸夫!”

叶初棠吃惊地看着郑氏:“……”到底是谁在编排皇帝?

郑氏坐到叶初棠身边,“总之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去冒险,咱们一起走!”

“我那话真没开玩笑,不信你问熙春。”叶初棠喝了一口茶后,用筷子夹一块炸烹鹌鹑拌橙丝,鹌鹑较小,过油炸后从肉酥到骨里,辅以橙丝解腻,好吃又饱腹。

她一会儿要彻夜赶路,现在必须多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在叶初棠“咔嚓、咔嚓”的声音伴随下,熙春迟疑地对郑氏点了点头。

“女郎与皇帝陛下确实有、有……”

奸情、私情、苟且之类的词她说不出口,说两情相悦也不准确,她竟一时间找不合适的词来形容。

“睡、睡在一起了。”熙春最后道。

叶初棠这丫头有时会甜嘴蜜舌地糊弄她,但熙春作为婢女可不敢对她扯谎。

郑氏震惊了好久,才缓过神儿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郑氏压低声音,急急地质问叶初棠。

“以前他微服时,在民间偶然相识,我帮过他一个小忙。如今他来了宣城,就找了我,然后就顺其自然了。”萧晏过去在岭南的经历已然成了帝王秘辛,所以能不细说就尽量不说。

“顺其自然?什么叫顺其自然?你到二十岁了不成婚,就为跟他在这时候顺其自然吗?你怎么能跟他——你还没——”

郑氏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道巨雷劈焦了,有点语无伦次,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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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这叫什么事儿啊!

郑氏见叶初棠毫无羞愧、担忧、害怕等神色,既气又觉得无奈,甚至开始佩服她了。这丫头真真是被她大哥大嫂给惯坏了!

“你不能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他!回头事情解决了,赶紧告诉你父亲,安排你进宫,至少要封个夫人的位份!”郑氏认认真真为叶初棠盘算后路。

熙春看一眼那边还在填肚子的叶初棠,低声跟郑氏解释道:“其实陛下早就准备来县伯府求娶,立女郎当皇后,被女郎给拒绝了。”

“什么!”

郑氏尖叫,如一只受惊的猴子,一下子就从凳子上跳起来,双眼瞪得如牛眼珠子一般。

“叶初棠,熙春所言可当真?你个混账丫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我们人间已经配不上你了,你要上天呐?皇帝陛下的求娶你也敢拒绝!”

叶初棠已经吃饱了,打算启程。她拍拍郑氏的肩膀,劝她淡定。

郑氏用一脸‘我都快被气死了怎么可能淡定’的表情,瞪着叶初棠。

“这下婶娘看到我的决心了吧?说不婚就不婚,一视同仁,皇帝也不例外。”

郑氏深深吸了两口气,“所以就无名无分地跟他行通奸之实?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

“谁知道谁得死。”叶初棠淡淡道。

郑氏后半句话彻底噎住了,这才想起来当今陛下是什么脾性。

她转转眼珠儿,拉住叶初棠,小声道:“棠棠啊,刚才婶娘跟你说的那些话,关于陛下的话,都是道听途说,不是婶娘的真实想法,你不会傻到学给陛下听吧?”

“二婶答应以后不再对我逼婚,我就不学。”叶初棠趁机谋利道。

“好好好,婶娘答应你。但你们这事……唉,算了,等先把你爹娘救出来再说。”

郑氏渐渐冷静下来后,越发觉得有皇帝陛下给县伯府撑腰真不错,至少她这会儿不再之前那样心里没底,各种忐忑不安了。

郑氏拉住叶初棠的手问:“跟婶娘好好说说,他待你好吗?既然他有意立你为皇后,还亲自上门想求娶你,必对你一往情深吧?”

“好像是。”

“那太好了,你此去好好央求陛下帮忙,在他跟前你可别耍小性儿!他可是一国之君,向来说一不二,他发起火而来可不像我们这样,小打小闹就完了,那是要见血的。”

“您就放宽心吧,我这张嘴什么时候讨人嫌过?”

叶初棠别了郑氏后,就骑快马朝京城方向去。

皇帝的仪驾已经离开两日了,想要及时追上并不容易。所幸队伍庞大,车马行进较慢,她骑快马日夜追赶的话,应该能在两天后追上。

为了出行方便,叶初棠和熙春、清夏都粘了胡子乔装成男子,另外带了亲信小厮刘淳,县伯府的门客方满光,以及高强、高虎两位江湖高手同行。

熙春和清夏自年少就跟在叶初棠身边当婢女,与叶初棠一同学过骑射,也识字,所以俩人的骑术都很不错。除此之外,熙春记性特别好,能帮叶初棠记着很多她记不住人和事。清夏嗓门响亮,耳力好,传话跑腿从没出错过。

七人轻装上阵,除了带了必要的钱财之外,只随身带了一点干粮和水。

高强高虎常年走江湖,深知出行在外需要筹备很多行李,以备不时之需。尤其是这次同行人中有三名是女子,装备的东西应该更多才对。

出发之时,二人发现叶初棠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带,有点担忧。等到出发后,二人才恍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路上,到处都有叶娘子的朋友。每到一处地方,他们需要补给的时候,自然就有落脚地可以吃热腾腾美味的饭菜。他们吃顿饭的功夫,叶娘子的朋友们就把他们需要的东西都料理好了。半路在阳陵县,他们还换了一批更快的马。

第三日清晨,叶初棠等人在赶往芜湖的路上,听说天子巡狩的仪仗队就在前头。

叶初棠并未告高强、高虎兄弟她此行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追圣驾,只说有急事外出,要他们兄弟帮忙护卫。

“剩半天的路便能到芜湖了,既然前头有天子的仪仗队开路,肯定安全无虞。”

叶初棠向高强高虎道谢,告诉他们护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二位照原路回去即可,路上有需要尽可找我那些朋友,我已经提前跟他们打好了招呼。”

高强、高虎都是爽利人,向叶初棠拱手道了句珍重,立刻就骑马走了。方满光要先一步去豫州友人家里打探消息,也在此跟叶初棠道别。

叶初棠带着熙春和清夏骑马继续前行了一段路后,前面就有路卡拦截。因为皇帝的仪驾在前,此路便禁止闲杂人等继续行进。

叶初棠另寻了一处高地,登上山坡刚好可以张望远处。

天子巡狩的仪仗队伍浩浩荡荡,整齐肃穆,皇帝所乘的车辇就在长长的队伍中间。

“女郎,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熙春问。

叶初棠摇头。

“婢子不明白,何不直接跟关卡的那些兵卫道明身份,让他们去回禀?陛下知道女郎来找他,必然会见女郎。”清夏疑惑道。

熙春:“女郎一个女儿家突然远行来拦圣驾,还被陛下殊待,那不是相当于跟全天下人昭告,女郎跟皇帝陛下关系不一般么?”

清夏恍然大悟,忙摇头表示确实不行。

“送君容易见君难啊。”叶初棠托着下巴,沧桑地叹口气,“三天河东,三天河西。”

三天前,她为甩掉萧晏而有多高兴;三天后,她就为该怎么见萧晏而有多发愁。

萧晏那天走的时候,很信守承诺,把安排到县伯府和她身边的那些侍卫都撤走了。若不全撤走,留那么一两人可以帮忙传话,现在就容易多了。

“等到了芜湖似乎容易些,女郎可以请李司马帮忙传话。”熙春提议道。

“多耽误一日就多一日危险。”叶初棠沉吟了片刻后,不确定地问熙春,“我记得我以前好像跟人玩过狼烟,是不是跟他?”

熙春立刻点头,顺便在心里又可怜了一下皇帝陛下。

不一会儿,刘淳就捡了一堆柴堆在山坡上,等火燃烧起来后,就在上面加了比较湿的松枝、鲜草等物来生烟。

“只弄出这烟出来,就能引来陛下?”清夏很好奇。

叶初棠摇头:“想什么呢,皇帝岂能会来这种地。不过天子仪仗既然就在附近,这里突然有烟冒出,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此探查。”

“那到时候我们该怎么解释?”

“到时候再说,见机行事。”叶初棠继续添草,让浓烟更猛烈些。

两炷香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来了。

熙春、清夏和刘淳都紧张起来,三人围站在叶初棠身边,把叶初棠护在最里头。

十几名侍卫突然从林中冲出,个个手拿闪亮的大刀,对准叶初棠等人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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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引烟?”喊话的侍卫杀气腾腾。

这帮人太有气势了,熙春、清夏和刘淳被吓得浑身哆嗦。

叶初棠从衣着判断出这些人都是皇帝身边的近卫,归属于李麟率领,立刻道:“我们是李司马的人!”

萧晏随后从林子里踱步而出,他负手矗立,冷冷看着满脸络腮胡的叶初棠。

叶初棠没想到萧晏直接来了,惊喜异常,立刻要奔向他,却惨遭侍卫们的呵斥。

“都老实点,不许动!谁敢妄动就砍了谁脑袋!”

叶初棠委委屈屈地看向萧晏。

萧晏冷面冷言:“看寡人作甚,你不是李司马的人么?”

26.再加二更快乐,仙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人嘴称是李司马的人,实则就是陛下的人。因为十分向慕敬仰于陛下,才不敢乱借陛下的威名,有此便宜的说法。”

秦路气喘吁吁地追上山,刚好听见叶初棠甘言巧辞地哄着陛下。

再瞧陛下那张脸,如寒冰遇热水,瞬间就融化了。

服气,除了服气没有别的话可说!

要知道上一个这般巧言恭维陛下的人,刚在昨日身首异处。对陛下拍马屁这种事儿,看来只有叶娘子一个人可以。

萧晏抬手,还没来得及示意,叶初棠立刻乖乖跑到萧晏跟前。

四周的暗虎卫都很会察言观色,之前还义正言辞地呵斥叶初棠,这会儿一见陛下脸色转变,他们就悄无声息地退后了,非常识趣地不再拦着叶初棠。

萧晏扯了一下叶初棠的络腮胡,粘得很牢靠,“狼烟求救,有急事?”

叶初棠边跟着萧晏下山,边跟他讲了她父母的情况。

萧晏安静听完后,没有表态。

从萧晏亲自现身那一刻起,叶初棠就猜测萧晏可能早就知道了她父亲那边的情况。不然没可能他看到烟之后,就能猜测到是她来了。现在观察他神色并不惊讶,她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叶初棠免不得会动一下念头,怀疑这事会不会是萧晏所为。但她更愿意相信,萧晏不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我爹娘他们绝不可能毒杀马刺史!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查清楚缘故,洗清我父母的冤情。但就怕即便查清了,仍会有人颠倒黑白,要挟我们一家,要我父母的命。所以我想恳请陛下能不能在豫州短暂停留,为这案子说一句公道话?”

萧晏定睛看叶初棠:“先说清楚,你这是在求寡人,还是在要求寡人报恩?”

“陛下已经加封阿爹为镇国公了,当年的恩早已还完,这自然是算求。”

叶初棠明白萧晏问这话的意图,她既然有所求,那就一定要有所回报。

立后一事,他们已经协定清楚了,除非她主动开口,否则萧晏不会主动再提。现在她只要能守得住自己的嘴,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逼着进宫。

只要不让她进宫,自由不束缚,别的事叶初棠还真没什么好怕的了,条件随他提!

叶初棠心里大概有数,萧晏心悦她,只图她这个人,不图别的,那最多就是男女那种事儿了。男人嘛,已经位居最高位了,什么都得到了,只钟情于你,那除了图色还能图什么?

在这方面叶初棠倒有所准备,从知道‘云朝雨暮’的乐趣之后,叶初棠有悄悄搞过一本很妙的画册来增长见识,现在她懂得可多了。

萧晏听叶初棠应答得如此识趣,没再说什么,只是快步带着叶初棠下山。

李麟正带着一队人马在山下等候。

刚才仪仗队在行进的过程中,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山里有浓烟冒出,李麟得报后欲立刻派人来查看,不想皇帝陛下突然下了车辇,亲自带着暗虎卫上山。

李麟非常费解其中的缘故。

他等了半天,终于看见陛下从山上下来了,有四名脸生的男子跟着他。其中有一名个头较矮的络腮胡男子,几乎跟他并肩而行,距离很近,看起来他似乎跟陛下早就熟识。另外三名男子应该是络腮胡小矮子的随从,其中一位稍微强壮点,另外两位斯文柔弱得跟小鸡崽子似得。

李麟眼见着皇帝陛下带着络腮胡小矮子进了车辇,还在对方上车辇的时候,伸手扶了对方一把,他大感震撼。

李麟悄悄扯了一下秦路的衣袖,小声问:“那络腮胡小矮子谁啊?陛下居然带他上辇?”

秦路一副高深的模样,眯眯着眼,“那位是陛下在宣城结识的一位很厉害的谋士,深得陛下宠信。李司马切记注意言词,别胡乱称呼人家。”

李麟嘴上呵呵笑着应承,心里不以为意。不就是个得宠的谋士么,神武将军更得宠,他照样给起了个外号叫小猪猪呢,称他络腮胡小矮子能有什么。

叶初棠上了车辇后,先惊叹地环顾了一圈龙辇内的奢华布置,才在萧晏身边坐下来。萧晏从檀木方桌上取了一块点心送到她嘴边。

“陛下还没应我呢。”叶初棠见萧晏坚持投喂,只好一口叼住他递来的点心。

萧晏边用帕子擦掉指尖的点心渣,边对叶初棠道,“寡人国事繁忙,日理万机——”

叶初棠立刻揪了揪萧晏的衣袍:“陛下,求您了!陛下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咱快别废话耽误时间,开门见山讲条件。

“你确定?”

“确定。”

叶初棠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亲手为寡人做一道菜。”

“好,没问题,但能不能等事情解决了再来,我保证会让陛下更快乐!”

叶初棠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后,才反应过来萧晏提的要求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做、做菜?

“快乐?”萧晏狐疑地审视叶初棠。

“啊,对啊!我的意思是说,我一定会为陛下准备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挑不出一点缺点的菜,让陛下吃得更高兴更快乐。”叶初棠反应极快地解释。

“色香味俱全?类似这种?”萧晏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点心。

叶初棠这才注意到萧晏刚才喂给她的点心是松仁糕。他离开宣城的时候,叶初棠曾拿松仁糕作为赠礼送给她,声称是自己亲手所做。

观萧晏的表情,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这松仁糕有什么问题么?这会儿吃的肯定不是她那日送的,松仁糕易坏,放不了那么多日,不过味道是一样的。

味道一样……叶初棠脑子里突然一道闪电劈过。

那天在如意食肆的时候,萧晏好像吃过一块点心,不会碰巧就是松仁糕吧?

如果他吃出了她做的松仁糕,跟如意食肆厨娘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会作何感想?

完了,完了,这算是第三骗了!

常言道‘有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今日破三了,萧晏肯定不高兴。偏偏她今日还有求于萧晏!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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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棠忙抓住萧晏的手,跟他真诚解释,“这松仁糕我真的亲手做了,但做不好,味道总是很奇怪,所以最后我就让厨娘手把手教我,带我做了一份儿味道好点的才敢赠给陛下。我拿性命发誓,我真的伸手做了,不是随便拿别人做的东西来糊弄陛下!”

“嗯,寡人知道。”萧晏没有气恼,淡淡应承。

这反而让叶初棠更心虚了,“下次陛下看着我,我从头到尾一定亲手给陛下做一道菜,烧火我都不用别人。”

“大可不必如此夸海口,火倒是可以让别人烧。”言外之意,除了烧火,其它事情叶初棠都要亲力亲为。

叶初棠可怜巴巴地吸了一下鼻子,连忙点头应承。

“那陛下想吃什么菜?我一定认真好好学。”叶初棠挽住萧晏的胳膊,歪头看他。

她发现萧晏总是有法子克她,做菜这种事对她来说,比以色侍人艰难百倍。

萧晏轻轻扯了一下叶初棠的胡子,“你不是说你会做一道色香味没有缺点的菜,让寡人觉得更快乐么?煎炒烹炸,亦或汤面、甜点,都随你发挥,寡人不挑食,只等着更快乐。”

叶初棠:“……”我不快乐了。

萧晏直接在辇内更衣。

叶初棠瞄见他胸膛横阔,腰腹紧实的肌肉线条,忽然想起那晚他万夫难敌的威风来,立刻红了脸,转过头去望着窗外面。

换了一身窄袖劲装之后,萧晏令大家原地稍作休息,对下一步作了安排。一队暗虎卫跟他先行去豫州,仪仗队则继续前行至芜湖驻留,两日后再朝豫州行进。李麟带着兵马和调兵符暗走另一条路,一旦豫州出现不稳定状况,他要带兵在豫州其它地方策应,里应外合包抄。

叶初棠没想到此行去给她父母洗清冤屈,居然需要劳动萧晏调动兵马。

“你以为寡人只要现身了,就能镇得住豫州那些杂碎?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真正能让这些杂碎俯首听话的只有见血的刀刃。”

叶初棠非常感动地对萧晏道:“阿晏不愧是我大晋最英明神武的君王!阿晏对我真的太好了!”

“你知道就好。”萧晏淡淡对上叶初棠的眼,似话里有话。

他目光太锐利了,叶初棠难与他长久对视。

叶初棠就趁着萧晏还有话吩咐属下的时候,跑去看秦路在忙什么,她可以来帮帮忙。

秦路哪敢劳驾叶初棠,请她先暂且好好休息,一会儿赶路便有累的时候了。

李麟打算走了,来跟秦路道别,见叶初棠也在,就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嗳,络腮胡小矮子,听说你是个谋士,很有能耐,跟我说说,你厉害在哪儿啊?这次陛下突然改路豫州,是你的主意?你想让陛下干什么?灭王家?”

叶初棠忽略废话,只关注重点,蹙眉瞪李麟:“你叫谁矮子?”

她在女子中个头刚好属于纤长苗条的,还从没有人说过她是矮子!

李麟挺直腰板,从自己下巴的高度比量了一下,“你比我矮一个头呢,不是矮子是什么?”

“哦,也对,傻大个。”

“你说谁傻大个?”李麟瞪眼。

叶初棠从自己脑门的高度比量了一下,“傻大个!”

“哎呦,你这满脸胡子又臭又小的小矮子——”李麟话说一半,忽然见秦路恭谨躬身,慢慢回头一瞧,皇帝陛下就站在他身后,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阴测测地看着他。

“陛下,臣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这就立即出发!”

虽不知自己怎么惹恼了陛下,但李麟深知很重要的一点,如果现在再不跑他命就没有了。

……

从芜湖地界至豫州安城并不算远,骑快马一日半即可抵达。偏不巧他们出发不到半日,赶上大暴雨,很难继续前行。

近找村子暂住到天亮后,马却开始闹病了,全部腹泻不精神。

“估计是吃了这村子的草料才有不适。”秦路去检查的时候,发现料槽里草有很多他们都不认识。村里的村民倒是没有恶意,说这些草他们村里猪牛都吃,没什么问题。

小村子里没有会给马看病的大夫,没有马骑的话,只靠步行去最近县城寻人,少不了还要再耽搁小半天的时间。

“我有办法,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住,他时常救助受伤的飞禽走兽,肯定懂怎么治好这些马匹。”

叶初棠从随身携带的百宝袋里,掏出一枚响箭放了出去。

萧晏和秦路等人瞧叶初棠这做法,都有点狐疑。什么朋友住在这偏僻村落附近,放响箭就能召唤?

一炷香后,就听村口有孩子们起哄起来,喊着有仙人来了。

萧晏眯眼凝望,见一白衣白发男子骑着白鹿从村口缓缓而来,早上的雾还没散尽,其此番模样确实有几分像是仙人。

27.再加三更社交达人,抵达豫州。菰子米……

“小白,这里!”叶初棠立刻对白衣白发男子挥手。

小白?关系好到亲昵称呼对方小名?

萧晏用余光观察叶初棠,见她又蹦又跳笑得很灿烂,脸色更沉。

白衣男子原本一脸茫然,听到叶初棠的呼喊后,他笑了起来,马上挥手回应叶初棠。

秦路惊讶于这位白衣男子年少白发,更惊讶他骑的那头白鹿,太罕见了。

“陛下,这鹿莫非是祥瑞之兆?”

秦路高兴地想要拍马屁,突然被萧晏阴冷眼刀一扫,他所有的雀跃瞬间被掐灭在了萌芽里。

秦路规矩缩脖子,老实站在萧晏身后。果然拍皇帝马屁这活儿,只有叶娘子才能干。

“阿晏,这是我朋友小白,就在这附近的山林里住。”叶初棠在跟小白互相寒暄后,就笑着为萧晏引荐。

小白煽动雪白的睫毛,抬眸看向萧晏,当即就被萧晏那阴冷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他畏怕地微微后退,躲到距离叶初棠更近的地方,对方的目光反而更阴冷了。

小白更怕了,又靠近叶初棠近些。

“小白,我们的马匹都腹泻没精神,你帮忙看看?我们想尽快启程。”

小白点头,照着叶初棠的指引去查看马匹,离开的步伐很快,几乎像是在逃命。

萧晏发现这小白从见面开始到现在一直没说过话,问叶初棠:“他是哑巴?”

“不是,但他不随便说话,他也见不得太阳,好在今天阴天,便于他出行。”

“你说他住在山里?”

“对,小白的师父是云游道士,他师父去了之后,他便留在附近的山里定居了。这里的村民淳朴,不会像其它地方会把他当成异类。”叶初棠跟萧晏夸奖小白十分单纯善良,“我们这点特别相像,都喜欢行善帮助别人,只不过小白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帮助更多的是兽鸟鱼虫。他虽不会跟人说话,但好似懂那些兽鸟鱼虫语,虎见了他都不咬。”

萧晏掩掉眼里暗藏的情绪,用如常的口气继续问叶初棠,“你叫他小白,因他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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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名没姓,是被人遗弃的孩子,他师父也没给他起名字,只叫他徒儿。总得有个称呼称他才方便呀,因为他白肤白发白眉,我就给他起名叫小白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比我矮,是个小萝卜头,个头才这么高。”叶初棠在自己胸口比量一下。

那时候她刚从岭南回扬州,在官道上遇到被同龄孩子欺负的小白,便忍不住替其抱不平,打走了那些臭孩子。

小白的头顶也有金光,不过很淡很淡。他不善和人打交道,也不擅在人多的地方生活。

叶初棠就安排了她在芜湖的朋友,每隔一段时间给小白送些衣物等生活必须的物什,省得他不得不出门买这些东西时被人异样看待。小白不愿欠人情,就用他采的草药、蘑菇等山珍以及给牲畜治病赚来的钱,付给叶初棠的朋友,两厢倒是相处得很不错。

萧晏听闻这小白如此不善与人打交道,倒是放宽心了。

“你芜湖也有朋友?”

“有啊,还不止一位呢。”叶初棠问熙春有多少。

“当下往来还不错的大概有三十二位。”熙春几乎立刻就能算出来。

“芜湖那么大,才三十二个?”叶初棠惊讶。

“有几位在前两年因那事儿淡了往来,女郎忘了?”熙春暗暗使眼色给叶初棠。

叶初棠还真忘了,反问熙春是什么事。

萧晏也看向熙春。

熙春觉得头皮发麻,硬是在萧晏锋芒的目光中扛了下来,再一次暗暗跟叶初棠使了眼色,结果叶初棠因为忘性太大,还是没领悟到。

萧晏声冷,“说。”

熙春马上道:“求亲。”

叶初棠恍然,“哦,对。”

她转头去找小白,看情况怎么样了。

萧晏微微眯眼,看着熙春。

熙春很后悔自己反应慢了一步,没立刻跟着女郎一起走。女郎的心太大了,刚刚居然没发现陛下用多么恐怖的眼神看她。

“陛下,婢子不能背主。”熙春战战兢兢道。

“听你这意思,她是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事,要你对寡人必须保密了?”

“没有没有,女郎行善积德,做事光明磊落,除跟陛下外,她绝无跟其他任何男子行过苟且之事。”熙春慌张解释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话外音在说‘女郎只跟陛下有过苟且’。

她吓得要给萧晏跪下请罪,忽听萧晏先发话了。

“好生忠主。”话毕,萧晏就转身去了。

熙春大大松了口气,感觉自己从死亡边缘挣扎活过来了,她忙扑向自家女郎身边。

秦路跟着萧晏踱步到溪边,他揣测陛下心情应该不好,试图劝两句。

“叶娘子貌似天仙,聪灵慧敏,家世又好,这么多年免不了会有诸多男郎倾慕于她。这些人叶娘子都给拒了,只等陛下来,这恰恰说明陛下于叶娘子而言是最特别的人。”

望着眼前清澈的溪流,萧晏不禁想到叶初棠那双澄澈爱笑的眼睛。

她的那双眼便如这清澈的溪水,在他心中流淌多年。至今,仍然为之所跳动。

萧晏不敢深想,那日若不是他刚巧去了静心苑,结果将会是何种光景。

他们之间还会像如今这样纠缠不清么?

“那日若无夫妻之实,她该会像拒绝其他男子一样,拒绝寡人。”

秦路躬身,“陛下是天命所归,自有上天护佑。”

“也对。”萧晏扯起嘴角,暗沉的眸底湛黑在汹涌。

萧晏返回村舍的时候,叶初棠笑着告诉萧晏问题已经解决了。

“原来这草里混有华花郎,才致使马匹腹泻。村里的人和牲畜因为常年吃惯了这草,自然没问题。陛下这些马匹因为都是名马,被娇养惯了,素来吃的都是好草料,如今突然吃了大量华花郎才会这样。小白已经找了相克的草药喂了马儿,很快就会好了。不过咱们赶路的时候要注意,不能太让马儿累着。”

小白在治完马之后,因为不适应这里人多,立刻就告辞了。走之前他特意跟叶初棠比划了一通,示意叶初棠与萧晏相处时要小心,他感觉萧晏很不好惹。

所以叶初棠在跟萧晏说话时,见他脸色很沉,冷峻得不像话,就忍不住想起小白的嘱咐,失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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