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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冷(二)—(三)
清晨,大火宫。
扶澜醒过?来。
昨夜凌安非要和她同?榻而眠,她死活不肯,道:“要是你又收不住你的尾巴怎么办?这样我们的尾巴就缠在一起?了!”
一番争执,将凌安赶去了偏殿,这会刚醒,凌安就从偏殿走了进来,领口微微敞着,带了几分清晨的慵懒。眼底一片鸦青,神色不太好看。
也不知是因这段时日心神消耗过?度,还是因着昨夜不得安神。
扶澜也不好受,她的尾巴总是有一段尖落在床榻外面,需得她蜷起?来才能稳稳睡在凌安的床榻上。
凌安发觉她尾巴垂在地上,无力地耷拉着,便对她道:“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走出去几步,又回眸望着她,“你不要再?乱走。”
扶澜颔首笑道:“我有求于神君,怎么会再?劳烦你?”
凌安的眸黯淡下去,对她道:“你不要再?叫我神君。”
出门的时候,手一挥立了道结界。
扶澜的鱼尾从床榻上斜落下来,粼粼金色的阳光撒下来,泛起?碎银似的光。很快,凌安就回来了,望见的就是阳光之下扶澜如一块上好的璞玉熠熠生辉的景象。
她肌肤白皙透亮,丹唇艳丽,瞳孔一片海蓝,明眸善睐,霞姿月韵。
比先前似乎生得更美貌了。
凌安的眸子被阳光照出琥珀色,喉结滚了滚后,手一挥,大殿中的屏风撤去,多了一块偌大的贝壳。
贝壳咔哒一声打开,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内里?便装点好床榻等物件,凌安垂眼看?了看?扶澜,又在贝壳盖的正中缀了颗夜明珠,床角立了株红珊瑚,珊瑚枝杈上面点了几颗圆润的珍珠,俨然?一方小天地。
凌安将扶澜抱到贝壳里?。
扶澜低头,发现这床榻是圆形的。
凌安道:“你的灵力不可一日?之内提升,需得隔几日?便泡入天池的水,你这段时间就住在大火宫的这里?。”
他?的扶澜,就应该做贝壳里?的明珠。
扶澜问:“要多久?”
“长则一年,短则半年。”凌安蹲在她面前,眸落在她长长的翘起?的耳鳍上,忽而道,“其实也有别的捷径。”
“什么?”
他?不说话,额间亮起?鲜红的神印,眸色暗沉。
扶澜脸一红,拿尾巴打他?,“神君,你不要想那些事情,我已经放下了,你现在这样说,对我来说,就是非礼。”
“而且……灵.修得来的灵力,那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不会用?。”
凌安道:“你放下,可我不放下。”他?轻笑道,凉薄的眉眼竟带了几分风流蕴藉的意味,“兜兜转转,你不还是在我身边?”
扶澜道:“凌安,我真的不喜欢你了。”她望着他?的面容,这曾经让她欢喜、让她忧愁、让她辗转反侧的人,此刻他?近在迟尺,她心里?却很平静,淡无涟漪——或许有,但经历了这些之后,曾经种种就如蜻蜓点水,触起?一点水纹。
他?见她神色宁静,心中忽然?堵塞,似有一团棉絮哽在喉间,大火宫不分四季,外面拂来一阵风,他?只觉寒凉彻骨。
“那你会喜欢谁?”他?嗓音喑哑。
总不可能会是燕曦吧。
“或许日?后会有,或许不会有。”她如是道。
凌安这一瞬,忽然?有千言万语,凭什么我小心翼翼当珍珠捧着的人儿,要成为旁人的枕边人?凭什么你让我爱上你后,又将我一颗心刺得鲜血淋漓?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属于你,这天地间还有谁比我能给你的东西更多?
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如此平静、如此毫不在乎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可他?终究只是哑声笑,“扶澜,你逃不过?我的手心。”
“你逃得再?远,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扶澜道:“你我苦苦纠缠,毫无意义。”
他?偏不信,“不死不休。”
可是神的寿命很长,他?总有厌倦的一天,因此扶澜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她已能够心平气和,他?对她造成过?伤害没错,但也同?样痛苦,不是不愿原谅,只是她不再?爱了。
哀莫过?于心死。
扶澜摇摇头。
腰间的玉佩亮了,星纪传来消息,凌安道:“我有公务在身,晚些再?回来。”
临走的时候,他?又看?着扶澜的耳鳍,耳鳍似把小伞,由紫色的软骨撑起?,冰蓝色细小的鳞片紧密地排列,远看?光滑如镜面,他?伸出手,在扶澜怔忡的神色之中,捏了捏耳鳍软骨的尖。
扶澜似是被针扎了般一缩,浑身一个激灵,而后脸颊漫上淡淡的红意,尾巴收上床榻,“你不要摸我耳朵!”
凌安眼底荡开丝笑意,旋即消失在了大火宫。
星纪在大火宫下等候,见凌安来了,行了礼后便道:“神君,您上次说的魔荒司辰口中的咒语,属下查到了,他?们用?的那些灵物,是来召唤魔神之血的。倘若世间有魔神的血脉存在,只要他?们的阵法?成功,便能强行将其召入阵中。”
凌安处理公事的时候,眉眼冷峭,剑眉微折,“魔神的血脉?据灵史?记载,先魔神和先海神并无血脉。若魔神有血脉,则……”
是与海神之外的女子有过?腌臜事。
凌安的眉头皱得愈紧。
在神界,只容许神族结一个神侣,虽说监察司管不到神族私底下这些事,但到底是为人所不齿。
在凌安的记忆中,任何有关海神和魔神的事情,他?都?是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偶有听闻,毕竟其间有八百年岁月。之后他?便拜入大梵神座下。
他?出牢狱之时,海神和魔神大抵已经陨灭了,海神是因为封印沧澜海消耗灵力过?度,而魔神则是因为魔族内乱,魔荒诸王篡位。
魔神是否有血脉流落,他?的血脉流落到了何处,也就不得而知了。
“属下先前要鹑首去问了,她认识的神族是属下的数倍,想必会有知晓部分当年之事之人的。”星纪道。
凌安点了头后便找到实沈。
上回神兵撤出之后,司辰自知战不过?凌安,便将燕曦“收”了回去——他?本意也并非掠夺神界的土地,而是用?燕曦来试验。
司辰想要的是能够有自我意识、却也听他?指令的傀儡,于是将骨钉钉入燕曦的天灵盖,用?一种堪称邪术的秘术灌入灵力,摄取他?的神智。
按照燕曦的灵力,不会如此容易被司辰操控。
上回凌安抢亲,将他?伤得太重?,才让司辰有机可乘。
细细想来也是唏嘘,燕曦对黎朔虽说不上血脉相连的兄弟之间那般仁厚,但也不会加害于他?。
可黎朔对燕曦,除开利用?,还剩下什么,谁也不知,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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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司辰很是忠心。至于先前寻找燕曦四十余年,只不过?是因为他?护送青玦出了意外,青玦也跟着下落不明罢了。
实沈道:“禀星主,星伽城的神兵已经清点完毕,死伤已尽数安顿好,已经向鹑首宫递了令牌,用?以抚恤死伤的神族的家?眷的灵宝,将会在七日?之内全部分发。”
凌安应了声后,跟实沈一同?往营地巡视了一圈,一边走,实沈一边远远地指着矮墙角落一赤着膀子用?玄铁锤打锻造神剑的士兵,对他?道:“星主,你瞧那神兵。”
“为何锻剑不用?灵力?”
“这神兵固执得很,神剑虽然?可以用?灵力锻造,但灵力不像人,锻造出来的东西缺点灵性?,需得人力锤打,再?佐以七十二天雷,以祝融之火焚烧而成,这样的剑,才有灵性?,只不过?当今神族嫌造剑太累,除却修剑道的自己?炼本命剑,旁的都?是随手捡根树枝,或者灵力化剑。”
实沈继续道:“这神兵固执的地方就在这里?,他?认准了要锻剑,那剑就必须是他?自己?造的。不光是剑,他?对人也是如此,听闻这神兵从前有过?一段风月,只不过?,是和四千年前的鲛人一族。”
说到鲛人,凌安侧眸看?实沈,“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消息,扶澜昨夜刚回大火宫,今早他?就知道了,可见凌安手底下这些星使的嘴和耳朵,跟你连我我连你似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实沈赔笑道:“星主,我哪敢打探您的私事?只是这神兵实在是思念那鲛人思念得紧,这么多年了,还挂念着呢,可沧澜海被封印,谁也见不到谁,生死不定?,他?的心里?,早就生了执念。若是能让他?见一见星主夫人,让他?消了执念也好。”
让神兵见一见扶澜其实也没什么,总归扶澜也是他?的,只是实沈嘴巴甜,一口一个“星主夫人”的,唤得凌安眉宇舒展,便应了声。
……
到了夜里?,凌安回来了。
扶澜正坐在贝壳里?,不知从哪取了水,手中赫然?一把未成形的冰弓。
鲛人大多心灵手巧,与生俱来的就有化水为冰、以水织鲛绡的能力,扶澜只试了几次,就习惯了这鲛人的身体,编制出了鲛绡,只是不够坚韧,否则可以作弦了。
凌安坐在她床榻上,拢了拢她的发,“怎么做起?这个来了?”
扶澜侧了侧头,反手绕到脑后一拨,柔顺的发丝水一般从凌安冷白的指节间划过?,落下一片冰凉,他?手指痉挛了瞬。
“除了医术之外,我想学些旁的。”
凌安闻言,手中现出一把木弓,“这把弓比冰弓轻巧,你且试试拉不拉得开弦。”
扶澜接过?来后,抿出发力,眉头紧紧皱起?,那弦却只动?了毫厘,凌安一手环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毫不费力带动?弦,一道气旋从指边掠过?,“嗖”的一声,窗外正对着的一根青竹微颤,随后斜倒。
扶澜似有些泄气,“我不适合学弓箭。”
“你才试了多久?箭术非一日?之功,不多练几日?怎么知晓?”凌安想了想,“我记得阿澜会弹琵琶。”
“琵琶有何用??”
“刀、剑、弓为器,琵琶亦可。阿澜可知,乐亦能杀人。你善水之术法?,倘若将水和乐相结合呢?”
扶澜抬起?头。
凌安淡笑:“不必急,来日?方长,澜卿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沧海冷(三)
扶澜低下头:“可是这样,我就没偿还神君的恩情了。”
他?本以为她恢复了记忆,会和前阵子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待他?有些不一样的,可现下看?来,她委实待他?不同?了——更平淡了。
原来看?着爱的人如此平淡对待自己?,是这般无力、痛苦。乃至于他?宁可她恨他?。
她从前,是不是也是这般疼的?
凌安闭了闭眼,道:“扶澜你听着,从现在起?、从先前起?,我给过?你的所有东西,你都?不需要偿还,这些,本来都?是你的。”
“包括我,也属于你。”
扶澜望进他?恍若寒潭的眼,眼睫忽然?一颤,她闪避开视线,“可我不想事事都?靠着你。”这样只会越来越纠缠不清。
“你若不想依靠我,可以,可你首先需得有依靠自己?的能力。”凌安将她抱起?来,扶澜下意识攥住他?的衣领保持平衡,尽管凌安不可能让她摔下去。
若有若无的清浅梅香萦绕在扶澜的鼻畔,他?嗓音清冷,“本星神并不介意你当我大火宫里?的明珠,相反,我求之不得。可阿澜知道,若无沙石磨砺,何来明珠之光润,我的阿澜,要做世上最明亮、最圆润、最光滑的、举世无双的珍珠。”
扶澜鼻子忽而有些酸,“你为何跟我说这些?”
凌安轻笑:“因为你是个坚强、勇敢、温柔的姑娘,你仙途坦荡,不该只是春望山副峰无人问津的小医修。”
“阿澜,你是爱自由的,但你可知,自由并非人人可得。唯有足够强大,方可自由。”
“我希望我的阿澜变强,有得到自由的能力,也包括——杀我,从我手中逃离。”
扶澜倚靠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有力,他?的肩膀宽阔,他?的话语像一根刺,挑开她身边萦绕的所有的云雾,将她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
她眼角逐渐湿润,别过?头,让风将其吹干。
从前在苍山,纪宁儿管教严厉,自是为她好,却不知,扶澜向往的,是自由、恣意的生活。
而扶澜的母亲,想必也是希望她快乐自在的,否则怎会拼着一身灵力,带着骨肉出了沧澜海?
凌安瞧得明白。
分明是夜里?,神山顶部却笼罩着明亮的金光,金光从云霞中射落下来,照在神山山巅的巨大的白色莲花上,泛出如雪莹亮的光。
凌安飞过?去,金光渐渐散去,白色莲花可清晰见经络纹理,重?重?花瓣间,内里?花心处,是一方清澈如空的池水。
莲花的一片花瓣往外翻,缓缓垂落,成一道通向天池的阶梯,凌安走上去,身后自动?离起?道结界,结界上面有心月狐的徽印。
凌安将扶澜放在池边的花瓣台阶上。
扶澜道:“谢谢你,凌安。”
他?下意识忽略了这句话,颔首后竟就在池边站着不走。
扶澜不自在:“神君,我要解衣方可入池,你且回避……”
凌安视线落在她坠入天池的半边鱼尾,似海藻柔柔漂浮,他?道:“你解衣之后,却无新衣更换,我走了,你光着身子出来么?”
他?加了一句,“也不是不可。”
神情坦然?,眸色玩味,嗓音依旧如玉,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之事。
扶澜恼羞,甩起?尾巴,大滴水珠溅在凌安衣摆,“凌安!你这是非礼!你虽然?对我有恩,但这不是你非礼我的理由!”
“非礼?”他?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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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动?了,迈步过?去的时候,扶澜缩了缩身子,不留心跌入池水中,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鲛人在水中如鱼,凌安并不担心,在池边半蹲下来。
水面漂浮起?一团藻荇般的发,随着扶澜浮出水面,墨发黏成绺贴在脸颊边,往下淌水,她睁开眼,如清水芙蓉,冰蓝的瞳孔倒映着凌安的影子。
衣裳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玲珑的曲线。
凌安眯起?眼。
扶澜怒道:“凌安!”
哪知这人在她面前脱了靴和外衣,身披层里?衣,竟就走入了池中,衣裳黏在身上,领口袒露出冷白紧实的肌肉。
他?过?来一步,她就退一步,鱼尾巴贴在了天池白玉壁,又觉得白浪费了这条尾巴,便摆出去,拦在凌安面前。
她脸通红,“你不要过?来!”
凌安伸手捏了捏鱼尾巴的紫色的尖,扶澜的身子又如针扎似的一颤,她的尾巴下意识缩回去,凌安趁这功夫已到她身前。
他?俯身,凌乱的水珠从高挺的鼻梁滚落,砸在扶澜的鼻尖。
“我本意是要去替你取身衣裳的,你说我非礼,那我就索性?留在此处了。”
他?滚烫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在面上。
似要在她面上落一个吻。
扶澜从他?身边躲过?去,尾巴抽打他?的腰身,带了几分哭腔,“你不要逼我。”
这一下打得不轻,凌安却并不觉得疼,反而狭长的凤眸中带了分兴奋的意味,如暗处捕捉到猎物的狼的眼般闪着雪亮的光。
他?抬眼望天边的月,今夜的时间已经过?了不少了,反正日?后总有机会,他?瞧着扶澜眼角又有珍珠要落下,便道:“你别哭。我去为你取衣裳,之后守在外面。”
他?一边往外走,身上浸的水自发地形成水珠飘散在空中,之后化为水汽消散,等到他?出了池,已彻底干透。
扶澜等他?的时候,怕他?径直走进来,不敢解衣,好在鲛人血脉觉醒,她并不畏惧水的寒凉,湿透的衣裳黏在身上只有些沉甸甸,等到他?将衣裳隔空送来,她方松了口气。
天池的水有灵力滋养的效用?,过?了半个时辰,扶澜渐渐觉得一股清凉的灵力游走在四肢百骸,她尝试动?用?,往鱼尾汇聚,很快,鱼尾渐渐分化成了修长笔直的双腿。
凌安在外面侯着,望见扶澜走出来,竟有种放松之感?。
谁能想到,星神竟然?也会因为一个小鲛人分化双腿这般寻常的事而感?到忧虑。
“天池水的效用?并不长久,只能维持几日?,等到次数多了,你吸收的灵力彻底化为几用?,便可自由变换鱼尾和双腿了。”凌安道。
他?忽而凑近她的耳,低声道:“我很喜欢阿澜的耳鳍和鱼尾。”
扶澜红着脸别过?头,“谁稀罕你喜欢了。”
……
时间过?得快,转眼一月过?去,扶澜已可以短暂地自如变换腿和鱼尾,凌安没忘记答应实沈的事,带着扶澜找到神兵常承。
见常承的时候,扶澜用?的是鲛人身。
常承浑浊的眼顷刻亮了起?来,他?突然?开始颤抖,目光颤抖、人也颤抖,似是透过?扶澜望见了什么人,他?喉间哽不成声,却哭不出来,只大口吸了几次粗气。
“我的雅儿……”常承面露痛苦、追忆之色。
凌安道:“沧澜海已封,常承,你放下心中执念…宫中号梦白推文台…”话是如此,可凌安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常承激动?道:“不,神君,沧澜海的封印……可解!我这四千年来,一直在寻找解开沧澜海封印的办法?,虽然?、虽然?此法?不易,但先海神的封印并非是死印……”
凌安剑眉微折。
常承跪在他?面前,不停地叩头,叩得额间一片血红,凌安点点手指让他?停下来。
常承怆然?道:“神君,沧澜海内,有一片缥缈墟,那是海灵族历练的地方,因为空间结构特殊,故而在当年先海神封印海域之时,此处的封印最是薄弱,若是能突破沧澜海外北面的封印,进入缥缈墟,就可以进入沧澜海了……”
“可惜北面的封印,被梧桐神树镇守,那梧桐神树是木神的一小段神骨所化,若是木神在世,说不定?可以打开沧澜海的结界,可木神早就夭折了。只要寻到能够伪装、或替代木神的力量的灵物,就可以解开封印!”
听到木神,扶澜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凌安手指在椅子扶手叩了叩,道:“本君信你的话语。但此事本君不能替你办。”
常承并不意外,他?向凌安行礼:“神君能带夫人来探访我,就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不敢奢求。”
回到大火宫,扶澜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凌安从袖中召出把琵琶,冰玉打造,是莹透淡蓝的,用?银丝为弦,递给扶澜。
“此灵器以水和乐为灵,倘若使用?得当,这天下,水之所在,你的力量之所在。四海之水,皆为你用?。”
扶澜生来就会弹琵琶,这事儿蹊跷,毕竟她从来没有学过?,但也不是坏事,譬如今日?就有了用?途。
凌安将她的手指覆在弦上,带着她的手一拨,凭空出现一支由水凝结而成的冰制的短小的箭矢,再?一拨弄,那箭矢便往前射了三分,落下片片冰霜。
“不费力,且你会弹琵琶,只要多加练习,便能自如操控。”
以乐为灵,以水为箭。
这冰玉琵琶打制得精细,琵琶首上面雕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琵琶肚缀了几颗珍珠。
兴许是凌安亲手打的罢。
扶澜鼻子酸涩,“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因为我现在并不喜欢你,看?见你时,也并无心动?了。
“我希望你好,所以我对你好。”凌安笑,他?骤得靠近,牙尖噬咬她的耳垂,离开的时候,扶澜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耳垂刺痛了下后,一片湿热。
他?走了。
她的心里?却有一股淡淡的悲哀,自己?的心意自己?最是清楚,她应当不会再?喜欢凌安,凌安的所为,都?是一厢情愿。
扶澜不多久便渐渐恢复了平静,耳边回响起?常承的话。
木神的神骨!
她走到窗边,飞快地折了一只纸鹤,纸鹤朝着一位故人的方向飞去。
沧海冷(四)—(五)
初柳收到了扶澜的纸鹤。
她打开来看,看见“木神”的字样,从前种种回忆齐齐涌上来,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唇无血色。
曾经在星野三垣碎了一身神骨,池洲花了千年的时间,也没?能?寻到她神骨的碎片,只好罢了。
毕竟星野三垣是天地?之中极其特殊的一方空间,有独特的运转,她的神骨有可能?掉落至星野三垣之外,也有可能留在星野三垣之中。
非天道准许,不可再入星野三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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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时隔千年,她竟然还能?再次听到关于木神神骨的消息,一时之间,觉得命运弄人,本应是莫大的喜悦,她却觉得滋味万千。
几?乎没?有人知道,司命殿里做着?洒扫、修改命簿职务的小仙,曾经是距离成为神女只有一步之遥的小木神。
她并非生来神脉,她的母亲和父亲都只是平平无奇的小仙,她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应当是薄情之人,否则怎会将自己刚刚满岁的女儿扔在梧桐渊不管?
若不是老木神收养,她恐怕早就夭折。
老木神将她视如?己出,二人相依生存,老木神奄奄一息即将陨灭之时,将一身的神骨传给了她,等到她足够强大,能?够觉醒神骨的时候,她便是木神。
这神骨本不属于她,但?正是因为不属于她,她才如?此看重,如?此介怀,也再也无法和池洲在一起了。
初柳收拾了一番,飞到沧澜海的北面,北面海面上漂浮着?一个?小小的荒岛,荒岛上生着?一片树林,初柳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木神神骨化出的梧桐树。
于旁人,需要一棵一棵寻找,一棵一棵用灵力查探,池洲用了一千年没?有发现,常承用了四千年方找到。
葱白的手指颤抖着?抚上梧桐树粗糙干燥的树皮,似乎在隔着?时空触摸老木神布满了凸起的蜿蜒的青筋的糙砺的手。
……
大火宫。
扶澜坐在在庭院里的秋千上弹琵琶,一声?一声?,水珠随着?音调从池塘中漂浮而起,空中如?颗颗珠玉悬浮,扶澜再要弹,却觉得那弦的音调变了,水珠顷刻散乱落回池中。
她的灵力还不足以用乐为灵。
正沮丧时,凌安闪现在她身边,一把捉住她的手,瞧见她指尖完好,方放下来。
“不急于一时。”凌安道。
他坐在扶澜身边,离得很近,扶澜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他一臂环过扶澜的肩背,握住她叩在弦上的手。
“你干嘛!”扶澜凶道,“我不想离你这么近。”
“不抱着?你,怎么教你用灵力?”他淡若无事,神情自然,瞥见她蹙起的秀眉,心中忽生怜惜,他本就鼻梁高挺,微微低头,鼻尖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扶澜缩了缩脖子,“你别蹭我!”
“那我亲你。”
“你不要动我!凌安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普通陌生男子,哦对了,你对我有恩,不过我会想办法偿还的,我会在星伽城里……”
话未说?完,凌安突然俯身,薄唇堵住她接下来要将他们?的关系算的两?清的冷情话语,齿尖碾着?她令人贪恋又令人痛心的唇,他只轻轻一咬,咸味就弥散开来,而后方觉淡淡的甜,血腥弥漫在口腔,舌尖如?灵动的鱼将她的血都食去,方要探入齿关。
扶澜忍不住想哭,一拨弦,本来只能?召唤水珠的灵力,此刻却能?将水珠化成一根刺,笔直地?刺入凌安的肩头。
血在白衣上渐渐晕染开一块圆形的红。
他眼睫猛地?一颤。
她总是在他最动情之时,剜他的心。
从前他如?何待她,她今日尽数还了回来。
他哑声?笑:“你为了杀我,如?此努力啊。”
“我不杀你。但?你不要逼迫我爱你。我已经爱过你,现在,我并不爱了。”扶澜哽声?道。
可惜凌安不懂放过,他那股疯劲又漫上来,他笑:“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活着?一日,你便只能?是我的。”
手指捏起她的下巴,用力按在她唇角破皮的地?方,她疼得嘶声?,他指腹一抹,伤口又愈合。
“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我?你这双腿,是用我神界的水化出来的;你这武器,也是我七夜不合眼亲手打的;你的伤,是我咬的,又是我治好的;甚至我的本命剑,我的半条性命,也绕在你的指上。”
凌安一边说?着?,手指一面抚上她耳前的发,怜爱极似的轻轻拨弄到耳后别起,殊不知,他这样表面温柔、背后却蕴藏着?无限浪涛的时刻,比他凶狠、强势的时候,更令人心慌。
不知他下一刻要做什么,怕他下一刻要做什么。
扶澜知道,他这模样是种病态。
他轻笑:“你怎么能?不爱我?”
你怎么敢不爱我?
笑得她心里发怵。
她抿紧了唇,开始瑟缩颤抖起来,他屈起冰凉的指节,擦去她再过不久就要变成珍珠的泪。
她哭的时候,他的心也酸涩,只是他的酸涩,向来不会外露。
薄唇微抿,如?刀刻般笔直,这幅薄情的样貌,让人瞧不出他的苦,唯有一双凤眸,倒映着?她的花容,似寒潭被烈风吹卷,涌起片片惊涛骇浪。
他道:“扶澜,我爱你。”无法自控。
千千万万遍,他都要对她说?。
扶澜怕得紧,他这爱,她承受不得,承受得太累了。
扶澜想逃,她匆匆道了声?“抱歉”,从凌安臂弯之中钻出,抱着?琵琶离开了秋千,她步子迈得飞快,脚边白色的裙摆飞舞,如?岸边拍打海浪的浪花儿,正当她抬脚迈过偏殿的门槛时,忽听一声?爆鸣。
扶澜猛地?回头,只见天际窜起一道绿色的光柱,通入云霄,凌安抬眸望着?那光柱,眉心微皱。
几?息之后,光柱黯淡了下去。
而庭院里枯萎的花儿,竟然枯木逢春,支起了花茎,黄褐色的的枝叶重新?变绿、舒展。
这……是木神的力量!
初柳她还是去了。
扶澜一颗心跳得飞快,差点?没?拿住琵琶,手腕一抖,凌安闪现过来,扶住她的手腕。
他低眸瞧,敏锐如?他,她的小动作都瞒不过他,“你知道些?什么?”
扶澜缓缓呼出一口气,“是初柳,我想去看看她。”
凌安有诸多疑问,但?他没?问,指尖一点?,银龙呼啸而出,二人踏上银龙,扶澜收起琵琶。
沧澜海北面的封印被破了!木神的力量重新?显现于世!
凌安和扶澜到来的时候,常承和池洲已经先一步赶来了。
初柳站在荒岛的岸边,右手手指有一点?绿色的光。
这一小段神骨,没?入了初柳的小指,因此,那木神的力量也只是显现了一瞬,若要成为真正的木神,需要凑齐所?有的神骨。
池洲落下来,他神色痛苦,“是我无能?,没?能?找到这块神骨。”
初柳并不想和池洲再有什么纠葛,只是摇头,“它太隐秘。我破了沧澜海北的封印,海灵族,或许将重现于世了。”
常承道:“不,此处连接的是海中缥缈墟,只有海灵族进?入缥缈墟,才有可能?从此处出海。”他等不及,一把斧头出现在手中,往下劈去,远处风平浪静的海面如?被切割,海水朝着?两?边如?门扉打开般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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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澜从银龙上落下来,手贴在初柳的手,发觉她身体无恙,才松了口气。
初柳道:“扶澜,多谢你告诉我。”
凌安凤眸望向那翻起的海面。
常承的额上出了层汗,海水翻得越来越高,终于瞧见了一片白雾。
是缥缈墟。
常承看了眼凌安,凌安微抬下巴,算是认可了,常承朝他作揖后便飞入其?中。
海水即将合起。
扶澜望着?那翻涌的浪,忽然想,她的亲生母亲,就生在此处,母亲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凌安回头看她,朝微微出神的她伸出手,不多说?什么,只道:“走,去缥缈墟。”
他总是能?看穿她的所?思所?想。
扶澜没?搭他的手,自己站上了银龙,凌安指尖一蜷,放下手重新?没?入袖中。
穿过了白雾,便来到一方开阔的空间,两?边是石壁,脚底是从未见过的沙石,生长着?奇形怪状的彩色珊瑚和不知名的海草,前面立着?扇巨大的蓝色石门,石门上有古老的纹路。
石门之下,常承神情焦躁,他心急,却又不知如?何打开,见到扶澜凌安,微微诧异。
凌安只伸出手,手指一点?,那两?扇门便如?被牵引,缓缓移动开。
一线光从其?中透了出来,而后逐渐变宽,光潮照过来的时候,扶澜被刺得闭上眼,再睁开时,便是琳琅琼楼,繁华街道。
凌安强行?打开了尘封的海域。
常承道了声?“多谢星主”便没?入了其?中,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二人走入其?中,只觉巍巍楼阁,却空无人烟。
逐渐往里走,街道的角落又见一扇门,然而门前,立着?一尊雕像。
那雕像是个?样貌温和俊美的男子,微微仰着?头,瞳孔海蓝,双眼望着?高处,眼尾微微下垂,似噙着?无穷的遗憾。
扶澜伸出手,触了触他的眼睫。
她伸手的时候,凌安蹙起眉,碰上了雕像的眼睫的时候,他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干什么?”
“不准碰他。”
“一尊雕像而已……”
话语未落,那雕像忽然发出咯咯的响声?,紧接着?如?冰面破开,他吸了口气后,深深呼吸几?下,僵硬地?动了动脖子,低下头看见朝他伸出手的扶澜。
扶澜对上他清澈透蓝的眼。
她止住呼吸。
这是她的同族,和她母亲生在同一片海域。
他的眼眸,生得真好看啊。像是两?块莹透的宝石,融入了海的色彩。
凌安的眉头皱得更深。
沧海冷(五)
雕像男子有几?分失神,那是一种大梦初醒的混沌,四千年的沉睡,让他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也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喉结滚了滚,唇舌蠕动,望着?扶澜,缓缓发出几?个?音节,“你是……何人?”
“我叫扶……”扶澜刚要解释,凌安打断她,“神界星神凌安的神侣。”
“……”
扶澜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对男子礼貌笑道:“你别听他乱说?,我叫扶澜,算是你的同族,此事说?来话长。今日沧澜海北的封印破了,缥缈墟打开,我想来海域看看,便出现在此处……”
“距离海灵族沉睡,已经过了四千年了。”扶澜加道。
那男子怔然,眼神游离,似在回忆,恢复过来后,逐渐清明,紧接着?眼里带上几?分沉痛之色。
凌安耐着?性子要扶澜和这雕像鱼说?了许久的话,一把握住扶澜的手,十指相扣,视线清清冷冷落在雕像鱼身上,带着?几?分神祇特有的审视、淡漠。
男子忽略了凌安的视线,对扶澜道:“我叫……洛停云,洛水之洛,霭霭停云之停云。”
他肢体方苏醒过来,有些?僵硬,对着?二人僵硬地?行?了海灵族独有的见面礼,而后退后几?步,来到他矗立的那扇门前。
扶澜对有礼貌的男子向来是多几?分好感的,若是再能?多上些?分寸感,便更好了。因此,多看了几?眼洛停云。
换来的是凌安掐她的手,怪疼的,她皱眉,对他道:“你烦不烦?”
扶澜手一甩,挣脱了凌安。
凌安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此时洛停云已经摸索着?将门打开了条缝隙,门缓缓朝两?边移动,后面竟是一方崭新?的空间,雕梁画栋,飞阁流丹,只不过依旧人烟稀少。
洛停云走在前面,和他们?保持距离,用一种他们?恰巧可以听见的声?音对他们?道:“缥缈墟有多层,因为空间结构特殊,随时会发生变化,可能?有七层、也有可能?有三层、一层,你们?来的这方空间,是最外层。”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凌安淡声?问。
洛停云对他的质问不以为意,反而转过身来,报以一个?温和的笑容,“星神有所?不知,我乃先海神手下第一海使,当年先海神重伤之际,却意气用事,执意要封印沧澜海,我从此处找海神,本想劝阻或帮助,然而……终究是晚了。”
所?以,他化成的雕像才会仰望着?高处的海面。
提及旧事,洛停云再次变得怆然。
扶澜步上前,安慰道:“你已经尽力啦,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洛停云颔首致意后,接着?往前走。
凌安将扶澜拉回到身边,眼眸清寂,问她:“你对谁都好,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些??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要当他的解语花。”
他忽然笑得凉薄,“你要是喜欢他的眼睛,我将之挖出予你,如?何?”
扶澜知他这时候血脉里那疯劲又上来了,不好惹,心平气和道:“他是我的同族,我四千年来,从未见过其?他鲛人,如?此罢了。”
心里却暗自腹诽:有病吧你?我跟谁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凌安冷笑一声?。
在洛停云的带领下,两?人很快穿过了缥缈墟,来到真正的沧澜海域。
海无涯际,在这里除了海灵族,只有身负灵力者才可自由呼吸行?动。沧澜海域与俗世十四州的布局构造大体相似,只不过多了许多海灵族的特征,譬如?高高的楼阁会有海草藤从楼顶垂落而下,方便鲛人们?顺着?藤蔓攀爬,街边偶尔可见贝壳椅,屋檐上往往缀着?夜明珠作装饰。
洛停云适应片刻,便画出繁复的阵法,灵力浩瀚,可见海使的实?力,阵法自海底漂浮而上,到海面之时骤得变亮,白光射落,沧澜海域发出隆隆轰鸣。
海灵族苏醒了。
沧澜海域苏醒了。
洛停云手中出现一块海螺,下半身逐渐幻化成鲛人的鱼尾,他的鱼尾健壮有力,他游到上方,用海灵族古语传话。
凌安望着?洛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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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剑眉微微折起。
扶澜觉得新?奇,要去四下游逛,凌安伸手要拉她的时候,扶澜回头剜他一眼,他伸出的手在空中一顿,扶澜离他而去。
这里是鲛人平时栖息的地?方,很快就有鲛人迎了上来,几?个?女鲛人笑意盈盈地?看着?扶澜,觉得她生得粉雕玉琢,仙鲛混血,比她们?多了几?分别样的清丽,便热情地?揽着?扶澜往里走。
男鲛游到凌安面前,本打算以礼相待,但?见他神色冰冷淡漠,甚至眉宇间有几?分阴翳,便不敢上前,隔了几?步引着?他走。
两?人被带到客栈相邻的两?间厢房,扶澜收拾片刻就跟着?女鲛们?出行?,凌安留在其?中一直侯着?。
他冰冷地?望着?窗外,窗外洛停云悬浮在半空,修长有力的鱼尾灵动地?游动,来回往来于海灵族其?他几?位海使之间。
之后,洛停云似乎注意到了隔窗的锐利视线,他甚是有礼地?微微一笑。
不多久,扶澜就被女鲛带着?出现在了洛停云的身边,她嘴角凹进?去两?个?浅浅的梨涡,身下是灿如?莲花的鱼尾。
她摆动着?鱼尾,在洛停云面前,真是欢喜得紧。
到了极致,凌安那如?冰的视线反而缓缓变得温和,似笑非笑,独属于杀神之子在牢狱中淬炼而出的冷漠和大梵神悉心教导而出的温和,在此刻融为一体。
他不急,召了文书来批阅,一直等到海底明珠造的月亮升起,外面传来动静。
门骤地?打开,扶澜被一股吸力吸引,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坐到了凌安的腿上。
她惊惧地?望着?他。
他温声?道:“我若是知还有洛停云这号人物,便不会让你来缥缈墟。我本意是要你进?入缥缈墟历练,毕竟海灵族在此处历练最有效果,谁知那城府极深的鱼,这般轻易就让你深信不疑。”
扶澜觉得他说?的荒谬,奇道:“你在说?什么?洛停云他人可……”
望着?他逐渐发寒的眼,扶澜止住了声?。
“封印四千年,作为先海神最忠心的海使,死前的最后一眼是海神之陨,海域北面封印解开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悼念亡主,而是唤醒整个?海域。你说?,他在想什么?”
“可我瞧见了,他的眼里那分沉痛,他只是将情绪隐藏起来罢了。”
“若真要隐藏,又为何会要你瞧见?”凌安忽然冷笑,眼里渐渐布上血丝,“就因为他这样,你就怜惜他?”
我当日浑身是血地?从万里之外的战场赶回大火宫,只为赶着?见你,可你不在,我又分散了神魂寻你,倘若我晚半分,你便死了!
我什么都给你,你理所?应当地?接受这一切。
你可以对任何人笑,对任何人温柔,却不对我笑、对我温柔。
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的吐息渐渐不稳,那视线如?虎狼落在她身上,她开始心虚、发怵。
“凌安……”她轻声?呢喃。
她也可以再召出琵琶,用冰箭刺他,可她此时做不出来这种事,只好闭上眼,用唇轻轻触了触他的颊侧。
他的眼睫忽然一颤,气息有片刻的凝滞,再望向扶澜的时候,眼里有些?错愕。
扶澜趁着?这功夫,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一溜儿跑了。
海底的月照在凌安身上,竟然多出几?分落寞冷寂之意,他看得分明,她待他的好,只是为了让他放过她。
忽然喘不过气。
曾经的她,也有过他这般的感受吗?
……
七日后。
凌安行?事利落,将神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找到了洛停云。
他不屑于和他多说?,只是将自己的目的一一相告,神情始终淡然。
洛停云温笑着?答应,指了几?个?鲛人带着?他和扶澜来到缥缈墟。
凌安道:“阿澜,你是海灵一族,缥缈墟中一遭,若能?成功走出来,你的灵力会大幅提升,你不要怕,我与你一同进?入。”
缥缈墟的大门缓缓打开。
“你入沧澜海,不当只是为了游玩,你要淬炼、你要打磨,你要做一颗明珠。”
隐藏着?未知的白雾在眼前,扶澜没?有想过这真正的历练会到来得如?此快速,前几?日还在海域中游玩,而凌安,在她游玩之时,考虑的竟是这些?。
扶澜喉间如?梗了块棉花,觉得自己似乎待他太冷淡了。
心里生出几?分愧。
只是那从前的心动和欢喜,到了如?今,已经消失尽了。
白雾飘过来,扶澜和凌安同时闭上眼。
他们?失去意识没?多久后。
……
魔荒。
黎朔皱眉沉吟:“这么说?来,凌安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司辰颔首道:“发现也无妨,再过不久,我们?便能?召唤魔神之血了。对了,木神的神骨现世,沧澜海封印破开,凌安近日在沧澜海缥缈墟中历练,为了一个?女人。”
黎朔听到“女人”这两?个?字,妖冶的眉梢一挑,神情玩味,“有意思。本殿知道如?何行?事了。”
……
沧澜海,海使之宫。
“报——”
洛停云挥手,外面的鲛人游进?来,神情焦急,“禀告海使,探查到缥缈墟有魔族灵力,恐怕是有魔族之人潜入了其?中!”
洛停云眉头锁起,“缥缈墟中的人会丧失记忆,若要探查魔族踪迹,寻常鲛人恐怕难以胜任,我且去一段时间。传我的话,让海二、海三使守好沧澜海。我沧澜海绝对不能?再被魔族之人侮辱!”
……
神界,司命殿。
初柳提笔修补命簿的时候,想起来,是时候将扶澜名字上的朱砂抹掉了,翻到那处,却见“扶澜”两?字正忽明忽暗地?闪烁。
这是进?入了天地?间特殊空间的象征。也就是,扶澜进?入了沧澜海缥缈墟历练。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指。
若是没?有扶澜,她根本找不回老木神那破碎的神骨……
初柳朝着?司命殿外走去,殿外依旧矗立着?池洲的颀长身影,见她来了,落寞憔悴的神色陡然容光焕发起来,惊喜开口:“初柳……你……”
“我去陪着?扶澜历练。”瞧也不瞧他一眼,说?完就走。
“你等等,我同你一道。”
……
七日后,缥缈墟回梦境。
戈吐勒春回大地?,碧空如?洗,草原一扫冬日的灰败,红鬃毛的骏马自由地?奔驰,浅草才能?没?马蹄,放羊人的歌声?从无穷的远方随风飘过来。
高高的土坡上,坐着?一个?红衣小姑娘。
她是天地?间苍蓝之下、草绿之上的,第一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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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
杏眼倒映着?远方逐渐靠近的跑马。
马儿越来越近。
红衣姑娘站起身来,不忘拍拍衣上沾染的草屑。眼底眉梢都染上几?分笑意。
“吁——”马上的蓝袍男子勒马而下,微笑着?朝她张开双臂。
“公主殿下,我回来了。”
扶澜扑进?他的怀里,言笑晏晏,“停云哥哥,我等了你好久……”
沧海冷(六)
洛停云的怀抱温暖而?坚硬。
他揉了揉扶澜的脑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拆开,内里是几叠桂花糖,白里夹着?甜腻的黄桂花,递到扶澜面前,柔声道:“我从夏地回来,这桂花糖在戈吐勒少见,你爱吃甜食,想必会喜欢。”
扶澜拈起来轻轻咬下一小?口,嘴角的梨涡凹陷进去,“好甜。停云哥哥真好。”
她额间围着条珍珠穿成的链,额心坠着?块圆形的红宝石,光辉照人,人比花娇。
这是苍狼王最宠爱的小?公主。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明?珠似的小?公主,竟然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商人青眼有加。
“扶澜喜欢就好。”洛停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似柳絮轻轻拂动春水,惹动一池涟漪,他温和极了,在扶澜的印象里,鲜少见到洛停云发脾气的模样,他看着?她的时候,眼底永远噙着?笑?意。
洛停云温声道:“只要是扶澜喜欢的,哥哥都去为你寻来。”
扶澜嗔道:“停云哥哥话说的太满,我想要天上的星辰,你也为我摘下来吗?”
洛停云轻笑?一声,“我若能登天,定要为你寻来。你喜欢星星,殊不知在我眼里,你比星星璀璨。”
他甜言蜜语,温柔似水。扶澜心跳如乱鹿,颊边飞起抹淡淡的红意,小?声嘀咕:“你胡说些什么呢。”
一只灰鸟从远方飞来,落在扶澜的肩膀上,血红的眼睛带着?敌意直勾勾盯着?洛停云。
扶澜笑?意渐渐敛了起来。
“停云哥哥,我等得久,爹爹若是发现了,恐怕要为难你,我先回?去啦。”
苍狼王可不喜欢洛停云。
洛停云依旧笑?着?点头,目送着?红衣公主消失在远方。
扶澜掀帘进入苍狼王的营帐中,“爹爹,为何用?灰鸟?何事如此重要?”
一边说着?,注意到身着?异服的男子,他手中捏着?块木片,大抵是某种信物。
苍狼王神?情比平日凝重,见到扶澜后稍稍缓和。
异服男子朝她拱手,行了个她瞧不懂的礼节。
苍狼王缓缓开口:“扶澜,你已过去晦之日,该能论嫁娶之事了。”
扶澜的心蓦地一沉,她下意识出口,“不要!我不想嫁人!”
异服男子眉梢一动。
苍狼王沉下脸色呵斥,“胡闹!你是我戈吐勒的公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使者在此,有失礼节!”
扶澜咬唇噤声,低下眉眼。
异服男子笑?道:“轩琅给了戈吐勒充足的时间考虑,苍狼王尽可多思虑几日。东宫极其看重这桩亲事,也望戈吐勒权衡考虑。”说罢便?退了出去。
苍狼王见扶澜委屈,又于心不忍,朝她招手,“澜儿,过来。”
扶澜到他跟前坐下,眼里蓄起涟涟泪光,“爹爹,澜儿想多陪在爹爹身边几年,不想去那轩琅国。”
苍狼王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疼惜她道:“傻澜儿,你当本王舍得你么?当今轩琅国太子点名?道姓地要和戈吐勒二公主议亲,轩琅地域辽阔,部?族每年入夏地朝拜,我戈吐勒亦年年进贡珍稀兽皮百匹,这亲事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扶澜哽声:“可我不想嫁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子,管他是什么轩琅太子……我要嫁,就一定要嫁自己喜欢的男儿……”
苍狼王不动声色,“澜儿可是有心仪的男子?”
扶澜心跳加快,她抖着?声道:“没有。我只是说说而?已。”
即便?他不曾明?说,扶澜也看得出来,苍狼王并不喜欢洛停云。
苍狼王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澜儿,凡事无绝对,未必如你想得那般糟糕。那轩琅太子美名?在外,年方十?八便?亲自征讨了轩琅之东的霍滋,又得轩琅百姓爱戴,理政贤明?。你若嫁她,便?是不讨他欢心,他为了两族之交也不会亏待你,更何况,他点名?要你,金口玉言,定不会冷落你,否则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
扶澜忍泪不说话。
有关轩琅太子的一切,她根本不想知道,也不想听,满心想得都是洛停云,她好喜欢停云哥哥,才不要嫁那个什么轩琅太子呢。
苍狼王知她年岁小?,难免少年心性,也不紧逼,“轩琅使者带了几卷轩琅太子的画像,已经送到你帐中,你尚可多考虑些时日。”
扶澜回?到帐中,闷闷不乐,粗略扫了眼墙壁上挂起来的画像,眼神?挪走,又重新飘回?来。
她一把将画像卷起来,扔在角落,“停云哥哥长得也很好看的。”
更何况,这可是轩琅国送来的画像,必定要将他们的太子美化一番,那轩琅太子真实的容貌,是丑是美,谁知道呢。
夜里,扶澜倒头就睡。
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只觉得浑身都疼,似是有千钧重锤从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碾过,肺腑灼烧刺痛,呼吸都是疼的,喉咙如钝刀子割过。
她揉着?眼睛,使劲想要将视界里的黑暗揉碎,一只手却带过她的手腕,将条冰凉的丝绸缠绕上她的眼。
她蠕动嘴唇,干咳几声,却发不出声音,那只手又捂住她的嘴,过了一会后,下巴被?掐起来,温热的甜腥液体?滴答淌入口中。
她知道那是血,可是在求生的本能下,她极尽努力地吮吸,艰难地抬起手,在额头画了个圈,表示日后一定报答。
身体?实在是太痛。扶澜的脑袋昏昏沉沉,只觉得身体?压在坚硬紧实的躯体?上,一颠一颠地被?他背着?往前走。
颠簸之中,竟然觉出几分安稳,许是那人肩背宽阔有力罢。
她好后悔,若是知晓私自到戈吐勒边陲的明?诀峡游玩会生出这般艰险,她一定不会来的……幸亏鹰神?保佑,让她被?善心的恩人所?救……
她的恩人会是何等容貌呢?
扶澜心想。
不知跋涉了多久,她眼前的丝绸忽然脱落了。
她睁开眼,视线中的黑暗一点点褪去,从模糊逐渐变清晰。
高悬的圆月,月色下如银的溪水,溪对岸的高耸峡谷,远方笼在夜色里昏暗的草原……
而?背着?她的男子,靴底破烂,衣衫沾满污泥与暗沉血迹,她望见他的侧脸,沾了不少灰,却难掩眉眼柔和似春水。
是她的停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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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飘然落下,是红色的,上面绣了特殊繁复的纹路。
她激动唤:“停云哥哥!”
“我的扶澜。”洛停云回?头朝她微笑?。
然而?就在此时,洛停云的脸颊爬上碎镜般的纹路,血从纹路中溢了出来!
他的脸片刻间变得血肉模糊,分不清到底是谁。
溪对岸的峡谷顷刻崩摧,大地震颤。
扶澜腿猛地一抖,醒了过来。
她望着?高高的营帐顶端坠落下来装饰的羊皮铃铛,抹去额上冷汗,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
还好只是场梦。
扶澜为自己倒了杯水,大口饮下后,翻出珍藏四年的红丝绸。丝绸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即便?过了四年,看起来也并不陈旧,依旧油亮柔顺,上面的金线纹路复杂且特殊。
这是当年停云哥哥救她时覆眼的丝绸,也就是凭借着?这丝绸,她认出了她的救命恩人。
扶澜十?四岁的时候,恰是少女玩心大盛之时,听说戈吐勒边陲的明?诀峡是天下第一高的峡谷,在峡谷之巅可以?仰望天上最明?亮的星辰,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遇见天外掌管星辰的神?祇。
扶澜带了两个婢女偷偷溜出去。
那明?诀峡却是极其险要不易攀登的,扶澜攀爬的时候,脚下石子松动,一不留神?,沿着?石壁滑落下去。
所?幸的是,石壁底下有一处深潭,不至于让她彻底摔死。但?由于从高处落下的冲击,她的背部?受到了极其强烈的伤害,肩胛骨碎裂,骨骼折断。
那一瞬,扶澜没有感受到疼——因为每一处都实在太疼,疼得失去了知觉。
她在幽黑的潭水中往下沉,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草原上的小?公主不会水,在这有毒的潭水之中,只有死路一条。
也许,她真的该死去了罢。
爹爹,对不起。
然而?在一片混沌之中,剧烈的疼痛如一根刺,刺得她醒了过来,空气灌入胸腔,如烧了的刀子割在肺腑,她剧烈咳嗽,除了痛觉、触觉、味觉,她完全丧失了其他知觉。
她没死。
不知是谁捏住了她的掌心,在她的掌心画着?,可惜那人写?的东西,她不懂。
她摇头。
又询问似的反握住他的手。
——是你救了我么?
他又画了几笔,扶澜依旧弄不懂他画了些什么,但?肯费心和她解释,想必不是坏人。
她轻轻松了手,他反而?捏住她的指尖,极其爱怜似的搓弄着?。
在失去听觉、视觉的日子里,扶澜从未觉得,时日是如此漫长,如此痛苦。她听不见,索性也不说话了,就是个聋哑瞎子。
她无数次地想,要是救她的人嫌她麻烦,丢下她走了怎么办?她真要死在这峡谷谷底了。
还有,潭水有毒,那人是怎么将她捞上来的?
还好他心善,她不能动弹,他先是找枯树枝做了木床拖着?她移动,因为速度快,渐渐地,也许是觉得木床凸凹不平,对这受了伤的娇惯的小?公主来说实在太粗糙,又亲自将她背在背上行走。
原来,他的肩背是如此有力啊。
她想到了爹爹,在她儿时,爹爹也曾如此背过她。
她不自觉地将脸颊凑过去,轻轻蹭着?他光滑的脸颊,他的身躯一颤。像是娇小?的雀儿小?心翼翼地伸出翅膀用?柔软的羽毛一下下挠着?体?型庞大的兽,兽忽然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小?的鸟儿。
肌肤相贴。
草原的女儿比夏地的女子热情奔放,她喜欢他,所?以?亲昵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蹭了蹭他后,她就缩回?了脑袋,趴在他的背上,其实伸脖子这个动作,也能牵扯到她的伤,好疼的。
峡谷层峦叠嶂,多有容易迷路的地方,也不知多久才能出去。
扶澜吃的东西大多是谷中的野菜,也有他从不知何处打来的野味,烤好了之后便?拿到她嘴边,有腥味,有膻味,扶澜不挑,为了活下去,有食物就已经是很不易了,有时候,他也会采些香料洒在肉上,祛除些腥膻。
至于如厕的问题,他会将她抱起来,到合适的石块上,扯松她的衣带,她并非完全不能动弹,因此他会离去,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再将她抱回?去。
还有沐浴的问题,她后背动不得,让她解了衣裳靠在溪边的大石块上,石块和后背之间加块坚硬的木板,然后用?竹筒引水,从顶上徐徐浇落在她身上。
扶澜前几次羞得快要哭出来,不过那人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怎么待她依旧怎么待她,仿佛她就是块死肉。
扶澜渐渐地也想明?白了,只要能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况且,他待她已经很是细致,做了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中所?能做到的最好的。
有一日,他在她掌心画的力道比往常重了不少。
虽无言语交谈,数日相处却有自然的默契。
她喜笑?颜开,我们快要出去了?
他点点她的掌心,表示,是的。
扶澜觉出他的步子轻快不少,她的心也跟着?砰砰跳动。
她看不见他,听不见他,只能感受他。
她好喜欢他啊。
等她好起来,她一定要想办法嫁给他。
沧海冷(七)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这次并没有带她走出明诀峡,反而因为险要的地势,误入了盘曲的山洞,在山洞中艰难地彳亍,到了后来,他也累了,将她放下来歇息。
如此往复了三次。
他没说过放弃,扶澜也坚定地以为柳暗花明?,总有出路。
然而时间不断流逝,先前准备的一点风干的野味和炖干后捏起来的野菜饼也消耗殆尽,扶澜昏昏沉沉睡过去,在这闭塞的山洞之中,有种?和她体内毒素相冲的瘴气,只觉头上时而顶了个火炉,时而压了块冰,整个人似蒙在一层棉絮之中。
她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疼,无名的火从体内升起,将她里?里?外外烧了个透。
她好渴。
她喉咙蠕动,猛咳几下。
之后一股咸腥铁锈味的液体从唇畔滚入口腔,是血。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他擦去她的泪,用块绸缎蒙上她的眼。而后虚虚环着她,他不敢用力?。
扶澜再次陷入沉睡。
等到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耳边灌过柔和?清凉的风,她心里?一跳,连忙去蹭他的脸颊。
——我们走出来了吗?
他用鼻尖刮蹭她的脸——是的。
很快,很快她就?要回到草原,爹爹一定会治好她,然后她就?可以?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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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澜安心地再次睡去,等到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听觉恢复了一小半,能模糊地听见姐姐初柳在唤她。
“扶澜、扶澜……”
扶澜睁开?眼,恰巧对上初柳忧心关切的目光,她一阵恍惚,眯起了眼——她的眼睛已经能够看见了。
扶澜捏着初柳的手?,艰难地蠕动唇齿,初柳从旁边婢女?手?中接过一碗水,“你先别急。”
待喝过水后,扶澜艰涩开?口:“……他呢?”
初柳起先疑惑,很快又?明?白过来,“救你的人,不在。父王的卫兵在你离开?之后,几乎搜索遍了整个戈吐勒,十日之前,方在明?诀峡之外的溪边找到你,当时你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他就?这样走了?
扶澜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她的眼神?游弋,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初柳将那条红绸递给她,“找到你的时候,你将它攥得很紧,只好留了下来。”
扶澜才觉出,原来这锦缎是红色的,上面那粗糙的触感,是金色绣线绣出来的。
初柳宽慰道:“你伤得如此重,大?家?都?知道是有人救了你才活下来,父王已经发了悬赏令,救你之人,受戈吐勒鹰神?的钦点,受黄金百两的赏赐。总是能找到的。你不必忧心这些,且好好养伤。”
扶澜才渐渐松了口气。
可有些缘分,注定错过。等到扶澜的伤完全好起来,已经是四月之后了,那个背着她走出明?诀峡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扶澜期待,期盼,期望,等到戈吐勒的草枯了又?荣,一岁过了,她的心如荒原上的石块,在无数凛冽的寒风中渐渐僵硬、灰败。
直到扶澜一日追着受惊的绵羊,胡乱跑到洛停云的营地。
这里?堆放了不少木箱子,有些箱子打开?,内里?装着兽皮、瓦罐、羊毛等草原特有的物件。
营帐里?传来人语。
“洛兄,你这一趟去了夏地一年有余,应当收获颇丰罢?”
人群忽然起哄,爆发出阵阵笑意。
他收获如何,那些箱子里?的东西便是最好的证明?。
洛停云沉默。
一个粗犷嗓音的汉子道:“前段时间放债的主?将洛兄手?上的银两收了不少去……我记得洛兄还有个病重的老母要养,戈吐勒不比轩琅,这里?求医不易,且花的诊金更多,洛兄打算今后如何?”
“等到天气转暖,再去轩琅。”他的嗓音柔和?,不见丝毫恼怒。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洛停云你这是何必?在轩琅,戈吐勒人的地位本就?低下,一次不成,第二次就?成了?你没少受他们白眼吧?何苦再自?取其?辱?”
他只是道:“我自?有分寸。”
被逼到此种?境地,哪怕是遭人白眼,受人轻贱又?如何?老母重病,债务逼得急,活着便已是不易。
“那我再问你,你拿什么还债?”
原来这粗犷的汉子是债主?雇来的打手?,往洛停云这讨债来了,一番试探,洛停云交不出东西,便开?始抢夺他的货物,营帐之中乱成一团。
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也不需要扶澜管,她躲在闲置的帐篷后面,见几个汉子抬着箱子往外走,便也打算离开?,刚抬起腿,忽然怔住了。
而后如被摄取神?智般猛地冲到魁梧彪悍的汉子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他们,喝道:“你们将东西放下!”又?从腰间摸出块令牌,“戈吐勒二公主?在此。”
扶澜将箱子中露了条边的红丝绸抽出来,手?指逐渐颤抖,她冲入营帐。
洛停云捂着腹部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面上青紫,嘴角还带着血迹,见到红衣小姑娘的时候,他眼底拂过一丝惊愕。
她捏着红丝绸,问他:“你去岁四月十八,可曾到过明?诀峡?”
洛停云当时带着商队经过此处,于是点点头。
她眼神?颤抖,继续问:“你有没有救过人?”
洛停云的眼掠过一瞬间的茫然,瞥见她腰间别着的令牌,视线一顿后,渐渐凝在她身上,继续点头。
“你有没有割过手?腕?”只发此问,不亲身经历此事之人,并不知晓各种?原由。
洛停云心里?一跳,继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