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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你要自信

文艺片的整体周期其实很短,一边拍摄一边就要进行后续的制作和宣传,只是在这件事上,林导有些犯了难。

电影的片头曲、片中曲和片尾曲都还没有着落,林奎找了不止一个之前合作过的、在电影圈里口碑都很好的音乐制作人,只是对方给出的demo都不甚让他满意。

并非是他们编写的曲目不好听,也不是曲目里的情感表达不充沛,而是林奎总觉得,他们创作的曲子有些“不对味”,满足电影需求绰绰有余,但距离最好显然有很远的距离。

《新生》是他和云洲共同的心血,除却音乐以外他都有信心打磨得尽善尽美,实在不愿意在这里选择将就。

而且林奎有种莫名的直觉,《新生》说不定能包揽今年各大电影奖项的多个项目,如果因为将就而错过,那也太过可惜了。

只是剧组的经费有限,请了这么多音乐制作人编排曲目已经花了不少钱,他总不可能继续“广撒网”了,因此这两天他的眉头总是皱着的。

虽然云洲答应了林导不要再过多操心,但看对方这样发愁,还是忍不住在一幕戏结束的休息时间里,询问林导是否有什么难处。

林导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把情况如实和他说了,并且询问云洲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音乐制作人可以推荐给他。

“之前录的demo都不行吗?”云洲知道林导已经找人制作过几版编曲,问道。

“倒也不是不行,”林导有些发愁地揉了揉眉心,“就是总觉得还差了那名一点,我也说不上来到底差了什么。”

云洲理解地点了点头。

自己有着音乐创作经验的云洲能理解林导的想法,曲子很不错只是表达的东西始终蒙着一层纱的感觉,他大概能明白。

不过林奎虽然这样问了,心里却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云洲才刚刚入圈,又能上哪里去认识什么靠谱的音乐制作人呢?

只是没想到,云洲居然真的思索了片刻,然后迟疑地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云洲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有些后悔开这个口了。

他写写钢琴曲倒还勉强称得上一句在行,但是对影视编曲一窍不通,而且他很快又想起那些电影的插曲基本上都是有人声演唱的,他在作词方面更是完全没有尝试过。

就连那些专业的音乐制作人都没能入林导的法眼,自己这种半吊子水平,还是最好别揽这种瓷器活的好。

见云洲迟疑地不说话了,林导的好奇反而被勾了起来。

面前的云洲实在是一个充满了奇迹的青年,林导不由得追问了一下对方口中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说不定,这一次也能让他创造奇迹呢?

“我的经历您也知道,”云洲犹豫地开口,“我自然是不认识什么靠谱的音乐制作人的,我本来是想说,嗯,或许我可以试试看。”

见林导面上当即就闪过了一丝喜色,云洲忙又补充道:“但我又想想我好像太托大了,之前从来没有写过流行音乐和人声部分,我觉得,您还是另请高明比较好。”

林奎没有说好与不好,云洲给他的答案让他很是心动,哪怕云洲说自己没有为影视作品编曲的经验,他竟然也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云洲这样特殊的存在,对方总能给他一种,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住他的感觉。

林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如此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相信毫无经验的云洲,可以做得比那些音乐制作人都好,可以创作出贴合这个作品也符合大众口味的音乐。

或许这样的想法会给云洲很大的压力,但林奎又隐隐有种感觉,只要云洲肯做这些,就一定能成功。

而且,或许对云洲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现在的云洲比当初自己刚见到他的时候要自信不少,但也依旧可以变得更加自信。

云洲他值得。

如此思考片刻,林奎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办,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多费心了,小洲。”

“可我的确一窍不通……”

“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林奎沉吟片刻,“好像没有规定主题曲必须要是怎样的形式,你既然会钢琴的话,为什么不能试一试钢琴曲呢,片头曲也不用特殊制作了,拍一段你弹奏的视频我觉得也挺合适的,和《新生》的主题很适合,甚至之后的剧宣,都能直接用这个视频,你觉得呢?”

“啊,这样真的可以吗?”云洲迟疑道,“主题曲不是一般都要找知名歌手来演唱,才能为电影拉点人气的吧。”

“你都说了那是一般,”林奎意味深长道,“但我们剧组有了你,小洲,我们就不是一个一般的电影。我相信你,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

“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小洲,”林奎拍了拍云洲的肩膀,“试一试让自己被全世界听到,在最高的舞台上,让全世界看见也听见你的新生。”

林导眼中信任的神色绝非作伪,云洲一时怔愣在了原地,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有点发烫了。

这样直白而纯粹的信任,他都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好,”云洲最终答应下来,“我会尽力不让您失望的。”

“你不会让我失望,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林奎笑道,“小洲,我只是希望你不让自己失望,你该多为自己而不是别人想一想。”

在应承下主题曲创作的事以后,云洲要忙的事自然也就多了一项,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钢琴写过曲子,上一次四年前,还是在并不属于自己的二十岁生日上,送给裴冽的那支《鸢尾》。

云洲本以为自己会手生,只是当指尖真的触及那黑白琴键的时候,熟悉的感觉好像立时就冒了出来,仿佛那些被他抛却在了记忆里的东西,其实早已融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大脑好像不需要思考,指尖自己就能在琴键上起舞,流泻出一段动人的乐音。

他好像看见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鸢尾花海,芬芳的花香萦绕鼻尖,浪漫又炽烈。

在钢琴上翻飞的手上突然被烫了一下,云洲迟疑地低头看了一眼,湿的。

一大颗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坠在了手背,烫得近乎灼人,就像那一晚自己看着即将吞没自己的火海时一样。

《鸢尾》毕竟是四年前的作品,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曲调和节奏,可事实证明,他对这支曲子再熟悉不过,甚至无需思考,也能奏出。

云洲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深吸了口气恢复平静。

真是的,明明想好了不再难过了,怎么能为不值得的人流泪呢。

代表爱意与希望的曲目,不该被裴冽这样的人玷污。

云洲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新生》的主题曲,为什么不能就用这支《鸢尾》呢。

既是对裴云洲的致敬和缅怀,也是对新生的爱意与希望。

在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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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会上裴冽没有演绎好的那支曲子,就该由他自己来演绎,也只有他自己,能让世人真正认识裴云洲。

片中曲和片尾曲,他可以重新创作,但云洲还是觉得,再不会有任何一支曲目,比《鸢尾》更适合《新生》,代表爱意与希望的花,原本就是他新生的动力。

哪怕不从这个角度考虑,而是功利地想,《鸢尾》刚下热搜不久,此时尚有热度,剧组的宣传资金本就有限,如果能借此机会宣传一下,倒也不错。

想到这里,云洲主动找到了林导,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云洲本以为林导会问自己有关裴云洲的事,甚至问自己究竟是谁又经历了什么,而云洲也已经想好,如果林导追问,他会和盘托出,毕竟林导是给了他很大、很大帮助的人。

可是出乎他所料的,林导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哪怕关于“云洲”与裴家新逝的小少爷“裴云洲”之间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林导是温和地冲他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就去做吧,我相信你。”

一句“我相信你”让云洲的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又一次激荡起来,没忍住再次红了眼眶。

云洲忍不住想,他的前二十四年好像非常不幸,以至于什么事情都被他遇上了。可是新生后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幸运,甚至还有林导这样德高望重的良师益友,真诚地开导他,也真诚地希望他变得更好。

“谢谢您,真的很谢谢您。”

他必须要向前看,要站到高处,才能不辜负所有信任他的人。

而《新生》,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起点。

这几天在云洲和林导进一步确定了主题曲的录制形式后,他一有空闲就会练习《鸢尾》,林导非常支持他的决定,甚至大手一挥让人抬了一架钢琴放在片场,以免云洲临时有了灵感却无处练手。

“的确是很好的作品,”在第一次听云洲弹起现场版的《鸢尾》时,林导就忍不住叹息道,“很难想象写出这支曲子的人究竟有多热爱这个世界。”

“裴家的小少爷的确是个天才,真是可惜了。”

“不过也不要紧,”云洲释然笑道,“能够脱离苦难,过上自己向往的生活,对他来说,应该也不算可惜了。”

裴云洲是他,云洲也是他,他会带着裴云洲的那份一起,坚定而炽热地走下去,像真正的云上的小岛一样。

第32章MV《鸢尾》

云洲再次意识到,这世间不是只有爱一种情感,还有其他很多东西值得留恋。

云洲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快乐过,就连什么都不做,静静地躺在露台的摇椅上晒太阳都是那么舒适的体验。

《新生》剧组并不像其他剧组那样高压,演员高强度地辗转拍戏昼夜颠倒,反而好像“轻松”得过分,林导不愿给他多少压力,每日的拍摄时间都不算长,总之比他公司员工的上班时间要短得多。

而规律得过分的一日三餐,甚至让他的胃病都很少发作,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他奖励自己的“花圃”里,也多了一朵又一朵的鸢尾花。

不过,虽然每天的拍摄时间不长,他们剧组的进度却并不慢。林导非常喜欢也很擅长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并以此展现电影的张力和震撼力,长镜头对演员的要求很高,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知名演员也很难完全不出错,但到了云洲这里,却似乎每一帧都那么完美。

林导对云洲非常和善,以至于让云洲觉得对方说自己在其他演员口中也是一个“大魔王”不过是在安慰自己。

休息的时候,云洲迟疑地问道:“林导,你是不是有点给我放宽要求了?你放心,有问题就指出来就好了,我没那么脆弱的。”

林导哭笑不得地说:“其他演员不NG都高兴死了,你倒好,怎么还主动求着我给你挑刺呢?自信一点小洲,你的表演真的很出彩,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叫停过你的表演啊。”

说到这里,林导闭目思考了一下,接着道:“不是也有六七次吗?”

云洲沉默了一下。

所谓的六七次“叫停”,两次是他最开始表演的时候,没有调整好在摄像机前的站位,三次是灯光师打光给得不好,不得不停下来调整器械,剩下的几次,甚至是因为林导觉得他即兴发挥的表演比原定的剧本中的更好,想要停下来修改一下剧本!

“天才总是比普通人有更大的特权,”林导笑眯眯地夸赞道,“如果是其他演员,我夸他们会怕他们太骄傲了,但是小洲你是真的天才,所以更要自信才对。”

因为眼前的青年是真的值得。

林导对电影的主题曲非常看重,甚至请了专业的MV摄影师来协助他进行《鸢尾》的录制,在他的设想里,片头曲的剪辑就由云洲弹奏钢琴的背影和云洲在黑暗里行走的背影组合而成,以两个世界的自己互相对话的形式展开,这样的主题曲在影视作品音乐中也是以此史无前例的尝试。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MV,反而是NG次数最多的一场“戏”,云洲的钢琴弹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每一遍都被叫停,到第十次重录的时候,云洲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林导,是我有哪里弹得不好吗?”

林奎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你弹得很好,情绪也很符合我们的电影,我只是总觉得有哪里还不够完美,镜头下的冲击力差了那么一点。”

主题曲是电影的引入,如果能在主题曲中就将整部电影的气氛烘托起来,这部作品无疑会更加成功。

“那,我们一起看一看现在的录像?”

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林奎的认可。

于是两人在摄像机面前看起回放,十条视频看完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林奎越看越眉头紧缩,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云洲弹出来的曲子在情感表达上越来越饱满,但他还是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云洲垂眸沉思了很久,仔细地回想了这支音乐与这部电影的每一个细节,最终迟疑地建议道:“也许,我们在钢琴上摆一盆鸢尾,会不会好一点?”

“在钢琴上摆放东西,肯定是会影响它的共振和发音的,但也许我们就是差这么一点不完美。而且这样我们的画面也不是单调的纯黑和纯白了,或许能更抓人眼球?”

林奎将他的建议在心底反复咀嚼了几遍,越想越觉得云洲说的没准还真有几分道理。

只有不完美的才是真实的人生,就是因为生活处处不完美,作品的主人公才会茫然地行走在黑暗中,才会如此渴望新生。

“就按你说的试试。”林奎拍板道。

最新鲜娇艳的鸢尾花很快从花店买了回来,只是云洲在看到那盆花的时候,不由得瞳孔微缩,大脑也有些发晕。

只因为新买回来的那盆花,花盆和在病房里摔碎的那一盆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瓷片碎裂的声音在云洲脑海中炸响,好像连盆带根都一并摔碎了,而一同摔碎的,还有他那颗炽热的心。

“小洲,小洲?”见云洲忽然呆在了原地,就连眼神都有些失焦,林奎忙紧张地唤他的名字,“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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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吗?”

有那么一瞬间,林奎觉得这些日子被“治愈”得差不多了的云洲好像突然又变得脆弱了起来,好不容易帮他建立起来的自信也再次坍塌。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云洲,就仿佛一句能说会动的木偶。

但这样的感觉,也仅仅持续了一瞬。

云洲很快回过神来,对林导不好意思道:“抱歉,吓到您了,只是刚刚想起了以前的事这才走了会儿神。”

林导沉默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我们来试一试你的想法。”

身体的伤或许能很容易地好转,但灵魂的创伤总是很难补齐的,他不知道云洲心底解不开的结到底是什么,以至于到了现在,还会因为过去的痛苦有那样迷茫的时候。

“不要紧,人都会有迷茫的时候,只要一直向前看就好了。”林奎如此开导道。

如果说一开始邀请云洲参演《新生》,只是因为云洲实在太符合自己心目中的电影主角的形象,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是绝对的出类拔萃,但现在他的想法已然发生了转变。

经过这段时间和云洲的相处,他对这个温和、努力同时也很坚强的青年很有好感,通过《新生》,他不仅想要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更是希望云洲能够借《新生》,真正地重获新生。

“谢谢您,我明白了,”云洲在琴凳上坐下,“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虽然他的面前架着谱子,但他却没有看,甚至还把眼睛闭了起来,指尖在琴键上自如地翻飞。

摄像机的镜头里,一身无瑕的纯白西装,以及同样无瑕的白色三角钢琴,仿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干净也最纯粹的一部分,与这个繁芜丛杂的世界短暂地割裂了。

因为在钢琴背板上摆着花盆的缘故,流泻出来的乐音不似前几次那么轻快,而是带着些许沉闷的意味。原本是为所爱之人所作的代表爱意的音乐,此时听起来仿佛有一丝滞涩——

可恰巧也是这一丝滞涩,令林导的眼睛终于一亮。

就是这种感觉。

而此时的云洲,已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医院病房里被打碎的花盆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他的身边,就好像那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就连那盆可怜的鸢尾,都与他一起在那场盛大的烟火中获得了新生。

这一次,他的世界里没有了裴冽,也没有了裴家。

他不是裴云洲,而是只属于自己的云洲。

他看见自己躺在五光十色的鸢尾花海里,身边有蜂蝶缭绕,锲而不舍地告诉他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从前的他一直为了家族而活,直至完全活成了别人希望的样子,将自己伪装得完美,却被人弃如敝屣。

而现在,他终于做回了自己,做回了不完美的自己。

原来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镜头下的青年简直美好得像在发光,哪怕自始至终摄像机记录下来的,都只是他的背影,以及在琴键上翻飞的双手,也足以让人忍不住去遐想,当青年转过身来的时候,该是怎样漂亮的存在。

而想要看到青年真实的样子,自然只能买票入场。单凭这一点,也足够在宣发中赚足噱头了。

音乐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全场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怎么了,是还有什么不对吗?”

回应他的不是林导的解答,而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不用再重来了,就用这个版本吧,”林导拍板道,“效果绝对比之前任何一版都要好,拿去剪辑一下,下周就能上宣传了。”

音乐剪辑好以后,林导并没有第一时间给云洲看最终效果,而是卖了个关子,给全剧组都放了一天的假,带着大家一起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在最靠窗的位置做了一桌。

“林导,您这是做什么?”云洲疑惑地问道。

“马上你就知道了,”林奎笑着看向了窗外,“看见那块大屏幕了吧,还有一分钟。”

嗯?还有一分钟就怎么了?

没等大家想出个所以然来,咖啡馆所对的商场外墙大屏幕上的广告突然切换成了一个视频。

画面的左侧,是一身白色西装的青年坐在钢琴前,在钢琴上还摆着一盆盛放的蓝色鸢尾花,而画面的右侧,是独自走在黑暗小巷中的背影。

外放音响的效果自然远不如室内来得好,但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也能轻而易举地听出,这是一支浪漫又动人的曲目。

而在附近的一座写字楼里,原本浑浑噩噩地坐在总裁办公室里的裴冽忽而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在看清大屏幕上的背影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开始剧烈颤栗。

第33章离他好远

林导还记得和云洲初次会面时他说的胃不好,所以特地给云洲叫了热牛奶而不是咖啡。

云洲觉得这件事也挺讽刺的,记得自己的生活习惯的,竟然不是从前的恋人,而是一个只听他提起过一句的“陌生人”。

当然,现在林导可不是什么陌生人了。

虽然之前担任总裁的时候也没少在大众面前讲话,但如此被投放在屏幕上也还是第一次,云洲没想到林导竟然直接包了一块广告屏进行宣传,还是免不了有些脸热。

看得林奎不由哈哈大笑道:“羞什么,这样的机会以后还多着呢。你问问大家,这段MV效果好不好?”

毫无疑问,云洲受到了大家一致的肯定,其中和云洲搭戏的一个主要配角演员更是笑着夸赞道:“天才就是遭人嫉妒啊,我像小洲这样第一次拍戏的时候,连眼神该往哪看都不知道呢。”

“秦姐说笑了,”云洲窘迫道,“您的演技一直很厉害,从前那几部作品我都看过也都很喜欢。”

“哈哈哈,你这孩子,平时冷冷清清的,结果这么不经逗!”

云洲和剧组的演职人员都相处得不错,平时偶尔会开一些善意的玩笑,于是也没有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从前确实没有人这么逗我。”

“现在就不一样了,你有我们大家,很快,还会有更多人的喜欢,小洲。”

而此时,已然从办公桌前站起的裴冽发了疯似的冲到了巨大的落地窗边,很危险地靠在玻璃外墙上,痴痴地凝视着对面商场的大屏幕。

裴冽自然不会知道,他永远失去,又遍寻不得的洲洲,其实就在一街之隔的咖啡馆里,与他同样欣赏着这一幕。

只不过,那里的气氛和乐融融,而他的办公室里,除了死气还是死气。

这几天他几乎是裴氏老宅那片被烧毁的废墟、与裴云洲同住的公寓以及曾属于裴云洲的总裁办公室三点一线,疯狂地贪恋每一缕曾证明过裴云洲的存在的气息。

而此时,办公室外其他员工交谈的声音,楼下不绝于耳的汽车鸣笛,此刻好像都听不见了,只剩下悠扬的钢琴曲。

以及自己粗重的呼吸音和狂乱的心跳声。

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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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极大的狂喜和极深的悲伤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此刻一并上涌,几乎要将裴冽压垮,仿佛有一面墙在大脑里轰然倒塌。

明明商场的音响离办公楼其实很远,办公楼的隔音也不算差,但裴冽却觉得,那动人的、充满了爱意的钢琴声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奏响,如温柔的流水,像情人的呢喃。

这支曲目他简直是再熟悉不过,自从他的洲洲离开他以后就弹过千千万万遍,如同当年裴云洲依靠一遍又一遍地在电脑上键入“吾爱零四一二”的密码一样,好像只要他弹起这支洲洲送给自己的曲子,他的洲洲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会看见漫山遍野的艳丽鸢尾花,看见洲洲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温柔地将手按在自己手上,教他弹奏这支代表了爱与希望的曲目。

可是琴键一旦停止跳动,美梦就骤然碎裂,他就会惊恐地发现,这依旧是那个没有洲洲存在的、残酷的世界。

这无疑是一种饮鸩止渴,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戒不掉了。

“洲洲,洲洲……”

眼泪自侧脸一路坠落下来,又顺着大开的衣领掉了进去,被空调风一吹激起一阵颤栗。

真冷啊。

洲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冬天的时候手脚总是冰冷的,睡觉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贴在他怀里汲取热度。

还好洲洲是在一场温热的火海里走的,不然,他一个人该有多冷啊。

裴冽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

大屏幕上的青年明明只露出一截背影,但脑海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告诉他那就是他的洲洲。

雪白的西装包裹下的纤细腰身不盈一握,颈侧的肌肤莹白似玉,好像只要轻轻碰就会留下痕迹,在钢琴键上翻飞的指尖葱白漂亮,就连微凸的腕骨都带着别有韵味的勾人。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每一寸都那么熟悉,每一寸都仿佛在告诉他,那是他曾经拥有过的人。

心一抽一抽地疼,疼得好像都无法呼吸了。

裴冽手足无措地摘下脖子上的项链,将那块金刚石送到唇边,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只要一想到这串项链曾经代替自己和他的洲洲形影不离,他就要嫉妒得发疯——

为什么,为什么和洲洲形影不离的不是自己。

又为什么,和洲洲一起在火海中观赏那场盛大烟火的不是自己。

连一串项链都可以,他又为什么不可以!

但他很快又想到,哪怕项链代替自己陪伴了洲洲观赏盛大烟火,它也最终被洲洲抛弃。

真情是像金刚石一样不怕火炼的,可是舟舟对他已经没有情了。

他整个人几乎完全靠在了玻璃墙上,再往外半步就会从十七层的高楼摔下,而后粉身碎骨。

可惜玻璃墙的质量很好,完全足够负荷起一名成年男性的体重。

有那么一瞬间,裴冽甚至有些可惜这个结果。

如果玻璃墙真的碎裂的话,他就可以去找他的洲洲了。

可是自己摔得面目全非的话,洲洲还能认出他来吗?

裴冽忽然又有种莫名的沮丧。

如果放在从前,他绝不会怀疑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现在,他的洲洲不要他了,他的洲洲不爱他了。

而只有带着爱意的眼睛,才能在不管恋人变成了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一眼找到恋人吧?

至少,他肯定能认出他的洲洲。

他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比确认自己对裴云洲的爱意。

好像那已经超脱了精神,转而成为了镌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本能了。

裴冽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对面的大屏幕上,企图离那上面的青年近一点、再近一点。

“你为什么不肯回来呢,洲洲,”裴冽茫然道,“就连我的梦,你都不愿意进来了吗?”

“我已经把你送我的曲子弹熟了,你听一听好不好,”裴冽的双眼渐渐失焦,双手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大屏幕里青年指尖翻飞的动作,一并在虚空弹拨起来,“我弹给你听,我应该好好学的,洲洲,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裴冽的视线已经完全地涣散了,自然是看不清大屏幕上云洲的动作的,距离这么远,也听不清楚音乐的节奏。

可如果此时还有另一个人在场,就能清楚地看见,裴冽“弹奏”的姿态和动作,和大屏幕上的背影一模一样,哪怕他只是在弹奏一段空气,也能让人察觉到,他的按键是那么精准无误。

肌肉记忆的力量是可怕的。

裴冽甚至不受控制地跟着云洲的节奏一起,低声吟唱起了《鸢尾》的节律,他的脑海里回想起洲洲对自己说的,这是一支专门送给他的曲目,这是代表爱意与希望的曲目。

可是为什么,现在这支曲目要被另一个“洲洲”搬上大荧幕,送给所有人了呢。

裴冽猛地瘫软在了地上,平素整整齐齐的西装外套皱得乱七八糟也不管不顾。

就连最后这一点,独属于自己的回忆,都要被残忍地夺走了。

裴冽有一点后悔,答应悔过的父母向所有人展示《鸢尾》的请求了。如果不是曲谱被曝光,不是自己“慷慨”地开放了音乐版权,这本该只是属于自己一人的爱意呀。

……可是洲洲那么热爱艺术也热爱生活,如果自己没同意乐曲的展示,洲洲应该会更生自己的气,也就更不愿意原谅自己了吧。

裴冽有点痛恨曾经的自己了。明明一直都知道洲洲喜欢热烈滚烫的生活,为什么不愿意多支持他一点呢。

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世间永远没有如果,裴冽的大脑更晕了,就连办公室的空气好像突然变得很稀薄,不然,为什么会连呼吸都这么费力呢。

眼前一片昏昏沉沉的黑,裴冽一时分不清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昼夜不分的缺乏睡眠。

他只知道自己好累啊。

而现在又有洲洲在身边,这让一时安心了不少。

既然困了,那就睡一觉吧。

洲洲好像也在他身侧躺了下来,温顺地窝到了他怀里,离心口最近的地方,枕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与他一同入睡。

“晚安啊,洲洲。”裴冽小声道。

“你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和我说晚安,也不给我晚安吻了呢。”

“明明以前从没落下过的啊。”

他知道从前裴云洲的睡眠一直很浅,睡眠质量更是糟糕得过分,可他现在才惊觉,自己从没有想过,原来睡不好会这么累,也会这么难受。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裴冽好像看见了大屏幕上,弹琴的青年忽然转过了身,戴着一副口罩,露出一双熟悉的、漂亮潋滟的桃花眼。

只是那双眼睛里,依旧冷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那双眼睛似乎透过大屏幕看着整个世界,看着所有忍不住驻足仰望他的过路人。

可是唯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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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看着,就在他对面的自己,他好像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

原来当一个人不爱了的时候,目光是这样的呀。

裴冽恍惚地想。

他实在是太累了,好像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骨骼都要散架,五官全都罢了工,自然也就听不见救护车的鸣笛。

更看不见,那个刚从办公楼下走过的,戴着口罩的“洲洲”。

第34章彻底疯了

除了主题曲《鸢尾》是裴云洲旧作外,其余的插曲和片尾曲也全由云洲自己创作完成,其中片尾曲的形式也很独特,在云洲和林导多次商讨后,选择了用一段没有背景音乐也没有乐器伴奏,甚至没有歌词的纯人声哼唱来表达主人公在走出了茫然、走出了黑暗小巷后放松又自由的状态。

文艺片的后期特效并不复杂,制作周期也很短,因此在拍摄结束后,《新生》很快制作完成,在密集的路演之前,林导特意给大家先放了几天的假,而这也意味着《新生》很快就要上映,他也即将迎来真正的新生。

因此,云洲决定去市郊的墓园,给吞没在漫天火光里的裴云洲上一炷香,告诉他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由于是工作日的缘故,墓园里很是冷清,云洲一路从山脚向上走的时候都没见到几个祭扫的人,直到快到爬到半山腰,裴云洲的坟茔所在的位置,他才突然听见了人声。

云洲的脚步一顿,站在一棵大树后面,想要看清那上面的人是谁。

待看清了那处的人影后,云洲不由瞳孔微缩。

裴家毕竟也算是豪门新贵,裴家人更是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搞得好像幡然醒悟了一样,他的墓地是这一片区内最大的,周围还有篱笆拦起,守候着主人的身后安宁。

然而今天,他那片墓地里却挤满了人,空中甚至有酒气隐隐飘过。

墓园里的人,云洲几乎都认识,不说认识,至少也都有过一面之缘,可以叫得出他们的名字。

云洲的脸色渐渐变差。

裴云洲从前和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所有的交集都是基于利益,更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对他有垂涎之意。

如今这些人却出现在了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洲忍住想要将人轰走还自己一个清净的冲动,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的动作。

在最前面,也最靠近他的墓碑的似乎是陈哲,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董事,此刻正颓然地跪在他的坟前,整个人的重心仿佛并不稳当,跪着的姿态有些摇摇晃晃,直至最终伏倒在了碑前,只是即便这样,也极力将手伸向他的墓碑,像是想要轻轻抚摸,可是在指尖搭上石碑的那一刻就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征得裴云洲的同意,裴云洲一定会不高兴的,只好又如同触电一般所回了手。

“让开,该我了。”他身旁的秦冉峰将他一把推开,自顾自地取代了那个离裴云洲最近的位置,同时将一杯红酒一点一点倾倒在他的坟前,而后,在云洲骤变的神情里,缓缓俯下了身,像是想要就这样从地上饮下那些已然混上不少尘土的酒液,好像这样,他就在与裴云洲共饮一杯酒液,能与裴云洲交颈合卺一样。

但即便如此,秦冉峰也没能占据这个“最有利”的位置多久,就又有一名云洲从前面熟的权贵神色落寞,俯身在裴云洲的墓碑前轻轻摆上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哪怕云洲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去,也能看出每一枝玫瑰都经过精心挑选,盛放到了最热烈的状态,花瓣上甚至犹有晶莹水珠折射出灼灼阳光,空气中也是香气缭绕。

而在摆好了玫瑰以后,那名权贵甚至再一次弯下了腰,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那束花,而是裴云洲的墓碑。

虔诚温柔地吻落在那上面,尤其是“裴云洲”三个镌刻的大字上。

云洲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疯了。

彻底疯了。

好像在他们眼里,那不是墓碑,而是活着的自己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原来,被人只看做一个柔弱漂亮的玩物是这样的感觉,就连自己的身后事,都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们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只想占有自己却没有成功,在自己死了以后,还要做出这副深情又恶心的样子争抢自己,这简直是全天下最滑稽的闹剧。

原来不只有裴冽和裴父裴母,在自己“死”后上演了这样的戏码,就连这些跟自己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都有着如此卑劣的心思。

云洲本以为离开就是结束,没想到离开只是一个开始,离开远远不能带给他清净。

只有走到最高处,成为所有人都只能仰望而求而不得的存在,才能摆脱这样的状态吧。

云洲漠然地想到。

原本想要和自己好好说一说话的心思彻底歇了,云洲选择了站在树后安静地向自己鞠了一躬,在心底无声地对他说道——

很抱歉,让这么多人打扰了你的安宁,但是请你放心,我已经真正地新生了。

我的电影很快就要上映,虽然林导卖关子不肯让我们先看,但我也相信,那一定会是一部非常完美的作品,因为那是你和我疼申通的新生。

再见了,裴云洲,本来想好好和你最后地聊一聊的,但是好像失败了。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从明天开始,我要彻底和过去告别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打扰你的安静多久了。

云洲不再留恋这里,选择了转身离开。

从此这片墓园,甚至不会再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即将上映的电影,云洲从前虽然有不少商业活动的经验,但从没有以演员的身份进行过任何活动,因此这几天向林导和其他几位演艺圈的前辈请教了不少宣传和接受采访的技巧。

大概是从前担任总裁的经验给了他很多帮助,这些事情虽然陌生,但他做起来也是格外得心应手,就连老江湖秦姐都说他简直是天生吃这口饭的。

而林导,则是在沉思了很久之后,拉着云洲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和他商量起后续的安排。

“电影上映以后,投资的利润就能收回,你也算大股东,只要我们不翻车,应该是能赚不少钱的,小洲,之后的事情,你自己有没有想法?”林导就像一个真正关爱他的长辈一样,询问云洲之后的安排。

“坦白说,我还没想好,您有什么建议吗?”虽然剧组里的大家都夸他都天分,形象条件又好,云洲也没想好到底是不是真的要留在这个圈子里。

虽然他并不排斥演戏这件事,但对云洲来说,似乎还是绘画与音乐更有意思。

云洲原以为林导找他谈话,就是为了向自己分析继续留在这个圈子里的利弊,没想到林导竟然给他提出了另一种选择:“小洲,等电影上映的利润分红收回,你有没有想过,以另一种方式留在这里,比如说,自己成立一家娱乐公司?我觉得,比起当演员,也许这是更适合你的路。”

云洲沉默了一下。

林导的确慧眼识珠,竟然就这么看出了自己的“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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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肯定能做好的,而且,你在绘画与音乐上这么有天赋,我也不希望你的才华因为繁重的拍戏生活而埋没,所以小洲,你为什么不试一试用这笔钱成立一家公司呢?自己当老板的话,空余时间就可以由自己支配了。”

云洲将林导这番话反复咀嚼几遍,不得不承认林导说得很有道理,他听完就有些心动。

在墓园看到的荒诞一幕实在给了他太大冲击力,也让云洲愈发坚定了站上最高点的决心,没有什么比脱离裴家,自己成立一个公司来得更好了。

当年年仅十七岁的自己尚能够力挽狂澜扶正裴氏这座只有空壳的大厦,如今二十四岁重获新生的自己,为什么不能白手起家做得更好?

“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您林导,真的很谢谢您。等电影上映以后,我会努力的。”

除了借此打脸那些轻贱他的人之外,云洲其实还有一点隐秘的“私心”。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一向是他的原则,更何况,林导给他的帮助绝非木桃可以比拟,所以云洲才想着,如果自己成立一家娱乐公司,在圈子里能说得上话,以后也能更好地帮到这些真心实意帮助他的人。

出于“保密”考虑,云洲这位主演的神秘感一直保持到了路演都还没有揭开,《新生》这部电影除了导演本身,以及出自刚不久前才上过热搜的已故裴家小少爷之手的主题曲外,完全没有任何爆点,而《新生》又是大概率不会叫座,也未必能够叫好的文艺片,网络上早有不少媒体唱衰,甚至说林导这是江郎才尽的都有,不过剧组成员们对此倒是不太在意,大家都相信在路演上虽然并不会展现太多电影的细节,但也足够给那些媒体震撼了。

毕竟,他们的主角可是云洲啊。

第一场路演即将开始,到了现场的媒体和观众,大多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简陋”的路演,没有主创的立牌,没有静美的海报,没有五花八门的布景,有的,只是一架白色钢琴,钢琴上摆放着一盆鸢尾花。

那是和MV里一模一样的画面。

在看到那个和从前在病房里摔碎的鸢尾一模一样的花盆时,原本受邀来参加路演,只为了再听一次他们永远失去了的小儿子所作的最后一支曲子的裴父裴母,呼吸猛地一窒。

在裴云洲离世后很长时间不曾阖眼的裴父裴母,而在看见那一身白色西装缓步自台下走到聚光灯下的青年时,眼底忽然就有了光彩,全身的血液更是一并沸腾了起来。

这是、这是他们的小洲!

这一定是他们的小洲回来了!

第35章我们想你

台上的青年虽然如同MV里一样戴着口罩,仅露出一双精致漂亮的桃花眼,也足以令裴父裴母的心跳彻底乱掉。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看见失而复得的小儿子更令人狂喜了。

在裴家老宅的废墟里,裴父裴母以及裴冽曾翻找三天三夜,可是除了那串如今挂在裴冽脖子上的金刚石项链,他们再也没有找到任何裴云洲留下来的痕迹。

从前裴云洲所画的画,所写的曲子都被烧掉,就连裴云洲最爱的那架钢琴和那块画板,都被推到了火里,粉身碎骨。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相信裴云洲死了。

他们的小洲明明是他们最爱的小儿子,明明是那么热爱生活,明明是那么温柔又坚强,怎么会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呢?

小洲一定只是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一切都是他们的错,只要小洲肯回来就好。

抱着这样的信念,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眼底满是血丝,视线都有几分模糊,可是在看到青年上台的第一秒,他们的精神好像都振奋了起来,大脑里的声音疯狂叫嚣,告诉他们那就是他的小儿子——

可是,当他们的目光又落在那摆在钢琴上的花盆时,沸腾的血液又仿佛一下子就冻结了。

那个花盆明明已经被他们亲手摔碎了,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呢。

就像他们的小儿子,明明已经被他们伤透了心一样。

花盆碎了就再也拼不齐了,心被伤透了又怎么能找回来呢。

裴父裴母的目光颓然地注视着舞台上的青年,看着他在钢琴前坐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夏天,被钢琴老师夸赞很有天分的小儿子第一次给他们二人弹奏钢琴曲时的模样。

台上的人和小洲实在是太像了,就连冷白指尖落在琴键上的动作都那么相像,漂亮得像是这世界上最完美无暇的画,以至于他们忍不住想要上台抱一抱那个青年,抱一抱他们的小洲——

到底有多久没有真心地和小洲拥抱了呢?

裴父裴母不约而同地想。

明明在裴云洲住院的那段时间,她还曾拥抱过他的儿子,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样的拥抱不过是为了安抚,为了更好地利用裴云洲而已。

更何况,在那天,她甚至还故意打碎了花盆。

那盆花原本可是小洲准备要送自己的礼物,如果真的送成功,那就是小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收下那盆未曾开放的鸢尾,悉心地把它养在窗台直到开花的那一日,然后好好保存小洲所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洲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们。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打碎那盆花,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小洲是不是不会选择离开,以那么痛的方式。

可是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如果。

脑海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塌,裴父裴母已然完全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场合,忘记了身为观众本该安静地欣赏表演就好,两人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甚至还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眼前发黑,险些摔了一跤。

虽然裴父裴母原本的位置已经较偏,但两个人突然从观众席上站起来还是显得很惹眼,在这样的场合里已经称得上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了,实在很打扰别人看舞台上的主演,当即就有数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裴父裴母的身上。

但裴父裴母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

想要离台上的青年更近一点,甚至轻轻拥抱对方的念头占据上风,裴母甚至开始庆幸,他们来之前出于礼节带上了一束花,原本是想在活动结束以后,将这束花送给那个表演了裴云洲的曲子的人。

现在情况没有改变,只是送花的时机发生了改变。

观众席的灯光较暗,很难看清脚下的台阶和路,也很容易撞到别人,为了保护怀里的花,裴母将它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她才走没几步,就已经踩空了三次,又撞上桌角四次。

不能把花弄坏了。

小洲是那么爱花,如果花坏了,小洲一定会很伤心的,也就更不会原谅他们了。

此时裴母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样的念头,本能地将花好好保护了起来。

舞台上,云洲的钢琴曲仍在继续,且曲子正好进行到一个堪称炫技的“高潮”部分,大屏幕里也适时地将特写镜头切换到了他的双手,纤长葱白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以令人目不暇接的动作和速度翻飞起来,这段琴曲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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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哪怕由国际上最高明的钢琴家来演绎都很困难,但对云洲来说,却如行云流水。

代表爱意与希望的曲子,终于演绎到了情感最热烈的时候。

而裴父裴母,恰恰是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台前。

不知道舞台构造的他们自然一时间找不到上台的楼梯在那里,于是只好采用最原始也最笨的办法,直接爬上舞台。

两个年过五十的人,好像都彻底迷失在了这首钢琴曲和那盆花里,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扶着舞台一角就开始向上爬,半点礼仪都不守了。

即便如此,裴母也没有忘了保护她怀里的花。

而这些事情,正闭目全神贯注地演奏这支曲目的云洲自然是看不见的。

他只知道,在曲子还未完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声泪俱下的“小洲”,想要强行打断他的演奏。

女人的声音沙哑又哽咽,还带着几分有气无力,可是念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所含的期许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云洲自然听清了那是谁的声音,可是听清了,不代表他会想要回应。

对云洲来说,今天并非是一场普通的路演,更像是他的第一场音乐会,也是他新生后第一次在观众面前,全身心地投入音乐,现场演奏自己的曲目,在旋律刚刚来到高潮,即将更入佳境的时候却被人打断。

好不容易爬上了舞台的裴父裴母,再不复从前衣冠楚楚的模样,而是衣衫狼狈,容貌憔悴,两人的眼睛里都有明显的血丝,嘴唇更是干枯发裂,像是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小洲,你今天弹得真好,”裴父裴母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在看他们远在天上的小儿子,“爸爸妈妈永远为你骄傲。”

“对了,花,妈妈给你带来了花,你一定会喜欢的。”裴母献宝似的将花束献给了云洲,那束花的确被保护得很好,送到云洲面前的时候依旧娇艳欲滴,但云洲看也没看一眼。

云洲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想道,裴父裴母与裴冽不愧是一家人,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好似在真心忏悔,可实际上,也只不过把自己作为裴云洲的替身而已。

虚假的真心,他不需要。

“保安?保安在吗?”云洲并没有接过花束,但也没有生气,好像只是面对了一群无关紧要的人一样,依旧保持了沉稳的风度,轻声询问道,“麻烦保安将这几个扰乱会场秩序的人请下去。”

裴父裴母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竟然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但是一想起小儿子的温柔善良,想到小儿子当年充满爱意和濡慕的眼神,又觉得眼前的青年或许只是在和他们开一个善意的玩笑呢。

“小洲,让妈妈抱抱你好么,”裴母将花束摆在钢琴上,接着向云洲靠近半步,向他张开了双臂,丝毫不在意此时她正和云洲一道站在聚光灯下,台下无数观众和媒体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的小洲离她那么近,好像只要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只是,面前的青年没给她这个机会。

云洲面上的神情依旧冷淡,脸上仅露出的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他只是略微向后退了半步,接着向观众们鞠了一躬,清清冷冷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歉意:“很抱歉今天的突发状况影响到了大家的欣赏体验,现场的安保安排不够好是我们的失职,一会儿我会额外向大家献上《新生》的片尾曲,当作对大家的补偿,也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新生》这部作品。”

“小洲,小洲你让我抱抱好不好,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啊小洲!”虽然青年的嗓音清冷,和在他们面前一向温柔的裴云洲一点不一样,可是裴母依旧坚定地觉得,面前的人就是他们求而不得的小儿子,她的情绪此时已经近乎崩溃了,多天没日没夜的寻找耗费了她所有精力,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蹲了下来,抱着头有些歇斯底里地叫着裴云洲的名字。

“保安,把这位女士请下去吧,”云洲看向了终于冲上台的保安,语气淡淡,“女士,您认错人了。哪怕缅怀故人,也不该是这样缅怀的。保安先生,这位女士的精神或许出了些问题,请您安排人送她去医院看看吧。”

“不要啊小洲,我们是爸爸妈妈……”裴父裴母的声音,最终湮没在了舞台远处,直至彻底消失,还了现场一个安静。

在向观众们送上他承诺的片尾曲之前,云洲的目光落在了裴母送来的花束上。

坦白地说,裴母出身名门,在插花上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如果直接这样扔了,未免太过可惜。

云洲不由想起了那束由自己送出,可是最终却被裴母丢进了垃圾桶的鸢尾花。

错的是人,不是美丽的花,花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但他更不可能将这束花自己留着,这只会让他感觉到恶心。

于是云洲将那束花捧起,然后沿着台阶,在全场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了台下。

一身白色西服的青年哪怕戴着口罩,单凭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也能让人产生无数遐想,更别提,他此时尚抱着一束花。

“鲜花赠有缘人,”云洲嗓音温柔,“今天我将这些花送给各位有缘人,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这场路演,希望我今天的表现没有让各位太失望。”

云洲在观众席间缓缓穿行,一路走一路向周围的观众送上一支漂亮的花。

“《新生》是一支寻找自己,寻找爱与希望的作品,在今天这个重要的场合,我也想借此将希望送给在座的每一位朋友,当然,也预祝我们的电影取得好成绩。”

重新回到台上的云洲眼底带上了些笑意。

他从没有想过,原来,将别人送的花又送给别人,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第36章他是天才

大屏幕上,青年忽然笑起来的那一瞬间被高清摄像机精准无误地捕捉。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连眼尾都微微上扬,在灯光下美好得不像话,甚至让台下所有观众都忍不住去想,“他怎么就戴着口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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