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小公主?恼怒了,一脚踹在他胸口,自?己却哭了出来,“你为何不来见我?为何沦落到此种?境地,却连我也不认,父王的悬赏令,没有传到你这处吗?”
洛停云闷哼一声,垂下眼,“因为鄙人太低贱,配不上公主?。不敢来见。”
“怎么在明?诀峡的时候,你不觉得自?己低贱?”她气得笑出声,“本公主?的身子你都?看了遍,给我换药之时,碰也几乎碰了遍,你现在说你低贱,是将我不放在眼里??”
“庶人不敢。”洛停云就?要跪下,那一身的伤痕,怎能再给她跪,扶澜一把将他扶起来,“走,跟我去见父王。”
洛停云受了重赏,一朝改头换面,还清所有债务,有时碰到当日的打手?,打手?都?绕着他走。
从未如此舒心。
而那红衣姑娘,会坐在高高的土坡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跑马,他累了的时候,汗流浃背,她会递过来一块帕子,眼眸亮如天上星子,比琉璃更纯澈。
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粹。
他的心忽然被不可言说的东西填满,看见她欢喜,他也跟着欢喜,看见她沮丧,他只觉有把刀剜在身上。
然而她是如此耀眼而矜贵,他不敢上前,只敢小心地对她好。
为她带来夏地的桂花糖,路上风尘仆仆,这易碎的糖却完好无损;为她研究夏地伏羲琴的弹法,坐在梧桐树下演奏《凤求凰》;还有冬日的时候,用冻的通红生疮的手?,给她凿一块冰雕。
扶澜真心欢喜洛停云,因为他温和?如水,容颜俊美,像在明?诀峡中一样,包容她、容忍她、呵护她。
为此,朝苍狼王提过几句洛停云。
然即便有救命之恩在身,洛停云也难得苍狼王的垂青,苍狼王风霜刀剑,戈吐勒是他夺杀出来的,自?然识人无数,他不喜洛停云,因为他太深沉内敛。
扶澜只好偷偷和?洛停云相见,甚至觉得有些对不住洛停云,然而洛停云并不觉得委屈,对她一如既往地好。
一晃,时日过去,她却到了议亲的年纪,和?亲的对象,是她素未谋面的轩琅太子。
扶澜叹出一口气,将红绸小心收好。
……
轩琅,东宫。
“不是,你要我怎么说你好?事关国运,你说要那个戈吐勒的小公主?当太子妃就?当,就?因为在悬崖底下走了一遭?”池洲摇着扇子无奈道。
凌安道:“孤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心动,此生非她不可。”
“况且轩琅若要和?亲,戈吐勒最合适不过,西邻赫呼禄,北接努巴,边塞之外,唯戈吐勒最为强盛,虽不及轩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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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稳固。”
池洲“嗤”的一声笑出来,“太子殿下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哪来的一见钟情??”
凌安不理会他,目光望着远处戈吐勒的方向。
“你不怕她认不得你?”
凌安道:“不可能。孤在她的掌心一遍一遍、千万遍地,写下孤的名字,她一定会记得孤的。”
一面说着,嘴角荡开?抹淡淡的笑意。
手?边的政务已经处理完毕,可暂且歇息一段时日。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小公主?眼覆红绸的画面,娇美如花,人如玉琢,凤眸渐渐荡开?丝涟漪。
“皇兄说过,想要一睹戈吐勒的风光,不如与我同行?”凌安道。
池洲打趣道:“哟,这么着急,人家?苍狼王还没回话呢,这就?去当女?婿郎了,行啊,哥哥我闲着也是闲着,与你一同去。来人,本殿与太子殿下往北巡……”
凌安打断他:“我不想用轩琅太子之名去见她,我以?凌安之名见她。”
爱你的,不是身份高贵的轩琅太子,而仅仅只是凌安而已。
烈日之下,两匹千里?马奔驰,后面跟着一路卫兵。凌安仗着一身武功,毫不畏惧地飞驰在前,衣摆飞扬,银色的绣线亮亮地反射着阳光,马蹄扬起一路滚滚尘埃,在空气中浮动。
他一边跑马,俊美无铸的面上是轻快愉悦的神?情?。万里?冰雪消融不外乎如是。
要给,就?给她最炽热的爱意,跨越千里?之隔,从风中呼啸而来,比天上日更明?晃晃。
沧海冷(八)
然而凌安这一路却并不怎么顺利。
到?达夏地边境的?时候,忽遇山坳里埋伏的弓箭手,毒箭齐发,直奔凌安,卫兵折损半数,凌安身负高强武功,堪堪躲过擦过脖颈的毒箭,和池洲一同杀死弓箭手?后?,在山谷中安顿了几天方继续出发。
大抵是行事太过招摇,引来了探子的?注意,告知了国师黎朔。
池洲道:“黎朔该治一治了,只不过根基太深,要撼一撼这棵大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凌安道:“他一心要孤死。黎朔号称着?有通天?之能,在朝中翻云弄雨,待孤回去,定要扳他一局。”
整顿好了之后?,千里马却?不能用了,这山坳中的?草丛竟然也被动了手?脚,马儿跑过之时,马蹄里沾上种毒药,等到?几日之后?方毒发。
凌安和池洲骑着?卫兵的?马,颠簸得紧,大腿内侧被磨出了血泡,行走的?时候酸麻地疼。
池洲叹道:“哥哥我跟着?你,真遭罪啊。”
除却?环境的?恶劣之外,黎朔派来暗杀的?士兵埋伏了一路,一路追杀。
是以,二人昼夜不息,每次安顿不过几个时辰又继续赶路,马儿已累得跑不了几里路,凌安索性?下?来步行,这样一来,速度放慢,拉近了和追杀之人的?距离,凌安干脆不避,正面迎上,在乱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兵残了,自己背心中了一刀。
黑衣顷刻被血浸透。
他执剑撑在地上,单膝跪地,嘴角缓缓淌落一行血。
常承连忙点他的?穴位,护住心脉,“殿下?,此处离戈吐勒尚且有一段距离,前头有散布的?牧人,不若修养一段时间再行进,储君事关国运,不可恣意行事。”
凌安用手?背抹了嘴角血迹,就着?剑的?力道站起身,“一点小?伤罢了,若是畏惧这点伤,孤当年如何一人深入霍滋敌营?”
常承叹了口气,不敢违逆,只道“是”。
池洲啧啧称奇,“皇弟啊皇弟,我提醒你一句,为情所困,做不了君主?。”
君主?之道,在于无情,执掌生杀者,焉能有情?若是有情,也定要藏于心、压于胸、不敢示于人,否则便有了软弱之处,这至尊的?位置,需得用一身的?坚硬铠甲坐稳。
人心诡谲,谋权杀伐,总得有舍弃,是舍弃情,还是舍弃地位?
凌安朝他摆摆手?,表示不必多说,他都明白。
带着?背后?骇人的?刀伤,凌安一路上都面色惨白,急赶慢赶,终于在七日之后?抵达了戈吐勒的?边境。
由于两方议亲的?缘故,近来戈吐勒之人对轩琅之人十分友好,凌安和池洲进入戈吐勒,出示符节之后?,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是春夏之交的?时候。
草原升起圆月。
凌安望着?空中那?月,这明月比轩琅的?要亮得多,原来他的?扶澜小?公主?,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他从包袱里搜出最上乘的?锦衣,想了想,觉得布料太昂贵精细,恐让她觉得他是刻意带着?太子的?身份来的?,便又换了件质地一般的?衣裳,只不过对轩琅皇室的?质地一般,也已然足够高等了。
然后?戴上了张银狐狸面具。
她见他的?第一面,还是留给新婚之夜,他挑起她的?红盖头罢。
凌安一边想着?,那?寡情凉薄的?眉眼晕染开一丝暖暖的?笑意,驾着?马儿在月下?疾驰,背后?伤口略有崩裂,他也感觉不到?。
提前告知了苍狼王,苍狼王见到?他的?时候,很是意外,对这深情又有为的?年轻人多了不少好感,见他毫无轩琅太子的?架子,只当寻常岳丈和女婿相处,苍狼王也是愿意为他暂且隐瞒的?。
……
扶澜为自己的?亲事犯愁。
她可一点也不想嫁给轩琅太子。
今夜,心中烦闷,喝了些酒,坐在梧桐树下?迷迷瞪瞪地发呆,恍惚之间,瞧见树杈上有个黑影,她吓了一跳,眨眨眼,那?影子又不见了。
只当她看错了。
下?一瞬,眼前一黑,冰凉柔滑的?布料覆盖了她的?眼,那?触感,竟然和当年的?红丝绸一致。
是停云哥哥。
扶澜欣喜地要转身,他却?从后?面拥住她,唤她:“我的?小?公主?。”
扶澜喝了酒,恍惚之间觉得今夜停云哥哥的?声音似乎比寻常时候更好听?了……
还有,他说,她是他的?。
扶澜的?心跳得厉害,他的?力道很紧,双臂紧紧将她箍起来,恨不得揉碎在自己的?胸腔之中,他的?脸颊贴着?她的?脸,光滑柔软。
她挪转身子,踮起脚,唇朝他的?方向笨拙地盖去,却?触及到?了一片冰凉坚硬,他轻笑一声,动了动,两人的?唇方贴在一起。
起初是轻轻的?触碰摩挲,像是相互珍惜、相互试探,之后?他开始吮吸,酥痒的?触感顺着?他炽热的?吐息一路沿着?她的?身子蔓延,她软在他的?臂弯之中,像是耷拉着?花瓣的?娇嫩花茎,她笨拙迎合,小?巧的?舌舔了舔他的?齿关,而他回应她的?是风云扫卷,你追我赶。
渐渐的?,透不过气,喘.息开始在月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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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的?时候,月光照出条银亮丝线。
扶澜的?手?覆上他的?胸膛,脸颊红透,在红丝绸的?衬托下?,显得娇艳欲滴。
凌安一颤,捏着?她的?手?腕,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凸起,他克制着?哑声道:“再等等,现在还早。”
可是她不想嫁给轩琅太子,她喜欢他。
他不也很喜欢她吗?
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欢.爱,有什么问题?
她忽然哭了出来,红丝绸被晕开两团深色,他眼睫一颤,问她,“怎么了?”
“我想嫁给你……”她哽咽道。
凌安的?瞳孔微缩,他呼吸急促了瞬,在她耳边道:“很快就可以了,我的?小?公主?。”
狐狸面具之下?,他望着?高天?圆月,多么希望能够跨越时空,现在就带着?她回到?轩琅东宫,结为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原先还忐忑她会不会无法接受他,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他为她摘下?丝绸,擦干了眼泪后?,见到?她那?双朦胧的?醉眼,难怪她的?唇齿间有甜甜的?酒味。
他一把将她抄起,悄悄将她送到?帐中,方离去。
轻掠几下?便消失,无人觉察到?他来过。
他的?扶澜和从前一样,却?出落地更娉婷美妙了。
翌日,扶澜头疼着?醒过来,尚有些恍惚,婢女赶紧端来一碗醒酒汤:“公主?您真是胡闹,王君嘱咐过不让你饮酒,你昨夜将我们支走,竟然独自饮酒,公主?可知,您的?身子前几年落崖那?一次中毒落下?了病根,不宜沾染酒这等烈性?东西?,若是有什么好歹,要我们如何交代?”
“嗯,我知道了。”扶澜被她唠叨地头愈发地疼了,捂着?脑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醒酒汤。
等到?渐渐回过神来,脑海中的?空白被填充,回忆起昨夜,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昨夜……停云哥哥吻了她。
他还说,他要娶她……
扶澜欢喜地从榻上蹦下?来,将婢女下?了一跳,她按捺住自己的?心绪,“没什么,我活动活动身子。去给我备马。”
草原上的?小?公主?也是会骑马的?,虽然速度缓慢。
红衣飘扬起来,如一朵灿烂的?莲花。
扶澜径直掀帘走入洛停云的?帐内,他正清点着?货物,用羊毫笔在羊皮册子上圈圈画画,太过认真,以至于扶澜来了他都不曾察觉
扶澜一股脑儿坐在他对面,用手?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停云哥哥。”
洛停云抬头,立刻搁下?手?中的?事务,温笑道:“公主?殿下?怎么来了?”
扶澜皱眉,嗔怪道:“你怎么又唤我殿下??”
她不是一直都是他的?公主?殿下?吗?他也一直这般称呼,她何出此问?
洛停云敏锐,眼里划过一丝狐疑,面上不显山水,依旧温声:“那?我唤你扶澜。”
扶澜在他鼻梁上刮了一把,“你是要逼着?我说吗?昨夜分明很会唤的?……你亲口说,我是你的?小?公主?。”
公主?前面加个“小?”字,便比冷冰冰的?公主?殿下?要亲昵宠溺多了,扶澜也更喜欢她的?停云哥哥这样唤她。
洛停云笑:“我的?小?公主?。”只不过那?笑意到?不了眼底,袖子里的?手?捏得死紧,骨节泛白。
扶澜嘴角凹进去两个梨涡,“你说过的?话?要记得,你胆敢骗本公主?,本公主?定让你不得安生……我相信你有法子,爹爹那?边你若是应付不来,我也可以帮你说几句……”
洛停云道:“公主?的?所有话?,我都记着?呢,你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这几年,我可有记错过?”
“这倒是不曾。”她忽然凑近他,在他额心落下?一吻,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停云哥哥,你一定要来娶我。”
说罢扔下?昨夜凌安留下?的?红丝绸,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扶澜欢喜极了,确认了昨夜不是醉酒的?幻觉,一路跑马的?速度比往日快了不少。
而洛停云,望着?那?红丝绸,眉头渐渐锁紧,温润的?眉眼间布上层可怖的?阴翳。
沧海冷(九)
这厢池洲也没闲着,着了便服入戈吐勒的集市,他眉眼俊美?风流,引来不少热情的戈吐勒女子的目光,他不介意,用微笑应答。
前头忽然传来阵阵惊呼和踢踏的马蹄声。
池洲身子一侧,避了开来,只见一驾马车跋扈地在路中央横行,策马的小厮盛气凌人?。只是一个车夫便如此趾高?气昂,难以想象马车中人是何种身份。
“天狼使者到来,速速避让——”
原来是天狼使者?,作为崇尚天空的戈吐勒一族,对于这能占星象的天狼使者?都很是尊敬,乃至于天狼使者?能够在民间横行。
有个步行得慢了些的老妪,来不及躲闪,被小厮用马鞭一抽,摔倒在地,老人?家不经摔,这一摔,便站不起来了,甚至有性命之危,围观的民众神情登时变得怨愤,只不过?无人?敢出手?阻拦。
得罪了天狼使者?,就是得罪了上天。
池洲悠悠摇着扇子观看,事不关己,他也管不了。
“慢着。”一个清脆的女子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街上,众人?循着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个如烟似柳的女子,带着宽大的幂篱,白纱如浪翻滚,着的是翠色和水色相间的衣裙。
“你当?街施威,是置戈吐勒律法于不顾,断没有你这样的通天使者?。”初柳道。
“哈哈哈……”小厮笑?得前仰后合,嘲讽她似的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天狼使者?面前撒野,天狼使者?的占星术几次为苍狼王预测了征战之道,可见使者?有通天之能,你怎么敢冒犯?”
“好大的口气。”初柳轻笑?,她心?知爹爹偏爱扶澜,对她这个大公主二十年?来不闻不问,因而时人?常常觉得,大公主的地位并?不如二公主,能拿捏就拿捏,但公主再怎么也是公主,她站在这里,前头的马车对她就是冒犯,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撩开幂篱,“本公主在此,天狼使者?,何不下来参拜?”
池洲略一挑眉,打量起初柳的眉眼,竟生出几分相熟之感,恍若隔世,他在她身上移不开眼。
马车的卷帘被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撩起,内里人?戴着张面具,面具之下的眼,眼尾上挑,有种妖冶、不分雌雄的美?感。
黎朔并?不慌张,他缓缓笑?了,从车上下来,不见丝毫卑微,朝她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失礼了。我回头就割了这厮的舌头,砍了他的手?。”
一番你进我退的言谈,此事就算作了,不过?大公主引起了不少注意。但她低调地整理好幂篱之后,便隐入街道人?群。
池洲笑?:“这大公主有意思。”指尖轻轻摩挲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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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问旁边人?,“大公主跟二公主的关系如何?”
“回殿下,听闻大公主和二公主关系很是融洽,二公主的马术就是大公主教的,但大公主一直不得苍狼王的宠爱,在戈吐勒中的存在感一直不如二公主。”
“她过?得不容易。”池洲评价道。
又问,“今日是何日?”
“五月初六。”
唔,是初六。
“殿下莫要忘记了,您和李家小姐订过?亲。”
池洲皱起眉,摆摆扇子,要他不必再说。
……
夜里,池洲做了个梦。
他不是轩琅的皇子,他身处一个陌生的国度,作为世家公子,自小就与家世同样显赫的贵族小姐订了亲事。
他并?不放在心?上,这亲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红粉骷髅罢了。他生性风流,自年?少时就有许多女子当?街朝他扔花朵,他看惯了,成?亲无非就是身边近处多个人?而已。
直到遇到了被卖入他府中的婢女初柳。
初柳一心?喜欢他,那偷偷瞥过?来的眼神,那小心?翼翼制造的偶遇,那点少女悸动的小心?思,池洲一眼就瞧了出来。
不过?爱慕他的人?很多,池洲并?不觉得初柳有什么特别的。
他撂着她,对她的那点心?思只当?看不见。
世家平日的不少事务都由他打理,有时候初柳能帮得上一二点忙,她比平常女子心?性聪慧,学东西?也很快,池洲教她几日,她便能够看账簿了,于是将手?上的事分出去一些给她办。
池洲觉得初柳还是很有用的。
有一次喝醉了,经过?初柳的屋子,瞧见灯火通明,便走?了进去,美?人?坐灯下刺绣,绣得认真,没留心?身后立了人?。
他也不打搅,看了半晌之后,笑?道:“这百合绣得好。”
初柳惊得手?一抖,针将指尖扎了个血珠出来,慌乱将帕子藏起,“公子,您怎么来了?”
池洲不紧不慢带起来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子将她指尖缠了缠,止住血,道:“我不能来?这府里何处不是我的?”
初柳慌极了,怕池洲留在这里,也怕池洲转身离去,“公子,夜深了,请回去歇息罢。”
“小六不是盼着我来么?”池洲醉眼弯起,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他的面上染了层薄薄的红意。
他叫她什么?小六?
初柳对这个称呼感到新奇又欣喜。
初柳没法让池洲走?,便去为他斟茶,他接茶的时候,手?碰到了她的手?,初柳一缩,茶水打翻在地,慌忙去捡,又被池洲一把拉过?,跌坐在他腿上。
池洲将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想要推拒,然一碰到他,就丧失了气力?,一双眼惊慌无措地望着他。
“小六别怕。”池洲大手?覆在她腰际,压着腰窝一按,初柳登时软了身子,绵软地伏在他身上。
月亮的光辉一点点剥落,皎洁无暇地袒露,乌云流淌,如水的清辉飘忽不定,从柳梢儿一路流淌到春池,泛起丝丝银亮的光。
是得偿所愿,还是酸涩苦楚?
世间行乐多有苦,谁解其中味?
初柳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晌午之时了,枕畔空空,扶着纤细酸软腰肢下榻,望见铜镜里的人?身上红梅点点,登时羞红了脸。
着好衣裳,要去见池洲,一时却不知该以何种颜面面对。
正彳亍的时候,听见院墙之外传来议论声。
“听说再过?不久,公子就要迎娶那薛家女了……”
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初柳不管不顾,提着裙子跑到池洲房内,气喘吁吁,鬓发凌乱,眼角尚噙着泪,“你要娶薛家女,为何……”她似是不堪屈辱,牙齿将朱唇咬出了血珠,不肯再说后话。
池洲瞧着她,徐徐道:“我要娶薛家女,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压在桌后小几上一个木盒上,木盒子里装的是和薛家悔婚的字据,只不过?刚刚拟好,还来不及给薛家人?。
但悲哀的是,他始终不曾对初柳透露过?半点要悔婚的迹象,或者?让她会错了意。
此刻他的话语,是试探她的心?意,但在她看来,就又是一番羞辱。
初柳倔强地紧咬着唇,“奴婢有错,公子的婚事,岂容我置喙。日后公子可千万不要再来我的房间了。”
而后摔门而出。
池洲望着她的伶俜背影,心?里忽然蓄起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不过?隔日,池洲的木盒子尚未送到薛家,薛家女却出事了——被妖人?抓走?,要被剥美?人?皮、挖美?人?心?,做炼丹的药引。
池洲不想管,也懒得管。
可他不管,却有人?管。
初柳去了。
她找到那妖人?,为了救薛家女,动用了灵力?。
池洲从来不知晓,初柳竟然是个修炼之人?,更怀着一身神骨。
妖人?觊觎她身上的木神神骨,拼着一身妖魔之力?挖了她大半的神骨,木神神骨不与妖魔共事,遂自发碎裂,掉落天地间不知何处。
初柳浑身都是血啊。
她疼得没有睁眼的力?气,视线彻底暗下来之前,用最后一小块神骨的力?量,将薛家女完好无损地送了出去。
而后,化为了青烟消散,离开了这方空间。
她不知道的是,池洲在她走?后的十年?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在她的衣冠冢前,那衣冠冢里葬的不是她穿过?的衣裳,而是为她准备好的、她来不及穿上的火红嫁衣。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青丝成?雪,池洲俊美?的容颜不再,他苍老得很快,身体也病弱下去,最终咳血而死。
那血落在墓碑上,绽开了朵花。
池洲在梦境里看着其中的自己和初柳,却并?无多大波澜。
他只是想,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告诉初柳,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别人?。
梦醒之后,池洲差人?打探之后,便骑马找到戈吐勒大公主初柳。
骑马的时候方想明白,这世上或许没有一见钟情,但有的是魂牵梦萦、生世纠缠,缘分而已。
他骑在马上,眼如月牙弯起,一如当?年?的风流,对站在杨树下的女子道:“初柳公主,昨日惊鸿一瞥,难以忘却。今日前来相告:在下池洲,心?悦于你。”
初柳的神情变得错愕,不等?她反应,池洲长?臂一揽,将她抱上马背。
黑马疾驰,马上人?一翠绿一水蓝,恰恰融入草原碧空的画卷。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池洲发出阵阵轻笑?,而向来玲珑端庄的大公主,竟然对他的冒犯失礼之举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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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逆反抗,她僵直着身子,骑了十年?的马,今日是头一回在马背上生出张皇之感。
草色飞速从眼前掠过?,一如他们的心?跳般飞速。
跑得酣畅淋漓。
池洲将她放下来,点点她的下巴,“哑巴了,小柳?”
初柳怔然,反应过?来后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
“我知道你是戈吐勒大公主。”池洲凑近她,“悄悄告诉你,我是轩琅国三皇子,太子凌安的皇兄,你说,亲上加亲怎么样?”
初柳后退一步,“纵然是轩琅皇子又如何,你太放肆。”
“别这么不讲情面。”池洲从袖子里掏出条红色丝绸,系在初柳腕上,“这是轩琅国皇子才有的用来辟灾的红绸,我将它给你,就算是信物了。”
初柳闻言,眼底却拂过?丝诧异,“你的意思是,轩琅国皇子才有这红绸?”
“正是如此。”
“倘若旁人?想要获取呢?”
“也不是不可,皇子若要随手?奖赏施恩,这红绸倒是合适的物件。”
沧海冷(十)
洛停云的这条红丝绸,得来之处算不上正义,但也算不上不义。
在?轩琅行商的时候,曾经宿在山野的一户农夫家中?,那农夫阴差阳错,前些时日在山里捡了个重伤的男子,男子不是别人?,而是被坑害的六皇子,农夫有功,被六皇子授了条红丝绸。
这红丝绸对于农夫来说,实际并无什么用处,不如他?赏的黄金实在?,便随手系在屋外的桑树上。
洛停云瞧着那红丝绸用料不凡,且上面的金线纹路尤其复杂,非民间工艺,遂询问农夫,农夫笑笑,将这红丝绸送给了洛停云。
洛停云知道那红丝绸虽然对农夫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但对他?来说,用处却不小。
收好了红丝绸,洛停云启程之后便拿着它去求轩琅当地商户的帮助,商户瞧见了是和皇室沾点关系,皆恭维巴结他?,洛停云因此?得到了不少益处,赚得银两越来越多,然而打算回?戈吐勒之时,那农夫得知了洛停云的行事?,找上门?来,在?商人?们面前当众拆穿洛停云。
洛停云不光被收了债,在?轩琅的商人?们之间,也失了信,又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关系。
洛停云心有不甘,好不容易赚了不少银子,凭什么又拱手送人??于是差人?将那红丝绸重新从农夫手里偷出来,方上了路回?到戈吐勒。
谁知这红丝绸竟然阴差阳错地,让扶澜公主对他?生?出了好感。
洛停云知晓,若不是因着这信物,她本该喜欢别人?。
但——她现在?喜欢他?,不是吗?那救过扶澜的人?,也就无关紧要了。
洛停云敏锐,料得到那夜里找扶澜的,和救扶澜的,想必是同一人?,至于是何人?……
洛停云敛眉思考,这人?爱慕扶澜,又救了扶澜,却不领苍狼王的悬赏,要么样貌丑陋身份低微,要么就是非草原上的人?,但既然身份低微,自然也就没法?向备受宠爱的小公主提出求娶了,那人?应当属于后者。
洛停云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
不是草原上的人?,还有谁敢娶苍狼王的掌上明珠?
只有和她名正言顺有婚约的轩琅太子,凌安。
洛停云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在?帐内踱步,一炷香之后,找到天狼使者黎朔。
天狼使者是沟通天神的通灵之人?,洛停云行了个特?殊的礼节。
黎朔笑问:“你有何事??爱慕二公主的商人?。”
洛停云心里一紧,他?竟然连这种事?情都知晓,将那小心思都收了起来,如实答道:“今日前来,是有事?求使者,我和扶澜公主两情相悦,然……碍于诸多缘由?,无法?成亲相守,我想请天狼使者出面,帮我。”
这世间若要说有什么是万能的,那便是神神鬼鬼的发法?术了,在?神灵面前,凡人?不堪一击,若能得到通灵使者的帮助,此?事?便能成一大半了。
洛停云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一切,为了娶扶澜。我的金钱,我的血肉,都可以。”
“我爱她。”
他?眼神坚定,其中?更带了几分?偏执的意味。
黎朔略一挑眉,笑道:“你要我帮你,可以,因为轩琅太子和我有宿仇,但你要完成我说的事?情。”
黎朔进入缥缈墟的时候,神魂被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在?轩琅,一个在?戈吐勒,神魂分?为两半,这让他?的灵力大幅度削弱,否则怎会不敌此?时虽身负高强武功但也只是一介血肉之躯的凡人?凌安。
……
凌安和池洲打算在?戈吐勒多逗留几日。
各怀心思。
然而从轩琅来的飞鸟传书却并不允许。
轩琅朝野出了大事?,左丞被革职查办,这棵大树倒了,朝中?党争混乱,国师便要趁乱作妖,倘若不及时赶回?去立一立威肃清纲纪,杀一杀国师的风头,恐怕日后要扳倒国师便更难了。
凌安带着常承往回?赶,池洲想了想,也跟着回?去了,他?也有烂摊子要收拾。
回?去的路倒是安然无恙。
轩琅。
凌安回?到轩琅之后,雷厉风行,手段快且狠,拔除乱党,只用了不到五日。对于黎朔,用底下人?搜到的证据,说他?有贪污朝廷拨下去修缮抗洪堤坝的银两的罪证,黎朔反击,将这盆脏水泼到了工部侍郎的身上,说自己是冤枉。
一番纠缠下来,到底是凌安留了一手。先前凌安借常承之手找过黎朔,将东宫有关他?自己疑似要篡权的把?柄透露给黎朔,要黎朔从刑部手上拿一个犯了大罪的人?,而凌安刻意露出破绽,故意让黎朔参了一本,自己转头举出证据自证清白,此?事?就算过了。
连黎朔都想不到,昔日之事?,却让凌安今日用上了。
那罪犯被带了上来,正是李家一个被捡来的婢女,名唤李七。李七指认了黎朔,而黎朔当时因为常承卖给他?的消息属实,没留下常承的把?柄,只得认下这事?。
国师黎朔被免职一月。
池洲来到东宫,摇着扇子笑:“黎朔被免职了,是件好事?。”
凌安皱眉:“仅仅只是免职一月,日后难说。”
“那个罪犯哪来的,我竟一点也不知晓。”
“李家的婢女,被常承差人?养在?外面,在?东宫做些杂活,下人?众多,我也不曾见过。曾经偷过商户的东西?,只是那商户家里有个不久前刚犯了杀人?罪的儿子,商户便将这罪嫁祸给李七,李家不会为了一个普通婢女出面,便由?着她入狱。”
池洲叹:“无父无母,又被陷害,做得都是下人?的活,也是个惨人?。”
凌安道:“提到少家,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池洲颇为头疼道:“这亲不好退。但我定是要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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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
李家的嫡女李雅儿近来颇为烦心。
她不想嫁给池洲,倒是对宴会上见过的那个太子卫率常承颇有好感。
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而常承对她,似乎也是有意的,否则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太子卫率,怎会路过她的时候,刻意丢下只亲手雕刻的木镯子?
听闻池洲要退这亲事?,李雅儿简直高兴坏了,然而爹娘不允,为了女儿家的面子,也为了攀池洲这棵大树。
李雅儿真是想见常承啊,苦思冥想,想尽了一切法?子,终于想到,还有个曾经的婢女在?东宫伺候。
李七收到李雅儿送来的信时,也是颇为意外,等到看了信上的内容,她更是诧异。想办法?找到常承,将信送给他?后,她往外走,路上恰巧碰见太子殿下。
凌安身若玉树,俊美无俦,步下生?风,李七心跳不已,屈膝行礼。
凌安凤眸只偶然落在?她身上一瞬后便挪开。
前几日大殿上远远一见,便对凌安的英姿心生?爱慕,而今靠得近了,更是因他?心动,何况还是东宫将她从牢中?提了出来。
李七心想,李家嫡女都要和常承私会了,她一个婢女喜欢太子有什么不可以的?然而太子殿下不好亲近,她需得想个法?子。
卫率会在?夜里和李雅儿私会,彼时的守卫会不如平时严密,李七找宫外服侍妃子们的婢女讨来了一个小纸包,将纸包里的粉倒入茶水后,壮着胆子端茶找到凌安的宫殿。
他?正批阅文书,李七将茶水放到他?手边的时候,他?头也不抬。
没碰那茶。
等到手边落下来的那影子还未移动,凌安终于抬起头,皱眉问:“你在?这作甚?”
李七道:“承蒙太子搭救,奴婢无以为报,只好在?殿下繁忙之时端茶送水,表一表奴婢的感恩之意。”
凌安淡淡道:“孤只是用你做棋,你不必谈感恩。下去罢。”
李七低声道了“是”,低头退去,一边走一边留心凌安的动静。
只见凌安随手捏起茶盏,抿了一口后,神情忽然开始变化?,霎时面色如纸,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剑眉紧蹙,痛苦地呼吸,视线凌厉地落在?李七身上,“你敢害孤!”
李七原本是有几分?窃喜的,因为这药是用来迷乱心神的,谁知,太子竟会有此?等反应!
她慌了神,跌坐在?地,仓促解释:“殿下,奴婢不敢……奴婢绝对不敢加害于您!这……这是个意外!”
凌安提剑而来,强压毒性,在?李七的惊呼声中?,挥剑砍向了她的脖颈!
然手不稳,剑外了几分?,便从她的脸颊划到肩膀,拉出一条深且长的狰狞伤口,日后李七的脸,都无法?见人?了。
她尖叫捂脸,跌跌撞撞地跑了,惊动了守夜的侍卫,一左一右将她架起,之后摁在?井里,她扑腾两下后,没了生?息。
哪有给太子下药的婢女能活的?
太医来得快,压制住凌安的毒,这毒本来致死,但由?于他?体魄强且饮得少,并无性命之危,但身子却眼见地病弱下去,不如从前了。
要害他?的人?很多。凌安吩咐了几个心腹,将他?中?毒的消息直接放出去,另外点了支精兵备着。
凌安每日都靠强药压制毒素,偶尔提起昔日的长剑,只觉力不从心,挥舞几下后便将剑扔在?一旁,又拉起弓,从前百米之外可射穿碎石,而今不过十?米,却射不中?靶心。
池洲宽慰他?道:“你是太子,有脑子就好,这武功,有自然是好事?,没有也不算什么,有底下人?帮你打。”
可凌安心性高傲,怎能容许自己不如从前?更何况,他?当年是凭着这一身武功,将他?的小公主从毒潭底下捞了上来,又相处了数月。
他?第一眼就爱上了她,有种冥冥之中?的注定,说不清来由?,仿佛他?已经爱了她很久。
所以,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废人?。
便加大药量,哪怕损伤自己的身体,折损自己的寿命。
药性带来了反噬,他?白日如在?火炉,夜里如坠冰窟,冷热交替,五脏六腑都痛苦。
出于他?对痛苦向来有着的极其强大的忍耐力,他?忍了下来。
好在?,苍狼王答应了这亲事?,婚事?就快近了。
沧海冷(十一)
池洲退了和李家的亲事,往戈吐勒递了帖子。
李雅儿欢喜极了,作为李家独一的嫡女,自然备受宠爱,因此性子也就活泼爽朗,常常暗地里跑出去和常承私会。常承生得魁梧,彼时正是青年时,李雅儿倚靠在他身?上的时候,就如?弱柳,堪堪一握。池洲跟她退的亲,点明了此事和李家无?关,但皇家的面子不可损,便算作两?方和平退亲。
一时还在皇城中作了段佳话。亲事算什么?倘若二人彼此毫无?情意,这订亲一事就如?逼迫、压迫,人人都当追求自己心中所?爱,这是作为一个人的权利、一个人自由地活着的权利。
扶澜很是苦恼,找到了初柳。
“姐姐,爹已应下了轩琅的婚事,可停云哥哥说要娶我,我想嫁给?停云哥哥,我不想去轩琅……”
初柳道?:“洛停云说的好听,他答应过?你,但他做了些?什么呢?父王宠爱你,倘若轩琅太子非良配,他也定然不会?答应。”
扶澜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听说轩琅规矩良多,更遑论东宫,我恐怕再也不能在草原上跑马,听天穹下灌来的风捎来远方牧羊人歌声,我再也不能看见草原上的银盘似的月亮冉冉升起?,我目之所?见,将?是重重宫阙,宫阙里的月亮,还能圆满吗?”
月亮真是冰冷而残忍的东西。它只在故乡圆而皎洁,在其他地方每月十五的夜里,却锋利极了,每一条圆满的弧度都在提醒鲜血淋漓的事实。
而重重皇城,不如?说是死城,那是吃人的地方。
初柳叹:“扶澜啊,有的时候你很聪慧,你分明看得明白,有的时候你又愚钝,因为你想要自由。可这世间,哪能两?者?兼而得之,你若想追求你想要的,需要为之付出深沉的代价。你有愿望,却又不够坚定。”
扶澜咬唇,抬起?头?忍泪道?:“我不想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可我身?为戈吐勒的公主,不能不嫁。”
她的雪腮边凌乱地黏了几缕发丝,唇红齿白,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泪珠,惹人爱怜。初柳看着看着,心里生出几分怜惜,同时又有股私欲。
扶澜生来就是比她耀眼的小公主,所?有人都爱她,她确实美好,担得起?旁人的爱惜,可为何总是有人生来就凌驾于旁人之上?
若要说在她旁边,她这个受尽冷落的大公主没有心生一丝一毫的嫉妒,那自然不可能。
初柳能做到的,就是不伤害她,和旁人一样爱护她、保护她。
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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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要争。
初柳望着扶澜:“戈吐勒还有一个公主。轩琅要的是二公主,而我的生辰实际上,比你恰恰小一日。”
扶澜猛地一惊,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初柳平静道?:“我并非苍狼王和妲妃所?出,而是妲妃与人私通所?诞。”
……
仲夏之时,正是草原萤火漫天,夜空似水的时候。
戈吐勒热闹得紧,由天狼使者?举行了仪式,讴歌天神,小公主出嫁,有人泣涕涟涟送行,有人欢欣雀跃祝福,车驾有一路人陪同送行。
而在轩琅,举国同庆,皇城一派喜庆,东宫红灯似火,彩绸似霞,一如?琼华仙境。
凌安体内毒素未清,这段时日的用药猛,身?子短暂地恢复到了从前,整个人神采焕发,气宇轩昂。底下人都说,还从来没有瞧见过?殿下这般神采飞舞的时候呢。
在她到来之前,凌安亲自差人将?宫殿都修葺装点了一番,在盘根错节的老榕树的树枝上挂了秋千,庭院里栽种?了木芙蓉和野百合,还有海棠花树,只不过?花期需得等明年了。
他站在花与树之中,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小公主在其中微笑,拈起?木芙蓉的花瓣轻嗅,他想为她簪一支海棠花在鬓边,那样娇艳的花朵衬她刚刚好,之后她坐上秋千,他在她身?后推动,看着她笑着荡得越来越高,最后落入他的怀中。
晴空一鹤排云上,她来了。
凌安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和她一同牵着红绸,行过?一系列繁文缛节,等到天色将?晚,他对席间递过?来的酒推辞连连,惹得众人笑说,太子殿下真是一刻也等不及。
凌安哪里等得及呢?已经等了四?年。
他走入殿内,望着那身?穿火红嫁衣盖着大红盖头?的女子,竟然心生恍惚,近乡情怯,拿着喜秤踯躅了会?,而后小心翼翼如?视珍宝般挑开她的盖头?。
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
凌安有些?恍神。
然后是清澈透亮的眼、柳叶般的眉……
那双陌生的眼倒映着他火红的身?影。
凌安眼里拂过?一丝诧异后,期待一瞬间如?跳动的火苗被冷水扑灭,神情变得冰冷,他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初柳跪在地,头?上的凤冠沙沙作响,恳切道?:“轩琅要戈吐勒的二公主,而我初柳,比扶澜的生辰要小上一日,是以,我为二公主,与婚帖上所?写一致,殿下不可迁怒于我。”
“世人皆知,戈吐勒大公主为你,二公主为扶澜,也就默认孤要娶的是扶澜,你姊妹二人的生辰另有隐情,与孤何干?”凌安再不想和她理论,“孤问你,扶澜在何处?”
初柳道?:“殿下一心想娶扶澜,可曾问过?她的意思?她不想嫁你,你又何苦强求?”
凌安胸中燃起?团火焰,凤眸如?寒刀冰凉,“她怎不愿嫁我?”既然不愿嫁他,当夜又为何应他?
“殿下以为的缔结两?国之好的婚事,让扶澜苦恼数日,她曾不止一次以泪掩面,她不爱你,乃至于讨厌你。”
凌安眼神落在她身?上,静得宛若一个死人,半晌拔剑,剑刃直抵她的咽喉,“孤再问你一遍,扶澜在何处?”
……
轩琅境内和戈吐勒的交界处。
昨日,初柳和洛停云易了容貌隐在送驾的队伍之中,而这队伍里里外外都换了初柳的人,扶澜先坐在轿子里,等到出了戈吐勒,再和初柳互换,同洛停云一同逃离。
两?国交界处,向来人烟稀少,街道?空旷,而洛停云早早的就在此购置了宅子,只要扶澜人在,就可以住在此处。
离宅邸还有一段路程,洛停云找来马儿,将?扶澜圈在怀中,两?人一马在奔驰在空空的大街,扶澜的心跳在奔马的疾速之中加快,浑身?血液涌动沸腾了起?来。
洛停云在她耳边轻道?:“公主殿下,不要怕。”
扶澜不怕。也许此后她难以回到戈吐勒,若是回去,父王想必会?斥骂她,而戈吐勒的百姓,或许不再会?同往前一样爱戴她,这就是她的代价……
她真心喜欢停云哥哥啊。
假如?有一个人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在你什么也不是的时候,依然愿意毫无?保留地呵护你,你为什么不爱他?
下马之后,扶澜踮起?脚,在洛停云唇上轻轻印上一个吻,眼里溢满了欣喜,洛停云呼吸一急,拥住她之后,从她的脸颊辗转流连一路吻到唇角。
他的吻很轻,很温柔,和他的人一样,淡淡若水,实际上是对她的珍视,恐亵渎了她,鼻尖触过?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缓缓吻到她的唇,再浅浅探入舌尖,舔吻她的牙尖,方继续深入。
扶澜觉得,这个吻比那夜她醉酒来得温和得多,甚至截然不同。
那夜的吻是肆虐、霸道?、强势的,不容抗拒,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让人觉得那人满心都是她,恨不得将?她融入血肉,拆吃入腹,而今日他的吻,是浅尝辄止的,带了分珍惜、珍重、珍爱,不敢下狠手,怕她受到惊吓。
分离的时候,她眸光湿润,而洛停云清浅的瞳荡开圈圈涟漪,两?人相?恋相?依地走入宅中,换上洛停云早就备好的嫁衣,对着空空如?也的殿堂叩拜结礼。
准备得有些?仓促,宅子有很多地方都来不及精细修葺,庭院之中还生着过?脚踝的杂草,蟋蟀在其中鸣叫,门前台阶爬了青苔。
不过?扶澜不介意这些?。嫁的是她喜欢的人,这里总要比冰冷吃人的宫阙要好。
直到走入房中,洛停云才?彻底醒过?来,他的公主殿下终于属于他了。
他日思夜想,他求而不得的红衣小姑娘,竟真的成了他的妻。
何德何能,天神怜佑。
扶澜娇羞地看着他,洛停云心跳加速,掩起?门窗,室内一片昏暗,他环住扶澜的腰身?,手指勾起?衣带,正要扯开之时,忽听她问:“停云哥哥,你在明诀峡谷的时候,在我掌心画的,到底是什么呀?”
洛停云微怔,想不到她会?有此问,而四?年前的事情,她竟然还记得……
只好哑声道?:“抱歉,我忘记了。”
本以为时间会?冲淡,总有一日会?遗忘心里那根刺,她会?彻底属于他。
可原来,她一直爱着的,还是将?她从明诀峡谷救出来的人吗……
沧海冷(十二)
扶澜低低“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她的吐息喷在他的胸膛上?,她纤细的手指撩开他的腰带,而自己大红的嫁衣也被剥落在地。光洁莹白的肌肤微微战栗,被抱上?榻,洛停云抵住她,问:“公主殿下?有多喜欢我?”
扶澜睁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道:“我从四年前就开始喜欢你啦,我喜欢你背着我,喜欢你喂我吃东西……我好喜欢你……”
洛停云心里那根刺在肆虐生长,简直要将他的胸膛贯穿,他继续问:“那这四年,我为你做的,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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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扶澜点点头?,红着脸用脚勾他。
洛停云深深吸一口气,肌肤相黏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巨响。
惊得扶澜颤了颤身子。
洛停云胸中简直烦闷欲裂,他忍下?跳动的额角,裹了衣袍,对她道:“你且等等,我出?去看看。”
洛停云打?开宅门一线,举目四望,只见一路铁衣黑甲的军队浩浩汤汤地出?现在长街尽头?,两边排开弓箭手?,方才那巨响正是弓箭手?用易燃的箭簇射在宅前的树木发出?的爆破声,树木被贯穿,树干上?一个圆形皲裂的孔。
如此精锐,非皇族不可!
而队伍的最前头?,赫然一抹火红的亮色!那红色落在黑甲军中,带了几分尊贵与威严,飒沓如流星。
这队伍行进得极快,来势汹汹。
洛停云心?道一声不好,匆匆锁门,回到房中后神情焦急,一边为扶澜穿衣,一边道:“不好,恐怕是轩琅皇室来了。”
扶澜诧异,慌了神,“停云哥哥,怎么?办?姐姐是二?公主,可轩琅太子不息事宁人,他都没见过我,谁嫁他不是一样……”
洛停云系好她的衣带,他这时候很冷静,冷静且理智,“扶澜,你听?着,不要怕,我这宅子有暗道,我带你从?暗道中走,我搏一把?,会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你逃,我们只能回戈吐勒了,所有的斥骂,我来替你扛,哪怕我被苍狼王千刀万剐,你的名声也定会清白。”
扶澜鼻子发酸,“我信你。”
行至宅前,凌安翻身下?马,轰的一脚踹开了落锁的门,铁锁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他走入其中,黑甲军在宅中排列开来,进入卧房的时候,床榻凌乱,衣衫散落,地上?还落了女子的心?衣,他捡起来,揉在掌心?,还带着余温和浅香。
凌安的面色很沉寂,眸色冷峭,竟然没让人看到他一丝燃烧的怒火,在极怒、极恨之时,竟然是冷的,或许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冰冷的血液,鲜少有人能将他锻成烈火。
一个黑甲军上?前,问:“殿下?,现在如何是好?”
……
洛停云带着扶澜疾驰,从?来没有如此快过,他自己的额角都渗出?了汗珠,即便如此,也还是喘着气对扶澜道:“你别怕,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轩琅了。”
出?乎洛停云意料的是,这一路上?比他想象得要顺利得多,那些黑甲军竟然没有追上?来,人在绝境,都尽可能地往好处想,总是要有生的希望的,洛停云觉得庆幸,看来是天要让他和扶澜在一起。
逼近城门的时候,他的一颗心?跳得飞快。
但幸运的是,城门今日的守卫不严,又?是在接近暮时,天色暗沉,三两个守卫都靠在角落里打?瞌睡,青铜门敞着。
洛停云穿过它的时候,心?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扶澜也将袖子攥得死紧。
青草连天,一条线笔直地切割开大地和天空,上?面是橙灰晕染交杂的天幕,下?边是海洋一般无边的草原。
洛停云对扶澜激动道:“我们逃出?来了,我们做到了!”
扶澜亦笑道:“太好了……”
“嗖嗖嗖。”
话音刚落,忽闻流矢破空的声音,瞬息之间,马蹄前方不过一丈的土地上?斜插.入一支利箭,火星亮起,草丛燃烧了起来!
洛停云猛地回头?,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巨人一般俯瞰着他,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泱泱一排黑甲军,皆手?持弓箭,对着他!
而城墙正中,城门之上?,伫立着艳极的红衣男子。
扶澜被蹿起的火焰弄得惊呼一声,洛停云一手?捂住她的眼,“不要看,不要回头?,相信我。”
可他再驾马往前,带火的流失又?“嘭”的一声燃起草丛,他只好不断勒缰绳改变方向,他朝前奔驰得极其困难,每往前几丈,又?要被火焰逼得转变方向!
黑甲军数量如此众多,训练如此精锐,为何不径直射杀他?
因为凌安要玩弄他!
给了他希望出?城门,又?一步步逼得他不能向前……
洛停云冷汗直冒,哪知这轩琅的太
忆樺
子心?思如此深沉可怕,这就是他的报复。
星星之火,汇聚成了火海,几乎有一堵火墙在面前升起!
洛停云的衣摆被燎出?了焦黑的窟窿。
他没有前路了,只能退。
洛停云一咬牙,勒转马头?,抬头?视线对上?那高处的凌驾于他之上?的红衣男子。
凌安伸出?手?,黑甲军递过来一张弓后,拉弓对准了洛停云的额心?。
洛停云一声冷笑,松开了捂着扶澜的眼,对她道:“轩琅太子要杀我,我们逃不掉了。”
这是扶澜第一次见到凌安。
不在峡谷,不在宫殿,而是在一片狼藉的火海之中。
她望见那弓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和恨意,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凌安看不清她的神情,那握弓箭的冷白手?背爆起蜿蜒的青筋,箭迟迟不发。
洛停云扬鞭策马,他并?不再往前,而是用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草原上?奔驰打?转。
凌安知他这是刻意激怒他,要他晕头?转向,射不准目标——万一射到了扶澜呢?
凌安轻笑一声,这一声冰冷的笑,宛若勾魂的镰刀,口中吐出?几个字后,敞开的城门鱼贯而出?一路黑甲军,成包围的阵列,在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内,截堵了洛停云的去路,将他困在一个包围圈内。
洛停云心?知必死,手?扼住扶澜的下?巴,迫使她扭过头?,狠狠吻上?了她的唇,难舍难分,且扶澜挡住了他的脸庞。
城墙上?的人的手?倏忽间痉挛,瞬息后,换下?流火箭,用了崭新的削铁如泥的锋利箭簇,弦绷直得近乎颤抖,之后骤得一箭疾射而出?!
箭有极大的可能穿透扶澜的头?颅!
可他依旧发箭!
银亮的箭头?从?高处笔直射落,擦过扶澜的发丝,发丝顷刻断裂飘落,旋即没入洛停云的胸膛,生生贯穿,最终刺入土地,将草染红。
洛停云从?马上?坠下?来的时候,黑甲军冲过来接住从?惊慌的马上?也要险些掉落的扶澜。
凌安的眼冷寂如淬冰,放下?弓箭,袖中的手?却止不住颤抖,手?指抽搐,片刻后方平息。
洛停云晕死过去,不知还能不能活,凌安不屑于再管他。
凌安驾马行至扶澜面前。
她跌坐在草地,衣衫凌乱,眼眶泛红,泪痕阑干,望过来的时候,又?愤怒又?恐惧。
他下?马,走过来蹲下?身,道:“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你不嫁;无书无契、暗自私逃、偏宅荒野,你嫁。荣华富贵、万民?爱戴、未来国母,你不嫁;寒酸冷清、世人唾弃、无名无分,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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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公主,你怎么?这么?糊涂?”
他说着,竟然轻笑出?声,“你这么?冷心?冷情,连我都可以骗,凭什么?活着?”
所以,那箭发得干脆利落。
扶澜泣道:“我只是想嫁给我喜欢的人而已,我喜欢停云哥哥,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我连嫁给我喜欢的人的权利都没有?”
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却笑着笑着,就红了眼,心?头?似堵了团棉花,酸涩欲死。
他径直拦腰抱起扶澜,不顾她的踢踏撕打?,将人扔进早已备好的车驾,自己上?了车驾后,捆起她的双手?。
马车宽敞,内里布置简洁舒适,两人坐的地方铺了软被,且极宽,中间一个小案几,案几上?有一个香炉,一缕青烟笔直地袅袅升起,顶部一颗夜明珠照亮。
扶澜只好踢凌安,却被他一手?捏住了脚踝,动弹不得。
光底下?,可见凌安眼底的鸦青,还有沾了不少灰尘的嫁衣的衣摆。
凌安望见扶澜系得古怪生疏的衣带结,眼被刺痛,忽而想起袖中心?衣,似有一把?刀刺穿了他的心?脏,疼得他浑身颤抖。
那些从?未见过,却能想象到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眼尾几乎红欲滴血,喉结滚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他的胸中燃起一团火,冰冷的外壳在她面前蜕了去。
他径直弄断衣带结,将人剥了出?来,环抱起来。
扶澜哭喊:“我不要你!”
凌安仿似没听?见,他滚烫的唇印在她的耳畔,齿尖碾她的耳垂,之后霸道强势地吻她,比在草原上?的那夜更凶悍,不给她留一点后退的余地。
若是将扶澜这双眼蒙上?,她定要以为,这就是她的停云哥哥,毕竟他的吻和那夜实在太相似。
他哑声道:“你本来就是我的妻。”
嫁衣的金线摩挲在光洁的肌肤上?,滚烫的吐息星星点点落下?来,扶澜浑身都被他激出?层战栗。
修长的手?指试探她,她羞恼、她逃避、她瑟缩,他的眸底却渐渐荡开笑意。
一江春水向东流,他的衣摆沾湿,便落了下?来。
天色已晚。圆月之下?,马车摇摇,海棠花在疾风骤雨中忽上?忽下?,忘却了过去,目之所见,只有顶上?一颗白亮的明珠,而渐渐的,明珠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似升入了琼楼仙境,失神得什么?也看不见了。乱石穿空,惊涛拍岸,雪白的浪涛起起伏伏,浪尖又?被舟碾压过,海浪起了层层褶皱。
她崩溃地哭泣,又?忍不住抱紧他,那无法控制的起起伏伏的银铃乐声,让她几乎要羞死过去。
他停下?来,问:“你想不想死?”
沧海冷(十三)
夜幕褪去,天□□曙。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凌安瞧着扶澜,心头涌上强烈的痛意。
她非完璧之身,那些关于她和旁人的画面,如决堤的?洪水涌入脑海,他不愿去想,也?从未觉得女人的贞洁在裙下,只是?不甘又嫉妒,他本来就该是?她的?夫君,洛停云算什么?
扶澜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陡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自己身上?正被人裹着衣裳,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轩琅太子凌安。
身边是?漂浮着花瓣的?白玉底浴池,浴池便凌乱地溅出了成片的?水渍和残花,白雾蒙蒙升起,一室氤氲。
“你……”扶澜忽然断了话语,嗓子干涩,嗓音喑哑,诧异捏起自己的?喉咙,凌安一把将她抱起来,他两天两夜不曾合眼,本该极其疲倦的?,但此时?却是?神清气爽,只眼底的?鸦青浓厚。
他低声?道:“我的?小公主,你还不曾回答我,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洛停云?”
回忆涌上?心头。他昨夜往死里?碾磨着她,每当她快要溺死之时?,他便在她耳边哑声?问:“爱我还是?爱洛停云?”
她有半分清醒的?神智,咬着湿润的?红唇,一边柔弱无力地推他,一边声?如蚊呐地吐字:“……我只爱停……”
话语不曾说完,又陡然被弄得变了调。
夜里?往复了不知?多少次。
扶澜恨自己不争气,她想要在凌安怀抱中挣扎,却发觉自己连抬手的?气力都无,如一滩水柔若无骨地倚靠在他胸膛,泪从已经酸胀的?眼眶再?次流了出来,“我讨厌你。”
凌安道:“你分明是?爱我的?,否则怎会……”
“你住口?!”扶澜哭得委屈,“……你伤了停云哥哥……你放我走,我要去找他……”
话语间,凌安已抱着她来到?寝殿,婢女们见两人衣衫单薄,都不敢抬头看?,低眉敛气,偶有好?奇心强些的?婢女用余光扫过去,瞥见扶澜袒露出的?肌肤上?——脖颈、手臂、半截小腿,遍布红梅,只怕身子上?更多,又红着耳根将脸埋得更低,心中暗暗惊骇。
“如果洛停云死了,你也?要去找他吗?你本来就是?我的?妻,是?轩琅的?太子妃,那道手书明明白白写的?二公主就是?你!”凌安将她扔上?榻,她忍着周身酸痛强行坐起来,哭泣道,“……可我只是?喜欢停云哥哥而已,有什么错,你伤了我爱的?人,你就是?我的?仇人,我不可能?作为仇人的?妻子,也?不可能?背叛我爱的?人!”
“到?底是?谁背叛谁?”凌安袖中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凝望着她,眼爬上?血丝,“你怎可如此待我?你凭什么如此待我?”
她的?哭泣,抓心挠肝。
他忽而笑出声?,“戈吐勒真是?好?大的?胆子,众目睽睽之下欺瞒我泱泱轩琅,”他逼近她,掐起她的?下巴,“你知?不知?道,倘若不是?我爱你,今日当有三万大军压境戈吐勒!”
冰面似的?眸倒映着她的?影子,她陡然止住了哭声?,鼻下一抽一抽地吸着气,这个?站在城墙上?一箭射穿洛停云的?男人,实在有些可怕,她忽然想起初柳来……
“……我的?姐姐……不,我的?妹妹,她人在哪里??”
凌安道:“天洲宫。”
当日凌安问她扶澜的?下落之时?,初柳咬死了不说话,凌安差人拉了她手底下的?侍从来,用酷刑伺候,初柳在里?面听着那一声?声?非人的?惨叫,浑身发冷,面色煞白,正当此时?,池洲闯了进来。
池洲一拳朝着凌安砸过来,凌安抬手扼住他的?手腕,冷道:“你发什么疯?”
池洲怒喝:“该老子问你,你发什么疯?老子的?女人怎么在你的?婚房?”
“孤的?公主下落不明,不想死的?话,离孤远些。”凌安手一甩,池洲踉跄了两下后,拦腰扛起初柳便走,一边啐骂凌安,“脑子有病。”
凌安最终从初柳的?手下口?中逼问出了扶澜的?下落,之后便率领黑甲军追过去,马不停蹄,无片刻休憩。
所以,初柳此时?是?安全的?。扶澜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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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她浑身都被他的?气息包围,挥之不去,他舔了舔牙尖,“你该操心自己的?命运,入了这东宫,你便将那商人忘了罢。”
他在她唇角印上?一个?吻,她牙齿狠狠咬上?他的?唇,血腥味登时?在二人口?中弥漫开来,他眯起凤眸,毫不在意地先去抹她嘴角的?血迹,而后才是?自己。
凌安道:“你的?身子爱我,你的?心也?必须爱我。”
扶澜恨恨望着他道:“不可能?,你无耻!”
她不管不顾地用瓷枕砸他,凌安侧头一躲,那瓷枕摔在地上?,清脆地溅出无数细小的?碎片,宫人们连忙围过来收拾,同时?也?有人要制住扶澜,被凌安一拂袖子斥退,“滚出去!”
宫人不敢多逗留,一溜儿下去了。
凌安拔剑递给她,“来,拿剑。恨我便杀我。”
扶澜手臂酸痛,手腕颤抖,刚握住剑柄,便觉得重如泰山,剑叮当摔了,她啜泣道:“你欺负我……”
“我不曾负你。”凌安捡起地上?剑,重新放在扶澜手上?,“你若觉得委屈……”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她的?手腕将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薄唇紧抿,血在衣襟晕染开大片,几行血沿着他手背上?的?青筋滴落在地,成了几滴红花。
扶澜惊愕地望着他。
拔剑后,凌安痛苦地收起宽肩,身子颤抖,哑声?道:“……我不会让你觉得委屈。”
扶澜忘记了落泪,她还是?讨厌他的?,因为他伤害了洛停云,可细细想来,他并无任何过错,他只是?想娶她而已。
他只是?爱她而已。
扶澜忽心生一股厌烦之感,她对他尖声?喝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别过脸,却控制不住眼角溢出滚烫的?泪水,咬着牙强行忍下,没让凌安瞧见。
凌安捂着伤口?走出去,身形不稳,立刻有宫人来迎,凌安喝道:“滚!”
宫人只好?慌忙着传太医。
他走到?偏殿里?坐下,就这么靠在大殿中的?立柱边,血将他身下的?玉瓣楠木地染得深红,他靠着靠着,抬眼仰望高高的?房梁,眼角忽而流下两行清泪,他喉结滚动?,闷出几声?哽咽的?粗气。
像是?溺死之人挣扎时?扑腾出的?气泡在一次次求生不能?之中破碎的?声?音。
粉身碎骨一样疼。
他哭着哭着,又笑起来,眼尾染上?几分癫狂的?红,笑得胸腔震颤,伤口?血流如注。
太医来了瞧见他这幅模样,不敢上?前,被宫人推搡着到?凌安身边,而凌安头一仰,靠在立柱,晕了过去。
……
戈吐勒。
洛停云没有死。
醒来的?时?候,黎朔正坐在对面。
“醒了?”
洛停云艰难地蠕动?身子,嘴唇皲裂惨白,“天狼使者?……多谢相救……”
黎朔笑:“你不必谢我,前段时?日你做的?很好?。我救你也?并非善心。”
洛停云艰涩道:“……我想将扶澜带回来,她是?我的?……”
“要从凌安手里?拿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以他此时?的?情形,理当支撑不了多久了。你要想见到?扶澜,自然是?可以。”
不多半月,凌安尚且在养伤,黎朔已将洛停云用灵力医治好?,易容之后,黎朔同时?作为轩琅国师,将他弄入了宫中。洛停云找到?扶澜。
夜里?,身披黑斗篷的?人从窗子无声?无息地翻入殿内。
扶澜初是?惊讶惶恐,张嘴欲要唤人,黑衣人捂住她的?嘴,一手掀开帷帽,扶澜欣喜:“停云哥哥!”
他竟然还活着!
但见他面色苍白,又心疼起来:“你怎么如此憔悴,伤还未好?么?”
洛停云道:“我的?伤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东宫守卫森严,若不是?天狼使者?用了灵力,我也?无法潜来此处,要带你逃出去,需得等我一段时?日。”
扶澜摇头道:“没关系的?,你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洛停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觉得和从前比起来,并没有消瘦,反而更加娇美莹白,问:“你有没有被凌安欺负?”
扶澜捏起袖子,低头咬着唇,“……他待我,好?也?不好?。”
好?的?是?从来不曾苛待她,不好?的?是?那夜从马车下来,一路从东宫之外走入寝殿,又从重重帷幔之间走入清池……直到?她晕睡过去。
洛停云见她耳根泛红,又向来敏锐,便知?凌安做了些什么,一时?心痛难忍,咬牙恨恨道:“简直禽兽,他强迫你,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扶澜回想起当日,快要将自己的?唇咬破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凌安并不算强迫她。
当夜在寝殿之中时?,扶澜从案几上?随手拿根丝绦,就往他身上?砸,“……你就值这个?价。”
而凌安却不以为意,笑道:“那我给你三百根丝绦,一千根丝绦,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
“滚……嗯……”
扶澜觉得自己对不起停云哥哥,可事已至此,这由不得她,她并未做错什么。
洛停云见她耳根烧红,只当她不肯回忆,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这禽兽身边久呆的?。”
几乎每夜,洛停云都会潜进来和扶澜说话。
这日,洛停云看?着扶澜,正是?情动?之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洛停云隐去身形躲在屏风之后。
隔着缝见凌安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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