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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多福 庄小九 67649 字 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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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以证清白

江凌如今早非吴下阿蒙,轻易的小事,很难让他脸上变色。

“顾家已经知道了?”她想了想,问。

江凌点头。

原来今日朝堂上,景阳侯直接被御史参了。

罪名是:治家不严,纵妻行凶。

锦鱼听了这个罪名,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里,忙问详情。

原来御史弹劾景阳侯包庇许夫人杀了一个姓文的妾室。

说这文氏,有儿有女,恃宠生娇,与许夫人发生争吵,许夫人便暗中给她下毒,说她染了传人的不明恶疾,送到家庙之中。不久一个姓王的心腹妈妈去强灌了附子汤,毒死了她。文氏被送到家庙之时,便自知命不久矣,暗中写下了冤情,交托给了小尼姑,送给了她的姐姐,让日后寻机伸冤。

锦鱼每听一事,心口就紧绷一分。

顾家下手真是又快又狠。

敢上金殿,直接参奏皇上,若无真凭实据,又怎么敢?

说不定顾家一早就在暗中调查卫家,不然万无可能这么快就查出这样十几年前的阴私案子。

这文氏,多半就是锦芬与卫三郎的生母了。

亏得她娘去了庄上十五年,安安稳稳的。不然说不定,她也跟锦芬锦兰一样,没了亲娘。

可是既然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怎么文氏的姐姐一直拖到现在?那封信到底是真是假,谁又能证明?

锦鱼便追问江凌。

江凌道:“那御史当场便将信呈了御览。皇上看完震怒,当即命大理寺左断刑司即刻羁押一干人等,彻查此事。又命岳父暂停兵部尚书之职,闭门思过,待案子审结再作打算。”

锦鱼虽不至于惊惶失措,可也明白兹事体大。皇上这是分明未审已经信了。只是到底她爹也是位高权重有几分圣宠,这才暂时缓了一缓。

景阳侯府危在旦夕,也难怪江凌面色沉重。

她想了想,便问江凌如果审出来,确有其事,会怎么处罚。

江凌道:“许夫人轻则流放,重则弃市腰斩。便是侯爷,说不定也得丢官弃爵。甚至还可能流放充军。”

锦鱼身子不由轻轻颤抖起来。她是出嫁女,除非真是谋反这样诛九族的大罪,否则都扯不到她的头上。但是她娘她弟弟老太太她爹怎么办?!

江凌见吓着了她,忙抚了抚她的背,道:“不过,我看光凭那封信,还有文氏姐姐一人之言,他们还做不成铁案。你放心,就算她们指证了王妈妈,只要王妈妈一口咬定,当初灌的不是什么有毒的附子,而是治病的附子,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如何证明当初灌的是有毒之附子呢?焉知不是文氏自己疑神疑鬼?”

锦鱼于药理上虽算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

附子汤是温经散寒之良药。只是附子需要去皮炮制。否则剧毒,几钱便足以致人死地。

王妈妈对许夫人的忠心,也毋庸置疑。若是王妈妈无论怎么受刑都不认罪……,那么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有此一事,不管真假,皇上对景阳侯府,对许夫人,必定都恶感倍增。

锦心作为许夫人之女,是必不可能此时再得诰命了。

敬国公府,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替锦心请封,去触皇上的龙鳞。

顾家这一手,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又狠又毒,还叫人抓不出一点把柄。毕竟就算人人心里都猜疑那御史是受了顾家指使,可又哪里能找到证据?!

真是叫江凌说中了。如果许侍郎真的手中有了顾家的把柄,顾家还真不敢如此轻举妄动。

可是这事也是奇怪。

昨天她才发现有事,今天顾家就把她爹告了。

莫不是顾家在卫家这边安插了人?所以立刻先下手为强?

仔细想想,现在顾家不但告了许夫人,还告她爹知情不举。前一项物证是文氏遗书,人证是文氏姐姐。可是后一项,他们又有什么证据呢?

锦鱼忙问江凌:“那他们又凭什么认定父亲知道此事?”

江凌叹了一口气,道:“说是当时大文氏曾经找过侯爷,没敢拿出信来。只说了有这么回事。侯爷听了一口否认,还拿了一百两银子堵了她的嘴。因此这大文氏自知告不准,便收了银子,不敢再声张。”

“这位大文氏,如今可还活着?”

“活着。”

锦鱼一点也不意外她爹会是那样的态度。

以前她爹多相信许夫人啊。

大文氏还活着,这事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算江凌说得对,这些人证物证不够确凿,可是一旦打起官司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还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来。

顾家这是要灭了卫家啊。

她又怕又怒,后背又被江凌轻轻地安抚了几下,就听江凌轻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许夫人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这边。而侯爷的事,主要还是看皇上还想不想继续用侯爷。我总觉得……顾家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我担心……是有人想要侯爷兵部尚书这个位置。”

锦鱼一怔,脑子里冒出一个人——诚亲王。

上次在宫里,诚亲王吃了暗亏。

虽然当天,诚亲王为难她的事没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可是过了些日子,太子这边的人,还是寻机将这事捅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听了,先也不过当小事一桩,并未在意,还笑道:“难怪那日我见卫五娘子头上戴了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过袁相当时也在场,便笑道:“卫五娘子如今在士子中倒颇有些名声。都说她品如其花,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皇上听了这话,便有些不快,觉得诚亲王做事气量狭窄,处事莽撞,倒惹得皇家叫士子们笑话,成全了卫五娘子的名声。

后来到底把诚亲王与皇后娘娘都数落了几句:“一个小姑娘罢了。那花儿虽插得不错,也不是没有别的花师可以找。你们何至于非要让她过府?如此跟她计较?岂不少了皇家气度,落了皇家的脸面?”

把皇后娘娘跟诚亲王气得够呛。

这事自然是太子那边的人传给江凌,江凌才告诉她知道的。

她当时听了也不觉得意外。

既是夺嫡之争,彼此之间自然不可能客气。

如果现在是诚亲王借着顾家的手对付卫家,倒确实是高明得很。

江凌以前就说过,诚亲王有心夺嫡,早把京中各家的阴私都摸得一清二楚了。连江家这样的冷灶都没放过。

那么许夫人杀文氏,说不定就是诚亲王告诉顾家的。

至于顾家的立场,现在倒还不能完全确定。

或者他们早就是诚亲王的人,所以才故意一直咬着花房坍塌的事情不放。

或者他们死活要嫁柳家,也有诚亲王的影子。

或者他们只是想替让顾茹拿到诰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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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压制锦心。

她长叹一口气。

这些个勾心斗角,可真是太可怕了。

还是钟哲想得开,闲云野鹤,远走高飞。

若是她跟江凌日后也有机会离开京师,少些算计就好了。

便问:“许夫人已经被抓走了吗?”

江凌道:“那倒不会。到底是二品诰命的侯夫人。文家目前的证据都指向王妈妈,除非王妈妈指证自己是受了许夫人的指使,不然左断刑司也不敢拿人。”

锦鱼想了想,这事还真不容易做实。

便问她爹有什么打算。

江凌道:“回景阳侯府了。他说要先审审许夫人,知道个真假,才好作后续的打算。”

锦鱼想了想,虽然这文氏死时,她娘已经出了府,可是也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便与江凌吃过饭,收拾了收拾,往朴园去。

见了秦氏,便把这事慢慢说了。还怕惊着她。

不想秦氏听了,出了半天神,道:“这事多半是冤枉的。你爹这人,最是重嫡轻庶。当初对许夫人更是一心一意。我们这些妾室,包括文氏,其实都并不得宠。也只有我是个傻的,还以为自己得宠,许夫人撵走了我,也就没了心腹之患。哪里会脏了自己的手,多余去害文氏?何况,文氏本就是她的丫头,最得力的一个。文氏在时,楼氏根本靠不上边儿。”

锦鱼因想着王妈妈以前常威胁她的话,这才觉得许夫人多半做了此事。

可是听她娘这样一说,又觉得若王妈妈真干了这样的亏心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放在嘴上乱说?

也许只是吓唬人的。

再说虽然她对文氏的事知之不多,可也知道锦芬与卫三郎都是在许夫人的跟前长大的。比府里其他庶出的子女都要尊贵些。这也是锦芬之前跟她不对付的原因之一。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案子开审,总会水落石出。

便与她娘一起吃过晚饭,又跟宁哥儿玩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将晚,正准备与江凌回家,就听得外头脚步匆匆,有个婆子慌手慌脚地跑进来,道:“侯爷身边那个小哥儿来了。说是让姑奶奶跟姑爷赶紧回景阳侯府去。”

锦鱼顿时心惊胆战。

这都戌时了,眼看各家都要落钥匙,休息了。这时赶去景阳侯府,怕是今晚都要歇在那边了。到底什么事这样要紧?

她想了想,辞了她娘,与江凌两个快步走出来到了前头会客花厅。

脸色严肃,吩咐带路的婆子道:“去把那小哥儿叫了来。我有话要问。”

一时见带进来的人是阿成。阿成满头是汗。

她的心咯噔一下,看了一眼江凌。

江凌伸手拉住她不停颤抖的手,按在桌面上,不动声色地对那婆子道:“你先下去,守着门口,别叫人靠近了。”

那婆子慌手慌脚地奔了出去,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锦鱼也顾不得嫌弃她笨手笨脚。

就听江凌沉声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晚要我们去景阳侯府?”

阿成道:“内院的事,侯爷没说为什么。”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锦鱼松了一口气。

阿成既然不知道,想来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江凌想了想,转头对锦鱼道:“咱们先回怡园,收拾些衣物。多收拾几日的。”

锦鱼不由满心疑惑,却也没问。

反正多准备些,到时候再带回去就是。

*

好在有豆绿这个帮手。

锦鱼自己有些心神不宁,豆绿倒是没心没肺的,收拾了两大箱子的衣物。一箱子是她的,一箱子是江凌的。

锦鱼见她连纸笔都收拾了,不由道:“这些个琐碎的东西,侯府还怕没有么?”

豆绿道:“姑娘,侯府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咱们自己的东西用着也放心些。”

江凌在旁边闲坐,听了这对话,笑道:“你挑丫头的本事,倒是一流的。日后她若嫁了人,你可怎么办?”

锦鱼没想到他倒还有心情说笑,不由嗔了他一眼。

豆绿笑嘻嘻地道:“我就算是嫁了人,也还要回来伺候姑娘的。”

锦鱼被他们两个这样一打岔,心情总算没那么紧绷了,勉强笑道:“那是自然。我可舍不得你走。”

收拾了小半个时辰,才坐着马车去了景阳侯府。

到府外时,见灯笼还是寻常的红色,锦鱼紧锁的眉头总算松开了。

一时进了门,就见府里黑漆漆的一片。好像是忘了点灯。

朱老四见他们带了箱笼来,忙叫人卸了,问送到哪里?

锦鱼道:“紫竹斋可有人住?”

朱老四道:“一向关着。”

锦鱼也不客气:“那便叫人开了。把我的东西送到那里。”

朱老四不敢违拗自着人去办。如今府里上下,谁不知道,五姑奶奶说的话,便是大奶奶刘氏也是言听计从的。何况只是住在何处这种小事。

便问侯爷在哪里。

婆子说:“都在古香堂呢。”

引路的婆子手上有羊角风灯,一路引着他们到了古香堂。

才走到外头,就听到里面哭声一片。

锦鱼浑身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江凌与豆绿两个,一左一右扶紧了她走了进去。

却见一堆人挤在院子里,黑压压的也看不清谁是谁。

却听得有人道:“五姑奶奶跟五姑爷来了。”

众人都纷纷让开中间。

锦鱼也不及去看两旁站的是谁,被江凌扶着上一脚低一脚地进了屋子。

打帘子的是冯妈妈。

冯妈妈用衣袖揩着眼角,引他们往东梢间去。

进了东梢间,却见点着十来枝白烛,照得屋子里雪亮一片。

景阳侯坐在靠墙的圈椅上,半垂着头,好像睡着了一般。

锦鱼叫了一声“父亲”。

景阳侯才抬起头来。

她爹其实也是个美男子,虽然一向表情严肃,但是人到中年,却并不见丝毫肥胖臃肿。昨日宁哥儿的满月酒,他意气风发。完全看不出是四十许的人。

可不想今日,这暗淡烛光之下,竟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额头都露出几道深纹来。

锦鱼的眼泪倏然流下。

景阳侯的眼睛转了转看向了窗下炕上。

锦鱼一颗心都吊着,有些害怕,却忍住心慌,随着他的眼神看去。

就见炕桌早不知被移到哪里去了。

炕上平躺着一个人。

头上戴着的赤金花九鈿,是二品命妇的八树花冠。左右两侧是点翠的博鬓,身上紫色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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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大红阑边。

脸色腊黄干瘪,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旁边地上扔着一条白绫。

虽然她从来不喜欢许夫人,可看到她如今下场,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扶着桌几,只觉得双腿发软,江凌扶着她坐在了景阳侯的旁边。自己又坐在了她的下首。

半天才听景阳侯哑声道:“她说她是冤枉的。要一死以证清白,亏得冯妈妈发现得及时,把她救了下来。”说着,递给锦鱼一张白素笺。

锦鱼抖着手,慢慢展开,就见上面竟是血书。

她眼中有泪,也看不清楚,江凌从她手上接过,低声念道:“命妇许氏宝敏泣血启奏皇帝陛下御前……臣妇惊闻,今日庙堂之上,竟有小人污指臣妇杀害文氏。皇上已御命大理寺左断刑司案审。想妾出身世代清贵之家,及长嫁于簪缨钟鼎之族,不敢自称贤良,却也谨守妇德,沥血中馈,替夫广纳良妾,使卫氏一门,枝繁叶盛。文氏乃臣妇陪嫁婢女,自幼一处长大。亲如姐妹。臣妇岂会因妒害命,使卫许两氏满门蒙羞?士可杀,不可辱。臣妇节烈之性,愿以一死,以证清白。唯盼皇上怜我幼女锦心,婚配坎坷,许予国公世子诰命。臣妇九泉之下,祈颂圣恩。命妇许氏宝敏泣血顿首再顿首伏叩圣裁。”

江凌的声音很轻,念得极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锦鱼听到最后,不由眼泪滚滚而落。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许夫人再有多少不是,对锦心这份慈爱,却是半分轻蔑不得。

锦鱼掏出手绢,慢慢地拭着脸上泪水。

半天说不出话来。

脑子却慢慢清晰起来。

想着之前她娘说的话,也许许夫人真是冤枉的。

也不知道她爹今天回来后,是怎么质问许夫人的。

看她爹现在这个样子,内疚得很,想必说了些重话。

她缓了缓神,问道:“大夫可来过了?”

景阳侯点了点头,道:“说是没大碍,只说过忧伤心,过怒伤肝,过悲伤肺,过恐伤肾,一时昏厥。开了宁神固本的药,给她吃下去了。”

江凌却似乎没听见,反看向那冯婆子,问道:“你是怎么发现夫人上吊的?”

“夫人说天色不早,要早早睡下。我伺候她洗漱完,本来都走了,可却听见里面有动静,以为夫人今日受了气,睡不着……”那冯婆子一开口,又呜呜地哭起来,说到这里恨恨地盯了景阳侯一眼,道:“便来觑了一觑,没想到……”

江凌嘴角抿了拒,问道:“晴雾呢?”

“在!”只见不知从何处的阴影里冒出一个瘦飘飘的女子。

锦鱼吓了一跳。

“你怎么没发现?”

晴雾垂下头,声音也是轻飘飘的:“奴婢失职了。一向夫人睡下,奴婢也会去休息。”

锦鱼心道:这也正常。谁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许夫人寸步不离啊。

江凌便让冯婆子先出去,又指了指豆绿:“你到外头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豆绿点头去了。

江凌这才转头问锦鱼道:“依你看,夫人是真想寻死,还是……”

锦鱼脑子一片混乱,听他这样问,猛地明白过来。

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问冯妈妈和晴雾。

便去看她爹。

景阳侯却怒指炕上许夫人道:“她都这般模样了,你还怀疑她在做戏?!”

锦鱼本来看了今日场景,又听江凌念了那封情书,相信许夫人是被冤枉的,免不了心生同情。可被江凌这样一质疑,她倒觉得有些疑惑了。

她也不理她爹的愤怒,走到炕边,仔细看了看许夫人身上的衣饰,目光落在赤金花九鈿,二品命妇的八树花冠上,心里一跳,转过身去,看向晴雾:“晴雾姐姐,夫人睡觉时,可会放下头发?”

晴雾点了点头。

锦鱼便看向景阳侯:“父亲,您想想,若是冯妈妈伺候着夫人睡下的,那么夫人的头发必会散开。自己一个人怕是绝无可能把头发束好,再把这八树花冠戴得这般稳当,上吊都没掉下来!”

景阳侯:……

锦鱼也很无奈。

卫家都风雨飘摇了,许夫人不说齐心协力保住卫家,还想着借机闹一场,替锦心讨诰命。真真是糊涂到家了。偏那冯妈妈也是个蠢的,几句话就被江凌问出了破绽。

不过,虽然他们几个知道许夫人自杀是假的,别人不知道啊。

江凌这才转过头来,语气沉重地对景阳侯道:“岳父大人,这件事的起因,我看倒未必是因为四姐封诰这么件小事。”

景阳侯猛地抬头,直着眼神,半天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咬牙切齿道:“是他?肯定是他。不然……”

不然单凭顾家必定不敢这样不管不顾地与卫家为敌。

江凌点头:“因此当务之急,便是要让满京的人都知道,是顾家为了自家女儿,捏造诬告,差点儿逼死了夫人。希望大理寺不敢再轻易上门拿人。”

景阳侯目呲欲裂,怒道:“这件事,我明日便请求面圣,定不会与顾家柳家还有诚亲王府善罢甘休。”

景阳侯说得激昂,可是锦鱼心里却不以为然。

许家明显是个靠不住的。

江家又没什么实力。

其余姻亲,也不可能卷到这种事里来。

卫家怎么可能有实力与这三家同时开战?

第122章当年真相

不过她也没去泼她爹的冷水,朝堂上的事,有江凌帮手就够了。

实在是看许夫人穿成这样就来气,她便叫晴雾:“把那冠给她摘了吧。还有身上的衣裳。”

晴雾便上前,遵命而行。也不知道是不太会弄,还是故意报复,拔冠时,硬生生扯下许夫人一绺头发。喝了药的许夫人都痛得哼了一声。

锦鱼:……

景阳侯却厌恶地至极地冷笑一声,便袖了许夫人的“遗书”,起身道:“锦鱼,你去应付外头那些人。我与你姑爷去望燕楼写折子。”

锦鱼便与他们两个一起出来。

院子中众人见他们出来,全都围了上来。

景阳侯一脸愠怒,脚步不停地走了。

江凌紧随其后。

卫大郎卫二郎追上去直叫:“父亲!父亲!”

景阳侯却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道:“你们都听锦鱼的安排。”

说话之间,一身酱紫衣衫已经出了古香堂的大门。

锦鱼站在门口,面对台阶下众人。见除了老太太,其余的人都到齐了,还有各人带的心腹下人,站满了半个院子。

她镇定了一下心神,才道:“夫人无事。今晚时辰不早,大家都先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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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我要在这里伺疾。”卫大郎嚷道。

“我也不走。我也要在这里伺疾。”卫二郎也跟着嚷。

锦鱼不由有些头痛:“要伺疾,也是女眷来。这样吧,大嫂留下,二嫂,帮着照顾下孩子们,先带他们走。”

卫大郎与卫二郎却仍是不动脚。

锦鱼只好冲楼姨娘等其余人等道:“你们先带着孩子走吧。”

楼姨娘跟锦柔互相看了一眼,不想锦柔却道:“我也要留在这里伺疾。”

锦鱼便知道,虽然她爹走时,交待了一句,可她的威望还不足以服众,这些人并不肯听她的。

她想了想,叫了一声:“晴雾!”

片刻工夫,晴雾从内撩帘出来。

她便道:“侯爷身边,还有几个你这样身上有工夫的丫头?你去跟侯爷传个信儿,让他给我派两个过来。”

晴雾却拿眼一扫园中诸人,道:“五姑奶奶要收拾谁?只管吩咐。”

锦鱼:……

她便拿眼去看。

二房三房的人立刻缩了脖子,纷纷说要走。

锦鱼松了一口气,忙嘱咐道:“如今大家都要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今日起,什么都要听侯爷的吩咐。没有侯爷的话,就乖乖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要出来走动,更不要乱说话。若是万一有外人问起今日出了什么事,你们要么哭,要么叹气。多余的话半句也不要说。”

二房三房的人皆道省得,便络绎走了。

杜姨娘也忙招呼了一声,拉着两个孩子飞也似地跑了。

楼姨娘看看左右,也硬扯着锦柔走了。

锦鱼真没想到晴雾竟然这样好用。看来她也要陪养几个身手厉害的护卫才行。

剩下二嫂杨氏,也招呼着几个孩子跟着离开了。

锦鱼便拿眼睛点了点园子里剩下的人。

卫大郎、卫二郎、大嫂刘氏,冯妈妈,还有七八个丫头婆子,想来是原本就在这园子里伺候的。

锦鱼便指着那七八个丫头婆子道:“你们以后都只听晴雾姑娘的调动。现在先把冯妈妈关押起来,好好看管。”

她实在怕这冯妈妈再跟许夫人合谋,又做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凭什么押我?你们要把夫人怎么样?”不等那七八个丫头婆子上前,冯婆子就一跳老高,呼天抢地起来,又叫:“大爷二爷,夫人都差点儿叫他们给逼死了,她……她一个出嫁的姑奶奶,还是个庶出的,倒把你们两个当爷的都踩在脚下了,你们也不说句话么?”

卫大郎卫二郎听了这话,满脸通红,气愤填膺,挽袖撩衣,气乎乎要上前理论。

不过仍是卫大郎冲在前头。

却听刘氏大吼一声,道:“这祸事,一桩一桩,你还没闯够吗?如今这事是大是小,全看侯爷和江家姑爷的本事了。你……你就别再瞎跟着添乱了。”

卫大郎满眼赤红,面目狰狞,直冲到刘氏跟前,抬手“啪”就是一个耳光,骂道:“你是失了心疯了么?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出嫁的姑奶奶,还是庶女,倒在家里耀武扬威,做起主来了?母亲差点儿就是被她那个贱婢姨娘跟父亲一起活活逼死!我做儿子的,不给母亲作主,谁给母亲作主?”

锦鱼听他前面骂自己倒还忍得住不跟他计较,听到后来,听他连她娘秦氏一起骂了,不由也怒了,伸手指着他道:“卫大郎,今日之祸都是你纵容夫人惹出来的,你还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

卫大郎听了,“嗷”地怒叫一声,像头发狂的公牛,朝她直冲过来,扬手就要打下。

锦鱼忙往后退,豆绿却上前一步,拦在她跟前。

“啊!”就听一声尖锐的狂叫,卫大郎的手掌还没落下,自己倒是连退了几步,仰面朝天摔了在地上。

锦鱼就见一个苍绿色的身影直撞过去,扑倒在卫大郎身上,挥手乱扯乱打,嘴里不停地嚷道:“你个糊涂东西,叫你不要去,叫你不要去,你偏不听!惹出这样的大的祸事来,你是要我们全家都去流放么?你还打我?都别活了,我跟你拼了!”

刘氏在女子中间,算是身材高大丰满的。

而卫大郎在男子中间只是普通身材,被这一压,竟是爬不起来。

两人打作一团。

卫二郎想上前拉架,又怕自己被打着,指着几个丫头婆子喊拉架。

那几个人却都面面相觑,并不动弹。

卫大郎高喊:“恶妇,我要休了你。”

刘氏也喊:“大家都别活了。”

锦鱼见实在不像样,忙叫那几个丫头婆子去拉架。

那几个丫头婆子上前,有的却是许夫人的心腹,有的却是刘氏的心腹。前者帮着卫大郎,后者帮着刘氏,互相推搡得东倒西歪,大呼小叫,场面混乱至极,锦鱼看得目瞪口呆。

不由后悔,刚才就该让晴雾去叫两个帮手来的。

不想,这时,就见晴雾如一道轻烟,也不知道怎么钻进人群的,手起掌落,顿时把卫大郎先给打晕了。

卫二郎在后头跳得老高,大叫:“反了天了,来人,来人!”

他叫得声嘶力竭,晴雾也没客气,一转身,从人群中飘出来,上前又是一掌。

卫二郎也扑通一声倒下了。

两人这一倒,之前叫得最凶的冯妈妈也吓到了,直往人后缩。

晴雾身形飘忽,飞到近前,又是一掌,冯妈妈也晕倒在地。

锦鱼:……

必要时候,道理讲不通,还得来硬的。

三人这一倒,那几个丫头婆子,也再不敢闹,全都住了手。

锦鱼忙上前,扶刘氏起身,见她满脸是泪,鬓发歪斜,忙让她进屋去整理一下。刘氏叫了自己的丫头跟着。锦鱼这才对剩下的几个丫头婆子道:“你们四个一组,把大爷二爷抬回各自的院子去。”

那几个丫头婆子这才听命走了。

她又指了指地上的冯婆子,对晴雾道:“把她绑结实了,再堵了嘴。”晴雾三两下把冯婆子绑得像只老母鸡。

这才进屋去见刘氏,谢了刘氏,才让刘氏把全府下人都找到枕闲楼去。

枕闲楼是侯府的库房所在。

楼高三层,楼前空地也大。

到了枕闲楼,刘氏命开了楼门,锦鱼与她两人坐在一层,外头院中不过一盏茶工夫,便站满了景阳侯府的下人。

刘氏命管事的婆子拿了府中佣人名册,并各家各府的名册。

一一点了进来给锦鱼查看。

锦鱼便与刘氏斟酌着挑了十二个人,都送去古香堂听晴雾使唤。

又找了十二个人,也送到古香堂分成三班,命只守在外头,日夜要有人,谁也不许进出。

锦鱼想想,又问:“这些丫头婆子里,可有身手利落的?就算比不得晴雾,也别是弱不经风的。暂时拨八个给我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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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便又挑了八个出来。锦鱼便找刘氏要了一种蓝色腰牌,给这八人挂上。这八人直接听命于她,都交给豆绿管束,到紫竹斋当差。

锦鱼这才道:“家里其他地方,尤其是大门二门,如今也要严守。多事之秋,莫要再出半点纰漏。若要出门,都找你信得过的。”

刘氏脸上红肿,眼里带恨,点头道:“你放心,这回便是打断他的腿,我也绝不让他再出去闯祸。”

锦鱼:……

便要起身告辞,却有个婆子走来,道:“老太太那边打发了人来,问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回?”

刘氏便看向锦鱼。

锦鱼想了想,起身道:“我去吧。”

*

锦鱼走出来,见是一个矮小的婆子在外头等着。

锦鱼认得,知道这婆子姓安。

安婆子见了她,道:“五姑奶奶,可是要跟老太太说实话?”

锦鱼这才明白。安婆子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跟老太太讲,这才来问。

她想了想,老太太昨日去吃酒,精神头还好得很,就是跟她说了,应该也没什么。便问:“可有惊动到老太太?”

安婆子道:“老太太近日睡少。本来是问侯爷今晚在哪里。听说在府里,还说要请侯爷过去说话。我这才出了院子,知道出了事。”

锦鱼看了一眼豆绿。

豆绿忙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银锞子打赏安婆子。

锦鱼又往人堆里看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个婆子,道:“你进去问大奶奶要张贴子,去请马太医来家。”

那婆子听话去了。

便跟着安婆子往期颐堂走。

当年的事,别人不清楚,说不定老太太知道一二。

她心中盘算着,一路到了期颐堂,安婆子领着锦鱼就要往里走。

锦鱼却拉了她一把:“你先进去,跟老太太说,我来了,看她要不要见。”

先缓缓来。省得她一下子闯进去,惊着老太太。

安婆子这才听话进去,一时出来,低声道:“老太太怕是已经猜着了几分。”

锦鱼要的就是老太太心里有点准备。

这才跟着进去。

屋里点着七八枝红蜡烛,照得极亮。

就见老太太穿着件深酱红的万寿褙子,坐在炕上浅蓝色褥被之中。花妈妈站在地上,见她们进来,对安婆子跟豆绿道:“你们都出去守着,不许叫人靠近了。”

安婆子立刻退了出去。豆绿却站着没动。

锦鱼朝豆绿点了点头。豆绿这才跟着一起出去了。

锦鱼走到炕前。

老太太见了她,也没如往常般开心笑着,急着拉她上炕,反而浑身颤抖了一下,问:“什么事?”

她看得心酸,上前坐到炕沿上,垂下眼眸,轻声道:“有人告夫人杀了妾室文氏。”

老太太僵硬着,没有动弹。

花妈妈也从另一边上炕,挪过来拉住老太太的手道:“该来的,早晚会来。”

锦鱼本来一心只在老太太身上,听到这话,浑身一颤,回过头去,看向花妈妈。

花妈妈却没在看她,反而只是拉着老太太的手,轻轻地拍着,像在哄一个孩子。

老太太整个人往后几乎是瘫在了引枕之上,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皱纹弯弯折折而下。

锦鱼便也学着花妈妈,伸手替老太太在胸前顺气。

半天老太太才稍微回过气来,颤声道:“许氏怎么说?”

锦鱼坐过去,紧撑着老太太,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她……假意自杀,还写了一封假遗书,说是……一死以证清白。”

便把“遗书”内容大概说了一下。

老太太听完,气得哆嗦了半天,哀叫了一声:“她……她居然还惦记着锦心的那个诰命!报应啊!”便靠在锦鱼肩头,哭泣了起来。

锦鱼也不敢追问,也不敢动弹,只任由老太太痛哭。

心里却是沉甸甸地。

如果许夫人不是冤枉的……那这事怕还没这么容易了结。

明日她爹上折子告状,诚亲王和顾家一定会把这事给作实了。

到时候便不仅仅是残害妾室,而是她爹跟许夫人一起,同流合污,欺君罔上!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不妙。之前江凌与她爹的打算都是认定了许夫人是冤枉的。若不是……

也顾不得老太太还在哭,颤着声音又跟花妈妈确认道:“夫人可是冤枉的?”

花妈妈满脸痛苦,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锦鱼的心像是从悬崖上直直摔下去,忙高声叫豆绿:“快去,快去把姑爷侯爷都请到这里来。”想了想,又道:“把那封信也拿来!”

她急起来,说话都不利落了。

亏得花妈妈挺沉得住气,下炕,几步走到门口,对外头道:“豆绿去请侯爷五姑爷过来。”

锦鱼不由佩服。人家到底是经过无数大事的妈妈。

便也不问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沉默着,稳稳地撑住老太太。

反正一会儿她爹跟江凌来了,就知道了。

过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外头响起脚步声。

她爹与江凌前后脚匆匆走了进来。

两人与老太太匆匆见过礼,才问缘由。

锦鱼见老太太仍在哭,只得冲他们摇了摇头。

老太太虽是哭着,却伸手指了指。

花妈妈会意,叹了一口气,道:“那事……怕是真的。”

她话音刚落,景阳侯就拍案而起,“腾”地站了起来,直逼到炕前,大声道:“怎么可能?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跟我说?”

花妈妈都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缩。

老太太却哭道:“你叫我怎么办?我知道的时候,那事她已经做下了。你那时,对她又是蜜里调油的,为她,连秦氏跟锦鱼都毫不顾惜,直接撵了。就是告诉你,你能把她送了官?她可是已经给咱们家生了二子二女!捅出来,这些孩子还怎么做人?!”

老太太嚷完,便又气喘吁吁。

锦鱼忙拍了拍她的背心,对景阳侯道:“这事也怪不得老太太。父亲,当时文氏的姐姐不还找过您么?您不也没信。”

“那能一样么?”景阳侯怒道。“我只当文家是来讹诈的。若是老太太跟我说,我能不信么?”

却听江凌道:“不知老太太是如何知道的?许夫人,又是为了什么容不下文氏?”

锦鱼在旁忙跟着点头如捣蒜。还是江凌脑子清楚。

便是老太太认为是真的,这事也未必就是真的。许夫人又有什么动机要杀了文氏呢?

现在纠结老太太当初为什么不说,实在是浪费时间。重点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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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的真假。

老太太说了一串话,又没了力气,抬着枯瘦的手又指了指花妈妈。

花妈妈便道:“是……家庙的老尼姑跑来说的,说是王妈妈先拿了银子,让她们下药,她们都不敢。王妈妈便亲自跑去灌的药。”

说着花妈妈有些不满地瞟了一眼景阳侯,才又道:“后来,我便暗中查了查,才搞清楚事情的经过。”

*

原来当时,许夫人刚生完锦心,便把管家的事,交给最心腹的文氏代掌。

她娘秦氏要生她时,有丫头跑去报给了文氏。

文氏便去找许夫人商议。

许夫人就指使她把产婆还有一众老成的婆子全都支开,说垂碧馆不许留一人。

谁知秦氏身体好,锦鱼命中有福,竟是顺顺利利地生了下来。

许夫人便又让文氏故意把这消息压着,别告诉景阳侯。

私下却让文氏去挑唆秦氏,怂恿她一定要替五姑娘大办百日,补偿委屈。

做好这一切,才跟景阳侯说秦氏也生了个女儿。

景阳侯得了消息,这才赶去看她们母女。

秦氏果然中了计,惹了厌,被撵了出去。

文氏自觉立了大功,后来又生了个儿子,便拿出个二夫人的架子来,一子一女的吃穿用度,样样都要比着大郎二郎跟四姑娘。

一次也不知为了何事,文氏与许夫人起了些争执。

文氏便说若许夫人不答应,她就去把秦氏接回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许夫人大约是实在厌了文氏的贪得无厌,也怕文氏把当初那些龌龊事翻出来,便动了杀机。

趁一次文氏得了风寒,换了药让她病情加重。然后借口她得的是会传人的恶疾,把她强送到家庙。

见她在家庙一直没死,怕她活着回来,便派王妈妈去直接给灌了一碗生附子。

花妈妈一番话说完,室内只闻得老太太的啜泣声,景阳侯大口大口的喘气声,还有蜡烛爆花的声音。

锦鱼更是听得浑身颤抖,背心发凉。

再也想不到,兜兜转转,许夫人杀人文氏竟然跟她还有她娘有关。

不由后怕得腿都软了。

她娘真是傻人有傻福。当初傻乎乎地上当,若不是真傻,只怕留在府里早没了命。

又惊惧万分,王妈妈以前总说灌药,原来竟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完全可以肯定,许夫人闹这一出,为的是,不想被抓去大理寺,而且对这件事,还心存侥幸,认为只要自己死不认罪,别人就拿她没办法。

若不是她今日来见了老太太,知道了真相,她爹明日只要往皇上跟前把那封血书一递,便是欺君罔上,罪不可恕。

别说兵部尚书之职,整个景阳侯府怕都会被夺爵抄家。

许夫人……胆子竟是这样的大。

她正越想越怕,却听人问:“如今之计,你们如何打算?”

却是老太太。

她才倏然回神。

事已如此,覆水难收。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做,才能让卫家平安度过这场灾难。

第123章断臂求生

景阳侯与老太太商议了一阵。

两人都冷静了许多。

景阳侯才道:“大理寺就算人证物证皆全,最多也只能证明许氏杀了人,却无法证明我对此事知情。大文氏来找我时,并未向我出示证据,又如何能取信于我?我给她钱,也只是看在文氏留下的两个孩子面上。”

锦鱼想了想,这也说得通。

不过她更相信江凌的看法。许夫人的事,且不说结果如何,会不会牵连到她爹。

她爹这边,主要还是看皇上想不想继续用她爹。如果还相信她爹的忠心,自然就会相信她爹的这番说词。若是不信,她爹无论怎么辩解,怕也难逃罪责。

“不过……这事并非许氏直接动的手。她若是咬死不认,便是那个王婆子认了罪,也拿不出实证来证明这事是她主使的!”

老太太缓过气来,显然还抱有幻想,见众人都不接话,她只得又道:“许氏无论什么结局都是罪有应得,我就是可怜孩子们。便是锦鱼他们,虽非她所出,许氏也是他们的嫡母,总要受些牵连!这叫咱们家的人,日后还怎么在这京里抬头见人啊?!”老太太说到后来又抽泣不已。

锦鱼叹了一口气,许夫人真是太作孽了。

老太太也是为人祖母的一番慈爱之心。但是许夫人的事,卷入了夺嫡之争,已经上达天听,不是她爹能想法子糊弄过去的。就算王妈妈忠心耿耿不想牵连许夫人,大理寺也会想方设法让她开口。

景阳侯听了老太太的话,沉默了片刻,把许夫人的信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虽之前已经从锦鱼那里知道了信的内容,还是叫花妈妈把蜡烛移近些,自己仔细读了一遍,道:“她出生刑部世家,对这些个断案律法多有了解。想来也是有几分把握,才敢写下这么一封信。老大,你说,咱们若是把这信送给皇上……皇上若是信了,会不会……”

锦鱼不由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太太一遇到孙子孙女的事,就容易犯糊涂。

当初也是明知锦心没救人,冒名顶替,也没深究,后来又后悔。

不由看向江凌。

江凌倒是宁静安稳得如一潭深水,只深深看她一眼,就叫她心中也跟着安静下来。

老太太与景阳侯对视半天,景阳侯才开口问江凌有何主意。

江凌这才回道:“依我看,这封信实是个大祸根,得赶紧烧了。侯爷明日上折子,就说罪妇许氏自知罪孽深重,粗衣布服,企图自戕。如今已经被您羁押在家,只等发落。您一直以来,只知专心公务,疏于治家,实在是罪不可恕,愧对圣恩,即日辞去兵部尚书一职,归家自省。”

他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经“啊”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锦鱼其实也是心有戚戚。若是她,虽是恨许夫人,还真想不出这种断臂求生的狠招来。

不过想想,这事既然糊弄不过去,摆在卫家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就是许夫人与老太太的侥幸想法:抵死不认。

一条便是江凌这一招断臂求生,既能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能减少卫家的罪孽。

前一条路的结果也无外乎两种。

一种这事不了了之。

一种便是皇上认为景阳侯府欺君罔上,少不得抄家流放。

有诚亲王与顾家盯着,不了了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人家手里说不定还有别的证据。

若是当初那个来向老太太举报的老尼姑还活着,怕是连老太太也逃不了一个包庇纵容的罪名。

那么十之八、九便是第二种结果,欺君罔上,被皇上厌弃,阖府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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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流放。

虽然她是出嫁女,牵连不到,可她娘还有刚出生的弟弟就要遭殃。

老太太与她爹也逃不掉。

为了许夫人一人之罪,怎么能够拖所有人下水?

可是按江凌的说法,却还是有一个极大的问题。

若是她爹上殿替许夫人认了罪。许夫人被大理寺抓去,自己却抵死不认,又该怎么办?

他们也不能跟许夫人一样,索性也灌许夫人一碗药,杀了她,再替她认罪。

“可以许氏的性子,她是不会认罪的。便是王妈妈指认了,怕她也会说是王妈妈携怨报复。”她没说出的话,老太太倒替她说了。

景阳侯虽满脸懊恼,却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却听江凌道:“这就要看等夫人醒后,侯爷怎么劝她了?依我看,许夫人虽是心思不善,执拗颟顸,可对子女,尤其是锦心,那是连命都可以不顾的。让她重新写一封认罪求情的书信,说不定,她肯。”

老太太的哭声又大了些。

景阳侯大约也是心力交瘁,脑子混乱,半天长叹一口气,道:“就依你所言。你与我先到望燕楼去写折子吧。”又对锦鱼道:“你找个人去通知晴雾,许氏醒了,就派人来通知我。”

江凌与景阳侯便告辞而去,锦鱼安慰了一阵老太太。

花妈妈便道:“你去忙你的事吧。这里有我呢。”

锦鱼却笑笑,不肯走。

直到听外头说马太医来了。

她才对老太太道:“我叫人请了马太医过来,让他给您按按脉,若是今晚睡不着,便开一副安神的药。这件事,已经如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您老人家也别太伤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时马太医进来,她又叮嘱了马太医几句,这才带着豆绿离开。

马太医想来也早听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便没多嘴,给老太太按了脉,开了方子,便告辞了。

花妈妈忙打发人去配药。

老太太只觉得浑身的老骨头都散了架子,躺在床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花妈妈劝道:“眼看着皇上年纪上来了,这种事,便少不了。咱们家现在遭了罪,倒未必是坏事。以前也不是没经过。如今我看五姑爷是个极有主意的,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老太太闭着眼,点了点头:“唉,什么秧结什么果。那秦氏是个心思单纯的,带着锦鱼在庄上十五年,我咬着牙,不闻不问,也是怕她们回来没个好结果。如今看来,这一念之善,倒是有了福报。锦鱼好,她找的姑爷也好。就不知道这次的事,会不会连累到大郎二郎?尤其是大郎,若是皇上恼了,怕这个世子之位也没了……”

花妈妈拍着她的手:“您也想开些吧。不是还有宁哥儿么。如今咱们家遭了这么大的变故,等这事完了,就把秦氏跟宁哥儿接回来。安生过日子,不卷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

提到宁哥儿,老太太这才心情好些。

两个老人家絮絮叨叨,等药煎好,老太太喝了,这才歇下。

*

锦鱼出了期颐堂,便去了古香堂跟晴雾交待了景阳侯的话,才回到紫竹斋,洗漱休息不提。

到了第二日,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得外头有人哭闹。

睁眼叫豆绿。豆绿飞快跑了来,小脸皱得像苦瓜:“姑娘还是被吵醒了?”

锦鱼睁眼看着茜红的纱帐,有点晃神。

这里她以前就住过的。

这样猛地又住了一晚,竟是睡得极沉。

扫了一眼床辅,空着。江凌今日还要上朝,一早就走了。

再看窗口,只隐隐有些发白,想来还早。

便问怎么回事。

豆绿道:“还不是六姑娘,一大早的,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就跑了来闹。我让她在外头等着,她就哭哭啼啼。虽有那八个蓝牌仆妇,可也不能打她骂她,真拿她没法子。”

锦鱼醒了醒神,终于翻身起来。

她便让豆绿伺候着简单梳洗,才到堂屋坐着,让把锦柔放进来。

一时锦柔顶着一张幼白的脸,两眼红肿,眼下乌青地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愁容的楼姨娘。

锦鱼让了座,便让上茶水点心。

锦柔坐下,便西子捧心一般捂着胸口,哭得哀切道:“我怎么听得风声,说是夫人真的杀了文氏?若是这罪坐实了,爹……爹包庇,也要夺爵流放。那我……我怎么办啊?!”

锦鱼:……也不知道锦柔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看来刘氏管家的能力还是不够啊。

心里对锦柔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锦柔这人可真是只顾自己。嫡母犯法,爹要流放,她想的只是她自己怎么办?

能怎么办?

锦柔自己眼高于顶。

前日宁哥儿的满月宴上她倒听到了几句闲话。

说上回国色天香园的斗花会后,有人家来打听过锦柔。

只因她在会上表现得十分柔弱温顺,人也长得不太艳丽,很合各家夫人的眼缘。

可她不是嫌弃人家是庶子,就是嫌弃人家家世不够。非要找个一等一的人家还要嫡子。

结果到现在,亲事也没个着落。

却遇到现在这事。

她还挖空心思记在了许夫人的名下,算是许夫人未嫁的女儿。

就算卫家这次不倒,锦柔的亲事也是注定好不了了。

她以前几次三番好意劝说,锦柔就是不听。现在来找她哭诉,她又不是神仙,能怎么办呢?

她只得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静静地听了一阵。

锦柔跟楼姨娘见她不说话,哭闹半天互相对视了一眼,楼姨娘道:“你是她姐姐,你不帮她,谁还能帮她呢?上回我们见着五姑爷的四弟,也是不错的。实在不行,反正江家卫家已经是姻亲,不如亲上加亲,让锦柔也嫁到江家去?”

锦鱼还记得,她跟江凌订亲的时候,锦柔是有多幸灾乐祸,有多瞧不起江家啊。

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让锦柔跟她做妯娌?她可不想害了江老四。

她便道:“老四的亲事,我听说已经订了。老五的年纪又还小。”

锦柔“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夫人本来是想把我嫁给江三郎的,也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抢了我的姻缘。如今卫家倒了霉,你就不管我了。亏我还送你东西,对你推心置腹的,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锦鱼:……当初确实是她主动跟许夫人说要嫁江凌的。可是锦柔当时一门心思都在王青山身上呢!还嘲笑江凌是绣花枕头,这个仇她到现在还记着呢。锦柔居然还敢问她“良心”二字。

良言难劝找死的鬼。现在她也爱莫能助。

锦柔才是良心叫狗吃了。

她不耐烦地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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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们要说的话若是说完了,便先回去吧。你们这个忙,我帮不起。”

锦柔哪里肯依,与楼姨娘两个是又哭又闹又喊。

锦鱼真恨不能叫晴雾过来把她们两个一人一下手刀吹晕了了事。

正发愁,却听得外头有个婆子跑了来,腰间挂着蓝腰牌。

那婆子道:“古香堂晴雾姑娘派了人来,要见姑娘。”

锦鱼看看外面天色,又看看屋角更漏还不到辰时,心中一跳,也顾不得楼氏与锦柔,忙忙叫进来。

一时进来个婆子,双眼发红,脸色慌张,道:“晴雾姑娘让我来通知姑奶奶,夫……夫人……没了。”

虽早在意料这中,可锦鱼心里还是猛地抽成一团,又沉沉地坠下去,眼中发热,蹭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几晃。

到底许夫人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也不知道她爹是怎么说服许夫人的。

“没了?什么没了?你……你把话说清楚!”

楼氏的尖锐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带着回响。

那婆子便重复了一遍,又道:“也不知道她哪里找的砒霜,今早晴雾发现时,已经没了气。”

哪里找的?锦鱼心里大概能猜到。

虽然也明白这是她爹无奈的选择,可是莫名的她仍是觉得心寒。

她娘以前说过,她爹这人心狠。

如今这份狠劲可真是明明白白。

“我柔儿怎么办啊?她要按规矩守孝三年啊!三年过后,她就二十了!”楼姨娘尖叫起来。

锦柔也嚎哭起来。

锦鱼实在忍无可忍,这母女两个都一样,心里只有自己。

她勃然怒道:“来人,把她们两个拖回垂碧馆。没有我的许可,不准放她们出来捣乱!”

锦柔与楼氏不依,好在她有八个蓝牌仆妇,都是身强力壮的,死活把两人拖走了。

便让那传话的婆子先回去,她让豆绿赶紧给拿点吃的过来。

不想一时早饭送上来,竟有辣萝卜、槽琼枝等几个小菜,还有鸡肉馄饨、水晶包子等几样主食。比她平素在家吃得还好。

豆绿道:“大奶奶说怕咱们住不惯,特意派人给咱们开了紫竹斋的小厨房。今日一早又让人送了吃的来。”

锦鱼暗暗感激刘氏周到,匆匆吃过,便换了身素净衣裳往古香堂来。

进了屋子,见景阳侯已经到了。她便硬着头皮,看了一眼许夫人。

步步锦的窗格子里透着外头青色的天光,照着躺在炕上的许夫人。

一眼看去,与昨日差不多的情形,只是身上穿的不再是辉煌灿烂的诰命服,而是浅褐色的粗布麻衣,半白的长发散乱着。那一张全无生气的脸孔乌青惨淡,看着十分吓人。

景阳侯仍是坐在昨日的位置上,正对着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旁边的海棠花几上放着一张白纸。想来是许夫人重新写的遗书。

锦鱼冲她爹行了一礼,伸手拿起遗书看了起来,仍是红色的血书,纸上泪痕斑斑。

“命妇许氏宝敏泣血启奏皇帝陛下御前……臣妇出身于世代清贵之家,及长嫁于簪缨钟鼎之族,憾德行有亏,枉称贤良,未守妇德,因妒生恨,毒杀陪嫁婢女文氏,使卫许两氏满门蒙羞。愧对天地君上父母,愿以一死,以赎罪孽。盼吾皇天恩浩荡,怜臣妇一时糊涂,认罪之心至笃,爱子之心如渊,莫因臣妇之过,牵连臣妇之二子二女。尤以幼女锦心,婚配坎坷,敬国公府本已拟为之请封诰命。若今受臣妇所累,不能得此天恩,则臣妇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矣。祈颂圣恩垂示。命妇许氏宝敏泣血顿首再顿首伏叩圣裁。”

锦鱼读着读着,眼中渐渐模糊。

许夫人虽是杀了文氏,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妒字。

若无爱,又何来妒?许夫人嫁错了人,更爱错了人。

不知道昨日许夫人面对她爹的狠心绝情,是不是早已经万念俱灰?

捏着那薄薄一张纸,她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景阳侯道:“你先坐下吧。”又吩咐晴雾着人去叫大郎二郎刘氏杨氏。

晴雾飘出去吩咐人不提。

锦鱼扶着桌子,软手软脚地慢慢坐下,偷眼看她爹。

就见景阳侯也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皮肤松弛发黄,鬓角都露出白霜来。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要替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就算这次她爹没有丢掉兵部尚书的位置,亲自逼死结发妻子的这件事,也必将成为心里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她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劝说,便无声地坐着。

“我是不是错了?”却听她爹声音嘶哑地问。

锦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的哪件事呢?

“爹爹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识人不清,又狠心绝情。她昨日问我……这一生,是否对她有过真心……我竟是答不上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她的亲事,是老侯爷定下,老太太也同意。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我以为只要我严守嫡庶之分,让她坐稳夫人之位,便够了。却原来并不够。这一辈子,就好像一场大梦,醒来不过一身粗衣布服,什么也没有。”

她爹的声音很模糊,好像在呓语。

锦鱼心头发酸,眼中又落下泪来。

谁对谁错,她也分不清。

想了半天,她哽咽着问:“那……爹爹这一生,可有对谁真心过?”

景阳侯半天没回答。

就在锦鱼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时,他低声道:“你娘。”

锦鱼心中一痛,目光落在许夫人的身上。

“她比我先看明白我自己,所以才对你娘下了手。”

锦鱼却轻轻摇了摇头。若她爹对她娘是真心,又怎么会舍得撇下她们母女十五年?

也许有些人的真心只有这么多,比不上别人的真心吧。

可她也不能选择父母。纠结她爹是什么样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便擦干眼泪,转了话题,问了问该如何发丧等事。

一时听得外头丫头来说大郎二郎他们来了。

景阳侯便不动声色地把那封遗书收到了袖中。

四人一进来,这屋子就显得有点挤。

锦鱼忙起身见礼。

卫大郎卫二郎哪里还顾得上,一个箭步就冲到炕前,伏在许夫人的身上痛哭失声。

刘氏与杨氏站在他们两个身后,也是哭声不止。

四人这样哭了半天,卫大郎不知道想起什么,转过头来,直奔到景阳侯面前,颤声道:“母亲的遗书呢?昨日她还说自己是冤枉的!怎么今日就认罪了。父亲!你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

景阳侯半垂着眼眸,态度倒也平静,道:“大郎,你母亲做错了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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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只是天网恢恢罢了。”

“你放屁!你血口喷人。娘不会杀人,不会做那样的事!我记得,我都记得。文氏是娘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情同手足!二妹三弟都是养在娘的院子里,吃穿用度,都跟我们一样!她怎么可能杀文氏!”

卫大郎昨日脸上被刘氏也抓了好几下,此事表情狰狞,直接开□□粗。早忘了景阳侯是他爹。

屋子里,其余人等都十分安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震惊了,连哭声都停下了。

锦鱼却更加肯定,老太太没弄错,没冤枉人。

以许夫人的心性,怎么可能真容忍一个丫头出身的小妾生下的孩子,跟自己的孩子平起平坐?

“母亲的信呢?母亲的信呢?我要替母亲去伸冤!”卫大郎直逼到景阳侯的跟前,居高临下,目呲欲裂。

景阳侯抬眸,冷眉冷眼地盯着他:“什么信?”

卫大郎仰面大哭,旋即又大笑起来,道:“我知道了。娘是你逼死的!你早厌弃了娘,巴不得趁这个机会,整死她。她死了,好给姓秦的贱人挪地方!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我要去击登闻鼓!”

景阳侯气得满脸胀红,拍桌大骂:“糊涂东西!你是要把全家都拖下水替你娘陪葬么?!”

锦鱼在旁边听他又骂她娘,气得浑身发抖。

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还不够,还嫌事情不够大,居然还敢威胁去敲登闻鼓!

实在不能再纵容下去。

第124章生恩养恩

她水眸圆睁,凌厉地看向晴雾:“还不赶紧打晕了他!”

晴雾微微一怔,却二话不说,飘身上前,一扬掌,卫大郎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晴雾甚至还仔细地扶住了卫大郎轰然倒下的身躯,以免砸在景阳侯身上。

卫二郎今天倒是挺奇怪,不像平常那样事事都跟着卫大郎行事。

见卫大郎又被打晕,他脸色苍白往旁边直躲。杨氏也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袖,一脸惶恐。

锦鱼这才转向刘氏:“先把他抬回你们院去吧。就是捆着绑着,也不能让他再出来闯祸了。”

刘氏昨日挨了卫大郎的巴掌,右边脸还肿着,嘴角也青了一块。

听到这话,狠狠瞪了眼已经人事不省的卫大郎,点了点头。

晴雾便叫了一声,外头进来四个婆子,把卫大郎给抬走了。刘氏却没跟着一起走。

锦鱼见卫二郎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也有些不忍,便对景阳侯道:“爹爹,夫人的绝笔不如给二哥哥看看。回头也好让二哥哥劝劝大哥哥。”

景阳侯闭了闭眼,长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信来,却并不递给卫二郎,反递给了刘氏:“你来念给他们听吧。”

也许还是防备卫二郎冲动之下毁了信件。

可见景阳侯对这两个儿子到底有多失望。

刘氏接过,低声念了一遍,没什么感情。

杨氏却又嘤嘤哭起来。

卫二郎一边听,一边不断抬着衣袖抹眼泪。

景阳侯见了,想了想,还是对刘氏跟卫二郎道:“这事牵扯到朝堂之争。你们好好劝劝大郎,不要落入了别人的陷阱。搞到毁家灭族。他也该明白,这侯府世子不是那么好做的。若他再这样糊涂冲动下去,这一大家子人,我实在不放心交给他。”

刘氏脸色大变,悚然一惊,忙急切道:“父亲,我……我会劝他的。我会好好劝他的。”

卫二郎却只抹了抹泪,点了点头。

景阳侯大概实在是累了,从刘氏手里取回那封信,仍是放到袖中,便起身道:“锦鱼,你就辛苦些,在家里住下,主持下大局吧。刘氏,你有什么事,先问过她。”

锦鱼叹了一口气,跟刘氏一直送他到古香堂门外。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葳蕤的一片雪白的蔷薇之间,正要转身回去,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个人来,身材瘦瘦的,个子也不高,穿着一件大红的直缀。

明明就在她面前,又是那样亮眼的颜色,看着却没有什么存在感。

她不由吓了一跳。原来是卫三郎,也不知道他在这门口站了多久了。

这个弟弟,她不亲。卫三郎在卫家也没什么存在感。她从回到卫家到现在,总共怕也没跟三郎说过十句话。

可现在看他这样,又不由有些可怜这孩子。

这府里大概人人都知道了许夫人的事,唯独他还不知道,居然穿了件大红的衣衫来。

若是知道了许夫人真的杀了他亲娘,想必冲击会很大。

许夫人贤名远播,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把锦芬跟卫三郎都放在自己屋子里,与自己的儿女一同养大。

人人都说她重情重义。

再加上,楼氏也是她的丫头。也是安安稳稳的,还生了女儿。

这样一个满京知名的贤良人,谁能想到文氏会是死在她的手上?

锦芬跟三郎肯定更想不到。这个从小视作母亲的人,其实是杀害生母的凶手。

不过这事他们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反正丧服还需要时间准备,穿不穿红,也不打紧。

她便问三郎:“你要进去看看吗?”

不想三郎眼神飘忽,双眼微眯,半天道:“她真死了?”问完了话,嘴角还诡异地翘了翘。

锦鱼骇然,不由望了刘氏一眼。

只见刘氏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虽觉得三郎的态度有些诡异,可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再说也已经答应了要带他进去。

她便点了点头。

卫三郎眼神忽地一亮,好像暗夜里突然点着的灯,却冒出的是一抹幽蓝的火,更显诡谲。

他点了点头,抬脚越过锦鱼与刘氏就往里走。

锦鱼跟刘氏又对望一眼,忙追上去,紧跟其后。

一时进了东梢间,就见卫二郎正坐在椅上,低头呜呜呜地哭。

杨氏坐在另一张椅上,却是红着眼,正发呆,见卫三郎走进来,她叫了一声“三弟。”

卫三郎却恍若未闻,反而径直走到炕前,垂头去看许夫人。

卫二郎住了哭,跳起来怒道:“你怎么这般不懂事,居然穿件红衣来!”

锦鱼骂他们吵起来,正想上前劝架,谁知卫三郎不怒反笑,而且越笑越大声。

锦鱼心道:这卫三郎莫不是伤心过度得了实心疯了吧。

卫二郎见他居然敢笑,哪里还忍得住,跳起来,扑过去揪住他的领子,大骂道:“生恩不如养恩,这些年母亲可没亏待过你跟你姐!”

卫三郎的身体却像一根木头戳着不动,可脸上仍是在笑,笑得两行眼泪流到腮边。

卫二郎抬手“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卫三郎却是微微一怔,突然止住笑声,扬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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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给了卫二郎一个耳光。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向最没存在感,最顺从的卫三郎,居然打了卫二郎。

连卫二郎自己大概也是太过意外,双手揪住卫三郎的衣衫僵着不知所措。

就见卫三郎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恨声质问道:“生恩不如养恩?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你可知道天天对着杀母仇人,还要喊她母亲是什么滋味!你可知道……要一个七岁的孩子保守这个秘密有多痛苦,多煎熬!你们母慈子孝一家欢乐还不够,杀我母还不够,还要拿我跟我姐姐来装贤良博名声!告诉你,她死得还是太容易了。白废了我一番苦心。她就该身败名裂,就该下大理寺的大狱,就该尝尽千般苦刑,就该被腰斩于市!”

锦鱼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如遭雷击。

卫三郎……居然早就知道,居然一个人保守了这个秘密整整八年!

一番苦心?难不成这件阴私是卫三郎告诉顾家的?不是他们猜测的诚亲王?!

诚亲王只是在后面推波助澜,让这件事闹到金殿?

卫三郎到底恨许夫人和卫家到了何等地步,才会走这一着险棋?!

他这样等于是背叛卫家。

卫家便再也容不下他了。

这是何等玉石俱焚的决心。

实在是太可怕了。

卫三郎吼完之后,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在众人的惊惧莫名之中,扬长而去。

锦鱼忙叫晴雾:“现在可不能让他走出卫家。”

晴雾追了出去。

一时回来问怎么处置。

锦鱼想了想:“先送去紫竹斋,看管起来。”

*

这一天真是短暂又漫长。

她跟刘氏杨氏卫二郎分了工。

杨氏负责照看孩子们。

刘氏负责派人安排灵堂、打发丧服,侯府挂白,着人各处报丧。

外头男宾就由卫二郎暂时应对着。刘氏早派了人去叫江凌回来,帮着在外头主持大局。

锦鱼则负责接待陆续前来的女眷。也没现成的丧服可穿,只能让人裁了两块白麻布,披在身上。用白麻绳当腰带勉强系上,权作丧服。

最早赶来的是二房三房的人。锦鱼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只说许夫人怕连累全家,还是选择了承认罪行,也免到大理寺受尽折辱。二房三房虽是惊惧,倒也没闹腾。

不到中午,锦熙锦芬锦兰等也全都赶了来。

一个个又哭又闹,锦鱼只能是各种的解释安抚。

尤其是锦熙,跟她关系本来就好,虽然对许夫人和锦心的事也多有不满,屡次规劝,可是如今许夫人落个这样的下场,锦熙还是所有女儿中最伤心的,哭得几度昏厥过去。

锦鱼只能把她送到垂碧馆,让楼姨娘跟锦柔照顾。反正这两人,她现在也不打算放出来。

锦芬却又是另一样。

她是又哭又骂,吵着要见景阳侯讨公道。

可是文氏已经过身多年,现在还能还文氏什么公道呢。

普通人家,又不像是皇家,能追封个什么皇贵妃。

锦芬不过是想替自己捞点好处罢了。

锦鱼被她吵得实在厉害,便让人送她去紫竹斋,见卫三郎。

让这姐弟两个互相安慰。

锦兰则是唏嘘不已。又有些好奇事情真相,陪她坐着,无人时就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锦鱼早就身心俱疲惫,哪里有精神应付她的打听,只劝她道:“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等事情过去,我再慢慢跟你说罢。”

锦兰虽有些不满,不过也只酸酸地道:“咱们家这些女儿,明明你才是唯一一个在外头长大的。如今,倒成了家里最得宠的女儿。你娘可真是有本事。难怪能活着当上诰命夫人,还有儿子傍身。夫人这一走,这侯府就是你娘的了。”

锦鱼闻言不由朝她横眉怒瞪了一眼。

锦兰缩了缩脖子,立刻转了话音,长叹一口气,道:“说来最惨的是我。当初我姨娘……是老侯爷赏给侯爷的,可是出身青楼,虽是清官儿,可侯爷那脾气,一直嫌弃她。她最后也是一病没了。”

锦鱼倒没听说过这个。老侯爷也太奇怪了。居然从青楼赎了个清官儿来给她爹作妾?是觉得儿子太正经了,想让他不正经一下么?

便问锦兰姨娘得的是什么病。

锦兰道:“你回府前两年,她才走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在那种地方呆过,吃过什么不该吃的药,她生下我后,一直就病歪歪的。拖到看我成家,这才走了。”

锦兰说着,想起她姨娘,便放声哭了起来。

正赶上外头有人来,也不知道是谁,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道:“唉,我这小姑子对这些个孩子是极好的。难怪她们伤心。”

锦鱼与锦兰互相对视一眼,顿时都不觉得悲伤了。

有锦兰在,她便托锦兰先招呼着人,抽空去看了一趟老太太,在老太太处陪着吃了午饭。

老太太担心侯爷,她又去望燕楼看她爹。

进了楼,却不是寻常的那间书房,而是旁边的卧室。

她还是头一回进这间屋子。

家具都是小叶紫檀,花色繁复精致,步步锦架子床上挂着闪金琉璃色纱帐。

明明十分气派,可屋子里气氛却是十分压抑。

青景阳侯躺在罗汉床上,有气无力地。

江凌居然也在。她还不知道江凌已经回来。

锦鱼便问江凌怎么回事。

江凌拉了张空椅子靠近自己,让锦鱼坐下,才道:“那封信……我看是不太妥当。可是不交给皇上,也不妥当。倒有些两难了。”

锦鱼把那封信的内容想了想,也想不出来哪里不妥当,若说最不妥当的,怕还是许夫人死到临头还想着为锦心要诰命。

便问江凌哪里不妥。

江凌道:“许夫人半个字没有提到侯爷。更没说侯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锦鱼不由怔住。仍是有些不明白,便问:“可是就算许夫人说了,皇上也可能认为是许夫人在包庇侯爷。毕竟侯爷倒了,对……”

她说到这里,却突然脑子灵光一闪:“你是说……许夫人故意的。要陷害侯爷?却苦苦哀求皇上不要牵连她的二子二女。难不成她还幻想着皇上撸了侯爷的爵位,把这侯府传给大哥哥?!”

江凌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娘子可真聪明,一点就透。”

锦鱼只觉得许夫人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

江凌却点点,分析道:“许夫人之错,并非什么株连九族的大罪。若她明明白白写清楚,岳父并不知情,皇上若是还想用岳父,便可以以此为证据,对岳父小惩大诫一番,走个过场。也不会连累到世子还有其他的子女。可是如今,她只字不提岳父,却偏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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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累到她的孩子。这样岂不是在暗示皇上,岳父知道此事,会被连累。岳父出事,自然有可能牵连到侯府世子之位。所以才需要特别求情,求皇上不要牵连到她的孩子。”

这番话多少有些绕。

锦鱼慢慢想了一会儿,才算理明白。

不由连连摇头,许夫人真是又蠢又毒,临死都要拉侯爷做个垫背的。偏又蠢到以为皇上会因为她主动认罪自杀就对她儿子开恩,惩处了侯爷后,把这侯府爵位传给她儿子。

她所犯之罪,本就当诛。

如今不过是畏罪自杀,有过无功,拿什么向皇上求情?

如果她与皇家感情深厚也就算了,不过只是普通的命妇。

皇上连她长什么模样怕也搞不清楚。

怎么会因为她临死求情就开恩?!

“那不送上去呢?”她问。

这回回答她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景阳侯:“不送上去……想必皇上会以为是我杀她灭口,不是她自己求死。”

锦鱼:……

这里最不了解皇上的人就是她了。景阳侯跟皇上的时间最长,这个猜测多半是对的。

确实是两难。

而且她爹现在禁足在家,也不能到皇上面前去亲自替自己分辩。

这折子若是按正常的规矩递上去,怕是皇上看都不看。

大理寺再严刑拷打王妈妈。

以王妈妈对许夫人的忠心,听到许夫人死了,说不定一气之下,会诬告侯爷。

最后做成铁案。侯爷被牵连,许夫人也就白死了。

真是没想到许夫人的遗书,会让这件事又陷入僵局。

可她也明白。她爹去劝说许夫人,已经是万分难堪。总不能自己替许夫人写下一封信,逼着许夫人照抄吧?

她爹再狠,可也没狠毒到这个地步。

何况也没想到,许夫人竟然这样异想天开,临死也要拉侯爷下水。

她只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向江凌。希望他能想出个办法来。

江凌眼里眸色微深,冲她轻轻点头,这才转过头对景阳侯道:“岳父,若是信得过小婿,就把这封信交给我。我来处理。”

景阳侯连番事故,早就心灰意冷,点了点头,道:“我这一辈子……最糊涂的,就是识她不清。到得最后……虽然狠心,却又不够狠毒。”说着翻身起来,出到外间书房,提笔刷刷刷写了一封折子,写完递给江凌。

江凌接过展开,锦鱼也凑过头去看。

就见上面抬头写了她爹的官衔名字:景阳侯兵部尚书臣卫简奏请皇上圣安。

下面的字迹多少有些潦草,很短。

“臣追随皇上数十载,虽披肝沥胆,宵衣旰食,惜德薄能鲜,于国于君无功,于家于子无德。愧悔无地,今请辞兵部尚书一职,自请削爵降等,躬请圣裁。”

锦鱼看得心惊。她爹这是不但要把兵部尚书一职拱手相让,还愿意削爵降等。

这个惩罚实在是泰山压卵、犁庭扫穴,过于重了。

她忙劝道:“父亲何必如此,皇上如今身子还健旺,定然不会想把这事闹大的。”

景阳侯摇了摇头,哑声道:“你不懂。我后来虽自觉看透了她,知道她并非真贤惠,可……也从未没想到她竟如此不堪,如此愚蠢。可想想,我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这一辈子,我们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底是我更可悲,还是她更可悲……这个官,我不做也罢。”

锦鱼无言以对。

江凌想了想,一个字没劝,只收了折子。

*

第二日江凌一大早拿着这两件要紧的东西去上了朝。

锦鱼在家守灵接待来吊丧的女客。

也许是风声已经传出去了。

相比之前宁哥儿的满月宴,国色天香园都装不下,如今景阳侯府却是门前冷落。

该来的亲友,只是派一两个人来意思意思。

江家王家钟家定北王府倒还是打发了人来吊丧。

叫锦鱼有些意外的倒是敬国公府。

他们一家子全来了。

当时已经快正午。

锦心穿着白衣,在灵前磕了几个头,默默掉了几滴眼泪,就跟着敬国公夫妇和柳镇回去了。

也没问她其他姐妹在何处,也没说要留在娘家帮忙。

锦鱼瞧她,实在也不像有多伤心的模样。

想到许夫人千方百计,死到临头还惦记着她的诰命,不由感叹锦心凉薄太过,对她更是不喜。

待送走了敬国公府的人,外头终于有人来道:“五姑爷回来了。”

锦鱼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得有没有人来,让刘氏一个人守着,自己飞奔着回到紫竹斋。

进门就见江凌已经换了丧服,脸色安静,并无沉重忧虑之色。

她慌得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就定了。

想着时间紧,便也不让江凌解释,拉着江凌先去望燕楼。

进门见她爹躺在罗汉床上,见到他们两个,自己翻身起来。

她忙叫小厮送来茶水,点心。

自己亲自己奉了一杯热茶给江凌。

江凌望她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热茶,才把事情经过说了。

*

今日大殿之上,正事处理完毕,大理寺左断刑司少卿果然当殿奏报皇上,说许氏畏罪自杀,是为了包庇景阳侯。又拿出了王妈妈的证供。

王妈妈在供词上说:她毒杀文氏,景阳侯确实不知情。可过了几个月,景阳侯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这事,很生气,冷落了许氏一些时日。可最终还是看在四个孩子的面上,决定包庇许氏,只叫她善待锦芬与三郎,把这事硬压了下来,还给了文家一百两的封口费。

大理寺左断刑司少卿要求皇上批准提审景阳侯。

江凌见事情发展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便安静呆在旁边,没急着上前替景阳侯辩解。

大理寺左断刑司少卿这个要求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太子与袁相一派人的极力反对。

景阳侯若是进了大理寺,大理寺拼了命也会把这个案子做实了。

景阳侯是堂堂一品军侯,当朝的兵部尚书。

这兵部尚书的位置,那是多香的一块大饼啊。

太子跟袁相能让诚亲王白抢了去?

自然唇枪舌箭地吵了起来。

两边吵了一阵子,皇上也觉得头痛,总算想起江凌来了,便召他上前问:“许氏到底是怎么死的?景阳侯到底知不知情?”

江凌见时机已到,这才把景阳侯的折子递了上去。

皇上看后沉默半天,递给身边大太监,让念出来给众人听。

那折子写得极短,倒是铿锵有力。

丝毫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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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辩解。

太监念完,整个朝堂上都鸦雀无声。

江凌拿眼偷看各人表情,倒也能大约看出来各人心思。

景阳侯平素为人平和中正,公忠体国,官场人缘不差。

朝中这些人谁家没个妻妾之争?

自然都心有戚戚,为了点这样的事,丢官削爵,处罚未免太重。他日轮到自己家岂不也会如此?

再说虽有王妈妈的证词,可也不过是空口无凭。

便再偷偷去看皇上。

就见皇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耐烦,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上后宫那么多,暗中也是互相内斗不止,一堆烂事。

皇上自己都不能保证宫里干干净净,景阳侯家出点事,不挺可以理解的么?

他料定,同情景阳侯的人必是不少。

果然没过一会儿,便有太子一派人开始站出来替景阳侯求情。说他罪不至此。

人一多,诚亲王的人就沉不住气了。那大理寺少卿立刻开始污蔑,说许夫人未经审结便自杀身亡,谁知道是不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吵着要派仵作去验尸。

江凌在旁边听他们争吵,见闹得火候差不多,大理寺少卿中了计,才把许夫人的遗书拿了出来。

又语气十分沉痛地跟皇上说:“罪妇许氏前日已经上吊自杀过一回,所幸被下人救下。景阳侯府还特意请了马太医去替她诊治。谁知道她当晚又服毒自杀,一来想必是认罪之心甚决。二来,怕也是知道,大理寺左断刑司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

他顺带手把左断刑司给阴阳了一下。

遗书呈上,皇上也不看,直接叫太监念出。

这份遗书一念完,满朝文武又再度都陷入了沉默。

皇上睁着眼睛,愣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125章冲冠震怒

景阳侯听到这里,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叫小厮拿块滚热的毛巾子来烫烫脸。

锦鱼不解何意,只当他是疲累了,便忙走到门口去叫人。

一时热毛巾端了过来,锦鱼接过手,亲自伺候景阳侯。

景阳侯拿毛巾捂了一下脸,便取下揉成一团,扔在红木盘子里,转头看向江凌:“你大概是天生做官的材料。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今日这事,你实在处理得极妙。”

江凌微微一笑,道了声“过奖”。

锦鱼隐约有些明白,江凌这是把她爹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给皇上看了她爹接受处罚的决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皇上还不知她爹何罪,看到这样重的惩罚,难免心生不忍。

如果对方就此作罢,江凌大概就不必把许夫人的遗书呈上去了。

接下来对方见情形不利,开始着急,随口攀污,他才拿出遗书。

这样做的微妙之处就在于,大理寺先有了证据,逼供王妈妈,拿到证词污蔑她爹。表面上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大理寺被逼急后,却空口无凭怀疑许夫人是她爹杀的。

江凌有遗书这件物证,还有马太医这个人证,足以证明她爹是清白的。

虽然从头到尾,江凌都没有直接去否认她爹包庇许夫人这个已经被大理寺做实了的罪状,但却通过许夫人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衍生出来的案子结果,暗示皇上大理寺办的案子有问题。

这就会让皇上自己去联想。皇上什么人?自然是想得比一般人多,比一般人深。皇上自己就会怀疑,既然这件事大理寺办得糊涂,那之前王妈妈的证词呢?是不是也是糊涂的?

大理寺自然不可能真糊涂,那么大理寺为什么要假糊涂呢?

原因还用问吗?当然是政争了。

一旦让皇上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件刑案,而是一件党争构陷案,那么许夫人遗书里替不替景阳侯开脱,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尤其是许夫人最后还天真到想替锦心求诰命。对皇上来说定然也觉得匪夷所思,她爹也算个能人,居然娶了这么位愚蠢的妻子!对她爹的同情自然也会更多一些。

她没去接她爹的话,反正她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爹肯定也只会把江凌夸得地上无天上有。

她更关心最后的结果,便问:“后来呢?”

江凌神色难辨,想了想,正要开口,却听得外头脚步杂沓,有人站在门口道:“外头有宣政殿的公公来传圣旨!让卫家满门接旨。”

满门接旨?跟满门抄斩还挺接近的,听起来就怪瘆人的。

景阳侯眉头紧锁,脸色微白,忙叫人来给他换衣。

锦鱼与江凌便急忙离开了望燕楼。

他们不算卫家人,但还是可以到前头去看看情况。

一时到了前院天井之中。两人便躲进了一处花厅的隔扇门后,朝外看去。

此时正是四月底,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

刘氏看来接旨也是有经验的。

这么快,天井正中已经摆放好了长条盘螭花梨木翘头香案。

案上供着明黄金龙黑轴圣旨。

一个年约四十许的红衣大太监站在旁边。身后站了两个蓝衣小太监。

风软软地,吹得香案上的香头一闪一闪地红,喷出一缕又一缕飞蛇似的轻烟。

江凌贴在锦鱼耳边道:“那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姓张。”

锦鱼点点头。见这张公公脸色严肃,一颗心不由吊到嗓子眼里。

默默等了大约有两刻钟,天井中便跪满了人。

卫家人都到齐了。

那张公公才清了清嗓子。

两个小太监便上前拿起圣旨在张公公面前展开。

就听张公公念道:

景阳侯府上下听旨。

今日朝堂之上,朕得阅罪妇许氏遗书,冲冠震怒。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偏罪妇许氏,一不守护卫家,二不回护夫君,三不庇护其余子女,只知自己亲生之儿女。其暗室私心,昭然若揭。

足见其素日贤名,不过矫言伪行。

许氏身为诰命,犯下大错,不知悔改,竟妄以一死,要挟皇恩!其心可诛!

今特旨夺其诰命。令其二子永世不得承袭景阳侯府。二女永世不得封诰。

以此诫示天下妇人,当恪守妇德,嘉言懿行。

否则必如许氏,身败名裂,死于非命,更会累及子女前程!

钦此。

某年某月某日。

锦鱼在门扇后面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身子僵硬,半天动弹不得。

实在是,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许夫人其心不善,临死还想暗暗阴景阳侯一把,结果叫江凌一番运作,她爹毫发无伤,许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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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倒把自己的孩子全赔进去了。

最惨的就是锦熙,明明什么都没做,居然也被拖累得永世不得诰封。

也不知道许夫人地下得知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后悔得又活过来?

圣旨念罢,天井之中响起哭声一片,有人当场晕了过去。

视线所限,声音杂乱,锦鱼也没弄清楚是谁。

倒是她爹还沉得住气,带头叫了一声谢主隆恩。

那张公公这才露出笑脸,客客气气地扶着景阳侯起了身,寒暄了几句。

她就看见她爹跟着张公公走了,也许是去送人出门。

锦鱼长长松了一口气。

皇上这是分明还想用她爹。这么长的一篇圣旨,一个字没提景阳侯。

许夫人却是罚得极重,还连累了四个子女。

皇上对景阳侯府的惩罚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靠上江凌身上,低声问她爹的处置如何。

江凌便道:“皇上在朝上,便已经说了,让岳父闭门思过三个月,再回朝复职。这期间兵部尚书一职,由敬国公暂代。”

锦鱼见自己果然猜对了,不由翘了翘嘴角。

这一次真是几番波折。险中又险。

若不是她从老太太那里探明了真相,她爹跟江凌都真信了许夫人是冤枉的,侯府现在说不定已经烟消云散。连江凌也免不了受到牵连。

见左右无人,她轻轻凑上前,将红唇在江凌玉白的腮边轻轻一蹭:“卫家这一回,可都多亏了夫君周全了。”

江凌嘴角一勾,顺势长臂伸过,揽住她的细腰,俯下头来,在她唇上一印,这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可要守孝了。”

本朝出嫁女只需要服丧三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锦鱼便忍不住有些想笑。

两人正偎依一处腻歪,却听得外头有人叫:“老太太……老太太……”

锦鱼惊得一跳,推开江凌,飞快奔了出去

却见前排当中一堆人围着。

见她来了众人纷纷闪开让路。

她走进人群,就见老太太品冠大服,狼狈地坐在地上,身子歪斜,依着花妈妈,脸上全是泪痕。

她忙叫道:“还不赶紧抬张春凳来。”

自有人跑着去了。

她扭头看时,却不见刘氏。

她也不顾不得问怎么回事,忙蹲下身子,伸手握住老太太枯瘦的手,安慰道:“祖母,没事了没事了。”

老太太听到她的声音,睁开浑浊的泪眼,哭了出来,道:“菩萨保佑啊,亏得你跟你姑爷是个明白的。皇恩浩荡,这件事,算是总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万幸啊万幸。”

锦鱼眼中一热,点了点头。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便抬眼去找刘氏。却没看见,忙问豆绿。

豆绿道:“刚才听到圣旨,世子爷晕了过去。大奶奶叫人抬着他,送他回去了。”

锦鱼:……

*

许夫人杀害妾室,自杀之后,又被皇上叱骂重责之事闹得满京皆知。

卫家在丧事上自然是尽量低调。

景阳侯闭门不见客。

卫大郎丢了世子之位,接到圣旨,当场就气晕了过去。

醒来又被刘氏不停地臭骂,彻底气得病了,也推说不肯见人。

卫二郎也缩着不肯出面,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羞愧,不敢见人。

卫三郎因为背叛家族,景阳侯叫人把他打了一顿,暂时关进了祠堂。

几个女婿,本来宜春侯世子对锦熙还不错。

可是锦熙受了无妄之灾,在宜春侯府被婆婆骂得抬不起头来,天天受气。因此两人也不能过来帮忙。

锦芬之前跑去望燕楼闹,景阳侯破例见了她一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锦芬倒是欢天喜地地走了,从此没再出现过。

只有锦兰,虽不是天天过来帮忙,倒也隔三差五过来走一趟。

结果卫家明明人口众多,外头的事,只有江凌这个女婿替卫家撑着。

里面的事,刘氏心情崩溃,甩手不干。锦鱼只得叫茯苓回来,帮着一起当起了家。

卫大郎卫二郎都报了丁忧。自然得了批准。要在家中守孝三年。

*

七七四十九天,办完许夫人的丧事,景阳侯要开祠堂,正式把卫三郎逐出卫家族门。

许夫人犯了罪,其错当诛。

可是卫三郎勾结外人,导致卫家差点儿灭族,这么大的罪过,自然不可能放过。

在开祠堂之前,锦兰带着锦芬来找她求情。

让她去劝她爹收回成命。

毕竟景阳侯府虽然如今叫满京的人指指点点,可仍是侯门贵族,景阳侯也仍是堂堂兵部尚书,深受皇上信任。

卫三郎一个没有母族的庶子,被逐出父族之后,可以说是前程尽毁。

锦鱼虽不喜欢锦芬,但也有几分同情她跟卫三郎。

又不能不给锦兰面子。

她想了想,还是答应帮帮忙。

不过去劝她爹之前,她抽了一个下午的空档,特意到祠堂去见了一次卫三郎。

那间屋子算是私牢。

只有几个巴掌大的窗口有阳光射进来,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看着比锦心之前在敬国公府被关押的地方还可怕。

但是卫三郎却显得十分整洁。

圆领的蓝色直缀没有多少褶皱,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见到她还隔着栅栏笑着叫了她一声五姐。唯一让人看得出来的地方,是他走起路来,还有些不利落。

卫三郎似乎对是不是被逐出卫家,根本不在乎。也许他在背叛卫家之前已经谋划好了退路。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卫三郎让她心生忌惮,不由有些后悔,该让江凌跟她一起来的。

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怕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该办的事情办完。

她坐在椅上,轻声问卫三郎:“你出卖卫家这件事,你不说,其实也不会有人知道。你那天自己选择说出来,是什么缘故?”

卫三郎微侧着瘦削的脸庞,高挺的鼻子十分显眼。

也只有这个时候,锦鱼才看出卫三郎长得还挺像她爹的。

只是身材瘦矮了些。

卫三郎想了想,反问道:“五姐,你跟你姨娘被卫家放逐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恨卫家吗?你为什么要这样竭尽全力地帮卫家?”

锦鱼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

想了想,认真答道:“我只是觉得,这世界上没有谁就该天生对谁好。便是我们的父亲,生下了我,他对我好,我自然欢喜。他对我不好,我也不必恨他。更何况,我在洛阳庄……其实比在府里快活。”

卫三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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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怔了怔,脸上表情有些冷漠与不怀好意:“好个开阔的心胸。若你是我……你也能不恨么?”

锦鱼叹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不是卫三郎,她没有在许夫人的教养下长大。如果异位而处,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三弟,你跟我都没办法选择要投生在谁的肚子里。若说我比你幸运之处,不过是我娘比较傻罢了。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卫三郎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锦鱼想了想,还是本着善念道:“不过我能理解你的憋屈和愤怒。我当初回来,在家不过短短一年,已经看够了许氏那副虚伪的嘴脸。明明心里容不下姨娘们,也容不下庶子庶女,偏要拿我们来装贤良。”

说到这里,她心头一动,倏然猜到,卫三郎为什么要自已把背叛卫家的事主动说出来了。

果然,卫三郎听了这话,脸上勃然变色,大喊大叫道:“不错。她明明杀了我娘!还要把我跟我姐养在身边,叫人人都赞她对我娘有情有义!你知不知道,从小就有无数的人告诉我要感恩,天下没有比许氏更好的嫡母!许氏自己,她的几个儿女,天天在告诉我,我有多幸运。若我不知道感恩,便是狼心狗肺!你可知道,当我知道是她杀了我姨娘,我有多愤怒吗?那时候我才七岁!才七岁!”

锦鱼并不去反驳他,反道:“这时候,我这个做女儿的,倒比你这做儿子的幸运。我可以嫁人,离开卫府,你却不能。你想必是厌恶极了这个地方,恨不能彻底毁了它,自己一走了之?”

卫三郎突然顿住,凝视她片刻,放声笑了起来:“五姐!我真希望你在卫家长大!至少,我还可以有一个能说句话的人!你知道我姐那天到紫竹斋见我,说的都是什么狗屁话吗?!”

锦鱼摇头。

卫三郎笑得眼泪夺眶而出,沿着流到腮边,道:“她说娘早就死了。我们做什么她也不可能活过来。不如趁这个机会,去找爹,多要些银子!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

锦鱼倒一点不意外锦芬会这么做。

也大约知道为什么锦芬跟她爹谈后,会兴高采烈地离开。大约是利用她爹的愧疚之心,得了一大笔银子。

她便道:“其实我今日来,是她求我的。她想你留在卫家。你想吗?”

卫三郎双手抓住栅栏,笑得越发厉害,腰都直不起来。

半天才勉强抬起头来,眼泪仍是不断从他脸上滑落:“五姐……我从今往后,只当你一个是我的亲人。从小到大,没有人问过我……没有人问过我,我想不想,从来没有。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听了这话,锦鱼心头酸楚不已,眼眶一热,也流下泪来,便起身上前,抓住卫三郎扶着栅栏的手,轻轻叫了一声:“三弟。”

卫三郎却不再笑了,反呜呜地哭,一直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止住,抬起满面眼痕的脸孔,道:“我不想。他们每一个人,都叫我恶心。”

卫三郎果然不想再留在卫家。

他说出秘密,既是满足自己的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是为了让卫家赶他出去。

锦鱼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便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卫三郎想了想:“我会投靠诚亲王。”

锦鱼愕然。没想到卫三郎竟然会这样直言不讳地跟她交了底。

果然人还是要善良。

她若不是真的想帮卫三郎一把,今天就不会来,也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们当初的猜测竟然是对的。

顾家确实是通过诚亲王知道这件事的。

锦鱼想了想,谨慎道:“三弟,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他不是个好人。”

卫三郎又侧了头:“我不是相信他。而是……我早就已经投靠了他。如今得他帮手,才报了大仇,我不得继续投靠他。”

锦鱼沉默,并不想劝卫三郎。

卫三郎如果已经投靠了诚亲王,留在卫家,对卫家危险性更大。

想不到,姐弟之间已经走进了不同的阵营。

以后难免成为死敌。

而她不认为太子会输。

她想了想,斟酌道:“三弟,你如果只能去找他……那就尽量站远点儿吧。”

卫三郎眼中又闪起晶莹,十分动容,退后两步,朝她深深一鞠躬,道:“五姐,日后若是江凌落在我手里,我会放他一马,以全你我今日姐弟之情。”

锦鱼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给卫三郎同样的承诺。

她出了祠堂,便吩咐人,以后卫三郎的饮食等一切供应,都按卫二郎的规矩来。

后来,抽空,她把卫三郎的事,跟江凌说了。

问江凌要不要跟她爹交个底。

江凌想了想,道:“不必再刺激岳父了。他早晚总会知道的。”

她觉得有理,便写了一封信回复了锦芬,说这件事,她已经尽力了。

锦芬后来跑来闹了一场,她也没客气,直接叫蓝牌婢女给抬了出去。

卫三郎被出族后不久,王妈妈的最终判决也下来了。

大理寺判了她斩立决。

王家人那边,也不知道锦心怎么处理的,倒是没来闹。

转眼三月之期一过,景阳侯仍是复了兵部尚书之职。

这期间敬国公府顾氏得到了从三品的诰封。

羡煞一众年青小媳妇。

敬国公府连请三日流水席大肆庆祝。

京中达官显贵家家到贺。

一时京中人都只知敬国公府与顾家是姻亲,倒把卫家忘了个差不多。

锦心在敬国公府更是成了个隐形人。

便是有那知情的人家,暗中也只是道:“她娘许氏做下那样的事情,柳家没休了她,就算是厚道了。”

敬国公府的这些热闹,锦鱼都没有去参和。

她身上有孝,其实就算没孝,她也不会去。

名义上,她仍是敬国公夫妇的干女儿,可其实已经跟柳家没有什么往来。

*

转眼过了八月中秋,锦鱼脱了丧服,王青云成亲的日子就来了。

成亲前几日,锦鱼去给王青云送添妆。

领路的婆子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将她引到一处接待女客的花厅,连座位都不给安排,便又匆匆转身出去接待别的客人了。

她只得自己走进去,就见里面已经坐满了十来个客人。

虽然她进京这三年来,也认识了不少人,可关系好的,仍是那几家。别的人只是眼熟,让她叫名字,她可没有王青云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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