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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台上的青年气质太特殊了,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名利浮华遍地的圈子里,观众们从没有见过这样温柔干净、出尘脱俗的一个人。

虽然他是今天的主演,但不少观众都产生了“好像他不做一个演员,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更合适”这种荒谬的想法。

“本来和林导商量的是,片尾曲不会在今天就呈现给大家,而是要等到首映礼才会面世,不过今天出了这样的插曲,我也想通过片尾曲给大家赔罪,这个环节是我自己加的,希望林导不要生我的气。”

“这小子,”闻言,台下的林导笑骂道,“就是仗着我不愿意凶他。”

《新生》的片尾曲也是由云洲所作曲,只不过形式由钢琴曲变成了人声哼唱,林导在保密方面做得几乎是所有导演中最好的,先前的《鸢尾》因为裴家小少爷葬礼上的事倒还有迹可循,片尾曲可是至今连形式和主题都没有对外公布,对很多媒体来说,这场路演能够有此收获,回去之后的报道也都有东西可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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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云洲拿起话筒的那一瞬,全场灯光也跟着熄灭,只留下一束追光打在云洲身上,舞台上的身影一个人走在黑暗中,无形地与那幅不知所云的定妆海报重合。

“谨以此曲,送给所有在黑暗中迷茫的人们,愿你们也能重获新生。”

在录制片尾曲前,林导也考虑过找专门的声乐老师来给云洲做一个紧急培训,但在试听过云洲录的最初版本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洲的声音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虽然没有专业打磨,但也足够动听出众,如果一切都打磨到最完美的状态,反而又变得不真实了。

因此,当云洲的低低的吟唱在会场中响起的那一刹那,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纯人声的表演形式不是没有,例如好几个人搭配的阿卡贝拉,在室内舞台的音响下能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但像云洲这样只有一个人轻轻在台上哼唱,难度还是很大的。

没有背景音乐与器乐伴奏的哼唱,哪怕是专业歌手,也很难在这样大的会场上让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声音还不出错,但云洲还是做到了。

倒不是他的演唱水平有多高超,而是他作为整部电影最初的“灵感提供者”以及音乐的第一制作人,对每一个音符都有最深刻的理解,在他的声音里,有着一般歌手很难达到的感染力。

在聚光灯下,青年闭上了眼睛,微微侧头,像是在与虚空里另一个不存在的自己对话。

这首歌送给台下所有观众,送给长眠在了过去的裴云洲,也送给重获新生的自己。

哪怕是再不懂音乐的观众,也能从云洲的声音里听出在黑夜里徘徊的迷惘和恐惧,但在这样的负面情绪过后,迎来的就是光明灿烂的一天。

这分明只是一段没有歌词甚至破碎得不成曲调的哼唱,却好像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能够轻而易举地直击人心,甚至让每一个观众都忍不住心疼台上的青年,心疼他所经历的黑暗与阴霾——

他明明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舍得伤害他呢?

在这样有震撼力的音乐里,似乎哪怕发出一点声音,都是对演唱者的亵渎。

云洲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样安静的的气氛里,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从前的他惧怕黑暗,所以拼了命地想要逃离孤儿院,拼了命地讨好裴冽和裴父裴母,可是现在他恍然发现,原来黑暗和孤独,其实并不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原来有一种孤独,名为高高在上。

当最后一个音符也终于落幕,现场的观众们依然久久不能回神,就连最爱提出刁钻问题的媒体记者,都犹在回味刚才的表演。

那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表演了,称之为艺术品更加合适。

云洲维持着向观众鞠躬的姿势,柔软的发丝微微垂落,遮住大半眼帘,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猛然回神的观众终于记起,在节目结束的时候应该鼓掌致意。

在雷动的掌声里,云洲走下了台,按照约定的流程邀请了林导、秦姐等一众主创一起上台,进行答记者问的环节。

林导虽然退隐多年,但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觑,本就因为云洲炒热的气氛此时更加热烈,他才刚接过话筒,下面的媒体就纷纷举起了铭牌,希望能被选中提问。

第一个记者的问题就是大众所关心的问题。

“林导,您退隐这么久,是什么启发了您想要拍一部新电影呢,还有,您在前期的宣传工作里展出的那幅画是什么意思呢?”

林导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两个问题,而是笑着说道:“那边那位记者朋友,你也提一个问题吧,我猜,你们想提的问题都差不多,或许我可以一起回答。”

从前的答记者问环节里,还没有人这么说过,因此也进一步勾起了观众的好奇。

果然被点起来的记者所提出的问题正如林导所料,是关于电影选角的。

“是什么让您再一次选择了一位完全没有演艺经历的素人作为这样一部几乎靠主角一个人撑起来的电影的主演呢?”

“其实,这几个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或者说,归结于一个人更合适,”林导主动让出了半个身位,让云洲站在了舞台的最中央,站在最闪亮的聚光灯下,“我想向大家隆重地介绍一下这部电影的制片人之一,剧本灵感的主要提供者,画作《新生》的创作者,影片内全部音乐的作曲和制作者,以及电影的主演,云洲。”

“和大家郑重地打个招呼吧,小洲,以你全新的身份。”

一连串的名头除却“主演”之外,全都是大众不知道的,而且一个比一个听起来更夸张也更令人震惊,以至于当林导说完这段话的时候,台下的观众和媒体都还在费力地理解林导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个反应较快的记者第一时间站起来询问:“林导,您的意思是,这部电影的大部分内容,除了影片的演绎之外,剧组投资、剧本编写、音乐制作中,云洲也都发挥了主要作用吗?”

“是的,小洲是真正的天才,我希望能带各位重新认识一下我们的小洲,”林导向提问的记者点了点头,“现在我可以回答第一位记者的问题了,我为什么要拍摄这部电影?因为我看见了云洲的画,也就是在前期宣传中给大家看过的那幅。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懂小洲的画,反正我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很想要拍这部电影。”

“而电影的选角,其实我在见到云洲之前有考虑过几个之前合作过的演员,但在我见到小洲之后,我就改变了主意,我知道最合适的主演一定会是他。还好当时成功劝说了小洲参演,不然这部电影肯定做不到这么尽善尽美。”

“至于音乐,我一开始是想着找以前合作过的音乐人的,但制作了几个版本后觉得不是那么满意,万幸小洲连这个都会,最后的效果也非常好,今天大家听到的只是主题曲和片尾曲,更多的音乐将在电影上映时和大家见面。”

“可能会有观众觉得我说了这么多有点太啰嗦了,但我还是没法不开这个口,我们的小洲值得这些,他是真正的天才。”

云洲没想到林导会在第一次路演上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在此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商量过这些,此时被夸得脸热,甚至忍不住想还好自己戴了口罩,否则一定会被观众看出来的。

不过云洲显然低估了观众和媒体的“显微镜”水平。

在路演结束后的热搜里,前面几条还算正常,但最后一条……

#云洲:不是演员是艺术家?#

#林导大谈云洲:他是真正的天才#

#云洲、林奎:《新生》#

#耳朵红了的洲洲也太让人心疼了!!!#

指尖不小心滑到最后一天,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屏幕里的特写,他虽然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但露出的耳廓不受控制地红透,评论区的网友都在说,这样的云洲和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清冷温柔相比完全判若两人,实在是太可爱太让人心疼了。

这条热搜直接就给云洲羞得按灭了手机。

然而,在城市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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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总裁办公室里的裴冽,神色痴狂地看着热搜上的这张照片,没忍住将它保存了下来又设置为锁屏。

仅仅是一截通红的耳尖,都那么像他的洲洲……

他坐在曾经属于裴云洲的转椅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裴云洲才刚好了一点,却强撑着将自己按在椅子上然后在自己面前伏倒,一点一点含住从前哪怕自己哄着也不肯含的东西,耳尖如照片里那样泛着漂亮的红。

可是自己却嫌他不再温柔干净了。

只是想一想那日的画面,他就要忍不住有了反应,可旋即就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他的洲洲都已经不再爱这个糟糕的世界了,自己怎么还能如此亵渎?

“啪”的一声,裴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窗户,那上面隐约映出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第37章追悔莫及

裴冽迟钝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每一处皮肤都泛着红,指尖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裴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无需大脑的控制,身体的本能也会自发地惩罚自己。

这样的状态显然是病态的,裴冽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正常人的意识不会突然断片,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抖。

但是裴冽却莫名有点庆幸,也完全没想过要去医院看病。

他隐隐有种自己正在感受从前他的洲洲所经历的一切的错觉。

他的洲洲也曾短暂地失去一个片段的记忆,再次清醒的时候就站在窗边,他的洲洲也因为长期的慢性疲劳和精神压力,指尖总是带着点细颤——

哪怕只是经历这样一种痛苦的状态,也能让他短暂地产生一种洲洲就陪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裴冽又一次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自己发觉洲洲的情况有多严重,是不是这一切就还有重来的机会。

可是脖颈上再不会出现在裴云洲身上的金刚石项链的存在,无时不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人心不是不怕火炼的金刚石,自己这么多年唯一给过洲洲的东西都被他还了回来。

也许直到离开这个糟糕的世间的最后一刻,洲洲都没有原谅过他。

裴冽脸上露出了一种又哭又笑的古怪的表情。

他甚至有点高兴洲洲没有原谅他,至少这样说明洲洲还记得他,等他找到了洲洲的时候,洲洲就不会不认识他了。

哪怕洲洲再打他几个巴掌,他也会甘之如饴的。

“啪!啪!啪!”

侧脸肿胀疼痛的感觉令裴冽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抬起的手,或许,是想到心甘情愿地让洲洲扇自己巴掌的时候吧。

裴冽痴痴地抚摸脸上肿胀的部位,想象那是由洲洲留下的痕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和洲洲之间仍有最后的牵连。

可是他很快又想到,洲洲的身体那么糟糕,哪怕只是在卧室里,做着情人间最亲密的事情,有时候都会疼得受不了,如果真的这样打自己巴掌,手一定会很痛很痛的。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他好像再也感受不到了,转而代之的,是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一样。

只要一想到洲洲因为打他而手疼,他的心就跟着疼得厉害,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前几次都是因为想到洲洲,他的呼吸剧烈起伏以至于发展成了呼吸性碱中毒,因为缺氧进了医院,医生也明确地教过他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只要将口鼻闷住,一会儿就会好的。

可是他不想去做这些。

身体上的不适,是他和洲洲仅剩的联系,也只有在痛苦到了极致的时候,他的眼前才能看见他的洲洲。

混乱的意识编织成幻觉,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一旦听医生的话这场梦就要苏醒。

而他怎么能甘愿苏醒,身体的痛苦好像罂.粟,越是痛苦就越让人痴迷,也越容易上瘾。

至于裴父裴母,在路演结束后,也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明明在参加路演之前不是没看见过云洲的照片,那时也觉得那不过是一个长相肖似裴云洲的人,但他们的小儿子,却已经完全不可能回来了,但在路演上看到那个花盆的时候,还是一下就着了魔。

被打碎的花盆像是卡在胸口的一根刺,虽然被两人刻意遗忘,但事实证明,那段记忆就潜藏在大脑深处,像一只蛰伏的怪兽,躲在阴暗之中,在午夜梦回之时择人而噬。

可是人常常就是一种愈是恐惧就愈是着魔的生物,哪怕那个花盆是一切罪恶的源泉,裴父裴母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去回想,甚至亲自去花店买了一批一模一样的花盆,每一盆里都种着含苞待放的鸢尾花。

在花店的时候,老板娘劝他们:“现在不是鸢尾绽放的季节,哪怕鸢尾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花,现在都十月了,也养不长的,更别说开花了,如果是想买一批花养在家里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别的选择。”

对于这个建议,他们自然是没有听的。

亲自到花店选购的原因,本来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小洲喜欢,本来也只是因为那样的花盆曾经是小洲想要送给他们的礼物。

一模一样的花盆摆满了裴家,原本典雅大气的别墅里一下子就变得很拥挤,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植物园。而植物园里的每一个花盆,他们都不曾假手他人,甚至唯恐家中的佣人在打扫卫生时碰翻了花盆,将所有佣人都遣散了。

裴父裴母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干过体力活了,对五十多岁的他们来说,将这么多盆花一盆盆地搬到屋子里摆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裴母,手掌上都磨出了水泡。

但他们反而觉得乐在其中,只要是为他们的小洲所做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他们也是心甘情愿。

这可是小洲送给他们的礼物,是小洲最珍贵的心意,怎么能让其他人碰呢?

小洲说过,这是他最爱的花,也是生命力最顽强的花,那是不是等到花开的时候,小洲就会回来了呢。

哪怕花店的老板娘明确告诉他们在现在这个时节里,鸢尾大概率是养不活的,他们也忍不住如此幻想。

但事实证明,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花店老板娘没有骗他们,鸢尾的花季当真已过,随着天气的转凉,哪怕是养在室内,绿色的茎叶也很快发蔫,最终彻底枯死。

即便他们已经尽心尽力去照顾也没有用。

的确已经过了鸢尾花开的时节了。

就像现在,也已经过了小洲还留恋着裴家的日子了。

然而,虽然那些花全部都已枯死,裴父裴母也固执的不肯将花盆移走,任由一盆盆枯死的植物留在房间里,像是要固执地留住一段回忆。

养花的失败并没有让裴家几人放弃。

云洲的歌曲MV,云洲的定妆海报,云洲的采访视频,有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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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的一切占据了裴家所有位置,电视机和电脑不眠不休地放映着所有云洲的作品,就连蒙尘的老式收音机都被翻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云洲在路演上弹奏的钢琴曲,仿佛这样裴云洲就还在裴家,还在他们身边一样。

餐桌上的山珍海味全部都撤走了,因为他们最心爱的小儿子胃一直不好,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所以每一顿饭都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粥,餐桌上四个位置四份餐具,只要小洲没有动筷子,他们也就没有人动,最好吃的第一口,肯定是要留给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才行啊。

“冽儿,能不能用裴家的名义,给《新生》一笔投资,”裴母的指尖落寞又温柔,一点一点抚过海报上云洲那双酷似裴云洲的漂亮眉眼,“我们的小洲这样好,他值得更好的,你帮帮他,冽儿,你帮帮他好不好。”

“娱乐圈的水这么深,小洲这么温柔又干净的一个孩子,怎么扛得住呢?”

裴冽没说好与不好,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

裴母所说的事情,他又何尝不想呢,他又何尝没有试过呢。

早在第一次看见电影的定妆海报的时候,他就已经尝试过向剧组注资了。

哪怕这一看就是一部很难回本的文艺片,哪怕商人本该秉持利益至上的原则,他依旧向剧组转入了大比款项。

他不想看到小洲仔这个污浊的圈子里受一点伤。

可是,他打的款在第二天就被原路退回。

按理,《新生》剧组应该是缺投资的,像裴氏这样的大企业若是肯注资,大部分剧组都会很高兴的,可是对方像是铁了心不愿意和裴氏扯上牵连似的,不仅全款退回,就连转账的手续费都被补齐了。

裴冽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的投资看上去太冲动,片方不敢收,于是又打了一次款并且约谈了剧组负责人。

那位拍板不要裴家注资的幕后制片人并未到场,来的是林奎导演,这位导演虽然态度温和,却对接受投资的事半点也不松口。

裴冽不信邪地又尝试了一次,结果显示他的转账账号已经被对方拉黑。

完全就是抗拒与裴氏合作的姿态。

“……我试过了,但没成功,”半晌,裴冽艰难道,“爸,妈,我真没用啊。”

“我真没用啊,在洲洲担任总裁之前,我不能撑起裴家,在洲洲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能留住他,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酷似洲洲的人的时候,我依然不能为他保驾护航。”

“我真没用啊。”

又是“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裴冽的脸上,本来就有些红肿的侧脸渗出了些许血丝。

与先前不同的是,打这一巴掌的时候,裴冽觉得自己很清醒,无比清醒。

裴父裴母却也只是沉默。

哪怕他们有那么一瞬间有心制止裴冽打自己巴掌的行为,可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裴冽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都如一把尖刀直勾勾地往他们心上扎。

他们又何尝不是很没用?

在裴云洲来到裴家之前,裴氏就已有倾颓之势,他们非但没能力挽狂澜,反而相信所谓的“大师”的算命,让裴云洲代替裴冽替裴家扛下了所有。

在裴云洲将裴氏扶上正轨,让裴氏蒸蒸日上之后,他们又将裴云洲视为可以用作联姻的漂亮筹码,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名义上的小儿子,也可以是堂堂正正的继承人。

而在酷似小洲的人出现以后,他们甚至做不到帮他一把,反而、反而还毁掉了他的音乐会!

“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裴母六神无主地哭了起来,再也不复优雅矜贵的贵妇人形象。

而裴远,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似乎连精神世界都彻底崩塌。

“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裴远喃喃道,“我们为什么都被猪油蒙了心呢。”

但是现场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话了。

裴母哭得人事不知,几乎要晕厥过去,而裴冽则因为刚刚那一下巴掌,耳边响起剧烈的耳鸣,整个世界好像都听不到了。

但即便这样,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担心自己的听力——

而是六神无主地盯着电视屏幕上弹奏钢琴的云洲,埋怨自己怎么就听不见小洲送自己的、代表爱意与希望的《鸢尾》了。

第38章首映仪式

《新生》的路演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第一场路演虽然出了裴父裴母这个意外插曲,但最后的效果格外好,电影虽然还有一个月才会上映,但在各大平台上的热度都已经不输当下热播的电影,林导的关门之作本来就是很大的噱头,云洲在路演上给大家展示的片尾曲更是如平地惊雷,给了网友们极大的震撼,人人都在说,林导+云洲的组合,简直就是王炸组合。

【啊啊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一个人戴着口罩都觉得他长得绝世好看!小哥哥也太有气质了吧谁懂啊!】

【我懂我懂,他真的在娱乐圈里太特殊了,期待《新生》上映!】

【到底为什么能有人又长得漂亮又会演戏又会画画又会音乐啊,怎么能有人这么天才qaq】

【其实,还真有(轻轻)前段时间热搜上的裴家小少爷不就是……】

裴冽一字一句看完网友所有的评论,见没有一条是在骂云洲的,这才放了心。

他虽然之前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也知道这个圈子里常常腥风血雨,他怎么能舍得看云洲受一点伤?

……哪怕,他心里隐隐知道,这样的关心,大概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裴冽下意识想起在裴云洲的追悼会上,第一次见到青年时他的模样,以及对方冷冷淡淡地对自己说的那句“你认错人了”。

裴冽一面疯狂地想要掌握云洲的所有动向,一面又为自己卑劣的行径刚到愧疚。正如那日云洲所说的,他若是真的缅怀逝者,就该好好忏悔而不是再一次寻找替身。

“洲洲,我到底应该怎么做……”颈项上的金刚石项链被主人死命按向胸口,按向离跳动的心脏最近的地方,直到皮肤被锐利的金刚石划出一道血痕,裴冽都只恍然未觉。

他这一生好像就是一场错误,从舟舟到洲洲,再到酷似洲洲的青年,相似又不同的三个人,好像不论哪一个,他都彻底地辜负了。

这样的认识拷问着裴冽的精神,他的眼前好像突然就出现了三个人如梦似幻的影子,裴冽伸手想要去抓,可是他错过了舟舟的衣角,被洲洲避开了手,好不容易抓住了酷似洲洲的青年的腕子,却又被对方冷冷清清地一根根手指掰开。

原来风是任何人都抓不住的。

裴冽迟钝地将项链捧到眼前,就见原本纯净无暇的金刚石染上了一道刺目血丝。

项链再也不干净了。

如同他自己一样。

即便几个人之间朦胧的相似令裴冽的精神愈发崩溃,他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继续如同一个痴汉一样,关注云洲的所有信息。

但是这一次,他学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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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毁了洲洲的心血。

只要一个人默默地在下面看着就好了。

哪怕只是这样看着洲洲,都能让他无比满足。

从前的裴冽自视甚高,毕竟他虽然脱离裴家了那么多年,但也凭借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将自己的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可如今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卑微,简直卑微到了泥里,而站在聚光灯下的云洲却是那么高高在上,高贵得他只能仰望,哪怕极力伸手也无法触摸。

执掌裴氏那么多年,云洲对人的眼神自然无比敏感,更别提,是那样熟悉的眼神,在每一次的路演里都能感受到。

云洲不是没有察觉到那是谁,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目光投来的方向,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自己曾经将一颗心都捧了出去的人,如今用那样卑微而渴求地目光望着自己,就像飞蛾望着烛光一样。

很多事情只有身在局外,才能看得清楚,云洲恍然意识到,原来当初的自己,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裴冽,也是如此卑微地渴求他的爱意。

当初的自己实在是太傻了。

在感情里,从来都是更爱的那一方容易受伤,不过还好,他已经置身事外了。

因此,哪怕裴冽场场不落地坐在那里,无时不刻地用着疯魔的眼神看着自己,裴冽的到来也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来看他的路演而已。

云洲甚至连一个目光都不想施舍给裴冽。

所以,也只好委屈坐在裴冽身边的观众了。

在一个月的路演里,全国观众基本上都认识了这位名叫“云洲”的传奇人物,这也是电影史上第一次有主演从头到尾都戴着口罩参加路演,简直做足了神秘感。

这样的做法如果是其他人做出来,大概是会被网友们嘲笑为“不知天高地厚”,但云洲在路演上的精彩演出,实在给了所有人太大震撼,以至于这样的举动都被解读成“艺术家都是低调不爱露脸的”了。

如今一个月过去,时间很快来到电影上映的日子,作为绝对的主创,云洲自然要和剧组的成员们一起参加首映仪式。

大部分的剧组都会在首映仪式上搞一些什么男女主拥吻、演员现场飙哭戏之类的噱头来博人眼球,相比起来《新生》剧组的首映仪式就简陋得过分。

一来《新生》本来就是一部没有女主的文艺片,二来林导和云洲也都不是爱炒作的人。

不过即便如此,凭借在路演里积攒起来的人气,首映仪式也做到了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非常高兴大家今天能来到这里,与我一起,寻找自己的新生,”云洲向台下的观众鞠了一躬,“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也给大家准备了一点小小的惊喜,至于惊喜是什么,我先卖个关子。”

“接下来灯光师会关掉全场的灯光,请大家不要惊慌,并不是电影院里停电了,”云洲轻笑道,“等我喊停的时候,我想请追光最终停留的位置上的观众上台,我会将惊喜送给这位观众。”

台下的观众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显然,每一个人都期待着自己能成为那个“幸运观众”。

“三,二,一,停——”云洲顿了顿,“那么就请那位先生上台来与我互动。”

舞台和被抽中的观众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但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云洲也觉得这位幸运观众似乎有一丝眼熟。

直到他走到舞台边上,云洲终于看清了是谁,忍不住瞳孔微缩。

走上舞台的青年目光憔悴又落寞,下颌上遍布淡青的胡茬,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总之,就是与自己最后见他时大相径庭。

这位“幸运观众”,正是云洲从前的助理应许。

云洲不知道应许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在他离开裴家之前的那段时间,几乎事事都亲自带着应许上手,按理说以对方的能力,又有北城新区的项目傍身,向上爬是必然的。

云洲不是不知道这位助理看向自己时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爱慕,不过那在他看来,只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憧憬而已,远远谈不上真正的爱情。

没想到自己死后,对方居然弄成了这个样子。

应许也没想到自己能被选为幸运观众,走上台的时候都有一丝恍惚。

裴云洲的事发生后的第二天,他二话不说就从裴氏辞职离开,哪怕他即将要升职,被任命为分公司的总经理也不行。

对他来说,没有了裴云洲,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样。

他原本很是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直到偶然在街上看见云洲的海报,对方与裴云洲实在太过相似,以至于应许,实际上也做着与裴冽同样的事。

他与裴冽不是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只不过二人常常在同一片场里,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只是这种平衡,在今天注定要被打破。

若非是背对着观众与摄像机,应许狂热的目光就要被全世界所有关注着这场首映礼的网友看见,但幸而,只有云洲一个人看见了,也就造不成什么大麻烦。

云洲对这个助理还算欣赏,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这颗心已经彻底死了,注定不会再为任何人而跳动。

因此,云洲只是用着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的那种,温柔但又书里的语气,轻声对应许说道:“恭喜你,这位先生,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仅仅一句话,就令应许原本悬着的心轰地一下坠了地。

“您叫我小许就好。”应许恍惚想起,最初到裴云洲身边的时候,裴总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可是是到什么时候变了呢?

……好像,是在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的时候。

裴云洲就是一束风,而风注定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

“恭喜你,小许,”云洲从舞台的窗帘后面取出画板和素描纸,“我今天打算送给幸运观众的礼物,就是一幅速写肖像画。”

台下,原本因为被选中的人是应许而非自己,已然不自觉地双手攥紧的裴冽再也按捺不住,全身血液在这一刻疯狂上涌,肆意冲刷着他的大脑,情绪激荡之下让他一阵阵地发晕——

在他的洲洲答应自己的追求不久后,也曾送过自己一幅速写肖像画。

那时候,裴云洲还对他说,从此以后这就是他一个人的专属,就连父母都不会再收到这样的礼物。

可是今天,这个酷似裴云洲的青年却要将这份礼物送给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还恰恰是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卑劣心思的应许。

偏偏是应许。

为什么被选中的人不是他?

明明他的座位就在应许旁边一格,为什么能上去靠近他的洲洲的人不是他,为什么能收到速写肖像画的人不是他?

第39章欲壑难填

出离的愤怒和嫉妒裹挟着裴冽的神志,让裴冽下一秒就想要冲上台前,将那个在洲洲对面坐下,用毫不掩饰的、充满爱欲的目光凝视着洲洲的人替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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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理智偏偏又在最后一刻绷紧,将这匹脱缰的马彻底套牢。

心跳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再次紊乱,连带着太阳穴一阵涨痛,视线都变得模糊,裴冽生平第一次能感觉到,原来情绪对一个人身体的影响,真的能有这么大。

但裴冽清楚地知道,他不能上去。

他一旦上去,就是重蹈了第一次路演时裴父裴母的覆辙,绝对会毁了云洲的首映仪式。

他不能这么做。

洲洲是那么看重这部电影,如果被自己毁掉了,洲洲一定会很难过的。

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嫉妒就像一把火,在他的心底疯狂蔓延灼烧,烧得那么猛,那么烈。

抽痛的心脏很难让人不怀疑是不是早已产生了什么器质性的毛病,但裴冽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台上离云洲只有大约一米的距离的应许身上,站在应许的位置,似乎只要伸出手就能将梦寐以求的人圈进怀里,感受到最真实最鲜活的心跳,而不是郊外墓园里那一方冰冷的墓碑。

为什么站在台上的人不是自己。

好像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麻,尤其是他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必须耗尽所有意志力,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

大屏幕里对云洲手腕翻飞的动作以及纸面上飘逸灵动的笔触给出特写,裴冽可以清晰地看见云洲纤长葱白、莹润如玉的指尖,以及不盈一握的漂亮腕骨,曾经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伸手触摸,但现在却只能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目光炽热滚烫。

大脑不自觉地开始回忆那双手的触感,回忆从前裴云洲给自己画速写的经历,越是回忆也就越是心痛,心脏抽疼的频率愈发频繁,一下一下如同刀绞。

好像当时也和裴云洲在生日上教给他《鸢尾》时一样,最终是以他失去理智将人抵在桌子上为结束的,而那幅画纸,最后自然是被揉乱、被打湿,并没有保存下来。

裴冽突然就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从来就没有给过裴云洲什么,所有的爱都是虚假的,与其说那是爱,不如说那是欲,是对一具酷似舟舟的□□的欲,他根本就从来没有珍惜过洲洲的心意。

从前裴冽自诩是唯一一个真正爱着裴云洲的人,比起那些不过贪恋裴云洲的姝色的豪门权贵,他才是有真心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看不惯同样有一颗“真心”的应许。

可是如今,裴冽恍然发觉,其实自己和那些豪门权贵并无丝毫不同,他也不过只是渴望这副皮囊,渴望这具身体而已。

……甚至他还不如那些人,至少见色起意还能美其名曰“一见钟情”,但在他这里,没有纯粹的爱,而是纯粹的欲。

哪怕台上的应许背对着观众,裴冽也可以从对方僵直的脊背看出对方此刻心绪有多不宁静,求而不得的人骤然出现在面前,即便只是一个太过相似的梦,都很难让人克制。

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舞台上,正在作画的云洲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并非来此眼前的应许,而是来自更远的地方,穿过重重人群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如果目光能化作实质,云洲毫不怀疑自己的衣服早就碎得七零八落。

又是裴冽吗。

好看的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云洲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头,仿佛只是因为低头作画太久脖子有点酸痛而需要活动一下筋骨,但从裴冽所在的角度看去,就是对方漠然冰冷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沸腾的血液顷刻间凝结成冰,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了一瞬。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裴冽的脑海中油然而生。

先前的几次路演里,他不是没感觉到云洲冷淡的目光向他这里投来,但裴冽只当那是凑巧,但今天这一眼,裴冽有种直觉,似乎就是送给自己的。

这一眼没有温度,没有波澜,仿佛他所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样死物。

和在裴云洲的追悼会上,青年看自己的那一眼没有任何分别。

长久以来的自我欺骗在这一刻彻底反噬,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只要在台下静静地仰望星光璀璨的云洲也是一种满足——

他根本就做不到,在对方一直知道自己的存在,并且给出如此漠然又拒绝的眼神时,他根本就做不到。

云洲看他那一眼,本意只是想要警告,因此看完也就不再关注,注意力转而回到了自己的画上。

他的画技高明到不可思议,才不过寥寥数笔,就将绘画的对象勾勒得栩栩如生,若非摄像机的镜头忠实记录下了整个过程,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今天这场电影的主演竟然在绘画上有如此天赋。

【现在我终于相信那幅给了林导灵感的画是他画的了23333本人美术系的,前几天油画课老师还讲了那幅画并且大夸特夸……好吧我承认原来真的有人这么天才55555】

【这一手真挺厉害的,难怪林导那么高眼光都忍不住夸他,已经开始期待一会儿首映仪式结束后的电影上映了!】

然而,与网友们兴高采烈的热议不同,裴冽只觉大屏幕里云洲所画下的每一笔都是一把刀,他所作画的位置也不是纸面而是自己的心窝。

本该专属于自己的礼物被送给了与自己有着同样的隐秘心思的人,于他而言简直不啻于凌迟酷刑——

为什么那双手描摹的对象,不是自己?

呼吸又一次开始乱了,熟悉的眩晕袭来,让裴冽的眼神都很难继续聚焦在云洲的身上,但与此同时,他的心脏好像没那么难受了,涣散的意识自发忽视了身体的不舒服,耳边再次响起恼人的嗡鸣,这似乎是上次打自己打得狠了时留下的后遗症。

速写其实画得很快,距离应许上台还没过几分钟,云洲的画作就已经完成。

他本来就很擅长这些,所画的对象又是从前的裴云洲很熟悉的人,因此效果格外出彩。

“这幅画就送给你了小许,感谢你对《新生》的支持,希望今天的影片不会让你失望,”云洲将画作向观众们展示了一下,接着就递给了应许,“那么现在请你跟着工作人员回到座位上吧,我们的电影很快就要开场了。”

马上就有工作人员前来指引应许,但就在应许快要走下舞台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来,甚至大着胆子拿起了一旁的话筒:“等等,我还有话想和您说!”

这样的变数是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不光云洲和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就连应许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今天与云洲的近距离接触本来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眼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请求更是几乎倾尽他毕生的勇气。

毕竟,从前常年跟在裴云洲身边,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镇定。

“小许你说。”云洲曾觉得自己很了解这个助理,可是眼下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或许他其实并没有那么了解应许。

应许还没有说出他的请求,台下的裴冽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没有人比他更懂一个充满爱慕的雄性在试图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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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甚至占有所爱的人的时候,身上会释放出怎样的气场,哪怕应许正在极力克制不想吓到温润的青年,也不能瞒过他。

裴冽的瞳孔猛地一缩。

“云老师,我真的很喜欢您的作品,从第一次剧宣开始我就很喜欢您了,”应许凝望着云洲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漂亮又潋滟的桃花眼里找到一丝起伏,“我听说您还没有助理,我可以成为您的助理吗?”

“我名牌大学毕业,学习过多门语言,工作能力出众,适应和学习能力都很突出……”

这是当年在应聘的时候,他对裴云洲所说的话,如今原封不动地对云洲再次说了一遍,只为成为他的助理。

然而,他终究是要失望了。

云洲那双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他的心自新生以来就注定只属于自己,不会再为他人跳动了。

于是,云洲只是慢条斯理道:“小许,你既然条件这么好,应该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的,而不是一辈子只当一个助理。”

闻言,应许非但没有放弃,眼底甚至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而不是一辈子只当一个助理”,这是裴云洲曾对他说过的话,哪怕云洲只是说着类似的话,都让他难以克制。

“求求您了,我真的很喜欢您,我愿意一辈子只当一个助理。”如果不是顾及这是首映仪式的现场,应许不想将它搞砸,他简直都想跪下来求云洲“收留”自己了。

在这一刻,应许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胜利感,他和裴冽间无形的平衡在今天彻底被打破,他可以拉下面子祈求留在云洲的身边,而裴冽呢?

他又有什么脸做这些?

观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如果不赶快结束这件事,只怕今天的电影都要被喧宾夺主。

云洲垂眸思考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时,眼底带上了熟悉的温柔笑意:“如果,小许你真的心甘情愿只做一个助理的话,那么我答应了。”

台下,听到这句话的裴冽面上顿时血色尽失。

第40章云洲掉马

他怎么能答应,他怎能敢答应?

他难道看不出应许不善的眼神吗?

心脏剧烈跳动,血液冲上头顶,让裴冽整张脸都涨着不正常的红,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和台上的云洲全无半点关系,不管云洲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他都无权置喙。

他只是一个被不待见的陌生人而已。

认清了这一点并没有让裴冽的心态放平,反而让他更痛苦了。

应许可以豁出面子去接近云洲,可是他不能,单凭他对洲洲所做的一切,就让他彻底失去了资格。

“没关系,那只是一个酷似洲洲的人而已,”裴冽对自己这样说道,“我们都只是在饮鸩止渴,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应许和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不过是将对裴云洲的爱和思念寄托在了另一个人身上而已。

裴冽到底还是记起了医生的嘱托,捂住口鼻了一会儿才让心绪激荡下过度通气而导致眩晕的状态平复下来。

虽然在眩晕的时候,能看见洲洲陪在他身边,但今天可是云洲的电影第一次上映,他不想错过。

裴冽看着应许再也没回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而是跟着云洲一起下了台,有说有笑地试图靠近云洲,指尖不自觉地嵌进肉里,直至刺破掌心皮肤,有鲜红的血溢出来也恍若未觉。

下了台的云洲自然是和剧组的成员们一起坐在第一排,好巧不巧剧组有个成员今天有事没来,正好空出了一个位置,应许理所当然地落座在了那里,和云洲只有半米的距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在洲洲身边的机会,本来应该是他的啊。

不是已经想通了那只不过是一个酷似洲洲的人而已,为什么他的心还会这么痛呢。

云洲答应应许的请求倒也不止是为了尽快解决这件事,应许的人品和能力都是曾经的自己亲自把关的,他既然在电影上映后有心像林导说的那样自己成立一个公司,信得过的副手显然是很重要的,虽然他的本意是不像再与从前的生活还有牵连,但既然是应许自己提出来的请求,他答应下来也没什么不好。

“小许,既然你选择要跟着我,我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很严格的一个人,可能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你明白了吗?”云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应许身量和裴冽差不多,而云洲骨架纤细,这样的动作,在远处的裴冽看来,就像是云洲即将要亲昵地半倚进他的怀里一样。

嫉妒的火苗一旦燃起,就再也无法止息。

被烈焰灼烧的感觉无比痛苦,裴冽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火海彻底吞没,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洲洲在最后时刻,站在火光里的那种绝望和无助——

但他又很快意识到,或许对洲洲来说,就连□□上的痛苦都是一种解脱。

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大颗大颗地坠在衬衫上,很快将他的前胸濡湿一片,被空调风吹过激起一阵冷。

从前他总觉得裴云洲是个因爱意而生的人,一旦没了爱意就活不下去,可现如今他才发现,原来没了爱意就活不下去的人是自己。

他的灵魂早已随着那场大火一齐消散,只剩下一具绝望的行尸走肉苟延残喘,靠着与云洲相关的一切麻痹自己而已。

裴冽又看见,大概是云洲的头发上沾了点什么,应许温柔地抬起手,轻轻替他摘除,面上满是笑意,与十几分钟前还坐在自己身边时那个阴郁而堕落的人大相径庭。

而云洲,则眼底含笑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可这样的动作,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在无边无尽的悔恨的汪洋里,裴冽也成了一叶孤苦无依的小舟,哪怕他好像离那座云上的小岛很近,近得可以清晰地看见岛上他求而不得的身影,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登上小岛的路。

高高在上的、漂浮在云上的小岛,从来都只能被仰望,而不可能被到达。

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不会有任何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相反,风浪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直至彻底将小舟掀翻,让船上的人永远沉沦、堕落。

就如当初的裴云洲一样。

还没等裴冽从嫉妒的深渊中抽身出来,影厅内的灯光就突然熄灭了。

原来是电影开场的时间到了。

裴冽强迫自己暂时忘掉了率先打破了平衡的应许,不断提醒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只是好好看一看云洲的电影。同时也看一看摘掉了口罩以后那张脸的样子。

不管是背影还是弹钢琴的时候的样子,这个曾经出现在裴云洲追悼会上的青年都太像他的洲洲了,可是裴冽完全不敢产生这样的联想,不敢让洲洲与舟舟的悲剧再次上演。

他虽然迫切地想要看一看云洲真正的样子,但心里有有些隐秘的期望,希望口罩之下的云洲并不是真的那么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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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洲洲,仿佛这样他才有勇气切断所有和云洲的联系,才能确认自己对洲洲的真心。

可是他又不敢想象,如果云洲真的不像洲洲,如果洲洲真的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他又会有多疯狂。

荧幕还未亮起,熟悉的钢琴曲就率先响起,紧接着出现的是钢琴键盘上翻飞的手,不同于对外发布的完整MV版本,片头曲的一开始就是一段炫技般的钢琴华彩。

仅仅是一段开头的音乐,就有观众忍不住在社交平台上疯狂输出。

【啊啊啊啊这一段弹得也太牛了吧!我学钢琴二十年了目前专业院校在读,这一段炫技我也得疯狂吹爆啊啊啊啊!这完全就是可以登上国际大赛的水平了!这真的是业余人士可以有的水平吗!!!】

【楼上姐妹太out了,云老师可不是什么业余人士啊,这几首曲子都是他自己写的,什么叫老师啊(战术后仰】

台下的裴冽同样看呆了。

他在裴云洲的追悼会上弹奏这支曲子,就是断在了这个地方。

这段华彩难度太高,哪怕他已经反复练习过无数次,又被钢琴老师说已经绝对没有问题了,在走神的时候也没能完成这个片段。

再说了,技艺可以复刻,演奏者的情绪却是无法复刻的,他甚至觉得,除了写出这支曲子的裴云洲自己,再没有人能够同时做到完成这段令人眼花缭乱的炫技,并且将满腔的浪漫热情尽皆倾注在其中。

可是云洲却做到了。

怎么能有人在这一点上都那么像他的洲洲。

开场的钢琴华彩过后,音乐转向低沉,与此同时行走于黑夜中的身影出现在了荧幕的另一侧,青年独自一人站在黢黑的小巷上,只有一盏微不足道的灯勉强勾勒出青年在黑暗中的身形。

在低哑沉郁的音乐里,青年行走于小巷中的脚步踉跄,仿佛随时都要栽倒过去。

他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得好像随便来一阵风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带走。

微乱的发丝在风中摇摇曳曳,投射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每一个凝视着这一幕的观众,心都不自觉地揪了一下。

仅仅是一个背影,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台下的裴冽自然也是一样,他甚至能比其余的观众看到更多东西。青年在小巷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一点一点接近黑暗的最深处,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他的洲洲,也是这样一步步地走入深渊,直至意冷心灰。

而当云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小巷深处,彻底没入了黑暗中的时候,全场观众的呼吸都暂停了一瞬。

“新生”两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标志着电影的正式开始。

无疑,开头的片段虽然没头没尾,但将所有观众都带入那个黑暗、压抑又绝望的小巷里却是绰绰有余。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能出现在那条小巷里,是不是电影的开头就会是另一种明媚得多的色彩?

“谨以此片,献给所有在黑暗中茫然无措的人们,愿大家都能重获新生。”

电影里,云洲清冷的嗓音适时响起,缓解了现场压抑的气氛。

观众们本以为,随着电影的开场,大家总算能见到云洲的真容了,没想到荧幕上的主演竟然依旧戴着口罩,维持着他的神秘感。

《新生》毕竟是一部文艺片,没有波澜起伏的剧情,有的只是一幕幕的生活片段,在开始后的短短二十分钟内,主人公经历了失去工作、给画廊投稿被退稿、在街头卖唱被赶走,就连在小巷里试图逗弄一只猫咪,都被猫咪躲开的一系列失败。

每一件都好像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可是再微不足道的失败,聚合在一起也足以将人压垮。

于是,就有了开头主角行走在黑暗里的那一幕。

电影院里没有人再说话,云洲的表演实在太有代入感了,所有脱离了象牙塔进入这个残酷的世界的成年人,都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哪怕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茫然无措的时候。

对主人公来说,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

可是他在浑浑噩噩地买早餐的时候,早餐店主对他说了一句“早上好”。

主人公想要离开店里的脚步生生顿住,犹豫了一下,他在桌子前坐了下来,打算留在这里吃早餐,好像这是他仍与这个社会保持着牵连的最后一点证据。

因此,主人公第一次转向了镜头,同时摘下了他的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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