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澜闭上了眼,努力装作这黑暗并不存在,在黑暗中?生活的第三十日,她终于想明?白了,这样下去,只能和燕曦干耗着。
不如……不如一搏。
他既然一心?要她嫁给他,那她便嫁,只有这样,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毋相忘(八)
神界。
滋养散去的魂魄尤其不易,凌安在短短三日之内,几?乎去遍了整个神界,搜罗来了一众宝物,他?自己出手也阔绰,旁人?给他?一件灵器,他?用一整箱珍宝交换,倒显得借灵器的人不好意思了。
更何况,这可是星伽城之主,便是他?空手来,神族也乐意借他个人情。
凌安进入七恶塔,找池洲拿最后一样保护魂魄不朽的灵珠。
池洲拿的时候,动作有些?踯躅,凌安瞧在眼里,问:“怎么了?”
池洲道:“我倒是愿意借给你,毕竟扶澜是我贬下凡的,这里头也有我的责任在,但这灵珠,是初柳当年在星野三垣赠与我的。”他?递过去,“你仔细拿着,务必完璧归赵,别?给我弄坏了。”
凌安道:“你既然心?里惦念着她,为何不去找她?”
刑名之神只?是摇摇头,笑了,“她不愿意见我。我何必惹她心?烦?强扭的瓜不甜。”
凌安抚了抚袖边的银龙绣纹,“窝囊。不试试怎知能不能得甜瓜?再者,既然能强扭,为何不强扭?”
凌安抬起眼望着他?,“再苦,苦得过生死相隔?”
池洲微微讶异,见他?眼底拂过一抹沉痛之色,便道:“抱歉。”
凌安摆摆手,离开了七恶塔。
天地浩渺,云端琼华,池洲弥望天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静静地矗立着,浮光在他?身上游走。
他?想,他?和初柳之间,已经有东西横亘太久了。
从千年前星野三垣开始。
池洲飞向司命居。
初柳恰在大殿外洒扫,姻缘树近来落了不少?叶子,一时没有发现池洲的到来,池洲便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他?望过去没多久,初柳似有所感?,手中的扫帚忽然顿住了,侧头恰好望见池洲。
之后恭敬地行了一礼,尚未打扫完,就往回走去。
池洲闪现过去,拦在她面前。
“初柳,有些?事我们还是说?开的好……”他?眼底划过几?分苦涩之意。
“神君,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千年前星野三垣一事,我已经放下了,至于神君所为,我知晓并非你本意,你失去了记忆,自然也就是另外一个人?,我不再计较。”初柳垂着眸,平静道。
池洲似乎有些?痛苦,闭了闭眼,“初柳,我从来都只?有你。当年历练之时,我并非想要利用你。”
初柳摇头,“都过去了,神君。我的灵脉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我不怪你,却也不能再接受你了,放下罢。”
池洲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你的灵脉,我从星野之垣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你可知我为何会有浮屠草?因为我听闻此药有灵,或许可以?修复灵脉,故而入寒潭,只?为潭底这一株草……”
“可现在并没有办法让我回到从前,对吗?”初柳抬眼,对上他?又悲凉又愧疚的眼,只?觉得唏嘘,“你知道剜去神骨有多疼吗?”
她本也该是神女啊!可惜,入了星野三垣,协助池洲完成历练,阴差阳错,却失掉了一身神骨!只?能在司命仙君的府邸上,做些?寻常小仙子的活。
池洲哑然,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锥心?般的疼。
初柳径直从他?旁边经过,带起一阵风,青色的发带飘扬,池洲伸出手想要触摸,细细的发带如海藻从指隙见穿过。
池洲捏起拳。
他?咽下喉间翻滚的血腥,道:“你当年送我的灵珠,我借给凌安了,他?找到了扶澜仙子的魂魄,要用它养魂。那?是你的东西,我与你说?一声。”
初柳的步子却顿住了。
扶澜的魂魄?为何凌安会找到扶澜的魂魄?哪来的魂魄?
她忽然遍体生寒,刚要转过身问?他?,池洲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莫非扶澜出事了?不该如此,没有人?会找到她,她只?是一个死人?。可凌安做事不会出差错,他?若是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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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澜的魂魄,便不会出错。
初柳额间冒出冷汗。
……
魔荒。
扶澜答应嫁给燕曦之后,熙宁宫内的禁制解除了,如潮水褪去的是黑暗,光一缕缕透进来,扶澜初时眼睛刺痛,需得用一块白绫覆盖眼,才能视物。
过了几?日,她给自己弄了药,方渐渐好转。
琉璃镜子里的人?面黄肌瘦,憔悴枯槁,似是一具傀儡。
她大开窗子,眯眼对着阳光站了好久好久,照出面上细小的绒毛,眼睫毛在眼睑投下根根分明的影子,光照在身上的感?觉真好。
燕曦走进来,看着她平静温顺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将青玦放在她掌心?。
“澜澜拿着它,不要动。”
扶澜对燕曦已经是厌恶至极,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心?里强行压抑,作出平静的样子。
只?见他?指尖变得漆黑,在青玦上画了几?笔,如沾墨毫笔凭空飞舞,一道黑色印记盖在青玦上,青玦陡然光芒大作,扶澜尚未完全恢复的眼被剧烈的强光照得酸痛,险些?流出眼泪。
她闭上眼。
耳边听见燕曦的轻笑。
“澜澜的容貌,这般好看呢。”
扶澜一惊,陡然睁开眼,青光已经褪去,她望见燕曦眸中倒映的自己原本的容貌,纤细的手指不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你、你用了什么?术法?”
纪宁儿告诫过她,在俗世的时候,千万不要将真实容貌给人?看,在魔荒亦然。
虽然不知道娘的用意,但她这张脸似乎会招来祸害,谁知道燕曦会怎么?待她?
扶澜戒备地往后退,如一只?猎物在看见草丛中可能存在着陷阱时般谨慎。
燕曦却笑,“澜澜不用怕我,你该怕的不是我。你这易容的术法,属实罕见,所以?将我都蒙骗了过去,我早就知道你用过的不是真容了,既然先?前没对你作什么?,现在也不会,你大可以?放心?。”
他?要她用这张脸的时候,嫁给他?。
他?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扶澜侧过头去,绷紧下颔。
这张脸确实比易容的面孔要清秀姝丽许多。
来给她挑珠钗的、嫁衣布匹的,都感?叹,原来这凡人?竟然生得如此美貌,如芙蓉婷婷袅袅,又有西子之柔弱之感?,惹人?爱怜,她并非不食烟火的仙子,没有那?种?疏离的高高在上感?,相反的,让人?觉得亲切温柔。
扶澜在婢女们送东西进来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每样都挑了一两件,什么?珠钗什么?钗环什么?发簪,全都集齐了。
还有一些?滋补身体的灵药,她也拿了许多,放在手边的木屉里。
这些?天燕曦将要娶亲的消息放了出去,几?乎传遍了整个魔荒。
谁能想到,七殿下竟然要娶一个凡人?为妻。
这场婚礼要筹备许久,每一环几?乎都是燕曦亲自操办,也忙了起来,偶尔会来熙宁宫看一看扶澜。
站在扶澜身后,看着镜子里倒映着的如花似玉的人?儿,他?长眸眯起,嘴角上扬,拈起她柔滑如绸缎的青丝,为她用发簪挽一个发髻。
扶澜每每强行压下心?中的厌烦,表面应和他?,嘴角凹进去两个浅浅的梨涡。
燕曦满意了,掐起她的下巴想要吻她嫣红的唇,扶澜缩了缩脑袋,微侧过头,笑道:“夫君就几?日也等不及么?。”
她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不知用了什么?香料,催的人?头昏脑涨,燕曦想了想,也罢,也不差这几?日的功夫。
又是一番温言软语,燕曦出了熙宁宫。
扶澜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方用帕子捂着嘴干呕起来,每次和他?离得近了,她就会想起那?些?在黑暗中的日子,她控制不住胃中的翻滚。
魔荒的七殿下要准备娶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传到了神界这里。
凌安正捏着几?小片星河,围在已经布置好的安养扶澜的魂魄的阵法上,银白的阵法因此而闪烁了起来,像是撒了层碎金。
听到星纪报来的消息,凌安不以?为意,“随他?去。”
反正他?已经找到她的魂魄了。
燕曦这么?个三心?二意的,迁移情爱的,他?根本瞧不上眼。
魔荒的赤昌本来就鲜少?露面,在殿中呆着不见人?也是往常有过的,因此他?回到神界这么?久,也不会有人?怀疑。
凌安毫不犹豫割开自己的手腕,将好不容易恢复的神血灌注在阵法之中,星河如漩涡般流淌起来。
动用星辰之力。
那?一瞬,天幕都颤了颤。
他?闭上眼,脑海中尽是和扶澜相处的点滴,那?个娇小的人?儿似乎已经活了过来,他?看见她在青竹间徘徊,看见她巧笑倩兮,看见她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捏着袖子角,还有在水中湿透的衣裳下隐约可见的玲珑有致的身躯……
他?终于能够见到她了。
心?脏狂跳了起来。
分明知道也许还有千年的时间。
而他?脑海中的人?,此刻正在魔荒的熙宁宫中,一件一件,对着上好的琉璃镜子,试着火红的嫁衣。
不知会映在谁的眼底。
不知会灼伤谁的眼。
凌安打算暂且闭关一段时日,外面忽然传来星纪急促的声音,“神君,初柳仙子到访,说?是有要事!”
凌安道:“我要为扶澜凝聚魂魄,她今日此来,想必是来质问?我。跟她说?,我此后定会护扶澜周全,过去的事,她若是想要问?责,日后再谈吧。”
“我今日不见她。”
毋相忘(九)
神界十二星宫。
初柳听?了星纪传回来的话,急道?:“神君绝对不可闭关!事关扶澜,实乃大事!扶澜她……”
说什么?,说扶澜没死吗?
可若是这样,那先前他们极力隐瞒,不就白费了?
但初柳作为扶澜的朋友,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燕曦啊!以扶澜的灵力,怎能安然无?恙逃离魔荒?她就算会用毒,身娇体弱,又能走多远?
燕曦和凌安相比之?下,初柳还是更愿意扶澜和凌安纠缠,而非一个?阴狠狡诈的魔族。思来想去,踯躅了一宿,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凌安。
毕竟,凌安上天入地地寻她,自然比燕曦要珍重她许多。
星纪见?她咬着唇,似在犹豫不定,要下定决心,便试探问:“仙子……”
“扶澜没死?。”初柳一旦作了决定,便脱口而出。
星纪并不相信,只笑笑,“仙子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罢。”
神君上天入地地找她的魂魄,如今也确实找到了,况且,司命殿的命簿上那个?死?去的人的名?字上的朱砂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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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初柳画的,如今她又说扶澜仙子没死?,岂不是在开玩笑?
初柳的眼紧紧盯着他,坚定道?,“我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扶澜并没有?死?,不光如此,她还要嫁给燕曦,我问过她,她并不愿意,只有?你们神君,可以出手阻拦。”
似是她的神情太过笃定,星纪也不由心里有?些?发虚。
若是扶澜真的没死?,那么?神君找到的魂魄又是谁的?
星主为扶澜这段时日?付出诸多,可见?其用心,星纪已经信了初柳几分,不敢托大,连声禀告:“神君,初柳仙子有?言,扶澜仙子没死?!”
内里人很安静,星纪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只默了片刻,一道?疾风吹过,凌安落在他们面前,沉声问:“你说什么??”
人如霜雪冰冷,似连天飞雪落下前的短暂的宁静。
初柳上前跪下道?,“神君,扶澜她……她并没有?死?!只是我们不想让她再在世间受苦,所以隐瞒!”
凌安眼眸开始震颤,似一把刀剜在初柳身上,倘若她骗他……
初柳心里哪能不怕,她也算是间接让凌安失魂落魄如此之?久,虽然这些?都是凌安应该得的,但他毕竟是星神,追究起?来,岂容得她一个?小?仙侥幸?
聪慧玲珑如她,道?:“神君您害她太苦,小?仙只想扶澜能够快活,所以用朱砂画了她的名?字,如今扶澜身在虎穴,那魔荒七殿下要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扶澜!”
初柳字字诛心,把责任全盘推到凌安身上,“是你害她一心只想逃离你,她不想见?到你,所以离开神界,流落俗世,却被魔族抓走,被强逼嫁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星神您啊!”
凌安听?她说话,忆起?过去,忽然滞住了呼吸,胸口绞痛,只觉无?边的霜雪都灌入了肺腑,遍体生凉。可得知她还活着,这漫天的痛,又化为了无?边的喜,原来疼喜交加,是这般滋味。
还有?便是胸腔中翻滚的怒火,不知是嫉妒还是占有?,听?见?扶澜要嫁给燕曦,他想要撕裂整个?魔荒。
扶澜不能属于他之?外的任何人。而扶澜,只能接受他的好,他的爱,他的全部,容不得旁人!
然而,即便是再强烈的心绪,他也只是眼底布上几道?红血丝,稳住声线,开口道?:“你是扶澜的朋友,我信你的话,但我只信你一半。我会找到扶澜,问个?明白。”
转而又吩咐星纪:“看好阵法,伪造魂魄之?人,我势必要追究到底。”
伴随着银龙的长啸,一道?耀眼的银光如箭射向天幕。
凌安往魔荒飞的时候,面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降娄行礼,恭敬道?:“星主,星伽城的神兵近日?操练刻苦,您若是有?空,请来巡军。”
“无?空。”淡淡扔下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原地。
再往前,忽见?少?璇的身影,凌安眼眸无?波,身形一晃就要绕过她,少?璇却忽然闪至他面前。
少?璇面色苍白,她轻声问:“凌安,你要去哪?”
“与你无?关。”
凌安打算折路越过她,她却跟着,凌安剑眉折起?,“有?事找降娄。”
少?璇几乎带上几分央求:“你要去魔荒吗?”
这是去往魔荒的必经之?路,凌安也不知她是怎么?这么?快就得知消息的,只觉她刻意打探他的行踪,心中不耐更甚,大梵神教的礼节在扶澜面前不值得一提。
“是也轮不到你管。”语气冷若寒刀。
少?璇心口一颤,“你不要去,魔荒太凶险,况且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刻意引诱你的计谋。”
凌安不想跟她废话,袖中飞出条银龙的虚影,对着少?璇一声啸叫,她被银龙所阻挡,没法再跟着凌安,只能隔着银色的透明的身躯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
魔荒。
扶澜被一辆缀满彩花的轿子抬着,稳稳地行进,从熙宁宫到胜彩宫,那里是举行大典的地方?。
轿子停了,一只纤纤玉手撩开火红的卷帘,手指甲盖染了蔻丹,和她身上的嫁衣一个?颜色,如火的嫁衣上缀满了金线,裙摆绣了魔族的图腾,长裙曳地,在地上铺开孔雀尾般的大片,身姿窈窕,便是蒙着盖头,也足以让人惊叹其华灼灼。
道?路两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扶澜看不见?,但也没什么?,这里不会有?人认识她。
余光中瞥见?燕曦绣了和她嫁衣上对称的纹路的红嫁衣,他伸出手,扶澜轻轻搭过去。
掌心传来燕曦炙热的温度。
盖头下的人皱起?眉。
步子却很一致地跟着燕曦往前走,一边走,身后经过之?处绽开朵朵花儿。
燕曦是带着笑的,一边笑着,一边视线微微游弋,不知六殿下来了没有??
他只怕还以为,他娶的真的是个?普通凡人罢。
燕曦忽然极度愉悦,这种占有?的滋味真好,她是他的,有?人和他争,但争不过他,因此,她只能完完全全属于他。
燕曦没有?找扶澜的母亲,因为扶澜没提,且他也懒得找,日?后见?到了再说罢。
做完了一切繁文?缛节,扶澜便该被牵引着到寝殿等候,就在她刚要抬步之?时,地面忽然一阵震颤。
燕曦一把将扶澜带过来搂抱在怀里。
他望着天边,神情逐渐寒下去。
夕阳尚未彻底落下,残阳如血的红本铺了大半的天,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怪物吞噬似的,黑暗攀爬上来,遮蔽了所有?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亮起?的星辰——夜幕降临,如深海般的天空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逐渐亮起?龙、虎、雀、龟的由星辰组成的形状,其中,龙最为明亮。
在星龙之?下,如一道?霹雳划过银光,笔直地坠落下来,银光之?中,依稀可见?一个?人影,白色衣袂翩飞,如立莲花。
他踏空走下来,孤身一人,唯有?漫天星辰为伴,手中执长剑,长剑上盘踞着一条银龙的虚影。
视线从高处,准确无?误地落在燕曦身上,以及他搂抱在怀中不见?面容的人的身上,先是眸底波涛汹涌,而后眸色逐渐寒凉。
燕曦觉得很高兴,他拍拍手,不知隐在何处的上万支弩齐齐对准了凌安。
“凌安,你我打个?赌如何?赌你带不走她。”
凌安不会被他的挑衅搅乱心神,反而因为极致的不屑,唇角绽开一个?浅淡的笑,透出股骨子里的疯劲,又像是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作为杀神之?子,嗜血的一面短暂地控制了他。
“你不配与本君打赌。”
紧接着,身后如火燃烧起?九条红色虚影。
万箭如雨,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扶澜被燕曦用禁术立下的结界包围,站在角落中。
听?见?燕曦唤,她蒙在盖头下听?不真切,外面是谁吗?光线变化,显然日?夜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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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星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星神为何要来?这不是打断了她的计划么??她一个?普通小?仙,值得他大动干戈?
扶澜本意是要给燕曦下毒的,毕竟她搜集了那么?多滋补的灵药,她通药理,几相混合可以得到毒物,她研究了好久方?制备出毒药的,今日?却用不上了。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星神似乎没带什么?人,他虽善战,但孤身一人,真的可以吗?
扶澜有?些?怀疑。
但,这结界她也出不去,只好将希望寄托于这个?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扶澜只觉周身的结界被猛地震碎,她吓了一跳,四下里很安静。
眸底瞥见?一沾满血迹的衣摆,血红之?中透出几缕白,应当是那人。
紧接着,沾血长剑的剑锋指在盖头下,一阵寒风吹过,盖头被剑挑开。
这是扶澜失去记忆后,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凌安。
他容貌俊美,冷白的肌肤上有?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从左颊划过鼻梁,一直拉到右额角,有?种奇异的美感?,清寂的黑眸在见?到她的一瞬,开始剧烈颤抖,目眦欲裂。
而他的身后,是漫天血色。
燕曦被银龙锋利尖锐的龙爪穿透了肩膀,挂在空中,面容狰狞,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妒忌。
凌安一人做到了横扫万魔。
扶澜有?些?怕他,步子往后挪了挪,一双眼怯怯看着他。
他当真是星神吗?为何这样看她?她做错什么?了?
凌安却逼过来,是她,真的是她,她没死?。
她没死?啊!
他喉结哽了哽,哑声开口:“阿澜。嫁我……或杀我。”
她不可以嫁给旁人,她怎么?可能喜欢上燕曦,初柳说过,她非本愿,那是为了什么??为了故意让他疼吗?他不允许她这样做,若是有?气,若是恨他,直接杀他便好。
他甚至想要将沾满血的剑擦干净,然后递过去。
扶澜没给他这个?机会,她陌生而又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
凌安的面色陡然一僵,他有?片刻的失神,震愕间,空中的燕曦忽然大笑起?来。
“凌安,我说过什么??你带不走她。你看,她忘记了你啊!”
“你杀过她,竟然还妄图带走她,要她再爱你,真是可笑至极!”
银龙震怒,一扫尾将燕曦从空中甩了下来,他闷哼一声,失去了意识。
凌安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反复翻搅,只觉肝胆俱裂,他继续试探,竟带了分小?心翼翼,怕吓坏了她,“我是凌安,阿澜,你不记得我了吗?”
扶澜摇头,依旧疏离,“凌安神君,我听?过你的名?号,但我从未见?过你。”
毋相忘(十)
魔荒。
不久前还在举行成婚大典的高台已被血染得透红。
高台之上?,新娘对星神说:“我不认识你。”
她忘了他。
纵然凌安不愿意信,可摆在眼前的?是事实,她当?真不记得他了,或许是因为他带给她的疼痛太深,有关?他的任何回忆都消散了。
他告诫自己,控制住自己,控制住不去拥抱她,不去吻她。
凌安除却心疼之外,便是深深的?愧疚,以及一种茫然的?空洞之感?。
“你我曾经?认识的?。你失忆了。”
扶澜觉得有些荒谬,“可我一个无名小仙,为何会认识你呢?”
凌安闭了闭眼,“我们之间有一段很长的?过往。你且跟我离开?这里。”
他擦干净沾满鲜血的?手后,朝她伸过去。
扶澜伸出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会,她指尖碰到他的?指尖的?时候,他的?手颤了颤,旋即扶澜收回手,一阵微风从凌安的?指缝穿过,他似是被针刺了,修长如玉的?手指猛地痉挛了瞬。
扶澜摇摇头,“我和你不熟,我就站在你身边就好。”
和他不熟?连手都不愿意让他碰?那方才却让燕曦抱着?一想到此,凌安唇角淌下一行血。
扶澜异样地看着他,他却没说什么,捏出来一片云,两个人站上?去。
到底是救了她的?人,扶澜表示了感?激之后,便搭过他的?脉,触到他手腕的?时候,他指尖蜷了蜷。
“你受伤了……”
那是自然,一人独闯万魔,身上?怎会不落伤的??但即便是伤了,他也对自己的?身体无动于衷,仿似这不是他的?血肉之躯。
扶澜道:“我想回苍山,你带我去吧,我为你医治。”
“可。”感?受到手腕上?那股温热柔软的?力道要离去了,他反手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难以想象,从前在俗世习以为常的?,现下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他贪恋她的?温度,她的?柔软,她的?温柔,可惜再逢却是陌路人。
扶澜微微挣了挣,“神君,你逾矩了。”
纵然他救了她,他的?样貌也是扶澜觉得生得极好看的?一类,宫中号梦白推文台但就这样亲昵地捏着她的?手,她还是不愿意。
凌安强行压下心中对她的?疯魔般的?想念,缓缓松开?她,“抱歉。”
扶澜观他神色寂寥,问:“神君当?真认识我吗?”
不然怎会如此,见到她时,像是害了病一般。
“嗯。”岂止是认识。他继续道:“我们的?过去……”
她眨着一双杏眼,静静等着他说后文,可是他却想到,过去她也曾这样看着他,而后,他亲手毁去了她眼底纯澈如水的?光亮。
“罢了。”
他欲言又止,扶澜也不再过问,只道:“若我们认识,抱歉,我已经?忘了你了。”
从前发生了什么,她亦不想知晓,跟星神有关?系,她觉得荒谬至极。
很快,寸碧遥岑,苍翠的?山峦出现在视线之中。
凌安和扶澜一同落在屋子前面,扶澜叩门,纪宁儿很快将?门打开?。
看见的?便是门外扶澜身披火红嫁衣,凌安一身白衣沾满了血迹。
纪宁儿神色瞬间变了,她恼怒地盯着凌安,他竟然找到了扶澜!他怎么还敢来?这是什么意思,要娶扶澜吗?哪里来的?脸?!
凌安却只是淡淡望她,那神情,算不上?敬重,但对于神君来说,和一个小仙子如此相对,已经?是纡尊降贵。
扶澜将?前因后果告知母亲,她一边听着,虽然强势,但也不至于不讲理,望着凌安眼中的?恼怒逐渐消减。
但魔荒对于扶澜来说是虎穴,被凌安找到,又何尝不是入了狼口?
扶澜道:“神君为了救我受伤,我想将?他留下来医治,待他伤好后再送他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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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不行!”纪宁儿当?即立断。
扶澜蹙眉:“娘,这是我的?恩人,除了为他医治,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了。”
凌安却道:“有。”
他的?凤眸微微眯起,视线落在她身上?,逐渐变得灼热起来,她火红的?嫁衣还来不及换下,刺得他双目生疼,若是她嫁的?人不是燕曦,而是……
扶澜问:“什么?”
她一派天真,一心只想报答星神。
凌安喉结滚了滚,“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扶澜当?真要凑过去听,她一点点接近他的?时候,纪宁儿一拍桌子,低喝道:“够了!”
纪宁儿已将?凌安骂了千万遍:当?着老娘的?面勾引扶澜,当?老娘不存在?
扶澜吓得缩了回去,凌安暗沉的?眸很快变得清冷,不心虚不慌张地对上?纪宁儿的?怒容,一派自然。
纪宁儿咽不下这口气:“神君太尊贵,想是在苍山呆不惯,扶澜,送客。”
扶澜觉得母亲不讲道理:“娘,总得等神君伤好了再说罢。”
凌安亦道:“苍山蔚然深秀,居于此,乃乐事也。”
若非扶澜失去了记忆,纪宁儿真要以为这两人一唱一和,还连着斩不断的?情丝呢。
“出门往外左行半里,有一间空闲的?屋子。”
扶澜便带着凌安收拾了屋子,安顿下来后,拿过了草药,他身上?有伤,需得用药敷。医者并不忌讳,当?下便解开?凌安腰上?的?玉带,咔哒一声,她神情自若,他却僵直了身子。
凌安一把握住她的?指尖,看着她,心口跳动的?血肉几?乎软化成了一滩水,掌心力道收紧,扶澜蹙眉嘤咛一声,他瞳孔微缩,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力道加大,拽着扶澜往怀里带。
她的?馨香窜入鼻中,胸膛撞上?她柔软的?身躯,这一刻,他的?心脏却莫名地发疼,喉间凝滞,几?乎透不过气。
因为实在太想念她了。
扶澜一把将?他推开?,他垂眸看她,她有些嗔怒,“请你坐好,我要给?你上?药。”
她自然地褪去他的?上?衣,交领散开?,衣裳挂在精窄的?腰间。
凌安没在她面上?瞧见一丝赧色。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对于他,和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凌安深深吸了口气。
扶澜瞧见他除却新伤之外,背后还有纵横的?陈旧的?鞭伤,不应如此,因为星神的?身躯留下伤口后,过不久就会消弥疤痕。
他受过很多?伤,这是自然。
但为何独独留下这鞭痕?
凌安见她顿住,视线落在他的?背上?,便道:“无事的?。”
扶澜移开?眼,开?始处理凌安的?新伤。
“你这伤还需养段时日。”
扶澜上?完了药后便离开?,没有一丝流连的?意思,只有凌安,一口血吐了出来。
凌安传音给?星纪,“找几?个医官来苍山,看看扶澜为何失去了记忆。”
……
这段时日,凌安就住在苍山,望着这扶澜生长的?地方,觉得心中那块空缺在一点点被填补。
很多?年以前,他也曾跟着凡人母亲住在山林间,这样的?景色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了,每每回忆起母亲,想到的?只有漫天神兵的?追捕,她一个凡人,神界却动用了百来兵力追杀。
母亲的?血啊,从她的?颊侧一路流淌,沿着他的?额角,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闭上?眼。
“神君?”清脆的?声音自黑暗中传过来。
凌安再睁开?眼,光照进来的?一瞬,看见的?就是扶澜踮着脚凑到他面前,她担心他出事。
但也只是担心而已。
凌安忽然道:“若是我娘在,她应该会很喜欢你的?。”
扶澜微怔愣,他的?娘喜不喜欢她,和她有什么关?系?
凌安没再说,和扶澜一同入了屋子,他又道:“你不必唤我神君,叫我凌安即可。”
扶澜哪里敢,“是,神君。”
凌安微微皱眉,重复道:“叫我凌安。”
他有些固执,扶澜只好听话唤道:“凌安……”
凌安眉头舒展开?的?一瞬,扶澜又在后面加了两个字,“神君。”
凌安脸色有些难看,扶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只缩成一团的?兔儿。
看见她笑,凌安袖中的?手一紧。
她为他上?完药,就要走,凌安一把拉住她,道:“你别?走。我有样东西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对海棠花耳坠。
拍了拍身侧的?榻,“坐过来。”
扶澜起先想要拒绝,可他要送东西,她凭什么不收?
于是依言凑过去,伸出手,不料凌安的?意图竟然是要亲自给?她带耳坠,袖子绕过了她的?手。
扶澜有些急,“我自己来就好。”
倒不是因为羞,只是他好歹神君,她只是一介身份低微的?小仙,哪容得他亲自动手。
凌安却触了触她的?耳垂,问:“这里可曾有别?人碰过?”
扶澜耳垂被他的?指尖烫到,缩了缩,“自然是有的?。”
凌安的?眸染上?层霜意,“何人?”
“魔荒的?婢女。”
“燕曦不曾?”
“不曾。”
凌安的?眼眸恢复平静,指尖落在她的?耳垂,嗓音如玉清冷:“那今日我碰了,我便是第一个碰你这处的?男子,也是最后一个。你记住了。”
“不可有别?人。”
别?人也不配。
扶澜不解地看着他,只觉耳垂一阵酥痒,已带上?了耳坠。
她歪了歪脑袋,像只在枯叶堆里翻找松果的?松鼠儿,找来铜镜,望着镜子里的?人,拨了拨两朵海棠花,觉得合心意,便对凌安道了谢。
语气客气礼貌。
仅仅只是出于陌生人之间表示感?谢。
依旧没有流连的?意思,往外走去。
凌安望着她消失在山色间的?背影,陡然生出一种寂凉之感?,他找到了她,然后呢?她早就遗忘了他,所?有的?一切都需从头开?始。
翌日,神界的?医官来了,他们落在苍山,不敢相信这就是神君目前的?住处,竟然如此简单古朴。
直到凌安将?门打开?,长身颀立,芝兰玉树,他们齐齐行礼,“神君。”
“与我一同去见阿澜,若能医,不计一切代价。”
毋相忘(十一)
凌安要医官们为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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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诊治之?后,医官们得出结论,此病无?药可?医治,若要?恢复记忆,只有靠她自己?。
扶澜道:“我并不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我若是要?遗忘,定然是令我伤心的记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去想它。星神,你养好了伤便离开罢,我们之?间若有前尘,也?定是要?我伤心,多谢你救我,但你我没什么瓜葛了。”
她言真意切,他却觉万剑诛心。
凌安固执道:“不?,扶澜,没关系的,我会陪你,陪你直到你想起来的一日。”
“可?我不?需要?那段记忆!”扶澜争执道,她鲜少和?人口角,说话声音大了些后,又自发垂下?头,道了声“抱歉”,继续道,“星神,放下?吧,我不?知?从前和?你发生了什么,但你一定伤害过我,否则我不?会轻易遗忘你,既然如此,我不?会再对伤害过我的人动情,你也?不?必再纠缠。”
她要?走,凌安将她一把拽过来,一双臂膀将她圈抵在墙壁上。
“我和?过去不?一样!”凌安和?她解释,他冷静不?下?来,眼尾泛着?薄红。
他这一动作,让扶澜背后被撞得生疼,他本就是薄情的样貌,此刻看起来有些凶狠,扶澜委屈,手推了推他,岿然不?动。
“你和?过去不?一样就不?一样,你吼我做什么……”扶澜小声嘟哝。
满鼻腔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梅香,幽冷浅淡。
他圈着?她的时候,影子盖下?来,有强烈的压抑之?感。
凌安道:“抱歉。”
“你放开我,我不?想和?你再纠缠了,不?管从前如何,现在你我只是陌生人,神君,你逾越了。”
可?是他不?打算松手,好不?容易找到她,他怎能放她离开?
她一心只想从他身边离去,他心脏缩紧,阵阵绞痛,眼尾红意渐深,“你要?我怎么做?”
扶澜秀眉蹙起,渐渐有些不?耐,“你不?要?再问了。我不?会再接受你的。”
凌安疼极,只当?听不?见她这话,在扶澜的惊呼声之?中,一把将她搂抱起,朝着?神界飞去。
“你你你……你做什么?你疯了?”扶澜在他怀里扑腾,下?边凌空,无?处借力,只好紧紧攥着?他领口。
他飞起来的速度,是先前驾云的数倍,难怪当?日要?她把手给他,原来是想带着?她御风飞行。
耳边风声呼啸,在疾速之?中,扶澜的心跳骤然加速,似乎下?一刻就要?从云霄上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然而,他的臂弯是极其有力的,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可?否认,凌安身上有种致命的惑人之?感,不?仅仅是因为他出挑的样貌,还因为这冷情凉薄的皮囊下?,深埋着?嗜血、刺激、浪漫的烈焰。
譬如现在,在绝对的速度之?中,扶澜心跳如擂。
“抱紧我。”
扶澜心中暗道:这是疯了吗?他要?带她去哪儿?
很快,他们就落了下?来,斑斓的星光撒下?来,扶澜瞥见四?下?是沉谧的深蓝,流淌着?忽明忽暗的星辰,不?知?能不?能站立,凌安将她放下?来,道:“这是我司职的星海。”
“你司职的星海,和?我有什么关系?”
星海浩瀚无?垠,开始在扶澜面前流淌,凌安并不?生气?,只是道:“你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扶澜的眼底倒映上漫天的星光,其实她确实是喜欢星星的光亮的,在苍山的时候,夜里最喜坐在窗边数着?天上的星斗,但凌安带她来,她莫名想和?他反着?来,“我一点也?不?喜欢。”
她将头微微侧过去。
小小的人立在星海之?中,霞姿月韵,臻首娥眉,微抿着?唇。
凌安问:“你就这么想和?我作对?”
“我没有。”她才懒得理他,给他治好了伤,就算是报恩了罢。
凌安身后俶尔亮起莲花般的火红虚影,九条心月狐化出的虚尾在夜色中尤其明亮。
扶澜转过眸,眸底映上抹亮色。
他一边走来,额间还亮起一条血红的神印。
凌安淡道:“心月狐本相,我只在重要?场合显露。”
扶澜“哦”了一声,视线落在他身上,定了几息方挪开眼。
他今日穿的白衣,越发显得清绝出尘,世外谪仙,这抹火红,甚至还添上了几分秾艳。
凌安忽然哑声轻笑:“阿澜喜欢这样的星星吗?”
扶澜往后退,“我没有,我不?喜欢。”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站立之?处如深色琉璃,点点星子如萤火飞动。
一条狐尾伸过来,是虚影,但是蕴含灵力,尾尖点着?扶澜的背,轻轻一勾,扶澜就被勾到他面前。
离得很近。
他炽热的气?息吐在她面上。
他凝望着?她,望着?她水灵清亮的杏眼,饱满鲜艳的红唇。
凌安额间的神印红欲滴血。
却听她道:“你要?做什么?离我远点。”
冷淡、疏远。
甚至还不?住的推搡,秀眉蹙起,不?耐厌烦至极。
有一种欲念在他心底如藤蔓肆意蔓延,腐蚀焚烧着?他清明的神智,他忽然觉得他好爱她,也?好恨她,百般滋味,挠心催肝。
呼吸急促了瞬后,凌安径直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下?去,她的唇瓣柔软温热,更?带有一种香甜,似是娇嫩的花蕊,他舔舐吮吸着?,她挣扎起来,手胡乱地?推着?他,却不?得章法,凌安用狐尾束住她乱动的手脚,死死地?禁锢在臂弯,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血肉。
吻过了唇,游鱼般灵巧的舌尖又探入齿关,和?她的缠逗起来,触到的一瞬,她像是被惊动的鹿,慌张而发狠地?咬他,咬得他唇畔流血,血腥味在两人的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锲而不?舍,吐息愈发滚烫,甚至带了分低沉的喘.息,直到感受到面上的湿热。
他睁开眼,对上她朦胧的泪眼。
她委屈,惊怒。
他被她的目光刺到,眼睫一颤,松开她后,脸颊一声响亮的掌掴。
他被扇得侧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
扶澜一面哭泣,一面斥骂:“登徒子!不?要?脸!”
凌安回过头,用拇指指腹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却是露出一个笑,在额间红印的的衬托下?,显出几分蛊人精怪的意味,世人见不?到凌安这幅模样,在人前,他向来清冷、温润、有礼。
扶澜觉得他脑子是不?是有疾,被打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况且她扇他耳光的时候,虽说感情用事,但心里也?有几分害怕的,毕竟他是神君。
“我若是要?脸,怎么让阿澜重新心悦于我?”
扶澜涨红了脸,她又气?又羞,“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从前伤过我,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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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资格说这话。”
“所以我不?要?脸。”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跟你说不?通!”
“那就不?必说,来和?我纠缠。”
“我讨厌你,凌安!”
“我不?讨厌你就好。”
他说的时候,语气?淡淡的,自然无?比,仿似她本来就属于他。
扶澜说不?过他,哭得更?厉害了些,她有些烦躁,自己?总是说不?了几句就哭出来。
凌安收拾好嘴边的血迹,扶澜后退,骂道:“你离我远点!”
凌安步子顿住,而后朝她递了块帕子,扶澜不?接,凌安道:“要?我帮你拭泪?”
话一落毕,帕子就被扶澜一把夺走,擦去脸上泪痕后,随手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我要?回苍山。”
凌安捡起她脚边的帕子,收入袖中。
这些天相处,扶澜记得,他是爱洁的。
凌安作势要?搂她的腰,扶澜道:“驾云。”
一朵云便凭空出现。
云朵悠悠然飞行,速度比凌安御风慢上许多,或许要?在云上呆一整宿方能回到苍山,扶澜坐在云上,凌安站着?,身若玉树,不?染纤尘。
狗屁!
分明脑子有疾!
扶澜心里骂了千万遍。
回想起他那个霸道凌虐似的吻,扶澜简直羞愤欲死,这还不?是最让人羞耻的。
听闻魔荒六殿下?的皮囊,被凌安钻了灵魄,所以她前段时日见到的赤昌,都是凌安所扮。
那么那夜……
在房梁上……
扶澜回想起来,简直要?窒息了,恨不?得从这云上径直落下?去。
凌安还没往那处想,余光瞧见扶澜面色红涨,还以为她身子出了什么异样,伸手过去探,被她一把拍开。
“滚!”
凶得很。
他瞥她的耳垂,红润欲滴。
她这是害羞了。
凌安眼底划过抹愉悦,哄她,“要?不?要?我站远些?”
要?他站远些这不?就是默认了他对她造成的影响吗?扶澜心里憋着?口气?,咬牙道:“不?必!”
凌安“嗯”了一声。夜色在身边流淌,他忽然想,在魔荒第一次遇见扶澜的时候,他竟然险些伤了她,心里不?由发涩。
而后二人在房梁上……
他瞳孔倏地?一紧,狭长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
扶澜觉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抬起头来,恰恰对上凌安的眼,那目光灼亮,似潜伏在幽林深处的凶狠的狼的眼,宛若下?一瞬就要?扑咬过来,将她拆吃入腹。
扶澜心里一跳,吓得缩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膝,蜷成了兔儿一般小小一团。
“你看什么看?”
凌安眉梢微微一动,并不?觉得自己?的目光有多肆无?忌惮,“因为阿澜好看。”
扶澜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星移斗转,渐渐的,抱着?膝盖入了睡,凌安将她身子轻轻挪动,指尖一点,出现架兰舟,将人抱入其中,裹好被褥,自己?盘腿坐在舟头。
想来凌安也?是为了扶澜睡眠时安稳,兰舟速度缓慢,等到扶澜再醒来,还未到苍山。
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凌安闭目坐在舟头,一轮圆日冉冉升起,射下?来的金光为神祇勾勒了精致的轮廓,墨发飘扬。
他茕茕坐着?,似披了一身清霜,整个人几乎不?属于这天地?。
觉察到扶澜醒了,他缓缓睁开眼望过来,背着?光,唤:“阿澜。”
昨夜星辰尽,漫天霞光落,应是故人犹在。
这一瞬,眼底柔和?。
他融进这茫茫天地?。
毋相忘(十二)
兰舟中?。
扶澜撇撇嘴,将脑袋埋进被褥里,只露出几缕发丝在外面。
又被凌安捞出来。
他低声道:“起来了。”
一边将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发间,以指为梳,一下?下?的顺着她?的柔软冰凉的发丝,末了又揉她?的后脑勺,揉的乱七八糟,再自己为她梳理好。
扶澜早就不耐烦了,跟他犟,“我不要?。你不要管我。我跟你很熟吗?”
凌安把尚且裹着被褥的扶澜抱坐起?来,淡道:“嗯。”
“嗯什么?嗯?我跟你?不熟!”她?张牙舞爪起?来,杏眼还带着方睡醒的朦胧惺忪,她?扯凌安的发冠,指甲本来要?抓他俊美的脸,顿了顿,移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狠狠掐下?去,双腿踢着凌安,活像只在树上上蹿下?跳的鸟儿。
他由着她?胡闹,神色平静,不为所动。
扶澜挣扎了半天,仍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毫无愠色,反倒眼底落了几分笑意。
扶澜觉得他好歹应该有些恼怒的,自己兴风作浪,挑不起?他一丝愠怒,反倒显得她?幼稚好笑了,便垂下?头。
凌安掐起?她?小巧的下?巴,“怎么?了?”
“我不想跟你?说话。”扶澜拍掉他的手?。
“你?现在不是在跟我说话吗?”
“……”扶澜彻底不发出声音,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后,将视线落在别处。
趁她?不注意,凌安在她?耳朵尖上啄了一口。
扶澜感到几分温热,侧回头去,见凌安神情自若,黑白分明的眼里倒映着她?的容貌,摸了摸耳朵,问:“你?又做什么?了?”
“不是不跟我说话吗?”
扶澜说不过?他,骂了句“无耻”后再也不理。
太阳升起?有一段时间了,天边的云雾渐渐散开。
凌安先打破沉默:“阿澜,你?到神界来好不好?你?从前在神界做些杂务,今后不必做了,你?就在大?火宫,我养你?,好不好?”
他还是如此执着。
“我所有灵宝藏库的钥匙都交给你?;你?不需要?掌管十二星宫,我来就好;整个星伽城的神族见到你?都需恭敬;整个神界,看在我凌安的情面,也需给你?三?分礼待;至于我的师父大?梵神,他也会喜欢你?的……”
“你?不必再说。”扶澜打断他,“你?既然有如此地位、资源,为何要?耗在我身上?我一介小仙,只通医术,我也只想过?平凡的日子,我没眼界、没力量,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你?。”
“昨日我便想得明白,初柳告诉我,我是自己服用了草药主动将你?遗忘,你?本该消失在我的生命之中?,我不会再喜欢上一个本该被我淡忘的人。”
“我可以肯定?,你?伤害过?我。你?现在执着于我,无非就是因为我失去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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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还可以再试一试,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就算我恢复了记忆,我也一样会放下?你?。”
她?说了这么?多,凌安始终宁静地看着她?,他喉结滚了滚,似在隐忍心底那分愧与疼,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哑,“我不会放弃的。”
扶澜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神界应该有很多神女罢……”
“我只要?你?。”他将眼凝在她?身上。
凌安继续道:“我从前是没有情丝的。”
直到回到神界,每每想起?她?,心脏就如撕裂般疼痛,在情丝疯长?的时候,他去了魑魅炼狱,长?跪四十九天,神骨断了七八,一身神血快要?流干。
也许正是因为他无情丝,才要?入俗世渡一遭劫难的吧。
神之所以为神,不是因为神无情,而恰恰是因为,神有情。
他怎能离了她??
扶澜道:“那也和?我没有关?系。凌安神君,到此为止吧。你?的伤应该已经好了,回神界罢。”
前面苍山已经越来越近了。
凌安非不信她?的话,“你?从前心悦我,你?不能再心悦他人。”
“我知你?从前痛苦,也恨我,既然如此,我愿意让你?想起?对我的恨意,那些你?受过?的伤,我也愿意还给你?。”
他召出银龙剑,这是神剑,蕴含无穷神力,“你?想杀我便杀我,剑给你?。忘情草并非不可解,只要?时机合适,你?会想起?过?往,届时,请务必来杀我。”
扶澜只觉那剑沉甸冰凉,交还到他手?上,“你?是神君,我不会杀你?。”
“我会和?池洲约定?,监察司不会追究你?。”
扶澜问:“你?的十二星宫怎么?办?”
“鹑首、星纪、降娄会安排好一切。”
扶澜继续道:“可神界失去了一个战神。”
“神族杀了我的爹娘,我已为神界做得够多,天道会新择定?星神,且我死前,会散去一身星辰之力,护神界千年。”
扶澜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凌安不说话。
扶澜不知为何被他气到,将剑一扔,银龙剑从高空落下?,片刻后,一声龙啸,一条银龙从云雾间钻上来,重新化剑落入扶澜手?中?。
扔也扔不掉。
这剑随主人。
扶澜觉得他不可理喻。
“阿澜,你?说你?最?喜俗世风光,我带你?去俗世。你?先在兰舟里侯着。”
凌安说着从高空中?走下?去,落在苍山小木屋前,纪宁儿开门瞧见他,还有他身后兰舟里裹着半边锦被往外探头的扶澜,脸色骤变,“你?对她?做了什么??”
凌安答:“我在舟头坐了一夜。”
纪宁儿不吃他这套:“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带她?去俗世,她?喜欢俗世的风光。”
纪宁儿脸色阴沉,“你?又要?和?她?纠缠不休。”
“我上次便说过?,我不会放弃扶澜的。”
“可我不放心,谁知道扶澜跟着你?,会不会再次受伤?”纪宁儿将他带入屋中?,合上了门,“你?还愿意为了她?挨我鞭子吗?”
凌安径直掀袍跪下?。
纪宁儿真是每日都想抽他,一想到扶澜曾经为他受过?的苦,沿着鞭子末端传来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我这么?宝贝的澜儿,你?说拐走就拐走!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先前还要?伤害她??”
“你?现在深情有什么?用,从前她?一心盼着你?喜欢,你?做了什么??”
“现在她?把你?忘了,你?又爱的要?死要?活,你?是不是贱?!”
凌安一声不吭,背后的布料已经裂开,渗出不少血。
纪宁儿恨得牙痒,直叹“孽缘”。
凌安道:“孽缘也是缘。扶澜和?我有缘,我便绝不放弃。”
纪宁儿真是受够他了,将鞭子一甩,上面沾染的血在地上溅出红梅般的斑驳,“出去!你?若再伤害扶澜,我纪宁儿便是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扶澜再见到你?。”
“我不会再让扶澜受伤。”
凌安用术法清除了地上的血迹后方站起?身,同样用术法弄干净身上的血,连点血腥味都没留下?,从后门去了隔壁屋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后,方朝着兰舟走去。
她?在舟中?等候了许久,趴在舟舷,已经想好了如何拒绝凌安,凌安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淡淡笑着将她?从被褥中?剥出来,“走,我们去俗世。”
“可我不想跟你?去。”
“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凌安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跟……你?去。”扶澜刻意咬重了“你?”这个字,强调她?不想去俗世,只是因为他。
凌安沉声问:“那你?想跟谁去?初柳?你?娘?”
扶澜淡若清风,“谁都可以,反正不是你?。燕曦也可以。”
一提到这个人,他喉间就像是卡了根刺,那是扶澜险些嫁的人,而后眼尾逐渐泛红。
扶澜继续扎他的心,“凌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骤地想起?,他曾经问过?她?:她?唤旁人师弟,唤他师兄;她?不收旁人的发簪,也不收他的发簪,她?对旁人和?对他都是如此,那在她?心里,他可有些不一样?
那时青竹潇潇,她?的答案模棱两可,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现在她?有了答案,他确实?是不一样的,却不一样在,旁人都可,独独他不可。
万般针扎,凌安的眼里蒙上层雾,他环着她?腰的手?凸出蜿蜒的青筋,微微颤抖,“若我偏要?你?的爱呢?”
说完就印着她?的唇啃咬下?去,昨夜是缓缓试探,今日便是不管不顾,肆无忌惮地侵略着她?的唇舌,足以吻得人舌根发麻,霸道强势,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甚至是几分戾气,尽数撒在她?唇间。
扶澜如何挣扎,自不必说,情急之际,她?拿起?了银龙剑,往凌安的手?臂上一划!
血渗了出来。
他顿住了。
倏地睁开眼,望见她?既抵触又惊慌的眼,竟然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做得很好。”
他手?指点了点,长?剑化为一条小巧的银龙,缠绕上扶澜左手?的无名?指,凝成了一个银环。阳光照下?来的时候,熠熠生辉。
凌安修剑道,这剑就是他的本命剑。愿意绕着扶澜的指,就是将扶澜也认为半个主人了。
扶澜望着自己的手?指,有几分错愕,她?讷讷道:“你?没事吧……”
他用指腹治愈她?嘴角破开的皮,抹去唇舌纠缠时落下?的湿润,抱着她?不放手?,只在她?耳边道:“别闹了,乖。我们去俗世,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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