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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相忘(三)
扶澜偷偷溜出熙宁宫一事,隐藏得很好,没?让燕曦发现?。
过?了几日,魔荒六殿下赤昌来访。扶澜站在燕曦旁边侯着六殿下来。
听闻赤昌和燕曦素来不和,今日是有要事,据说和四十年前燕曦失踪的事情有关,两?人这才相见。
远远的,赤昌走进来。
魔荒六殿下生得高大挺拔,样貌不俗,鼻若悬胆,一双眼似是由刀凿刻而出,眸子漆黑,凌厉又淡然,望向?燕曦的时候,隐隐透出几分寒意。
扶澜觉得这双眼有些眼熟。
她打量着他,他似乎压根没?注意到他,毕竟,堂堂六殿下,哪里会?注意一个如此?平凡的婢女?
赤昌道:“七殿,今日本殿前来,是有关四十年?前的事情要问,当日,三殿为何要你护送青玦?本殿去?了趟神界,查到了一些琐碎之事。”
燕曦敛眉思索:“黎朔只说这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务必要平安送往沙城,当日,他被四殿下唤去?了牙州,故而委托于我。”
这不奇怪,黎朔和燕曦的关系,在魔荒里面算是好的,燕曦少时,还跟在黎朔身后一口一个大哥哥的喊。
四殿?果然和四殿下有关系,凌安想。
“本殿得知,青玦是神界先海神留下的珍宝,别的也查不到。”
燕曦知道的和他说的一样,遗憾地叹了口气?,心下烦闷,将身边扶澜往怀里带,扶澜惊呼一声,忙去?推他。
凌安望过?去?,眉梢一动,那夜撞见他的凡人竟是燕曦身边的婢女?
而扶澜,终于想起来在何处见到的这人了,瞳孔骤缩,情急之下,对着凌安喊:“……你、你,怎么是你?”
她从未出过?熙宁宫,自然也不可能?见过?六殿下,只要能?让燕曦生疑,他就该停下来了。
果然,燕曦放开了扶澜,皱眉问:“你说什么?你见过?他?”
扶澜点头,一下一下的,打鼓似的,“我见过?他的,刚刚险些没?想起来的。”
凌安觉得额角又要开始跳了,但借着六殿的皮囊,不好发作?。
他望向?扶澜,扶澜对他挤眉弄眼,瞅瞅燕曦,又威胁似的看着他。
他若是不给她解围,她就将当夜的事情抖出去?,堂堂六殿下,夜里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传出去?又可笑?又可疑。
她威胁人的时候,样子凶,但没?让人觉得凶,宛若一只张牙舞爪的兔子……
凌安很快就将这念头甩出脑海。
凌安觉得真是欠了这女子的,吸了口气?道:“是,本殿见过?你。但却是在俗世,当日.本殿在街边买吃食,你走路不仔细,撞翻了本殿的食盒,不肯道歉,也不肯赔礼,反倒怪我挡了你的路,蛮不讲理,纠缠不休,当街大骂,甚至于扭打撕扯,上蹿下跳宛如泼猴,引得众人围观,本殿对你也有印象。”
鬼话!她蛮不讲理?死缠烂打?宛如泼猴?呔!真是长?了一张好嘴!
一张嘴,尽不说些人话。
扶澜瞪圆了眼,燕曦疑虑消除,转而发出一声轻笑?,“想不到澜澜竟然如此?活泼。”
凌安听到“澜”这个字的时候,心脏不可控地紧缩,又缓缓松了手,一个字罢了,况且音为“澜”的字如此?多。
她早就死了,魑魅炼狱里,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忽然又疼了起来。
神血消耗殆尽,他的神格也在摇晃,为了彻查魔族之事,又用了换灵术,他的灵魄时不时就有撕扯之感。
扶澜愠怒道:“我芙澜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当街纠缠的分明是你……”
声音渐渐消减下去?,因为那人清寂的眸光陡然颤抖,周身的气?息都不稳,他嘴唇翕动,唇也在颤抖,似在隐忍着滔天翻滚的心绪,哑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两?个字?”
燕曦狐疑收起眉心。
扶澜纳罕:“芙蓉之芙,波澜之澜,取自芙蓉出水之意。”跟他有什么关系?
对面的六殿下这才缓缓平静下来。
再看燕曦,眸色不自觉多了分寒意。他将这和扶澜名字同音的凡人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头上还戴了支金步摇,是存了何意?
凌安淡道:“无事,只是听闻与?你名同音之人,和神界星神关系匪浅,曾经有过?一段痴缠情缘。”
“放屁!”燕曦一拍桌子,听到凌安这人就烦,还什么关系匪浅、痴缠情缘?
但当着这六殿下的面,燕曦又不好发作?,怎么说?说他和凌安抢女人抢不过??
凌安疑道:“七殿下怎么了?可是知道什么内情?神界之人都是如此?说的,还能?有假?此?事事关魔荒重要之敌,如若七殿下知道些什么,不妨与?我细细道来。”
燕曦渐渐冷静下来,“凌安不是什么好东西,作?为神界的神,那神界之人必然称颂他痴情,实则不过?一玩弄感情的花心之人。”
“不然,那小?仙,怎么死了呢?”
这话如一把刀,剜入了凌安的心,他疼得几乎窒息,这颗心脏分明不是他的,却依旧会?因为他的灵魄而疼痛,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异样,只能?忍,忍得自己?胸闷喉梗。
凌安嗓音低哑:“是凌安的过?错。”
扶澜大抵知道凌安神君为了一个小?仙子入魑魅炼狱四十九日的疯狂之举,但这些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是以,便沉默着,眼见着这两?人之间的硝烟愈来愈浓,她思忖着怎么离开这里。
然而,刚迈出几步,两?人同时道:“不许退下!”
燕曦觉得这六殿下今日有些古怪,凌安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便敛起了心绪,道:“本殿见其不尊七殿,故而呵斥。今日之事便罢了,告辞。”
凌安走了,燕曦又要撩拨扶澜,扶澜推拒,一番挣扎,最后让燕曦扫兴,扶澜也回到了熙宁宫。
回了熙宁宫后,扶澜开始盘算着救凡人少女,她一个人不行,需得找人帮忙,她想了想,有能?力、有可能?帮她的,只有燕曦。
但,这样兴许会?彻底惹恼了燕曦,听人说过?,他最不喜被利用。
不如找六殿下?
反正她见过?他鬼鬼祟祟行事,若非如此?,他今日又为何要编排她?可见他做的是应当是和魔荒利益冲突,且是极其重要隐秘的事,而她要做的事也是和魔荒敌对,一来二去?,他们说不定是同一立场。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
那可是前不久才率兵攻打神界的赤昌,怎么可能?做出背叛魔荒的事情?
扶澜觉得,可以姑且试一试。
隔夜,扶澜再次偷偷溜出熙宁宫。
她往六殿下赤昌的府邸去?,这次掐了隐身术,还好来之前带了些符纸。
路很远,但扶澜一路小?跑,也不多久就抵达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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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力地翻.墙进入,在偌大堂皇的宫殿中迷迷瞪瞪地走,走了许久方找到亮着夜明珠的寝殿。
此?时尚不休憩,在谋划些什么呢?
扶澜弯腰摸过?去?,躲在紧闭的窗子底下,什么也听不见,仿似被一层结界割开了似的。只好摸了个符,黏在墙壁上。
“……四千年?前,先海神和先魔神之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谁?”
凌安正用水镜和星纪对话,忽觉结界有灵力波动,一声低喝,躲在窗子底下的人被一把拎起来,而后摔入了屋中。
“啊……”扶澜揉着自己?的膝盖。
凌安皱眉:“怎么又是你?”
扶澜没?忘此?行目的,一骨碌站起来,“你在跟谁说话?不是魔荒的人。”
凌安眼神寒凉,戒备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燕曦派她来的?派一个女子来打探,大可不必。
扶澜道:“你有事,且此?事有害魔荒。我也有,你不必防备我。”
凌安淡笑?:“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扶澜摇头:“你不会?,你要是要杀我,那夜就杀了。”弄死她,简直易如反掌。
凌安脸上的笑?渐渐收敛起来,这样坚定地相信他,倒是和从前的她有几分像。
他的心脏又一阵紧缩。
但再怎么,他也不会?和燕曦一样,找个人当替身。
她就是她,谁也代替不了。
扶澜瞧着他脸色老是好一阵不好一阵的,想,约莫是有心病罢。
她开口:“我还懂点医术,你得了心病,我可以给你抓几味药。”
凌安垂眸看她,饶是他,也生出了几分怀疑,怎么可能?有人名字同音,甚至还都会?医术呢?这也太巧。
便一把拉过?扶澜,手指在她脸颊侧一划,却得了她一个巴掌将他手拍掉。
“你做什么?登徒子!”
他只是拈了拈指尖,没?有任何痕迹。哪知这是纪宁儿?和初柳研制了足足十日的方法?,便是凌安自己?的身躯来了,也未必认得出来。
凌安只好压下心中疑虑,“我无药可治,你不用管我。”
扶澜也不上赶着,“既然如此?,我先说我的来意。我需要帮忙,将被二殿下囚禁起来的凡人少女放回俗世。”
凌安默了瞬道:“好。”
扶澜料想不到他答应得这么快,他又开口:“本殿和二殿素来不和,也最瞧不起酒池肉林,纵情声色,帮你也是为本殿自己?。”
“本殿过?几日便去?找姬焱,你且先回。”
“本殿不喜和女子亲近。”
他神色冷淡。
六殿确实少有风流事。扶澜想,莫非是不行?
扶澜离开了之后,凌安重新打开水镜。
星纪传来声音:“神君,刚刚怎么了?”
“无事,有侍卫经过?罢了。你帮我查一件事,扶澜的母亲身在何处?她的父亲到底是何人?她是否有流落在外的姊妹?”
毋相忘(四)
凌安缓缓入睡,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母亲了。
他并非生来星神,而是后天被天道择定,神元变幻,化为星神的。他也有父母。
星神的父亲,其实是天道降下的神祇,也是这世间第一位尝试以杀入道的杀神,此道杀绝世间恶人,既冷血又慈悲,修炼之人极易心性不稳,从而堕入魔道。
杀神本来是不该堕入魔道的。
直到遇见凌安的娘,一个凡人。
从凌安记事起,他就?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知晓他的父亲,诸天神族追杀,母亲在俗世一个角落望着,望着空空的天幕,对他说:安儿,你要记得你的父亲。
后来,杀神被诛杀,母亲也被神族的人追捕。
那日?,母亲挡在他面前,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她的血啊,流了他满脸。
作为杀神之子,凌安没有哭的机会,就?被神族抓入大牢中囚禁。
八百年不见天日?,牢狱环境肮脏且多有亡命之徒,凌安能活下来,全凭天道对他的庇佑——他在十?六岁之时,体内的神脉觉醒,被天道降了星神之职,灵魄以心月狐为本?体。
他在牢狱中变得冷血,冷酷,冷绝,几乎丧失了七情六欲。
慈悲的大梵神心有不忍,子何必承父之过?大梵神将他释放出,收在座下,此后岁月悠悠,凌安成为了星伽城之主?,神界的第一战神。
他本?该恨这神界的。
脑海中不住回荡着娘的话,要记得,记得他的父亲。
凌安从前以为,此神生都不会涉足任何情爱,他会麻木自己,让自己为这夺去了他父母的神界而战。
大梵神告诉他,他曾经受过一次重?伤,只能换上木石之心续命。
他新想,那也是极好的,木石之心,便是无情。
可惜……他终究是为她痛了。
阿澜,你到底在哪?为何我?找不到你?
……
近来,扶澜起得很早,她盘算着打听六殿下的行踪。
刚刚拿了张纸折起来,燕曦忽然走进来,扶澜吓了一跳。
燕曦笑吟吟:“澜澜在做什么?”
他拿起扶澜手中折了一半的纸,端详了片刻,扶澜一把夺过来,怒嗔道:“你管我?做什么,与你无关?。”
燕曦觉得有异,疑心重?,眉梢一挑,点点术法?,纸重?新飞到他手中,展开来看,竟然是半张水墨画,画的歪歪扭扭,像是孩童信手。
扶澜红了脸,“有什么好看的?”
心下松了口气,还好先?前涂了几笔。
燕曦一笑:“原来是画得不好看,折起来玩。”
“本?殿教你画如何?”
扶澜摇头:“我?不想作画了。”
燕曦也不失落:“唔,我?今日?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手中出现一块青色玉佩,圆环形,雕刻了波纹,只是缺了一小块,见之不俗,颇有岁月的沉淀感,这便是青玦了。
难怪今日?瞧着心情不错,原来是得了宝贝。
扶澜“哦”了一声。
当年黎朔要他护送安置在沙城的,就?是此物。
还是赤昌手底下的人带来的,因着当年流落到了神界边陲的沧澜海,故而黎朔怎么也寻不到,经赤昌入神界一战,这宝物方显了出来。
燕曦打算拿给黎朔,但更?愿意给扶澜把玩几日?。
“澜澜喜欢的话,此物就?给你多玩几日?。”燕曦交到她手上。
扶澜没觉得此物有何特殊的,打量了片刻,身前忽然盖下燕曦的阴影,她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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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声。
燕曦笑容玩味:“澜澜在熙宁宫呆了这么久,却一次也没伺候过本?殿。”
扶澜去推他,反被他握住手腕,她挣扎,手上那块青玦摔落,砸在楠木地板上沉闷一响,而破碎的缺口,将她的掌心划破,沾了她的血。
青玦亮起来,发出了一瞬白色的光,又很快黯淡下去。
燕曦神色忽然变了,他一把松开扶澜,捡起青玦,灌入术法?,仍旧如原状,又割破自己的手掌,血粘在上面,没有任何反应。
为何这凡人的血能让青玦变色?
扶澜面作镇定,心下也是奇,她的血还能让宝物变色么?该不会能探出来她仙子的身份吧。
燕曦狐疑地打量她,“你可有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介凡人,都呆在医馆里?,被你们?魔荒的人抓来了,我?的娘和爹都不在了。”
听到“医馆”两个字,燕曦指尖一动。
他愈发怀疑,怎么她也会医术?
一股黑色的魔息从掌心窜出,毫不怜惜地灌入她的天灵盖,扶澜像傀儡般被陡然拽直了身子,头上的步摇沙沙响。
魔息让人好疼。
她一口血吐出来。
燕曦却不放过她,非要将魔息在她体内游走个遍,扶澜脸色煞白,额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他终于停下来。
有些失望。
她不是她。
但没关?系,他可以把她当成她。
扶澜虚弱至极,眼?前发昏,燕曦对她笑笑:“本?殿只是怕澜澜身上有不该藏的秘密,倒时候发现了,惹得你我?都不快。”
扶澜将身子伏在桌上,厌恶地皱起眉。
燕曦招招手,外?面进来医官给扶澜瞧伤,他走出去。
青玦也被燕曦带走了。
燕曦没往黎朔的地方走,兀自进了古书阁,翻看起关?于青玦的记载。
总之,这个和扶澜名字同音,又会医术的凡人,可疑极了。
……
扶澜传出了纸鹤给六殿下。
凌安瞧着觉得甚有意思,一个凡人,竟然会些低级的术法?,信上的字迹似是刻意写得丑陋,难以辨认,估计是在作弄他。
这凡人的来历真是一个谜。
凌安没找二殿姬焱,将他成日?沉溺声色的事散播开来,抓的还是魔荒瞧不起的凡人,现下他手底下的整个州都知道他的丑事,一些忠直的臣子的谏书几乎要将他淹没了。
姬焱没法?,只好将凡人们?放了。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之人。
凌安和扶澜在夜里?相?见。
扶澜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目的,就?是从魔荒逃出去。
她问:“六殿下既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可否再?帮我?一次?”
凌安淡道:“你对本?殿不够坦诚。”
他在说她会术法?的事情。
扶澜想了想,搪塞道:“俗世除了普通凡人,还有修士,他们?会些灵术……”
话还未说完,一股灵力拂在她身上,将她丝丝缕缕缠绕住。
他眸色颤抖,死死盯着她,像是将死之人瞧见救命良药,眼?尾渐渐漫上股红意。
扶澜诧异,灵力在她身上游走的时候,她动不得,但不会感到疼痛,望进他的眼?时,扶澜渐渐变得错愕。
他是疯了吗?
良久良久,凌安方一点点平静,眸中的波涛逐渐偃旗息鼓,松开了她,整个人似憔悴了不少,垂下眼?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术法?的痕迹。”本?殿怕你心怀不轨,故而试探。“凌安解释。
他不甘心,又问:“你可知神界凌安?”
扶澜道:“哦,听说过,这里?的婢女议论过不少,就?是那个星神嘛。”
轻描淡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随口议论。
凌安心里?先?是有几分莫名的酸涩,而后释然,她真的不是她,若是她,定然不会将他说得如此轻松,她会恨他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凌安道:“他在找一个与你名字同音的仙子,偶然想到了罢了。”
这世上的巧事真多,扶澜心想。
扶澜笑:“六殿下打算如何带我?出去?”
“你是燕曦的婢女,他看重?你,不会容易离开魔荒,你用此物,假死脱身。”
扶澜接过他的符咒。
他说完就?准备走,一身黑衣融在夜幕中,与黑夜浑然一体,又有几分落拓萧索之感。
扶澜忽然失神唤住他,他步子一顿,回过头来,黑眸宁静,侯着她开口。
扶澜嘴边的话又失了声。
只道:“多谢。”
那人并不和她客气,转过头便走了,一眨眼?,此地空空,唯有西风过也。
……
凌安回到殿中,召出水镜,星纪的声音传出来。
“神君,查到了,扶澜仙子的母亲是苍山纪宁儿,独自一人将扶澜仙子抚养长大,她的生父不详,至于流落在外?的姊妹,应当是没有的。”
凌安眸色一动,“我?知道了。”
翌日?清晨,凌安将大殿紧闭,落好结界,灵魄从赤昌体内飞出,捏了诀,召来本?体。
大火宫中卧在床榻的躯体如飞灰消散。
凌安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后往苍山飞去。
苍山山下栽植白菊,山间有白槐、白蔷薇、白山茶等,一眼?望去,如霜雪覆盖。
这是在为死去的仙子发丧。
凌安忽然想毁去这满山的白。
在心脏被人撕裂般的疼痛之中,凌安落下来,一步一步。
尊贵的神祇走上了台阶。
凌安叩响木屋,道:“纪仙子,星伽城凌安请求一见。”
“可是害死我?的扶澜的那个凌安?”内里?传出凌厉的质疑。
身为仙子,对神君如此言语,是为不敬,当被降罪!
可纪宁儿是何许人也,一人独自生存,性子强势独立,一把拉开门,不卑不亢地站在凌安面前,手中握着长鞭,垂落在地。
“你若是,便先?受我?的鞭子!”
敢忤逆星神,简直是不想活了!那可是十?二星宫之主?,神界第一战神,万神之上,神族爱戴,就?算是他的师尊大梵神,看在他的身份,也不会轻易责罚他,可这纪宁儿,身为一介名不见经传的小仙,不敬便罢了,竟还要抽他!
不知是胆大,还是嫌命长。
然而凌安不怒,对于纪宁儿的嚣张,只是很平静。
他默不作声,径直掀了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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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影子落在地上。
“仙子要打便打,凌安受着。”
毋相忘(五)
“嗒嗒。”
纪宁儿的鞭子落在凌安身上,白衣霎时便出了几条纵横的血迹,凌安抿着唇。
扶澜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无论他是神、还是凡人,皆捧出一颗真心相待之人,她永远温柔、真诚,外表看似柔弱,却比谁都坚强,否则怎么会背着他走出深渊?
他这?两生,无论是作为神君还是凡人,皆风霜刀剑、血影重?重?,他有什么资格不为她的温柔臣服?
纪宁儿一边抽他,一边含泪道:“你害扶澜死,她受过的苦,你不?知,她最?怕黑、也最?怕疼,却因为你在牢狱之中捱了那么久,你可知她流了多少心头血?若不是有仙子相救,恐怕她撑不到你渡劫之时……”
凌安道:“我知晓,是我之过。我想要她复生,我去过了魑魅炼狱,可惜没能找到她的魂魄,今日此来,是想问?问?仙子,扶澜可有流落在外的姊妹,扶澜的生父究竟是谁?”
纪宁儿哪里想得到凌安居然阴差阳错,又遇见了扶澜,眼眶发红:“你竟然还要和她纠缠!我不?许!孽缘、孽缘啊!”
凌安沉静道:“仙子要罚我,可;要骂我,亦可。唯独不?能不?许我求扶澜回来。”
星神定?在那里,分明是跪着的,仪态却从容冷静,对扶澜此事,有种执着。
纪宁儿瞧着更气:“便是扶澜还在,你能如何?你还能娶她么?”
“能。”
“可你高?高?在上的神君,自然不?少神女爱慕,论灵力?、论地位,扶澜与你天壤之别,你凭什么独独瞧上了扶澜?再则,神族众多,难免有人陷害,你如何保证扶澜在你身边安然无恙?”
“我爱扶澜,不?是因为地位灵力?,只是因为她是她而已。神族律法严明,且只要我在一日,就会护扶澜周全一日。”
“你常年征战,若是有一日,陨灭在神魔之战中,你要扶澜如何?”
凌安喉间哽了哽,道:“我会留下星辰之力?,护扶澜余生无虞,她若想自在,便让她自由,她若有心仪之人,便让她再嫁。”
转而又噙起点笑意,“但?,我不?会陨灭的。”
纪宁儿言语刻薄:“你倒是会说话,但?你害死我的女儿,人死不?能复生,你是神君,我没法、也不?会让你偿命,今日跪、罚,你此后和扶澜再无瓜葛!”
凌安的血流在地上,缓缓淌开。
纪宁儿要往屋中走,凌安站起身来,“仙子不?让我纠缠扶澜,那如此年岁,仙子是如何养育扶澜的?”
凤眼眼尾拂开一丝红意。
“犹记在俗世之时,扶澜与我说过,她从前的日子单调疲惫,除却采药便是读药经?,母亲不?许她游山玩水,更是不?让她到处涉足。仙子将她困在苍山,可知扶澜最?向往的,是自由。”
纪宁儿神情一变,鞭子抽在他脚前的石块上,碎石崩裂,“你懂什么!”
凌安却笑了:“您不?该如此束缚她。”
这?算什么?说她教养扶澜这?么多年,还不?如他一个外人?
他笑如春风明月,纪宁儿越看越气,真是恨不?得将他这?张脸撕下来。
她的扶澜,就是被他这?张脸勾走的罢。
“扶澜没有流落在外的姊妹,她的父亲在她还未出世之时,就死了,我也不?稀罕他。你离开此处!”
纪宁儿说完,就“砰”的一声合上门。
凌安来了趟苍山,除却见过了扶澜生活的地方,见了纪宁儿,旁的消息价值不?大,但?可以肯定?的是,扶澜的身世还有疑虑,毕竟,他还让星纪翻过了姻缘册,上面没有纪宁儿的名字,也就是说,纪宁儿不?曾和任何人结契。
就算是未结契便生育扶澜,那也不?可能查不?到一丁点关于扶澜父亲的痕迹。
星纪告诉他,关于扶澜的父亲,就像是天地间的一片虚无。
凌安回到大火宫,却见少璇闯进了大殿,星纪阻拦她,降娄在一旁阻劝。
少璇见到凌安,眼眶的泪霎时落了下来,梨花带雨,“凌安,你分明醒了,难道不?知我有多担心你,这?段时日,除了北凉山便是大火宫,你却连个消息都不?告诉我……”
凌安剑眉微蹙,“我先前已请过神女离开了,神女自要纠缠。”
神情冷淡,语气凉薄,多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少璇,兀自往殿中走去,“降娄,送神女离开。”
少璇哭得更伤心,瞧见他身上的鞭痕,道:“凌安,谁伤的你?”
“与你无关。”
凌安就是这?样,永远高?高?在上,少璇和他千年同门,也无法靠近他半分,他冷如寒冰,是化不?掉的雪,又强大如斯,若要让他化在掌心,必先得熬过他的冰冷,那可真是疼极。
让人又爱又恨。
少璇想不?通,凭什么扶澜就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地入魑魅炼狱?
甚至在俗世的时候,凌安和她分明是写在命簿上的人,凌安仍然为了扶澜和她反目。
凭什么?
少璇还要再闹,凌安径直立了道结界。
鹑首来了,瞧着少璇,心里暗自腹诽:好歹也是个神女,可有分毫体面?跟星主相处过那么久,难道不?知,星主这?样的男子,越是死缠烂打?,越心生厌烦,再爱慕也有个度,她这?么闹,对星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鹑首给降娄使眼色,降娄连忙温声软语,好声好气地安慰少璇,终于带着她走了出去。
“神君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
星纪道:“那还能有什么,自然是为了扶澜的事。对了,魔荒那块青玦,四十?年前流落到沧澜海,可沧澜海早就被先海神封印了,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连颗鲛珠都是稀少之物,青玦作为先海神的物件,却被魔荒三?殿收集,可见此事与海神脱不?了干系,我今日找你也是因为此事。”
“你擅长安抚人心,司礼乐服制,人脉最?广,帮我,也帮神君查查,当年先魔神和先海神,除却那段孽缘,可还有……不?为人知的血脉。”
……
魔荒。
扶澜有几日没见到燕曦了。
便思忖着捏赤昌给的符咒逃脱,搜集些容易燃烧的宝物。
这?夜月上华枝,扶澜捏了符咒,和她一模一样的傀儡凭空出现,而后点起火,在火焰蹿腾起的一刹那,从窗子翻出去,在夜里拔足奔跑。
她一边从幽静的小路跑,身后火光摇曳,魔族呼喝着“走水了”。
可千万不?要遇见什么人。
路很远,但?只要逃过了燕曦这?处,便方便得多了。
扶澜跑着跑着,忽然发觉身边的鹰隼石雕有些眼熟,再从小径穿过,那鹰隼石雕再次出现。
扶澜慌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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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她停下来,天边传来沙哑黏腻的声音。
“澜澜要到哪里去?”
黑影出现,化为人形,燕曦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笑得邪艳,扶澜觉得窒息,透不?过起来。
他笑:“我说过的,你再跑,我就将你囚禁起来。”
黑色的玄铁锁链从地上如藤蔓钻出,缠绕住她的足踝,如魔鬼伸出的嶙峋枯槁的爪,扶澜死命摇头,用力?踹着锁链。
“不?要、不?要!”
然而燕曦只是笑着看她挣扎:“澜澜,再挣扎,它会伤了你的。这?么明显的符咒,当我看不?出来么?”
扶澜几欲落泪:“你放我走!”
燕曦一挥手,两人瞬行到熙宁宫,大殿中有木板烧焦的痕迹,但?扑灭得及时,她的傀儡只烧去了半幅衣摆,僵硬笔直地躺在地上。
扶澜手和脚都被锁链拴住,连在墙壁上,锁链长,但?活动范围只能够到熙宁宫的大门。
“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逃?”
他这?般待她,无论是在春望山,还是在魔荒,她都是如此抗拒他!
分明没有了凌安,分明失去了记忆,她还是不?愿意接近他!
燕曦查过了,血液能让青玦变色的,除了身负海神之血的人,便是用了某种传自海神的秘术的人,她不?是凡人!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定?是扶澜没死,她一介普通仙子,不?可能有海神之血,只可能用了秘术。
难怪怎么也瞧不?出这?变幻的容貌。
扶澜咬牙:“我不?想在你身边,我不?想在魔荒,你只会抓我、囚禁我,我讨厌你!”
燕曦的笑意淡下去,眸色也渐沉,他冷哼,“既然如此,你便不?要再从此处出去了,你会习惯这?里的。乖,听话。”
他怎么可能把他放出去?放出去让凌安知道吗?
他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的颊侧,扶澜心生绝望,侧头咬他的手,血腥味逸散开来,她唇边沾满了血,燕曦却愈发兴奋,收回手,望着她的红唇,真想一口咬下去,啃食她、吮吸她。
可她倔得很,咬死牙关,狠狠瞪着他,只要他靠近,她兴许会不?顾一切地扑咬。
为何对凌安就是百依百顺,对他就是如此怨恨?
燕曦心里愈发烦躁,撕扯她的衣衫,扶澜一把拔下发簪,尖锐的簪头刺入他的心口!
“你离我远点!”
扶澜厉声哭喝,紧紧攥着胸口的布料,左心口莹白的肌肤上,有一点红色小痣。
燕曦也疼,她抗拒如此,他厌烦极了,拔.出发簪甩在地上,珍珠蹦起,他笑得戾气十?足:“好,慢慢磨,总有把你磨平的一天。”
毋相忘(六)
魔荒熙宁宫。
扶澜被燕曦囚禁起来,婢女伺候她穿衣用食,锦衣华绸、珠翠琳琅,过的是魔荒殿下宠妻的日子,扶澜却分刻也不愿意在?此?处呆。
每日都绞尽脑汁想办法如何从此处逃出去。
在?这魔荒,唯一能够帮她的只有赤昌,可?以肯定的是,这六殿下的立场和魔荒截然相反。
一只纸鹤从窗子飞了出去,穿过缦回连廊,来到六殿下的昌永宫。
凌安方从四殿司辰处回来,望见窗边的纸鹤时,眼底拂过一丝诧异,这凡人竟还没离开魔荒。
拆开来纸鹤,原来是燕曦将她囚禁了起来,她无?人可?求,只有他能够帮她一二。
凌安的指尖覆上一点寒霜,蔓延开来,一整张纸在?彻骨寒意之中?皱缩,冻成了指甲盖大的一点冰球,甩在?地上,成为了齑粉。
他鄙夷燕曦对扶澜的情,迁之于旁人,只要和她相像,便都可?以当做是她吗?
凌安来到了熙宁宫。
燕曦坐在?上头,见他来了有些意外,不耐烦见到此?人,拨了拨手边的香炉,“你又来做什么?”
凌安直接道?:“听闻七殿下近来囚禁了一个凡人,不知那凡人犯了何?等过错,竟然?引得?七殿下恼怒至此?,本?殿今日前来,是想要七殿下,放了那凡人。”
空气忽然?凝滞。
燕曦忽然?笑了:“这是本?殿的私事,六殿下管的未免太多。抑或是……殿下想要芙澜?”
燕曦的眼渐渐寒了下去。
凌安唇边亦荡开笑意,他笑得?温和,而非燕曦阴冷,“殿下敏锐,本?殿想要扶澜,不错。”
劲风拂来,黑影闪过,燕曦陡然?瞬行至凌安面前,如一条毒蛇阴鸷地盯着他,“你想死。”
燕曦的挑衅没让凌安神色有任何?变化,他似笑非笑:“我的人,只能是我的。”
空中?两股灵力交缠在?一起,难分胜负,针锋相对,帷幔如漩涡中?的水草剧烈摇动,窗棂哐哐作响。
赤昌静静地矗立,冷漠、高傲,像一只清冷白鹤,仿佛燕曦对于他,什么都不是。
燕曦瞧着赤昌,仿佛在?看凌安,恨意愈深,然?而这术法,和他分不出高低。
凌安用的自然?是这具身体的魔息,作为神族,本?来不该如此?熟练的,就好比习惯用右手做事的人,一朝只能改用左手,理当需要很久的时间适应,然?而凌安天资聪慧,无?论练什么都很快,径直省略了适应的过程。
便是用魔息,也足够对付燕曦了。
燕曦本?就猜疑心重,眼下赤昌去了趟神界,此?刻又找他要人,要的还是扶澜,他有些怀疑。
“你到底是何?人?”
凌安扬起下巴,从高处睨着他,道?:“七殿下打不过本?殿,就要质疑本?殿的身份吗?”
而后嘲讽似的笑了。
燕曦眸色渐凝,召了青玦,这是先海神之物,四千年前的珍宝,蕴含无?穷神力,青光大作,那神力似乎有灵,在?面对凌安之时,陡然?变得?凌厉,化为一柄剑,朝他刺去!
黑眸映上青光。
青色长?剑破开魔息,贯穿了他的胸膛!
之后青光消散。
长?剑刺他的位置,和当年他刺扶澜的位置,一模一样?。
凌安低眸,嘴角流下一条血线。
燕曦笑得?畅快:“六殿下还要人吗?”
话语落毕,凌安身形有些不稳,不知是被?伤的,还是思及过往,心绪烦扰。
他耳边嗡鸣,仿佛又见了飞花漫天,她在?他面前消散,他肝胆俱裂。
外面的侍卫见灵力消散了,连忙冲进来重重围住凌安,纷纷拔剑指着他。
凌安抬起眼,一双眸中?充斥着红意,以及砭骨的寒意,如一把?刀剜在?燕曦身上。
他往外走,侍卫一边围着他移动,然?而他的视线始终不曾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是遥望着天边,不知在?想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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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殿下离开了,燕曦坐下来,眼神微凉,召来一个人,“去查,赤昌去了神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
神界,北凉山。北凉山荒冷,如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少有灿烂绚丽的花朵,只萧索矗立着几棵常年缀雪的树。
少璇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普通的底层神族,她自小就被?教导,若要快活行于世,需得?争、需得?抢,所有的资源,无?论灵物、法器、神力,她样?样?都要做到极致,非巅峰不可?。
因此?,她逼迫着自己不断努力,凡事都要惊艳于人前。
而少璇确实做到了,在?大梵神座下,和凌安同样?耀眼,让人仰慕、爱慕。
若是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不,她不可?能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只要她足够的努力、足够有手段,这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属于她!
至于她爱慕的人,也自然?要是最好的,这样?才能凸显她的能力,她的地位。
少璇坐在?树下,面上笼着淡淡的忧愁。
降娄空闲的时候,便往这里跑,他知道?少璇肯和他多接近,不过是因为他是凌安手底下的人,心里不平也是自然?。
面对面塞冰雪,琉璃观音似的神女,降娄压下心中?对凌安那股淡淡的不满,道?:“神女莫要太过挂心。”
“我如何?能够不挂心,你说凌安过了如此?之久,渡劫之时的心思,早该淡了,为何?还如此?记挂那小仙?”
降娄道?:“神君的心思,我等也不可?揣摩,但神女何?必拘于神君,强扭的瓜不甜。”
少璇执迷不悟:“我不管,放眼这神界,哪里还有人能比得?上他?”
地位、容貌、灵力、权力,毫无?疑问,凌安都出类拔萃。
可?凌安的身世,是杀神和凡人之子,一介凡人的血脉罢了,只不过得?了天道?庇佑,又得?了大梵神的教导,才有了今日。
降娄心里不服。
若是有人觉得?旁人不如自己,大抵是因为嫉妒,嫉妒他的才华与天赋,只有贬低他,才显得?自己是优异的那个。
欲受天道?庇佑,必先将自己炼成一把?剑,一把?能够配得?上所谓的“庇佑”的剑。凌安能坐到星伽城星神的位置,自然?明白为世之道?,他够狠,敢对自己下手,为修剑道?至极付出几多心血。
但降娄不明白。
他只能看见凌安外表的光鲜,却不见凌安在?黑暗中?用鲜血铺出一条道?,十年洗髓只为淬一身神骨。
这就是凌安,生来就受庇佑,又有足够的实力征服一切的不平。
降娄比不过凌安,只要和凌安放在?一处,他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个——或者说,无?论是谁,在?凌安这颗星辰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如何?不令人艳羡?
降娄刚要开口?,身边用来沟通十二星宫的玉佩忽然?亮了,鹑首传来消息:“神君在?魔荒负伤,是为四千年前海神留下的青玦所伤,玄枵,速伪装成魔族形貌,将凝清露送往魔荒。”
少璇忽然?开口?:“不必了,我去。”
降娄劝,少璇打断他,“我亲自去找凌安。”
……
魔荒,昌永宫。
大殿门被?侍从叩开之时,凌安正在?翻药经,没抬眼,随手一点,侍从袖中?的盒子飞出来落在?手中?。
过了会,那人没走,凌安方抬起头,竟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凌安蹙眉冷道?:“为何?是你?”
少璇走到他身边,思念几乎从眼眸溢了出来,“我放心不下你。”
“我不需要。此?处是魔荒,你要任性,便易暴露。”凌安冷着脸道?,“既然?你来送药,我便道?声多谢,神女请回。”
“为何?你如何?绝情?”少璇带了几分哭腔。
凌安却淡笑道?:“你我之间,本?没有情,何?来绝情?”
少璇真是对他又恨又爱,心里酥痒,每回来找他,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有一种无?力之感。
他继续道?:“神女请回罢。我此?生只有扶澜,你莫要再三纠缠,否则我不会念及同门之谊。”
“一个死人,也值得?你如此?吗?”少璇愤愤道?。
“我会让她回来。”凌安凉薄的眼中?似乎燃烧起一团火焰,提到她,他便变得?偏执起来,“不惜一切代价。”
“可?你以为她还会爱你吗?”少璇笑了,“你做过的事,还有我做过的事,都忘了吗?她怎么可?能还爱你?”
凌安似乎是被?刺痛,瞳孔骤然?一缩,之后渐渐冷静下来,死寂的寒冷充斥着他的眼,望向少璇的时候,如一湾寒潭。
他低喝:“那也容不得?你来说。”
少璇被?他看得?一个激灵,跌坐在?地,十分狼狈,凌安的眼光落下来,几乎是逼着她走。
就差对她说“滚”了。
少璇的眼泪霎时溢出来,踉跄着离开,消失在?大殿中?。
凌安呼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
他望着高高的壁板,想的是扶澜、扶澜,她到底去了何?处?她就这么恨他,连一缕魂魄都不愿意留给他吗?
……
燕曦去了趟黎朔那处,往回走,漫漫黄沙之中?,忽然?瞥见一道?素白的身影。
有几分眼熟。
定睛一看,竟然?是妙璇。
妙璇不应该被?扶澜刺死了么?
燕曦隐去了身形,站在?一棵遒劲的枯树之后。
只见妙璇掩面哭泣,望着六殿的方向,依依不舍,那情形,真是闻者伤心。
而后闪身,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正是时,一道?传音给燕曦。
“殿下,查过了,六殿下去了神界之后,有一段时间,与星使降娄单枪匹马对战,再回来时,便要退回魔荒。”
“本?殿知道?了。”
燕曦的眼逐渐眯起来,像是毒蛇竖起的瞳孔,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难怪对扶澜的表现如此?异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一个赤昌。
好一个凌安。
为何?天上地下,都能和他对上?
凭什么他又要来要扶澜?他有什么资格?
燕曦冷笑一声。
“再去查查,神界和凌安相干的,有没有叫妙璇的人。”
“是。”
毋相忘(七)
少璇回到北凉山之后没过几日,神侍来报。
“神女,这里有您的传书。”
少璇接过来卷起来的纸张,上面字体狂狷,寥寥数行,一边看,秀眉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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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拧了起来,直到落款,她猛地捏紧了纸,闪身消失在北凉山。
梧桐渊。
梧桐潇潇,满山苍翠,这里离神界和魔荒的交界处很近。
一暗紫的身?影矗立在梧桐树下,阴影如水在他身?上游动。
少璇见到熟悉的面容,面色冷了下来。
燕曦却却笑?道:“好久不见,师尊。”
少璇语气疏离:“俗世之事?已罢。你信上所言,可?是真的?”
燕曦笑?,看来查得不错,少璇对凌安很?是上心?,上心?到愿意独自赴他一个魔族的邀约。
“这是自然。扶澜没?死,否则凌安怎么会找不到她的魂魄呢?神女想,若是凌安得知扶澜还活着……”
“住口!”少璇厉声打断他。
扶澜居然没?死,她心?里又怕又慌。
燕曦笑?意愈深,“我?想要扶澜,神女想要凌安,我?们?各取所需,并不冲突。”
少璇毕竟是神女,“你是魔族,我?不会和你合作。再者,你伤了凌安。”
燕曦不急不缓,“但神女可?知,凌安是为何所伤?为了从我?手上要扶澜。”
瞧见少璇脸色变得难看,燕曦继续道:“若非如此,我?今日为何来找神女,自然是因为凌安或多或少觉察到异样,若是见到了扶澜,神女以为,他肯为了她入魑魅炼狱,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少璇心?下急如乱麻,但作为神女,她不能在魔族面前失了体面,并且需得端着神女架子,故而道:“扶澜是神界边陲的仙子,也属于我?神界管辖,她活着,是好事?。”
燕曦觉得好笑?,怎么在俗世的时候她虚伪作态,回到了神界,也一点也没?变呢?
“既然如此,那本殿便走了,本殿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凌安。”
少璇眉梢一挑,神色不复冷静,“慢着,你不许伤害凌安!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燕曦笑?道:“神女心?里在想什么,本殿心?知肚明?,你我?都是聪明?人,话何必说?全,神女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便可?。”
……
魔荒。
凌安将近来搜集到的线索放在一起。
黎朔抓过神界的仙子、俗世的少女、魔荒当地的女子,取过她们?的血炼化灵物,还要燕曦将先?海神的青玦押送往沙城,不料半路姬焱出手坑害燕曦,青玦有灵,流落回了先?海神掌管的沧澜海,之后被神界的人找到,根据凌安的指示,刻意让魔族之人发?现,重回魔荒。
而黎朔和姬焱同时和四殿司辰都有来往,不难猜测,司辰在酝酿着些什么。
凌安手一挥,收起写满了线索的水镜,心?口仍在作痛。
先?海神为何如此恨他?
凌安想起来被燕曦囚禁的凡人,他差遣了几个人去送了大堆的珍宝给看守她的婢女,而后递过去各种符咒防身?。
毕竟她不是扶澜,燕曦如此在意她,他没?有道理动用大兴神族的兵力攻打,只为将她救出去。
没?必要。也太耗费心?神。
星神本就无情?,能不多管就不插手,对待这凡人已经是仁至义尽。
星纪来信:“神君!降娄外出巡兵之时,经过不周山,发?现几缕残魂自上次您撞开的缝隙之中?溢出,您……”
话没?说?完,赤昌的身?躯忽然脱力,纸片一般躺倒在地上。
不周山。
凌安来到幽黑的山体前,云雾缭绕,直入云霄的山体之间一条悬针似的缝隙,缝隙外飘荡着蓝色的烟雾,如墨滴如水,丝丝缕缕。
降娄朝他行礼:“神君。”
凌安闪现过去,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颤,那蓝色的魂魄藤蔓般缠绕上他的手指。
阿澜,是你吗?
凌安拿出随身?携带的孟津玉发?簪,触了触魂魄,魂魄颤抖片刻,而后从簪间钻入其中?。
蓝烟一边流淌,凌安渐渐红了眼,血丝如蛛网在眼底展开,他心?脏跳得厉害,喉间宛若被扼住,喉结上下滚动。
她就这般厌恶他,他徘徊了四十九日,她都不愿意见他。
连降娄这等陌生人,都能发?现她的存在。
她是在刻意避着他啊。
凌安捧着玉簪,像是护着自己的神元似的,怕捏太紧,又怕摔了,回到了大火宫,引下一小片星河,玉簪置于其间,用星辰之力温养着她的魂魄。
他并未觉得松了口气,反而愈发?紧张,重聚魂魄过程繁琐,耗时极长。
不过他等得起。
日后还有和她的千千万万载。
在凌安瞧不见的角落,降娄传音给少璇:“神女,你要求的事?已经办妥了。”
……
魔荒。
燕曦走入熙宁宫。
扶澜的手脚皆缠绕着铁链,她趴在窗边,宛若一朵焉坏的花儿,没?精打采,燕曦来了,她头也不抬。
“澜澜……”燕曦柔声唤。
扶澜将头侧过去,不理他。
燕曦笑?:“我?想要澜澜做我?的妻子,澜澜答不答应?”
扶澜觉得荒谬,白了他一眼。
他疯了吧?
“不答应也没?关系,本殿许你,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便放你自由。”
扶澜道:“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况且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一双杏眼警惕地看着他,他要是用强,她就跟他拼,其实她看着柔弱,骨子里是坚韧的,除非受到的伤害超出她能够承受的,她才会失魂落魄,伤心?不能自已,以至于轻生。
燕曦两手撑在她身?边,将她圈起来,笑?着诱道:“可?我?喜欢澜澜呀。澜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澜澜跟着我?,不用奔波劳累,不用自己挣银两,更不用低三下四,要地位、要财物,我?都有。澜澜为何就不能多看看我?呢?”
他眯起眼,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她低下头,想要从他臂弯下钻出去,燕曦哪里容得,将她径直环抱起来,他的气息压下来,扶澜一惊,又踹又打,像只死活不肯屈服的猫挥舞着爪子挠人。
“你滚开!”
扶澜一巴掌扇过去,燕曦嘴角渗出血珠,他回过头,反而愈发?兴奋,扶澜掐起诀,火星子登时在燕曦身?上燃烧起来,燕曦弄灭,扶澜又叮叮当当变出暗器,燕曦立起一堵结界,尽数弹开。
扶澜愤恨,燕曦寒了眼,一把?握住扶澜捏诀的手。
“谁给你的符咒?”眼神阴鸷寒凉。
扶澜咬唇,“你离我?远些!你别碰我?!”
燕曦笑?:“是赤昌给你的罢。”他忽然笑?得厉害,“你若聪明?些,就当知道,他帮不了你一世,也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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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救你出去,你想要自由,嫁给我?便好。”
“为何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你就是不愿呢?”
“我?哪里不好?比神界哪个人不好?”
扶澜道:“你不可?信。”
看着她这咬死也不屈服的样子,浑身?是刺,他真是恨不得把?她一寸寸剥开,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颗心?,她的心?,怎会如此凉薄。
燕曦好言好语凑不了效,便凭空拔地而起几根铁柱,将扶澜围起来,成为一个牢笼。
扶澜惊呼:“你做什么!”
紧接着,燕曦手中?托起一个铁盒子,盒子打开的一瞬,殿中?的光逐渐暗淡,窗边洒进?来的如金的阳光如潮水一寸寸褪去。
仿佛那盒子吸纳了光。
扶澜的视界渐渐变得黑暗。
“不,不……”她颤抖着,如一只浑身?湿透的幼兽在寒风中?颤抖。
“我?记得你最怕黑暗。”燕曦在黑暗中?笑?道,宛若一只阴魂不散的恶鬼。
哪怕没?有被魔族抓入牢狱的那段记忆,扶澜依旧对黑暗感到本能的恐惧。
“你不愿意嫁,那就在黑暗中?呆着罢。”
“你记好了,只有我?,才能给你光。”
扶澜深深呼吸,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她听见,外面传来声声哀嚎惨叫——那些婢女,为她送符咒的婢女,全都被燕曦杀死。
无边的恐惧与无助。
她再没?办法联系到旁人,只能在黑暗中?过着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的日子。依旧有人给她送饭,她不愿意吃,饭菜过了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取,被倒掉。
有婢女伺候她沐浴更衣,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宛若被人摆弄的傀儡。
扶澜饿到几近晕厥之后,终于开始吃送来的饭菜,饭菜比从前要粗糙许多,她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吃。
吃了又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不知时辰,不知过了几日。
黑暗得近乎虚无。
仿佛她不存在于这世间。
在极其安静的时候,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有这心?跳,告诉她,她还活着。
扶澜忍不住开始哭泣。
她哭着哭着,想到了娘,她忽然想回苍山了。想苍山的草药,想草丛之中?鸣叫的虫儿……
不、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过下去!
她要振作起来!她要逃出这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