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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喜事大办
“今日到此为止。”柳连鹊抬眸,扫视着议事堂里一声不吭的亲戚们。
“已经两个时辰,诸位也该累了。”
他严肃起来说的话向来不容置喙,更何况和柳连鹊周旋两个多时辰,这些叔伯也确实心力憔悴。
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护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里头的情境。
他们只听命于柳连鹊和问荇,但凡其他柳家人敢对柳连鹊有半点不敬,他们就会上前制止。
“大少爷慢走。”
送走柳连鹊,柳培聪脸上已经没了半点得色。
他坐在梨木椅上,背后让汗沾湿了大半,光靠着衣服够厚才没显现出来。
他的狼狈就像藏在外衣里的汗般,不明显,却渗透着身体的角角落落。
柳连鹊知道的远比他能想得多,之前他当自己大哥无能,所以偷摸改本家的账、还利用生意的便利顺利润,中饱私囊。
这桩桩件件,年少时的柳连鹊其实全都知道。
只是当时岁数过小的他没有权利提,往后柳连鹊分身乏术,大权并非尽数落在他手里,又没了心力提。
“二叔,我知道您当时动些小账也是情急,所以有些往事,我也不会计较到底。”
一个时辰前,柳连鹊不咸不淡几句话,说得柳培聪坐立难安到现在。
想到柳连鹊那张脸,柳培聪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他做过的这些陈年烂事没被柳连鹊摆上台面挑明,当然不是柳连鹊和他客气、给他留余地,不过是这小兔崽子想要掣肘住他。
明面上是退让,实际上是警告。
一个嫁了人的哥儿还想要警告他,这让柳培聪感到非常难堪。
可他又毫无办法,看柳连鹊这架势,若是其他亲戚不服软,他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都是跟问荇那疯子久了,柳连鹊干事也透露出隐约的疯劲。
要是他家那孩儿有柳连鹊半分能干就好了。
柳连鹊一个哥儿皮相好看就足够了,要有这么大本事作什么?
但毋庸置疑,眼下柳连鹊寸步不让,他若是再跟柳连鹊对着干,能讨到的好处也会越来越少。
想到自家还有商号的事要管,柳培聪心中萌生出了隐秘的退意。
暂且先回家去,分好处的事往后再说也不迟。
脱离闷热的议事堂,柳连鹊的眉头渐渐松开。
“问荇呢?”
他记得问荇提着钱袋出去转了,现在看天色马上该擦黑,算时辰也该回到柳家。
毕竟问荇回家得向来准时。
“回少爷,少夫……问公子他还没回来。”跟在旁边的家仆嘴快,险些说错了话。
“但他中途回来过次,让小的把、吧这些给您。”家仆硬着头皮,把问荇随手买的画本子捧上来。
他也不识字,但是能猜出问公子买的不是正经玩意。
但柳连鹊并未在意他的口误,反倒瞧着心情不错。他瞥了眼话本花花绿绿的封面,又随手翻了几页,没仔细看就合上话本。
“我先去书房理些书,若是遇到他让他先去沐浴。”
“是!”
家仆得了令,和同伴挤了挤眼睛,两人赶忙告退。
“怎么回事?”
等到柳连鹊不见踪影,面白的家仆努了努嘴:“这是赌气呢?”
“我们少爷这么沉静的人哪会赌气,我看是要敲打那赘婿,叫他日落了还没归家。”
面色黝黑的家仆笑嘻嘻:“看他这几天得意的,这下吃瘪了。”
“少说两句,人又没得意到你头上。”
说到这处,面白的家仆心有余悸:“还好咱心眼踏实,当时没得罪过少爷呐。”
“就是,就是。”
“少爷人这么好,他们说风凉话是活该。”
……
和道人们商量好后,问荇拐去家面食做得好的点心铺子,提了红糖馒头、发糕和花卷。
进到屋里,却没看到柳连鹊的身影。
“我夫郎呢?”他叫住看门的家仆。
家仆勾了勾嘴角,却没敢笑:“少爷说他在书房待会,让您先去沐浴。”
“水已经给您热好了,若是您累,就早些休息吧。”
“他要在书房待到几时?”
家仆低下头:“小的不知,但看少爷的样子,小的斗胆猜测要待上几个时辰。”
问荇不说话了。
他规规矩矩洗了澡,在重新换了身得体又舒适的衣服。
水滴从长发上滴落,等到问荇的头发都快干了,柳连鹊还是没回来。
“我夫郎呢?”闲不住的问荇在床上躺了会,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又草草扎上头发去问家丁。
“少爷应当还在书房。”家丁耐心地答。
“我不认得他去的哪间书房,你带我去找他。”
家丁头皮发麻:“问公子,少爷没说……”
“那你给我指个路也行,我自己去找他。”问荇不依不挠。
“不会让他为难你。”
“公子请随我来。”
家丁无法,只能期望柳连鹊不会生气,遂带上问荇去找柳连鹊。
柳连鹊待的书房离两人居所并不远,门口有五个壮汉把守,但他们看到来者是问荇,纷纷心照不宣让开了道。
“夫郎,我进来了。”
“进。”书房里传来柳连鹊的声音。
问荇敷衍地敲两下,便推开了门。
柳连鹊正坐在桌前,手边摆了两叠书,眼前还摆了一叠。
他聚精会神翻阅着手里的书籍,似乎在从中筛选什么。
随手拖来把凳子,问荇凑到他跟前。
守在门口的壮汉心照不宣,替他们关好了门。
“你怎么来了?”
柳连鹊看完手里的书,这才慢悠悠问问荇。
“你这么晚不回去,我当然要担心了。”
问荇声音里沾了哀怨。
柳连鹊愣了下,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眼中露出歉意:“时辰是太晚了。”
他本想挑好想挑的书,再稍微看会就走,结果因为很久都没静心看过书,这次看书看得忘了时间。
他将左手边的一叠书推给问荇:“你既然喜欢,都拿回去看吧。”
“夫郎,我不喜欢看……”
问荇以为柳连鹊又要教他四书五经,可视线扫到书封上的字,到嘴边的话罕见地卡了壳。
问荇小心地随手翻了几本,这压根不是什么正经书,说好听点就是些言情的画本子。
而且似乎什么题材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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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最顶上那本是讲少爷小姐的,可被压在下边的还有说尚书郎和小将军的。
他夫郎为什么会找这种话本!
“你不喜欢吗?”柳连鹊诧异,“我看你今日去书摊买了话本,想着家里有,你拿来打发时间也好。”
问荇:……
他只是想逗柳连鹊玩,倒也没真的爱看话本。
“我不。”
“我才不看柳携鹰看剩下的书。”他轻哼。
“不是他看剩下的书,只是家里藏书多,所以难免会有几本话本。”柳连鹊好脾气地解释,“我寻了很久才找到这些,你若是不爱看,放回书架上就好。”
“我爱看。”听到柳连鹊找了好久话本,问荇当即变脸,“我特别爱看这些话本子!”
柳连鹊脸上这才露出些笑:“你喜欢就好,到时候带回家去。”
本来他就是想带些爱书离开,问荇若是有看得上的书,一并带走也是桩美事。
一摞花花绿绿的话本,一摞素淡的经书,两边对比鲜明。
问荇别过眼去,和柳连鹊走在前面,身后跟了群努力憋笑搬书的家丁。
少爷和少夫……问公子的感情可真好!
回到屋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柳连鹊去沐浴了,问荇躺在床上翻开话本,百无聊赖地看着。
毕竟是大户人家藏的书,问荇挑挑拣拣看了半天,尺度最大的描写也只是牵手诉衷肠而已。
画本上的小尚书正泪眼婆娑送小将军出征,两人握手的描写就有足足三页。
问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好看?”刚洗完澡,柳连鹊却穿着整齐。
坐在床头,他拍了拍问荇的肩膀:“既然看书,就直起身看。”
问荇不情不愿直起身,随手从床头的书堆里又翻了本。
他比起字多的书还是喜欢看画本,但书堆里的话本已经剩的不多,他自然也就不再挑拣。
“也不算不好看,就是没意思。”
他随手翻开话本来:“净是些依依惜别的场面。”
柳连鹊坐在他旁边,好奇地低下头看话本上的内容。他其实偶尔也看话本子,但对话本中的情节也没太大感觉。
今日问荇一提,他倒是有些兴趣。
他看书很快,只扫了两三行字,脸腾地红了。
“胡闹!”柳连鹊一甩袖子,反应激烈地站起身来,不自然地将原本就穿得齐整的衣服掖得更齐整。
没看到话本里内容的问荇不解。
他草草看了半页,顿时明白了柳连鹊为什么突然窘迫。
这话本不是柳家的藏书,是他随便在书摊里买的,里面的内容自然要露骨得多。
他买话本没仔细看,柳连鹊接到也没仔细看,所以没发现这八成正经内容里夹着两层不正经的。
问荇现在翻的这页上面不光有荤话,还有些不能提的场面描写。
————只见那妙人儿跪在地上,腿上白花花一片,吃吃笑着,摸着那孽根……
问荇“啪”地合上书。
“夫郎,我不是这意思!”
“你睡左边。”平时没正事都慢悠悠的柳连鹊动作极快,不知从哪抱来一床被子,面含警惕。
“今日你我暂且井水不犯河水。”
难怪问荇对柳家的话本毫无兴趣,原来是喜欢看这些床第间的事!
被柳连鹊合理推断成变态,问荇有苦说不出:“夫郎,你把这书收了吧。”
“你自己收着好了。”柳连鹊的声音半蒙在被子里。
“我看不得这些。”
说是分开睡,实际上柳连鹊后面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理亏,隔着床被子又和问荇靠到了一块。
他们都成婚了,他应当包容问荇些不上台面又伤不到人的小癖好。
柳连鹊想着,终于安心闭上了眼。
清早起来,问荇揉了揉眼睛再看床头,那本害得柳连鹊和他分被子的书还好端端摆着。
柳少爷一诺千金,说不收走,还真就不收。
柳连鹊躺于右侧还在熟睡。
他这几日同柳家人周旋,原本身体也没好哪去,连轴转使得他有些过于操劳了。
鉴于若是这本书还在柳连鹊跟前晃悠会影响两人感情,问荇放轻动作,蹑手蹑脚下了床,想要把这本描写“玉人儿吃棒子”的书毁尸灭迹。
可他手刚碰上书,被一系列响动声吵醒的柳连鹊骤然睁开眼。
时间定格。
没睡醒的他困惑地看着问荇按在书上的手,缓缓爬起来。
“当真……如此喜欢?”
他睡眼朦胧看着问荇,眼神里透露出丝缕无奈。
他经过一晚上,已经接受了问荇的癖好。
虽说清早看这书未免过于出格,可要是问荇,他也能权当没看见。
问荇忍无可忍,眼疾手快把书扔进柜子里上好锁,随后堵住了柳连鹊还想接着说话的嘴。
不清醒的柳连鹊不但没推开,还糊里糊涂应着他的动作,笨拙地顶了回去,轻轻蹭了蹭问荇的唇。
两人胡乱亲热了会,问荇身上本就松垮的衣服几乎大开,柳连鹊也终于被亲得清醒过来。
他浑身发热,却没匆忙推开问荇,只是等着换气的间隙,喘息着轻声道。
“现在是白日,把你那处挪开。”
他感觉到有什么……在顶着他。
问荇却没听他的话,低笑道:“夫郎分明也同我一般,还好意思让我挪开。”
“你先起开……唔!”
柳连鹊脑子里冒出书中的场面,红色从耳根爬到脖颈。
他还试图和问荇讲道理,可问荇使坏的指尖下移,又轻轻剐蹭了下,他立刻没了力气。
等他脑中嗡鸣声弱下去些,问荇却已经靠回床头,好整以暇看着他。
“夫郎说得对,白日宣淫的确不好。”
衣袍下露出他劲瘦的腰,流畅的肌肉线条滑入裤中。
青丝凌乱,略微上挑的眼中尽是晦暗不明又暧昧的情愫,眼尾也是淡淡的红色。
“………”
柳连鹊喉咙发干,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却逐渐落于下风。
抿了抿唇后,他将被子磕磕绊绊盖在两人身上,借此欲盖弥彰。在问荇的目光下,他迟疑着伸出手去,闭上自己的眼。
黑暗封闭的空间让他的心渐渐安下,却又跳得越来越快。
柳连鹊的衣带不知何时开了,问荇揽过他的腰,轻吻他眉心鲜艳的红痣,不再言语,却蛊惑他克制的动作愈发大胆。
“罪魁祸首”被锁在抽屉里,那点克制的、细碎的声音也被锁在屋中,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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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露出去半分。
……
“我、不、去————”
问荇耷拉着眼。
“你当真不去?”柳连鹊无奈地看着问荇。
不得不说问荇长得好看,连装生气都赏心悦目,像矜贵又不缺涵养的漂亮少爷在发火。
问荇知道柳连鹊希望他能听些分家的事,可他今天下午还得去找道士们,所以只能拒绝了。
“反正他们又不想让我去,我还是出去玩好。”
“都随你。”
柳连鹊给他腰上缠了个小锦囊,里头放上三两银子备用。
“早些回来,吃穿用都随意买,但别买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他意有所指,问荇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清早夫郎都教训过我,我自然是不会再犯了。”他真诚地说。
柳连鹊躲开他的视线,不自在地嗯声。
“去吧。”
问荇兴高采烈地离开,而今日过后柳培聪就要走,终于能够歇息的柳连鹊也心情颇好。
长生来得比通知的更早,问荇到客栈里,远远就看到长生坐在楼梯上发呆。
他现在的头发近乎全白,只有瞳色还是灰白,见到问荇,他冲着问荇招了招手。
“咕咕!”他肩头的鸽子拍了拍翅膀,只是因为还受伤着,翅膀的动作有些奇怪。
“你还好吗?”
“还行,暂时是死不了。”长生笑,声音有些沙哑,“你瞧着也不错,想必柳少爷也安好。”
“最近的事我都听小鲤说过,还得多谢你帮了醇香楼。”他咳嗽了几声。
“可惜我当时没法帮忙。”
问荇将带来的糕点分给道士们,失笑道:“你现在看着也不是很好,还是回灵山修养为妙。”
长生摆了摆手:“不行,我算是同辈里最了解长明的人,要是我回去修养,长明该怎么办?”
“你当时也说过,他暂时还没动静。”
长生严肃:“是,可只是暂时没有。”
“你在柳家这么长时间,想必也找到许多长明埋的镇物。”
问荇神色微微冷下:“是。”
不挖不知道,一挖他才发现,柳夫人当时引狼入室,在柳家里埋了多少隐患。
“就是这些镇物吸走了柳少爷的生气,让他体弱多病,又让柳携鹰心性更加浮躁。”
“他只是没动作,但之前惹出的麻烦还需要解决。”长生舒了口气,“否则等到他有余力作孽,就已经为时已晚。”
“所以我们当下除去挨个清理镇物,还能做些什么?”问荇虚心请教。
“除去柳家有怨气,漓县也残留了怨气。”
长生说了会话,已经感觉到累,接过赵小鲤递来的水。
长明的目的是为长命百岁,为此他不光需要自身能力达到巅峰和拥有阵眼,更需要个施展阵法的地方。
他既然需要柳家兄弟二人魂魄做阵眼,那么柳家所在的漓县无疑是最合适的地方。
“首先要保护好阵眼,再把漓县的怨气也破除掉,随后去他栖身的地宫附近,破了地宫的怨气,阻止他恢复气力。”
“去地宫的师兄师姐们被拦在外头,他们也不敢擅闯。”
有长生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前车之鉴,道人们自然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下地宫了。
赵小鲤接过茶杯,替长生补充道:“不过地宫的位置是清楚了,也知道长明就在里面。”
“那该怎么破除怨气?”
“除去用道术,还有两个办法。”
长生缓过气来,接着说:“要么以毒攻毒找其他邪祟小鬼冲撞怨气,要么办些大喜事,用人气去冲鬼气。”
可听话的邪祟小鬼难找,办大喜事的钱和由头也缺。重伤后的长生思绪也变得缓慢,他对此没头绪。
“借鬼气会伤到鬼吗?”
长生摇头:“只要鬼的数量足够,那便不会。”
问荇思忖了会,微微露出笑来。
“我有办法。”
“长生,你觉得进宝他们算不算能帮上忙的小鬼邪祟?”
长生愣了愣,如梦方醒,惊喜地点头:“自然算!”
他差点忘了问荇还有鬼朋友留在江安镇,甚至其中还有进宝这个邪祟,而且这些鬼个个都愿意帮忙。
要是能让他们再带些鬼来漓县,的确能成小气候。
郑旺鬼脉好,他们也不需要聚集白来个,只要有几十只能力过得去的小鬼同心协力,应当就能起到冲撞怨气的效果。
“可鬼怪冲撞怨气不适合用在人多的地方,否则会对人和鬼都不好。”长生又犯了愁,“而且漓县很大,总不能在漓县里直接放鬼。”
“那就在人多的地方办大喜事。”
长生苦笑:“说来轻巧,大喜事哪里是说能办就能办。”
由头好找,办喜事的银子哪里来?
“柳家的财力足够吗?”
“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长生傻了眼:“那,那自然可以。”
问荇现在居然已经可以动柳家的钱了?
“我是动不得,但我夫郎能动。”
熟悉的感觉来了,长生再次失言。
问荇吃起软饭来,真是高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抱歉,夫郎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第262章万全准备
柳家方才清净了一日,洒扫的家丁们又被喊来忙活事。
“据说咱这要请些道士来呢。”家丁甲边扫地,边同另个家丁小声道。
“还是大少爷的主意,夫人也同意了。”
“大少爷?”家丁乙不解,“我记得他之前最不信这些了,这次怎么……”
“嗨,谁知道呢。”家丁甲撇了撇嘴。
“兴许是咱们少爷鬼门关走了一趟,突然就信了。”
信了也好,最近几天柳家的确遇到不少晦气事,说不定真能靠道术转运。
离午时还差一柱香时间,道人们被门口的小厮迎进柳家门。
“诸位道长请进。”
多数道人常年居于隐京门中,还没来过柳家这么气派的地方,面上都板着脸,实则心里都止不住地好奇与兴奋。
柳连鹊亲自出门来迎,问荇跟在他身后,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四周的草木,一副压根不认得,也对道人们不感兴趣的模样。
他先同道人们解释了柳家当下的情况,尽管其实道人们都对此一清二楚。
“我明白了。”为首的长生煞有介事,“所以柳少爷是觉得贵府进了些不干净的邪祟,才想要我们来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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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柳连鹊客气道。
“而且我的次弟最近也突然变得失魂落魄,想请各位道长看下他是否还有转好的可能。”
“问荇。”他说罢,看向身后。
“夫郎,我在的。”
问荇从他身后探出来。
“我还要去找娘商量事,你带几位道长去携鹰的住处。”
“可携鹰少爷他不喜欢我,我不想去。”问荇吸了吸鼻子,一副不情愿模样。
“没事,你只要给道长们带路就好。”
“知道了。”问荇眨了眨眼,这才乖乖应声。
“几位请跟我走。”
长生忍着笑:“多谢问公子带路了。”
多数道人都跟着柳连鹊去找柳夫人,还有三人跟上问荇,朝着柳携鹰的卧房去。
听说有道人需要清净的地方施法,迷信的下人们纷纷退散。
“我就不进去了。”
问荇恢复成往日的模样:“待会你们见到柳携鹰,最好别刺激他。”
“为何问公子不进去?”一个道人好奇。
“他失心疯之后,待我的态度一直都极差,若是见到我,怕是可能会直接扑上来。”
问荇说着,停在了院落门口。
这是处偏僻的小院,里头隐约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死,问荇,你给我死!!!!”
道人们都后退了半步,心中升起忌惮。
问荇这是把人整得有多惨,才会让柳携鹰失心疯了都惦记他。
“你看吧。”问荇耸了耸肩。
“我惜命,在外边等着就是。”
“你也不怕我们对他做什么。”
“我怕什么?”问荇露出个无辜的笑,轻声细语。
“我夫郎或许会念手足恩情,我可巴不得他死。”
长生打了个寒噤,带着两个师弟鱼贯而入。
一刻钟后。
“这柳携鹰……”
原本衣衫齐整的长生狼狈地离开院子,身后两个师弟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环顾四周没发现下人,才心有余悸地开口:“这柳携鹰怎么见人就凶,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还有救吗?”虽然并不想问,但问荇还是替柳夫人走个流程。
长生摇摇头:“我之前就说过他想要彻底变正常是不可能了。”
“他身上怨气浸得太久,只能试着把怨气逼出来些,让他做个没危害的傻子。”
“我到时候让连鹊同柳夫人说,她未必乐意有人动柳携鹰。”问荇关上门,把柳携鹰凄厉的叫骂声堵在里头。
“我们去别的地方歇会,连鹊那应当还要些时间。”
又过去一个时辰。
两拨道人在园林里汇合,只是这次柳连鹊并不在其中。
“柳家之中的怨气已经不算重了,只需要留心柳携鹰的卧房和之前存放棺椁的宅子即可。”
两拨人合计了下,长生开始安排道人们干活:“长隐,长越,你们这些天就待在柳家,以防柳携鹰有异动。”
长生点了两个瞧着比较壮硕的师弟,让他们假扮成家仆模样。
“是!”
他看向问荇:“问荇,你还需要人手吗?”
“不用,连鹊这些天募了许多护院,已经够用了。”问荇想了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给江安镇发个信?”
“是给进宝他们传信?”长生心领神会。
“自然可以,但需要等到入夜后。”
正好柳家还有几处残存怨气需要到晚上斩草除根,他们本就要留到晚上。
“夫郎!”正谈着话,问荇看到柳连鹊从远处走来。
不知和柳夫人说了些什么,他神色隐约有些疲惫,但当来到道士们跟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自若模样。
“我娘对驱柳携鹰身上的怨气还有顾虑,就暂且维系原状。”
柳夫人不放心柳携鹰也是意料中的事,但诸如驱散柳家内部邪物一类的要求,柳夫人也都尽数答应了。
正好,道人们也不想管柳携鹰。
他们立刻忙起来,画符的画符,寻怨气的寻怨气,偌大的柳家里,怨气很快被他们清理得七七八八。
“夫郎,睡会去。”看似无事可做的问荇神出鬼没,跑到柳连鹊跟前,“你太累了,眼睛下面都是黑的。”
“还行。”柳连鹊宽慰地拍了拍他。
“母亲说了,还得我看道长们做事。”
“她要是不放心就自己来。”问荇不满,“什么话都让你递,事也是让你做。”
而且道士们都不习惯被人盯着,哪怕看他们的是柳连鹊,也让些隐京门的弟子动作愈发束手束脚。
“但我们也不用非得盯着道长们施术。”
柳连鹊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术法都是道门秘辛,所以外人也不该细看。”
样子还得做,但不必较真。
“我看到有桌子上刻着棋盘。”
问荇心领神会:“那夫郎,不如我们接着下棋?”
长生跑东跑西,累得几乎要散了架。
他抬起头,就看见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
问荇和柳连鹊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时不时想起来要提防他们这群“外人”,才敷衍地抬头看两下。
长生颇为无语:“你们倒是真放得下心。”
“反正就算一直盯着,我们也看不懂道术。”问荇落了颗子,愁眉不展。
“我是要输了。”
见到问荇迟迟不落子,柳连鹊不语。
他接过问荇棋盒里的黑子,落在一处地方,瞬间盘活了问荇一脸死相的棋局。
问荇眉开眼笑:“多谢夫郎,看起来我又能赢了!”
长生:……
没成婚过,不太懂你们两个。
可想着让两人帮忙,他也想不出这两个不会道术的普通人能做什么。
问荇前几日几乎把散落在柳家的邪物都挖穿了,柳连鹊眼底也隐约有乌青,是为了提防长明连轴转了好多天。
他咽下到嘴边的埋汰话,接着专心干手头的事。
忙到夕阳西下,石桌上棋又到了残局。
柳连鹊收起这明显利好于他的棋局:“柳家设了筵席款待诸位道长,还请各位移步。”
知道今天有好饭吃,道人们就差让欢喜爬上眉梢了。
长生眼珠子转了转,咳嗽两声:“可我们道门讲究苦修,所以恐怕是要拂柳少爷的好意了。”
“晚膳已经做好,还请诸位赏脸。”
问荇帮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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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诸位道长不愿用饭,我夫郎会难过的。”
听到柳连鹊和问荇的话,只派了只鸟来监工的延年沉默了会,也就权当没听见。
是柳少爷开口请吃饭,总不能拒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长生看着站在夕阳里的问荇和柳连鹊,仿佛两人身上会发光。
道士们见延年默认,整个下午的疲惫一扫而空。
柳家摆了两大桌,一桌让道士们挤,另一桌让女冠们落座。
都是熟人,问荇和柳连鹊也就免了那套推三阻四劝酒的流程,单独坐在另处小桌上。
这些日子和柳家人摆态度讲套话说的谁都累,所以两人只想图清净,安安分分吃顿饭。
“咕。”
凡鸢落在问荇身边,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眼巴巴盯着问荇看。
“这都瞒不过你。”
问荇掏出块花生糖来,掰碎洒在桌边。
“咕咕~”凡鸢高兴地叨着花生碎。
“问荇————它养病这会胖了一大圈。”
“别给它吃些甜的玩意了!”长生的声音混杂在道人们的笑声里。
“知道了。”问荇又掰了块花生糖给凡鸢,顺道轻轻戳了戳它的肚皮。
“咕!”凡鸢蹦跳着后退,问荇连忙收回手去。
“别招惹它。”
柳连鹊给问荇夹了块面结。
“不过它看起来的确是比之前要胖些。”
“胖些也好。”无视掉鸽子羞恼的怒瞪,问荇夹起面结放进嘴里。
面结的豆腐皮做得鲜嫩,里面淡粉色的肉带着淡淡甜味,入口即化。
“我看夫郎就总胖不起来,愁人。”
“我这些天也胖了。”柳连鹊失笑。
“你又不是看不出。”
他原本瘦得几乎是皮下就剩骨头,现在至少能达到寻常清瘦男子的模样。
“不行,你还是太瘦,要多吃些。”
问荇趁机夹了一筷子腐竹给柳连鹊。
“你吃自己的就好。”问荇这筷子过于结实,一下子把碗都给堆满了。
吃得半饱的柳连鹊无奈,又不忍心推拒,只能慢悠悠接着吃。
入夜之后,白日无法显现的怨气再次汇聚,所以道人们的任务并没结束。
吃完饭的道人识趣地没打扰小桌上的两人,纷纷各司其职四散开来。
问荇找到长生,给进宝递了张符过去。
“是给鬼的符咒,应当今晚就能到。”长生挥了挥手,银蓝色的符箓碎裂在半空中。
“但是符咒也只能打招呼,还需要有人去接他们。”
“我明早就启程过去。”
“你亲自过去?”
长生诧异:“其实让我师弟去也行,他们有些人也闲着。”
“算了,我怕道士吓着他们。”问荇笑,“毕竟是拜托他们帮忙,还是我回去接他们好。”
其他鬼对道士态度也不算好,吃过苦头的进宝更是一直都对道士心存敌意。
“那我让师弟跟着你,我怕长明到时候去寻你麻烦。”长生面露担忧。
“虽然他还是没动作,可也难免会出差错。”
“好,那就劳烦你了。”问荇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你们也都早些休息,我夫郎已经备了屋。”
他目送长生离去,嘴角的笑意微弱下来些。
长生虽然是嘴上不明说,但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加心焦了。
是因为单纯的焦躁,还是他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下去。
第263章放飞纸鸢
翌日,禾宁村。
夜色沉沉,今夜无风显得愈发静谧。
看见田间跃动的荧荧鬼火,跟随问荇的道人们自觉退到五丈之外。
“大人!!!”
进宝凝聚出实体,迈开短腿兴冲冲扑上前:“好久不见!”
“听说要去漓县,我们已经都准备好了。”
黄参上前,笑呵呵道:“进宝还担心是道士骗人,现在看来真是你要我们过去。”
进宝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嘀咕:“道士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此次又要麻烦你们出远门了。”
问荇环顾四周,没发现郑旺的踪迹。
难怪今天耳根这么清净。
“阿旺跑到哪去了?”
“你不是说要找些鬼越多越好,所以阿旺就发挥他的鬼脉去了。”王宁赶忙解释。
“算算时候,他过会也该来了。”
“他认识,好多鬼。”
闻笛小声道,不自在地佝偻着身子。
“没事,阿旺说了,不会让其他鬼来吓着你。”林大志大大咧咧道。
“俺觉得多些帮手也是好事。”
闻笛轻轻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也同意。
问荇将沿途买的礼物都烧给小鬼们,顺道聊了些沿途的经历。
他们正有说有笑讲着话,不远处突然冒出星星点点的鬼火。这些鬼火五颜六色,而且长成什么样的都有,朝着问荇家的田头而来,一时间颇为壮观。
随行的道士们远远观望,眼睛瞪得溜圆。
其中的小鬼少说有四五十个,而且个个都还算得上有水平,至少都能凝聚出实体来。
为首的鬼火变成壮汉模样,身上插着箭满是伤的郑旺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小问!”
“听说你要些兄弟去帮忙,我就给你找来了。”他指着身后,嗓门洪亮,“这些兄弟少说都有点本事,虽然比不上柳少爷,但也没比进宝差多少。”
“喂!”进宝生气地叉着腰。
“我可是邪祟,谁准你瞧不起我。”
“他们都愿意帮忙吗?”问荇看着密密麻麻的鬼火渐渐汇聚成人形。
他们多数是身材壮硕的庄稼汉贩夫和兵卒,虽然样子维持着死时的惨状,但该有的精神丝毫不输活人。
“愿意的。”一个水鬼走出来,慢声细语。
他身材瘦削,长发披在脸上看不清面容,要不是听声音,根本分不清男女。
“你是木苗?”问荇对他有印象,正是之前被郑旺当成姑娘看,还和郑旺闹别扭的落水渔人。
当时进宝还以为他和郑旺真有些什么,但误会解开,郑旺只把他当个兄弟看。
木苗点了点头:“大人居然还记得我。”
“我们都认得阿旺,也瞧见大人对阿旺他们很好,所以愿意信大人。”
小鬼中有少数是和木苗一样单纯是想帮问荇,还有些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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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鬼是想要有人给他们烧点吃的用的,圆下临死前的心愿。
听郑旺说问荇愿意满足他们,自然也就跟过来了。
当然也有鬼怪对问荇心存忌惮,但郑旺不经意的几句话,打消了他们的恐惧和不安。
“柳少爷知道吧,就小问他夫郎。”
“他都可以随随便便抓走你们,要是真想要害你们,小问也不会让我来问大家伙啊。”
郑旺虽然平时脑子不灵光,但这番话着实有道理。
禾宁村乱葬岗里有不少小鬼,山边和村头野地里也零零碎碎埋了些,一来二去,郑旺只用两个晚上就忽悠到了五十来个鬼。
闻笛昨天见着一批差点被吓晕过去,今天更是躲得远远的,待得地方只恰好能听到问荇说话。
“我要带着诸位前往漓县,但需要用符箓来承载魂魄。”
听到要用符咒,有些小鬼面露犹豫。
问荇趁机卸下身后的箩筐,里头吃的用的应有尽有,不光有寻常些的糖酥、麻花和糕饼,还有精巧的绿豆糕芙蓉酥,一下子吸引了小鬼们的目光。
在场多年没吃过好饭的野鬼都咽着口水,露出眼馋模样。
早就眼红郑旺他们吃香喝辣,现在也能轮到他们。
“若是诸位答应,我现在就能分给你们,其他要求也可以同我提,是我拜托你们帮忙,会尽量满足。”问荇以退为进。
“若是有人担心符箓不安全,也可以让我用麻袋背过去。”
“以后到了漓县,我们还能吃到饭吗?”窸窸窣窣鬼群里传出声音。
“自然可以,要是你们不乐意,直接在漓县外头游荡到白天就可以回到江安镇。”
这下在场的小鬼们都心动了。
“若是能吃上好饭,我愿意帮忙。”
“我也愿意!可我还想要件能穿的衣服。”
小鬼们七嘴八舌,狐假虎威的进宝重重咳嗽两声:“都一个个说,你们讲这么快,我家大人要听不清了。”
小鬼们闹了很久才勉强安静下来,排着队挨个同问荇说着诉求。
他们大部分是苦命人,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无非就是喝上碗热汤,要一双新鞋子。
问荇一一记下,若是能够当场兑现的,就直接从箩筐里取出烧给小鬼。
道人们也都非常守约地全程远观,这让鬼怪们更加安心。
五十多个鬼要是全都进麻袋,恐怕马车都要被挤翻天了。
所幸看到郑旺愿意钻进符咒里,有三十来个鬼都不甚在意进入符箓,问荇只用了两个大麻袋就装下了其他不乐意的小鬼。
“我们明日启程。”
等到所有小鬼都被收好,问荇也打算回屋休息。
跟着他的道人恐怕只能今晚暂时和进宝挤一挤了。
“大人,你先等下!”进宝突然叫住他,扭捏地盯着地面,“我们想让你去个地方。”
“行。”
两个道士自觉退开,看着问荇跟上兴高采烈的小鬼童。
“问小哥真厉害,还能和鬼处好关系。”道士不禁感叹。
他身边的另个道人点了点头。
“我们种出菜了!”
夜风吹在脸上微凉,进宝兴奋地指着前方的地:“前几天傻大个把水浇多,差点把地浇死,还好菜都活过来了。”
问荇提着灯抬眼望去,绿油油的菜叶正在夜风里颤动。
小鬼们种出的菜虽然少,但看起来并不比农户们差劲。
“多谢了。”其他小鬼都已经休息,原本该和六个鬼说的话,眼下他只能和进宝说。
“等到解决掉麻烦事,我就回来收菜。”
“嗯嗯,麻烦一定会解决的!”进宝重重点头。
“大人和柳大人,都会好好的。”
清晨。
“问荇!”祝澈扛着半只鹿腿路过,同他大声打招呼。
“要走啦?”
“是,过几天就回来。”问荇扯着嗓子,笑着答。
“路上注意————”
祝澈不知道漓县里的风起云涌,也很少会过问问荇出去做什么,反正朋友能够平安,比什么都要紧。
问荇同他挥手告别,马车的车轮缓缓往前,碾过落红和春泥,朝着下一站而去。
他的下一站是醇香楼。
“问小哥来了!”阿明扯起嗓子,朝着里头喊。
过年时的红色灯笼还没撤下来,但眼下醇香楼的生意热火朝天,红灯笼挂着也刚好合适。
“小哥哥。”问来年匆匆跑出来,脸颊红扑扑的。
她站在楼梯上,声音糯糯的:“掌柜,掌柜爷爷马上就来。”
“接住了!”
一个轻飘飘的香囊准确落在问来年手心里,上面绣着金丝凤凰。
“谢谢小哥哥。”问来年惊喜地睁大眼睛,“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大哥哥给的,他挑了很久。”
“你果然见到大哥哥了!”问来年扶着栏杆,笑得似三月的春花。
“小哥哥,谢谢他。”
“知道了,我替你谢过他。”
“他们在打哑迷?”阿明摸不着头脑。
什么来年说的大哥哥,问小哥给的礼物,为什么谢谢别人。
“你管这些作什么?”阿灿拎着扫帚,“快去擦桌板,不然等会我叫掌柜扣你工钱。”
“可别!你是我妹子么……”
阿明不情不愿拿过擦布,嘀咕着走远了。
祝清手里还拿着铲子,冒冒失失跑出灶房来看问荇,被沉着脸的老厨子给提溜回去了。
“臭小子,你看看你炖的汤还好着没?”
“问荇!”许曲江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进屋说话。”
他面上还算平静,但声音已经微微发抖。
作为江安镇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其他人还能被蒙在鼓里,许曲江不可能不知道柳连鹊死而复生的消息。
果然,进到屋里后,许曲江彻底瞒不住心头的激动。
“你们瞒得好,瞒得好!”他这话不知是气还是喜,“初听到消息,还当是我听错了。”
许曲江是连着问了几处,终于敢确认柳连鹊还活着,之前问荇的反常行为也都有了解释。
“是我们的错。”
“我不是怪你和少爷。”许曲江重重叹气,“据说当时少爷病重都下不来床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是想到这些天,你们过得真是太苦了,你要瞒着所有人被人使眼色,少爷被困在屋里出不来。”
他愤慨:“柳家也没把你和少爷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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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鹊这些日子在家里处理之前的事,我和连鹊往后会住出来。”
“有些事,还得他往后亲口和您说。”
比如柳连鹊打算把醇香楼送给许曲江,往后他们只拿些小分红,比如给醇香楼开分号的地方已经找得差不多了。
眼下许曲江太过于激动,加上他岁数也不小了身体又不好,问荇不敢再刺激他。
几杯茶下肚,许曲江渐渐冷静下来:“你们不会受委屈就好,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同我提。”
“还真有些事要麻烦您。”
“咱们酒楼能不能请附近最好的戏班子来,就在楼里唱戏,越热闹越好。”
“当然可以。”
许曲江自然是满口答应,可他有些疑惑:“但这是为何呢?”
醇香楼已经不需要靠这些增名气了,而且找敲锣打鼓的人还需要笔花销。
他倒是全然不介意,可依照问荇的性子,理当是不会用这种没什么收益的办法。
“连鹊这不是之前倒霉,想用热闹场面给他去去晦气。”
实则是江安镇也在漓县附近,自然也在需要办大喜事压制怨气的范畴里。
“原来如此!”许曲江恍然大悟,“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几个敲锣的就找几个,经常办红事的全给你找过来,能多热闹就多热闹。”
既然是给柳少爷去晦气,就算赔本他都在所不惜。
“多谢掌柜了。”
“不必谢我。”许曲江热情地追问,“既然是去晦气,要不要我们多办几场。”
“这倒不用,最多办三天就好,多了也不行。”
江安镇这的怨念,三天喜事就足够了,要是天天敲锣打鼓,难免让人觉得醇香楼稀奇古怪。
许曲江问了些两人的近况,问荇都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原本有些放不下心的许掌柜也终于安了心。
“我先走了,柳家那连鹊还要我帮忙。”
“去吧去吧。”许掌柜方才听得高兴,挥了挥手。
“等到你们办完事,让柳少爷过来吃饭。”
“好。”
辞别许掌柜,问荇直奔漓县而去。
一路上通途坦荡,但到漓县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问荇在处暗巷里把小鬼们放出来:“你们不用做其他事,只要找怨气重的地方呆着,试着同怨气对抗就好,千万别吓着百姓。”
“只要呆着反抗怨气就好?”进宝挠了挠头,“听起来也太简单了。”
别说他这种邪祟了,就连最普通的小鬼都能做到。
“对,还有别落单,至少要五个人一起,否则容易受怨气影响。”
问荇看向试图单走的闻笛,闻笛讪讪低下头。
看问荇表情严肃,小鬼们陆陆续续都和熟鬼凑在一起,闻笛也和其他五个鬼搭伙走夜路。
“在日出前,劳烦诸位记得回到符咒和麻袋里。”问荇掏出几块糕饼,“我清晨可能起不来,但每晚日落的时候都会给大家分吃的。”
“若是能让漓县的小鬼们也愿意帮忙,自然是最好。”
提起吃,小鬼们立刻精神抖擞。
“是!”
道士们站在问荇旁边,目瞪口呆看着原本一盘散沙的小鬼们训练有素地四散开来。
他们这几十年道术都白学了,还不如问荇这普通人会驭鬼呢。
柳连鹊睁开眼时,天色还是纯粹的藏青。
黑暗里,问荇小心翼翼的动作顿了顿,压低声音:“把你吵醒了?”
“没有,知道你晚上要回来,也没睡得深。”听柳连鹊的声音,的确没带初醒的起床气。
“下回安心睡,我要出了事,肯定要让你知道。”
柳连鹊嗯声。
他只是有些想问荇。
“给来年的香囊带到了吗?”
“带到了,她还记得你,很喜欢香囊。”
左右两人都睡不着,问荇索幸点起油灯。
“我把进宝他们带过来了,郑旺认识的鬼已经在漓县分散开。”
按照长生的说法,用不了半个月,漓县里头长明刻意埋下的怨气就会被小鬼们同化或者化解。
“我这也备好了。”柳连鹊穿好外衣,“漓县这最好的戏班子,到时候去琉江上游画舫七天七夜。”
“由头就是祝我安然无恙归来。”
问荇想了想,露出个欣然的笑:“夫郎这招真高,一箭三雕。”
不光能铺出排场驱散怨气,且画舫柳家自己也有,还能节省点经费,最重要的是这理由合情合理,还在给他们往后铺路。
柳夫人为了柳携鹰好,又只能咬牙支持柳连鹊的游画舫。
办喜事排面越大,越显得柳连鹊重要,往后柳家该分给他的钱就越赖不掉,想要对他下狠手的也必须掂量掂量。
柳连鹊抿了抿嘴:“也没其他好用的理由了。”
“怎么没有。”
问荇挑了挑眉:“柳大少爷大婚算不算?”
他和柳连鹊没拜过堂,本来这也是个不错的由头。
柳连鹊顿了下。
“我们往后要离开柳家,若是以柳家人的名义成婚,不妥当。”
以后不管是拜堂圆房还是传嗣,都只是两个人的事。
“现在成婚,显得我像急于找喜事冲晦气。”他轻声道,“我不想用成婚当借口。”
“柳家把我买过来就是为冲喜。”
问荇故意道:“夫郎拿我冲喜,也是合情合理。”
柳连鹊不轻不重看了他眼:“你若喜欢冲喜赘婿的身份,喜宴上随你同宾客去提,我不拦着。”
“但我不乐意听,也不会去同他人说。”
见柳连鹊是真有些生气,问荇立刻收敛不规矩的模样。
“我错了,不该乱说话。”
柳连鹊神色和缓了些:“先睡吧,天要亮了。”
问荇躺在被窝里,后知后觉地回味着柳连鹊方才态度的转变。
“夫郎。”
“怎么了?”
他旁边的被子微动。
问荇小心翼翼:“你方才是不是……故意在逗我?”
被子蠕动的声音停住了。
“没有。”柳连鹊一本正经。
“你要真这么爱当赘婿,往后就在家里安心养花喂鸟。”
问荇故作思索:“夫郎出去赚钱养我?也不是不行。”
“行了,睡觉。”柳连鹊被他逗笑了,但还是没忘记补一句,“但我是真希望成婚就是纯粹的成婚,不会扯上长明或者柳家。”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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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婚后,我就能安心待在家里喂狗喂鸟,顺道再……”
“你再不睡,明早和我一道见娘去。”
柳连鹊的话立竿见影,问荇立刻哑了声。
事实上谁都没能早起。
道人们已经驱完怨气回到了客栈,没有周遭怨气干扰,柳携鹰的状况也比前几天更加稳定,他们暂时能够忙里偷闲。
睡到日上三竿,还是柳连鹊凭借着毅力爬下床去煎药,问荇还在睡觉,他不忍心打扰。
院中小灶房存的药不够了,柳连鹊只能去门口找家丁,却找到了徘徊不前的柳夫人。
“娘。”出于礼貌,他还是客气地行了个礼。
“我想去抓些药。”
“叫下人去就行。”
柳夫人克制地打量着他,欲言又止。
“问公子呢?”
“他还睡着。”柳连鹊骤然警惕,“您找他有何事?”
看见他这副护短模样,柳夫人失语片刻,眼中闪过丝转瞬即逝的失落。
“无事。”
她是想问问荇能不能再把道士找来一趟,道士们回去后,柳携鹰的状况还真比之前好。
原本是让家丁来就好,但怕问荇耍滑,柳夫人就自己来了。
听到外边交谈的声音,睡眼惺忪的问荇只把衣服穿整齐,披着发走到门口。
“娘。”见到柳夫人,他懒懒散散地行了个不成样子的礼。
瞧见问荇腰都没挺直的模样,同已经脱去睡意,变得精神抖擞的柳连鹊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你们……”
柳夫人只知道问荇昨天半夜回来,又和柳连鹊一道睡到日上三竿,看两人的目光愈发诡异。
“看来今日不适合拜访,我先走了。”她冷冷扫了眼问荇。
“不成规矩。”
她退到伞下,吩咐随行的侍女:“去找人给鹊儿抓药,再让膳房中午给问公子炖碗参鸡汤送过来。”
“是。”
问荇顶着一头乱发,心里涌起说不上的古怪。
她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目送着柳夫人远去,他同柳连鹊面面相觑。
“你娘是什么意思?”他揉了揉眼睛。
“不知。”柳连鹊心里微微发毛,他实诚地猜测,“或许是看你身子不好,让你补身子?”
“算了吧。”问荇脸色微黑。
他好像猜到柳夫人是什么意思了。
她以为昨天晚上他和柳连鹊做了什么,所以两人才都起这么晚。
而看起来比柳连鹊还要劳累的他,自然而然被当成了耕地累死的牛。
“我怕她往鸡汤里下毒。”他幽幽道。
柳连鹊失笑。
他娘确实把问荇害得很惨,所以问荇戒备心强也是难免。
“那我来炖汤?”许久没去过灶房,柳连鹊跃跃欲试。
“可别。”一阵冷风过去,问荇被他吓得清醒,“我其实也不爱喝人参鸡汤。”
他总觉得人参有股怪味,宁愿喝萝卜炖出来的鸡汤。
“好吧。”柳连鹊略微有些失落。
虽然他的确连先下鸡还是先烧水都不清楚,但往后总有机会能给问荇做饭吃。
“我们今日做什么?”
正好他今天不忙,可又总不能接着下棋了,看话本也是万万不可。
“我们放纸鸢吧。”问荇苦思冥想,突然灵机一动。
这处院子空旷又开阔,而且没什么人造访,非常适合放纸鸢。
“听起来像孩童做的事。”柳连鹊疑惑。
“夫郎,那你小时候放过纸鸢吗?”
“也许放过,但记不太清了。”
“没做过的事就值得做。”问荇拍板,“我们今天就放纸鸢。”
“听你的。”柳连鹊想了想,“我倒是知道有处地方肯定有纸鸢。”
……
“大哥,你要纸鸢?”柳随鸥张大了嘴,“我、我马上去给你找!”
他手忙脚乱冲到柜子边,胖手胡乱摸索着,吓得身边的下人赶忙上手阻拦。
“三少爷,我们来找就好。”
“那我要那只红色的,把红色的给大哥。”柳随鸥煞有介事,奶声奶气,“那只好看。”
“好的,三少爷。”
一柱香后。
“大哥再见,和嫂纸开心!”
柳随鸥用力挥手。
他很高兴,因为大哥看起来很喜欢他最喜欢的纸鸢。
问荇手里捏着红黑蓝白相见,花里胡哨的纸鸢无语凝噎。
“看起来我们在抢孩童的纸鸢。”
他忍不住吐槽。
“怎会。”柳连鹊镇定自若。
“只要没尝试过的事,都值得尝试。”
“夫郎。”问荇咬牙。
“这其中不应当包括和几岁大的三弟借玩具吧!”
柳连鹊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晚归被误会成累死的牛的小问:?
因为早起被误会成没耕坏的地的鹊鹊:?
第264章我才不困
纸鸢借着他们的手颤颤巍巍升空,随后凌风而飞。
大老远就能瞧见纸鸢飘在天上,再问是大少爷和他家赘婿放风筝,把柳夫人气得不轻。
他们倒是清闲得很。
风时有时无,花里胡哨的纸鸢断断续续在天上飞了近一个时辰,问荇才偃旗息鼓。
“不玩了,待会给随鸥送回去。”
恰好现在也没风过,他勾指收起线,将纸鸢绑了搁在桌上。
从头到尾只上手摸了几下纸鸢的柳连鹊早已沏好壶茶,给问荇递上杯放凉的茶水:“回屋歇会。”
他看着问荇跑来跑去的,嘴上说着拿孩童的纸鸢不好,精力却旺盛得出奇。
“夫郎要出门?”
问荇看着柳连鹊起身,似是不打算同他进屋。
“我去看画舫的装潢,入夜前定会回来。”
游江的画舫虽然有现成的,但还需要有人盯着工人们置办装饰,否则有些工头会偷摸克扣工钱和材料钱。
这种活一般落不到女子和哥儿身上,但鉴于柳连鹊情况特殊,柳夫人也想趁他还在柳家让他多帮些忙。
所以柳连鹊得了空,时不时还得去画舫处看一趟。
“我随你去。”
“修画舫枯燥,你不觉得沉闷就行。”
柳连鹊沉吟片刻:“我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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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缺个帮手。”
多带个人只是一句话的事,问荇同柳连鹊坐上马车,随行的护卫则骑在马上。
帘子落下,外头的人谁也瞧不见里面坐了谁。
“装潢其实次要,要紧的是修缮船舷、船舱的木料不能被克扣。”路上,柳连鹊同问荇说着画舫的简况。
画舫造出来有些年头,正是不新不旧的时候,但由于保养得当,和刚造出来时并无两样,也没出过任何差错。
需要游江足足七日,期间画舫的安全才最要紧。
“夫郎是要我去查船舷吗?”
“不用,装潢和船身都有专门的师傅盯着,你到处逛就好。”
问荇垮了脸:“你不信我?”
“我们这些门外汉本就难看出端倪,我们此行目的其实是对账和镇住采买的工匠。”柳连鹊失笑,“我自然信你能盯得住他们。”
听到他保证,问荇这才满意。
画舫停靠在岸边,问荇仰头望去:“真漂亮!”
瞧问荇这副傻乎乎的模样,点头哈腰跟着他们的工匠脸色微变。
早听说柳少爷家赘婿好看,可瞧着不太聪明的模样。
“你随处看就好,我先去对账。”
柳连鹊招呼来记账的秀才,不放心地瞥了眼问荇。
问荇冲他眨了眨右眼。
总觉得问荇这副模样是要寻乐子。
柳连鹊更不放心了。
“问公子,你随我来。”
一个年轻工匠走上前招呼他。
问荇点点头,随着他在画舫之中穿行。
“柳家几位少爷其他岁数生辰宴在柳家设筵,但每过五年,就有次生辰宴会在画舫上过,画舫基本上每年都要用上几次。”
“所以您尽管放心,画舫结实得很。”
“我夫郎的生辰宴也在画舫上吗?”问荇敲了敲厚实的船墙,好奇地打量四周。
工匠愣了愣,随即笑道:“寻常哥儿是不会大办生辰宴,但大少爷是能人,所以除去二十岁生辰宴,其他几次也在画舫上办。”
“只是少爷素来节俭,依照他的意思,生日宴也会朴素些。”
二十岁生辰宴没大操大办的原因也简单。
柳连鹊生日是农历的五月,那时候接近初夏,他病得不省人事了,自然不能办生日宴。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堆放木料的角落里。
“这些就是修船用的料子,您可以过目下。”
问荇走上前去,用指甲划了下木料,木料上立刻就出现不浅的痕迹。
“这是杉木?”
工匠诧异:“是,是冬时从山林里伐的杉木。”
问荇瞧着没空有皮囊,居然还能认得木材。
“我之前家里苦,为了生计什么活都做。”问荇收回手,轻描淡写,“杉木太软了,理当不适合修补船身吧?”
过于软的木料多少有难耐腐蚀的通病,这通病在没了树皮后会更严重。这还是当时他在康瑞定床板的时候,听老木匠唠嗑唠到的。
有时记些三教九流能人异士的话,总归是没坏处。
工匠额头隐约渗汗,赶忙解释:“自然,所以我们是打算用杉木做妆点的,修补船身会用从西洋来的橡木。”
“虫蛀的事您别担心,会有人定期清理熏香,虫活不下来。”
问荇这才颔首:“橡木不容易潮,的确更适合些。”
几句话下来,路过木匠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从乡下来的赘婿就是和少爷们不同,知道不少大户人家几乎不会学的事。
比如木材适合用在哪些地方,基本上不是做木材生意的商人,就对此毫无兴趣。
拿不清问荇是半吊子还是真懂行,而且问荇后头也不再发表任何对木材的看法,弄得他们不得不更加谨慎,唯恐问荇挑出差错告诉柳连鹊。
柳少爷平时好说话,但如果涉及到船的安危,绝对不允许他们有半点闪失。
柳连鹊牵挂着问荇,对账对得比平时还快些,但依旧仔细问了三五遍,确保其中不会出差错。
“大少爷,您要是考科举,怕是没我们这些秀才什么事了。”
记账的老秀才和柳连鹊之前就认得,他收好账本,感叹道:“造化弄人呐。”
“刘伯谬赞了,考科举并非我当下的执念。”柳连鹊客气道。
“辛苦你管着账,我先告辞。”
“柳少爷慢走。”
望着柳连鹊远去的背影,刘秀才深深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柳连鹊的心,现在的确不在科举上,而是在那赘婿身上。
“好吃么?”
问荇坐在窗边手里捏着块茶糕,他抬起头,柳连鹊已经站在他旁边。
“好吃。”他露出个笑。
“你也尝尝,比柳家厨子做得好吃多了。”
旁边扫地的帮工吓得赶紧低头装鹌鹑。
当着柳少爷面说柳家厨子不好,这赘婿可真是……
但柳连鹊并未生气,反倒心情瞧着颇好。
“你要是喜欢吃,过生辰时让他做些茶点送来。”
“生辰?”
“我的确是快过生辰了,夫郎居然还记得。”
阴阳历算的日期不一样,要不是柳连鹊说,他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
“自然记得。”
问荇的生辰早在他见到问荇画像时就记住了。
他生日比他还早些,在农历的四月份,离现在也不过差一个来月的时间。
“过完生辰,你就算真到十九岁了。”他柔声道。
虽说问荇去年就在喊着自己虚算也十九了,甚至还想得寸进尺算二十。
但其实在他看来,十八、十九还是二十,都没差别。
“我还想着要能算我二十岁,能不能在画舫里过。”问荇不甘心地托着腮,“看来是不可能了,夫郎还记得我理当是几岁。”
帮工冷汗涔涔。
这赘婿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吗?
他一个外头来的穷赘婿,怎么配和柳家的少爷老爷一样,在千金打造的画舫之中过生辰。
柳连鹊捕捉到了丝问荇眼中的坏笑。
“你要是想过,不用等二十岁,多少岁都行。”
虽然知道问荇是故意的,但其实就算是想要画舫,他亦可以让柳家把画舫分给他。
画舫一旦不归属柳家,问荇想拿来做什么都行。
只是保养画舫需要笔不菲的经费,依照问荇的性子肯定是嫌麻烦又嫌费钱,也就嘴上说着过干瘾。
工匠和帮工们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不敢相信这是柳连鹊会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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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未免太过纵容了些!
还好刚才他们都谨言慎行,没人招惹这金贵的赘婿。
“太显眼了,我也就是想想而已。”问荇乐够了这才收敛。他要是再多说几句,怕是要损害柳连鹊的形象。
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提问荇生辰那会,或许恰巧会撞上长明搅局的糟心事。
“夫郎,我们走吧。”他起身挽上柳连鹊的胳膊,与其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忙了一天,我好困。”
工匠们:……
问荇干了什么?
不就是到处转悠累了找个清净地方吃糕饼,哪里累了!
柳连鹊刚要答应,旁边一直欲言又止的下人见缝插针:“大少爷,方才徐家的公子求见您。”
其实徐公子来了有一会,但看柳少爷刚才对账对得认真,现在又和问荇聊得开心,他一直都没找到开口的几乎。
“是徐家的哪位公子?”柳连鹊拍了拍问荇的手,问荇这才不情不愿松开点。
“是……徐三公子。”跟随两人的家仆难以启齿,“他就在门口了。”
他们在柳家干了很多年,早听说徐云倦在做同窗时对柳连鹊有些爱慕之心,也不知现在那点心思还有没有死灰复燃。
但至少柳大少爷是自始至终没对他有意思。
那徐公子瞧着正正经经又死板,一看就没问公子会勾人,把柳公子哄得服服帖帖。
这小厅是半开放的,若是徐三公子就在门口等着,那岂不是……
问荇看向门口,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可以称得上惨白,只是依靠良好的教养才能让动作不失态。
早听谢韵说过,现在看来那些流言也非空穴来风。
再看柳连鹊,他只是有些诧异:“往后若有人要见我,直接同我说就是。”
他带着歉意,冲徐云倦行礼:“是柳某怠慢同窗了。”
“不敢当,我也是有事在附近谈,恰好路过而已。”
徐云倦失神片刻,赶忙推辞。
问荇唇角微微勾了勾,眼中闪过丝兴味。
他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有戏看!
小工匠的手抖了下,差点把锤子扔出去。
“三公子突然到访,是有何事?”
不明所以的柳连鹊反倒是满堂人里最坦荡的一个。
“没要紧事。”柳连鹊太过自然,徐云倦反倒愈发失魂落魄。
他勉强笑道:“只是徐家同柳家交好,听闻柳大公子安然无恙,徐某想来拜访贺喜。”
柳连鹊眉毛微不可闻皱了皱,感觉到丝说不上的古怪。
他和徐家三位公子中两位都认识,若是明面上的贺喜不会让三子来,徐云倦选这时候突然拜访,私下贺喜,似乎不太合礼数。
“这……”柳连鹊看了眼身后可怜兮兮的问荇,为难地道,“今日恐怕不合适。”
“天色已晚,刚才说要和我家夫君一道回府。”
“没事的夫郎,我都等了几个时辰,不差这会。”嘴上的话善解人意,长睫毛却耷拉得厉害。
“刚才还困,现在是又不困了?”
柳连鹊终于意识到些什么,他眼中不自觉带了笑,轻声问问荇。
黝黑的眼珠微微往下偏了些,有些黯淡。
问荇嘀咕:“也不算很困。”
柳连鹊看向徐云倦,又恢复了不咸不淡的模样:“徐公子,我夫君身体不好,站久了容易困乏。”
“我们改日再约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问:我怎么身体又不好了?
鹊:你不想回家吗?
问:嘶……我头好痛要晕过去了夫郎快带我回家。
——————
不是直男,但油盐不进的柳大少爷一个!
第265章那档子事
徐云倦心里酸苦,欲言又止。
“柳兄往后……还会考功名吗?”
终于,他憋出句话。
年少时在学堂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柳连鹊的心思在科举上。
之前哥儿一直没有门路考功名,想要为官在官宦家还有希望,但自然不可能出身商贾家……
今年开春时京师又传来消息,当朝皇帝动了让哥儿和女子考科举的心思。
“当是不会。”
柳连鹊愣了下,随即客气地笑:“听闻去年乡试徐兄考得甚好,当时没能向徐兄贺喜,柳某今日给徐兄贺喜了。”
“如此……”
柳连鹊居然喜欢问荇到愿意为了他放弃科举吗?那他和普通哥儿还有什么分别。
徐云倦的模样愈发失魂落魄,连旁边的小木匠都觉察到不对。
他躲出去后,拉了拉看热闹的小童生:“你说里头怎么回事?”
童生摇了摇头:“不知道。”
依照话本子里的走向,他还以为问荇会生气或者吵闹呢,结果问荇一直低着头不吭气,反倒柳连鹊说两句,就频频朝着问荇的方向看。
看他夫郎和别人客套的场面看多了,问荇听着柳连鹊上句,都能猜到下句,自然是生不起半点气。
但外头夕阳西下,他看出来柳连鹊也意识到些端倪,愈发不愿同徐云倦多说话。
发觉到四周小心翼翼的探究目光,他低着头,继续装鹌鹑。
“徐公子,我该启程了。”柳连鹊讲话依旧客气疏离,但比刚才更少了让人接话的余地。
徐云倦也不是傻子,赶忙行礼:“是我见老友过于激动,险些忘了时间。”
“往后有机会再聚。”
“问荇,同徐公子道别。”
柳连鹊侧目,声音放柔了些。
他后知后觉该喊问荇相公更能让人死心,但说顺嘴了话已经出口,也没收回的余地。
“徐公子,我和我夫郎先告辞了。”
问荇乖巧地应了声。
“问公子,柳公子,告辞了。”
问荇笑了笑,跟着柳连鹊,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盏茶后。
当事人全都走远,气氛紧绷的船舱里,众人终于活络起来。
“我觉得问公子是生气了,但他没说!”小童生先发制人,“瞧着他那副委屈样,就差刚才去拽少爷的手了。”
“要我说徐公子也是,柳少爷怎么说也是哥儿……突然跑来拜访哥儿,有些古怪。”
“我看少爷也不想和他说话。”
连旁边对账的秀才颔首,压低声音:“可徐家和柳家来往甚密,徐公子又明面上没干嘛,也不能太甩徐公子脸色,少爷方才态度足够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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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石匠们面面相觑,可匮乏的言语让他们难以表达自己的意思。
“唉。”
这么看问公子也没传得那么草包,但的确有些可怜。
“阿荇,生气了?”
走进柳家的园林里,柳连鹊屏退跟随的壮汉。
问荇往前快走了几步,不情不愿又委屈地瞥了柳连鹊一眼。
“哼。”
“我也不知他要来,往后都不见他。”
柳连鹊小心拽了拽他的袖子。
“夫郎怎么也拽上袖子了?”问荇又看了他眼,怕自己笑出声,赶紧错开目光。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和问荇学了些小动作,柳连鹊讪讪松开手。
“别气。”
他本来就算不上会安慰人,有些手足无措。
“我开玩笑的,又不是你做错了。”见真要把人吓着了,问荇收敛起玩闹的心思。
“我才没这么小气,但得亏我今天跟过去了。”问荇撇撇嘴,“否则让我知道你们见面,我可真要气。”
“你要是不在场,我不会单独见男子。”柳连鹊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甚至今天他们和徐云倦会面,旁边还围了一堆大汉。
“夫郎,你往后要是不考科举,是打算开书院吧。”
柳连鹊很少提了解长明之后的规划,但问荇也能从他的只言片语和举止里猜到些许。
其实柳连鹊只是单纯爱看书,他不喜欢官场甚至商场的弯弯绕绕,教书育人显然更适合他。
柳连鹊颔首:“是。”
虽说这计划有些远,他最近已经开始找选址。
“那就好。”问荇打趣,“到时候我要没事做,夫郎记得给我某个闲职。”
柳连鹊笑而不语。
问荇是能来事的人,自然不会没事做。
但要是问荇哪天累了,他能有办法让问荇找点清闲的差事或者在家待着,也不算太糟。
他们晃晃悠悠走到休息的小院边,问荇用脚拨弄着路边石子。
“我不喜欢那个徐云倦,他看着就没安好心。”
“不见了。”
柳连鹊有些心虚。
他对感情迟钝,平日和谁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头次发现徐云倦的态度有些古怪。
既然态度古怪,他自然要敬而远之。
“生气。”
“你方才还不气。”柳连鹊盯着那枚可怜的石子被几脚拨弄出去半丈远。
“我现在气了。”问荇理直气壮,“我不气夫郎,我气徐云倦。”
“你若是真气,下回若是去徐家赴宴,我们一道同拜会徐大公子?”
徐云舒是徐家真正能说上话的大少爷,也能委婉地提醒他家三弟。
“不要,徐家那三个公子我都不想见。”问荇恶声恶气,“他家老二莽莽撞撞,之前还差点让我被驴踢。”
“那往后不去徐家。”柳连鹊赶紧出声安抚,“你怎样能心里好受些,我都依你。”
“回去说。”方才还副生气模样的问荇突然就不急了,反而变得神秘兮兮,推着柳连鹊往前走。
柳连鹊稀里糊涂被推着,油然而生出不太妙的预感。
回到屋里关上门,问荇图穷匕见。
他低头勾了勾柳连鹊的手指,往他手上写了几个字。
柳连鹊脸色微变,手沾上火星般缩了回去。
原来方才义愤填膺的,绕绕弯弯是为了提这要求。
“你就算不气,我也能依你。”
“我才不是不气。”问荇不满,小声反驳。
“我就是不喜欢徐云倦。”
“别说他。”柳连鹊的手指蹭了蹭着他的脸,上边还有在船上闲逛时沾的细微灰渍,不凑近看就看不清楚。
“去沐浴。”他喉咙有些发干。
“明早没要紧事,我帮你。”
问荇眼睛一亮,开始得寸进尺:“夫郎,其实我们可以一起。”
浴桶是新的,而且足够大,完全能装下两个人。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
柳连鹊面露犹豫,耳根彻底红了。
不用想就知道两人一起洗会发生什么,但他又狠不下心拒绝。
“我气……”
问荇声音还没开始,慌张的柳连鹊赶紧打断他的话。
“我们一起洗,你别气了。”
热气氤氲,两人的眼尾都被熏得有些红,问荇的皮肤本来就容易显伤,之前干农活留的疤明晃晃留在他的背部。
柳连鹊呼吸一窒,险些忘了羞。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抚摸着已经变成淡色的疤痕。
“别碰,早就不疼了。”
比平时更急促的喘息声拉回柳连鹊的神智,抬起头,撞上问荇慵懒的目光。
“夫郎不是说了要帮我么?”他歪了歪头,露出个无辜的笑。
“不能反悔。”
这种时候,问荇总比平日里和他相处时更加强势些,偶尔示弱,也只是为了往前更进一步。
一回生二回熟,柳连鹊自己也有了反应,没之前那么扭捏了。
摸索着的动作依旧不算娴熟,但总归也不算磕磕绊绊。
“别进去。”
发觉到对方有不安分的动作,他轻吻下问荇的脸,试图安抚他的躁动,却适得其反。
“可能会……”
也许是被热气蒸得,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
“会什么?”问荇明知故问,有意无意摩挲着清隽男子眉间如血的红痣。
“……可能会怀上的。”柳连鹊咬牙道,“不是不行,但眼下不合适。”
他自然不排斥和问荇有个孩子,但不应该让孩子出现在糟糕的时候。
“知道了。”
问荇状似漫不经心,但还存着几分理智,动作依旧克制谨慎。
他微微低下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已经瘫软得没了力气的柳连鹊撑着身子,同他唇瓣相贴。
翌日清晨。
外头清脆的鸟鸣吵醒了两人,是他们一直在投喂的鸟雀准时飞到了窗边。
问荇起身,身边的人也开始穿衣服。
“别生气。”
柳连鹊声音略微有些哑,但他本来音色就不高,不细听也听不出。
“我不气,是他没眼色,我干嘛为别人气你。”问荇亲了下他的额头,坦荡承认,“我就是想和你做那事,找个借口而已。”
额头的红痣已经没有昨晚鲜艳,但依旧红得厉害。
“去喝杯水润下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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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你也喝些水。”
交谈间,柳连鹊已经穿好衣服:“我等会去要些背后贴的膏药。”
“用不着。”问荇不以为意。
“我背上伤都半年了,肯定治不好,而且除了你别人也看不见。”
他又没有脱衣服干活的爱好。
“总得试下。”柳连鹊固执地道,“柳家请的郎中在漓县都很有名,兴许他有办法。”
“那就劳烦夫郎了,说起来今天我们去哪?”
“今天要见位老友,但不是男子,而且你也认识。”
“谢韵?”
柳连鹊颔首:“正是。”
“今日未时,谢公子邀我们去茶楼小叙。”
“啊……”问荇故作失望。
“看来今天我是生不来气了。”
柳连鹊不轻不重扫了他眼:“规矩些,现在是白日,头脑还里净想着那档子事。”
问荇是巴不得找点借口,再来重现次昨晚。
“哪档子事?我可没说。”
柳连鹊失言,敲了敲他搁在床头柜上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人:坏了坏了柳少爷和徐公子说了快一刻钟话,问公子怎么还不急?
鹊:(表面上)客套,礼貌,微笑
(实际上)他怎么还在聊,待会怎么哄问荇?
问荇:快一刻钟,今晚妥了。
——————
小问为什么不吃醋,一群彪形大汉盯着毫无暧昧可言夫郎还频频偷看他的场合完全没有吃醋的气氛嘛。
喜欢自己想象中鹊的人只会觉得现在的鹊让他失望,但是喜欢鹊的人会知道他的理想在哪。
第266章干点坏事
“谢公子,许久未见。”
两人本就到的早,又在茶楼的包间等了两刻钟,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谢韵。
“抱歉,是我来晚了。”
谢韵身上的劲装还没换下,人也透露出紧绷的肃杀之气。
她下意识打量着两人,片刻间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审犯人或者问证据,不用展现得过于咄咄逼人,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扯了扯嘴角,谢韵还没从方才遇到的血腥场面缓过来,露出个旁人看来发瘆的笑。
“方才在审个聚众闹事的醉汉,所以来迟了。”
“难怪谢公子瞧着匆忙。”问荇好奇,“是最近漓县又有人在惹麻烦?”
“是。”
是自家的茶楼,谢韵也就不再拘束,她坐下倒了杯茶,脸色终于和缓些。
“漓县治安一直都算得上好,可近些日子,总有寻常百姓醉酒闹事或是因口角打架斗殴,而且到最后非要闹出血。”她露出细微的愁色。
“一般过年前后是人最躁的时候,但我在漓县几年,也没像现在这般情况。”
今日光是打架闹事的,她下边的人就处理了四五个,还有个因为情节太严重,需要她亲自去一趟。
谢韵赶到现场时,映入眼帘的场景过去骇人,饶是见多识广的她都吃了一惊。
满地的血水和酒融在一起,碎裂的陶碗被殷红色染的分外瘆人,而受伤的掌柜被开了瓢,送到郎中那现在都生死未卜。
旁边掌柜妻儿的哭诉声不绝于耳,谢韵只能按耐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按部就班地审问醉汉。
可审了半天没结果,醉汉酒醒后哭着说自己中邪了,可谢韵隔几日就能听到这种说辞,越听越心烦。
她刚从堪称凶案现场的酒馆回来,心情难免会受到影响。
听到谢韵的描述,问荇看向柳连鹊,发觉柳连鹊也在看他。
谢韵或许是察觉到什么才同他们说,也或者是单纯提起并未察觉。
但他和柳连鹊都感觉到了端倪。平时安分老实的百姓突然性情变得暴躁,而且还不是个例,很像受到怨气影响。
“这种情况有多少天了?”问荇问。
“虽然这几日分外明显,但闹事的人开始变多,其实从连鹊公子活过来前就出现了。”谢韵苦笑,“只是开春那会向来惹麻烦的人不少,我们也一直没太过注意。”
不幸中的万幸,不是他们带来的小鬼中间出了事,可还是像鬼怪甚至是长明的手笔。
“这几日真是辛苦谢公子了。”柳连鹊举起茶盏。
“都是我应尽之责。”谢韵举杯。
“不提这些,原本是想祝柳公子绝处逢生,倒说起了我这的糟心事。”
她意有所指:“我知道这一路来你们二人走得辛苦,远不是假死所能囊括。”
柳连鹊是真死过一次,非要说起来,问荇也是真守过寡。
“还得是我们要感谢公子,愿意屡次犯险帮忙。”
“其实我夫郎遇到的也不算麻烦,只是假死而已。”问荇也缓缓举起杯,意味深长道。
“都过去了。”
“也是,既然都过去了,再去提也没意思。”
谢韵了然地点头,犹豫了下:“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若是你们留守柳家这些日子遇到事,还能来官府寻我。”她压低声音。
“临近的淝县刚换了县令,我父亲过去贺喜时,他透露过我父亲今年夏时大抵就要调回京城,我也想再最后为漓县做些事。”
当时谢县丞就是因为得罪人左迁,所以哪怕是成了漓县县丞也让老县令忌惮,只要谢县丞能回到京城去,至少不会再往下贬了。
谢韵敢和他们说,基本上这几个月漓县不出大麻烦,升迁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令尊能回到京城,是好事一桩。”
“京城之中有招女官的职位,谢公子的理想也当能实现。”
柳连鹊衷心地为她高兴。
漓县还是太小,谢韵办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却没个明显的官职,可到了京城,会是另一番光景。
“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也就是同朋友说两声。”谢韵脸上终于带了点轻松的笑意,“我的前路尚且未定,但我猜柳公子和问公子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夙愿也会得偿。”
从谢韵口中,两人得以快速了解很多当下漓县甚至别的县的概况,但谢韵作为女子,终究还是不能同他们聊得过久。
临走前,问荇叫住了谢韵:“谢公子,最近务必保护好县衙中人的安全。”
“若是遇到什么郎中解释不了的怪病,不像人为的怪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记得来柳家寻我们。”
见他神色认真,谢韵脸色变得严肃:“知道了,多谢问公子,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我先告辞。”
同谢韵告别后,两人罕见地一路无话。
直到关上门,问荇才重新开口:“夫郎,你觉得像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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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祟吗?”
柳连鹊思忖:“光听症状很像,但我并未感觉漓县近日怨气明显增多。
反倒是在进宝他们来了之后,一些不好的怨气还有所下降。
“更像是长明搞的鬼了,他之前害得有些百姓四肢莫名变得畸形,不是让整个镇子被怨气罩住,而是分人下手,包括之前对柳家下人也是。”
“还得去找道长们商议。”柳连鹊谨慎道,“若真是长明所为,眼下他的动作要比我们想得大。”
两人一拍即合,盯着柳连鹊的人不少,他留在家稍微喘口气,就继续和柳夫人谈分家的事,问荇则趁此机会,当日就寻到道人们驻扎的客栈。
“怎会如此?”一个道士大惊,险些碰翻了桌上的空杯,“我们并未感觉到周遭莫名怨气,而且若是想用怨气影响整个县,哪怕是最厉害的邪祟都要耗费极大的元气。”
“我夫郎也没感觉到怨气上涨,所以我猜应当不是针对漓县,而是只找了部分百姓下手,还能给他省下余力。”
问荇拿出张纸,上边写了两个地址:“这是今日闹事者的住处,他就是个寻常屠户,之前连县衙都没怎么去过,今日却突然喝了酒就要打人。”
“现在他已经被官府收押了,你们晚上可以去探虚实,自然就能推出是否是长明的手笔。”
长生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得到这消息的?”
“漓县虽然大,但街坊之间消息也灵通,随便一打听到处都是。”
谢韵好歹是官差,自然不能告诉问荇这些,都是他自己沿路打听的小道消息。
只要多听几条综合一下,再去肇事醉汉家附近转一圈,基本上不用他多开口,就能得出闹事者的身份和住处。
他这么一说,在漓县住了许久却足不出户的道士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还是要隔些日子就乔庄出去趟打听消息。
“我们今晚会去探明,也会派人再去地宫附近查探,辛苦问公子跑一趟。”
一个道人上前,小心翼翼接过纸张。
“若真是长明,诸位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长明还在地宫里,作祟也只能分出怨气。”长生沉声,“需要想办法让他难和外界接触。”
“可以去给地宫附近办喜事吗?”
“……这。”长生一言难尽。
虽然知道柳家很有钱,办几场都不会亏空家底,但问荇这毫无顾忌的话,未免有些招人恨了。
“可以,不过地宫那处是渚明镇和深山野林的交汇处,正是人烟稀少才容易温养怨气,办喜事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渚明镇民风尚可,但里头地广人稀,说不定柳家找十来个人去舞狮,舞两个时辰都不见得有几十个百姓会看。
“听着有些亏,那就算了。”问荇想了想,“依照你的话说,其实让地宫附近人变多,也能够给长明添麻烦。”
“自然是,可那附近本就人少,总不能雇些人过去,就在地宫附近转悠。”
虽然依照柳家的财力,确实有能力做这事。
“不必,我有个办法。”问荇微微一笑。
“我记得渚明镇是淝县管辖,而且淝县的县令年后才刚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跟谢县丞关系好的新县令,八成也是个好官。
长生背后一冷。
为什么渚明镇的地宫可以牵扯淝县,问荇这是想做什么?
天色已晚。
“进宝,别偷看了。”问荇看向空荡荡的窗台。
从刚才就有道士往窗台上偷瞄,却没有驱赶的动作,他就猜是哪个认识的鬼在窗口偷听。
喜欢趴在窗台上的也就只有进宝,小孩是五短身材,所以趴着偷听不会和其他鬼一样过于狼狈。
众目睽睽下,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窗边,被一群道士盯着,进宝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羞意:“看什么!”
道士们齐齐别开目光,赵小鲤抿住嘴忍着笑。
进宝手忙脚乱跳下窗户,哒哒哒跑到问荇跟前,站着还没坐着的问荇高:“问大人,我不是故意听的。”
他只是真的很担心。
“没事,我需要你们帮个忙。”问荇摸了摸进宝的头,缓缓露出笑,“可能要去干些坏事。”
“唔……坏事?”
进宝懵懂地眨了眨眼。
第267章束手无策
是夜,渚明镇。
两个晚归的农户走在路上,一个扛着锄,一个身后跟了条大黄狗,神色都颇为紧绷。
“你听说了没,就咱们东头那片林子跟前,最近些时候是真的有鬼。”
路过黑黢黢的树林子,戴草帽的农户压低声,搭在肩上的锄头应景地微晃了下。
“你……你信这些干啥。”另个肤色黑的农户咽了咽口水,他自然也听说了这几日的传闻,“要是怕就快点走,还挪不动腿。”
可毕竟是传闻嘛,他又真没见过。
而且那群说这话的说得唾沫都飞出来,但胳膊腿儿个个长得好着。要真有鬼作祟,他们哪能安生坐在大树下说闲话。
“牛哥说得对,我们快点走,快点走!”戴草帽的农户牙齿站站,小声嘀咕,“最近夜里的天都变冷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四周无缘无故起了阴风,凉意几乎要渗透到他们骨子里。
身后发出呜呜的声音,带草帽的背上不住渗汗。
“呜呜呜……呜汪汪汪!!!”
他回过头去,发觉那条半人高的大黄狗尾巴竖得笔直,呲着白森森的牙,模样和进山踩到竹夹子似得反应激烈。
犬吠声越来越大,两人停在原地,不知是要绕至少多走半个时辰的远路,还是硬着头皮抄近道。
难道真有鬼?
被喊牛哥的男人胆子勉强大点,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可眼睛还是不自觉往地上瞄。
黑黢黢的夜晚无边无际,除去两人紧握的火把,没有第三道令人安心的光亮。
“呵………”
树林里传来男子的轻笑,听着僵硬,泛出死气。
鸡皮疙瘩爬满两个农户的全身,咣当一声,有个火把落在地上,瞬间被微潮的泥地熄灭,后续连半点滋滋声都没出来。
瞧见同伴吓得六神无主,“牛哥”暗骂了句:“狗日的。”
本来就两道光,现在可好,被这傻小子闹得只剩下一道了。
戴草帽的农户战战兢兢捡起火把,可火把却无论如何都亮不起来,反倒是阴风越刮越大,呜呜的哭泣声不绝于耳,原本明亮的另个火把也隐约有熄灭的架势。
“牛哥,我我我们走远路吧。”他哭丧着脸,“怕是真有鬼!”
山里本来就有神神鬼鬼的传说,总有人孩童或者醉汉说瞧见奇怪的人影,最近几天连他们这些阳气足的壮汉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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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免。
“……走远路,快走。”肤色黑的农户咽了口唾沫,“胆子这么小,还不和我挨近些,免得走散了不知道哪去寻你。”
两人片刻不敢多留,凑在微弱的火光前原路折回,步子越来越快。
走出去半刻钟,他们才感觉自己的体温重新回来。
阴风停了。
“牛哥,你说会不会是晚上的山风。”一个农户后知后觉地小心问。
可他们这镇子风平浪静的,山风也不这么刮。
“不知道,反正肯定走不了的路上,你管它吹什么什么狗屁风呢。”
四下无人,另个农户扬声回应,借此给自己壮胆。
草叶微颤。
他们身后的黄狗原本吵了一路,此时也安静下来。
“叔叔。”
稚嫩的童声从角落里响起。
“谁!”握着火把的农户警觉地回头看去。
微弱的火光照出孩童的模样———男孩衣衫还算整齐只是过于单薄,长得也虎头虎脑的,怎么也不像鬼。
而且那群哭爹喊娘说撞鬼的都说撞见的鬼是大汉,没人说还有小孩变的鬼。
可经历了方才的糟心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我……”
男孩嘴唇被夜风吹得发白,他露出个胆怯的笑,往后缩了缩:“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指向一个方向,不是山林的方向,就是渚明镇的方向。
两个男人虽然还是觉得男孩的态度有点古怪,但他们也想不通哪里奇怪,勉强放下些心。
“这……”他们拿不定主意,面面相觑。
趁着两人犹豫的间隙,男孩侧头,扫了眼农户们身后的大黄狗。
黄狗眼中映照不出他的模样,而且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垂着尾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胆子还没清心经的眼睛大。
他迅速收回目光。
终于,握着火把的男人下了决心:“夜里不安全,你随我们走!”
见到他伸出手,原本还可怜模样的男孩反倒面露犹豫。
顿了顿,他露出笑来:“谢谢叔叔。”
男孩的手摸上农户的手,触感冰凉。他有些不习惯地缩回手去,农户们也当孩子怕生没在意。
一直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他们都再没遇到过奇怪的事。
男孩随手指了户人家:“我,我家就在这。”
至此。心绷了一路的两个农户终于安心,岁数大的忍不住教训:“听说这附近有鬼,你这孩子,以后还是别贪玩跑到山附近。”
男孩沉默了片刻:“好,叔叔们也是。”
两个农户看着悄无声息男孩消失在夜色,砸吧着他方才的话,怎么品怎么脊背发凉。
离开男孩后过去一柱香时间,回过神来的黄狗才后知后觉,发出激烈的犬吠声。
“汪汪汪!!!”
“咋回事,我家阿黄一直都很乖。”农户摸了摸狗脑袋,惊魂未定的黄狗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若是它能说话,定然会告诉自己的主人,他们亲自送了个鬼回家!
那小孩身上隐约有淤青和火烧痕迹,走几步路,身上就会渗出血来。
而且他看起来在往前走,其实步子压根没着地,所以走路没声音。
但只要有人看着他,他就会瞬间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你咋回事?”
天刚蒙蒙亮,郑旺等来姗姗来迟的进宝。
“不是说好出去吓人,怎么还让人家送回家了?”他质问道。
进宝撇了撇嘴:“你管我。”
这俩高个子心太好了,被郑旺吓成那样都肯帮助路边的小孩,他也太久没吓人,实在下不去手。
“可咱们是在帮他们,不是真要吓人啊。”郑旺啧声,“小问也说了,要引来官府的人注意地宫附近,否则往后那畜牲从地宫里冒出来,整个渚明不都得完蛋。”
躲在石头后边看了进宝和两个农户讲话的黄参叹了口气,揭过这茬。
“好了,再待几日总会被注意到,别在这窝里斗。”
也是因为没有进宝,加上不能对路人动手显得他们束手束脚,其他小鬼前几天出去吓人效果不太好。
其中最可怜的莫过于闻笛。
见着其他鬼就两眼翻白晕了的路人固然可怜,但见着一群人就两眼翻白晕过去的闻笛更加凄惨。
渚明百姓多数是良民,他们没办法狠下心吓人,也不敢让身上祟气最重的邪祟吓人。
几个鬼等了三四天都没等到淝县派人过来,进宝才坐不住,想着抓两个路人吓吓得了。
结果这条路已经没什么当地人敢走,好不容易找到俩冤大头,他自己又下不去手。
“回去洞里躲着,吓人的事今晚再说。”
几人都不乐意和接应的道士多说话,恰巧地宫附近有处洞穴,他们白日就蜗在洞穴之中,再让道士下点结界,安稳得很。
毕竟是长相最老的鬼,黄参说的话相当有份量。听到终于能解放,闻笛忙不迭点头,化成鬼火飘入黑黢黢的洞穴。
“这孩子还是这么怕见人呐。”黄参捋着胡子笑道,“不过都成了鬼,也没必要逼着他和人多打交道。”
“走了走了,回去休息。”郑旺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远远看到个穿着布衣狂奔而来的身影。
“那不是那什么隐京门派来的长……金?”他咕哝着。
“是长清。”进宝叉腰,“你别多说了,丢人……不对,是丢鬼!”
长清是比较外向敏捷的性子,所以才会被派来和鬼打交道。
他知道不自讨没趣,所以平时没有要紧事不会主动来找进宝他们,看这急急忙忙样子,怕是打听到了要紧事。
“诸位!淝县县衙的人到镇口了,带了少说二十个!”道士仗着四下无人,激动地大声喊,“辛苦诸位,再守几日,就可以回漓县了。”
淝县人口比漓县还多,但能让县衙抽调二十来人,足以证明县令对于闹鬼一事极为重视。
动作倒是比他们想得快,这还没过去几日。
“太好了。”一团鬼火从山洞里探出来,闻笛的语调是这几日都未有过的欢欣。
终于可以不用半夜站半个时辰,就为了鼓起勇气去找路人搭讪。
“是啊闻笛,往后你就不用出去吓人了。”
郑旺笑道。
“是。”
闻笛听到他话里的调侃意味,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头去。
这下不光小鬼们,就连长清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当时还担心这办法的效果,可现在来看问荇给的方法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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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些剑走偏锋,但的确有奇效。
漓县。
“数十的官差镇守在地宫附近,保证阳气足够重,再让道长们布下阵法,长明和外界的联系就会被阻隔。”
“夫郎猜得没错,放心让进宝他们去是因虽然是鬼,但心眼并不坏。”问荇托着腮,笑眯眯搁下茶盏,“郑旺临走前还不放心非要问我,为什么不怕官差们被长明所害。”
“因为长明不敢。”柳连鹊沉吟片刻。
“他把地宫选在偏僻山林,就说明忌惮人气。”
长明不是傻子,自始至终没敢和官差硬碰硬,就是怕自己追求永生不老的计划闹大,反倒是被搁浅。
虽然非常残忍,但的确是招惹百姓,百姓或许会被迫搬离或者忍气吞声,但招惹到官府,只会一级级上去闹得更大,招来更强烈的反扑。
这并不是长明要的结果。
“没错,我们也同谢韵打过招呼,淝县和漓县县衙理当都会更加谨慎,照顾好自己的安危。”
“让官府接管不需要花太多银子,而且对双方的收益都更大。”
而且民生的事,本来就该当地的官府去管管。
眼下柳携鹰被层层保护,官府对鬼怪的事提起警惕,柳家里当时长明苦心安插的邪物被尽数摧毁,漓县附近的怨气也不再根深蒂固,而且隐京门和他们齐一条心。
如此一来,长明的能力自然会被压迫。
眼下形势大好,但他们也并非能做甩手掌柜。
习惯多想坏处的柳连鹊思及此处,眉间掠过丝忧虑。
“夫郎想得和我差不多。”问荇观察到他的神色微变,态度认真了些。
“把长明逼急,必然招来反扑。”
第268章自己去睡
“敌在明我们在暗。”问荇若有所思。
“或许我们可以主动些,逼他露出马脚来?”
柳连鹊怔愣。
“你想提早游江的时日?”片刻后,他明白了问荇的意思。
足以轰动整个漓县,甚至波及漓县四周的画舫游江,是他们手里极其有分量的筹码。
长明需要漓县做温床,若是游江足够轰动,至少可以暂时破坏他的计划。可长明越来越多的动作和愈发急躁的行为表示他已然等不起。
想要靠着进一步逼迫长明让他出乱子,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但游江的日子本就定得不远,若是再往前赶些,未免过于匆忙。
“最多早五日。”他谨慎地开口,“要是再往前赶,恐会忙中出错。”
“五日应当足够,若是夫郎忙不过来,我也可以来打下手。”问荇的指节轻轻敲了几下桌子,眼中露出思虑。
“我去找长生他们商量下,若是没问题,让柳家这松口就劳烦夫郎了。”
“好,依你的。”
往后的几日,原本节奏不紧不慢的两人突然都忙了起来,经常是天亮外出,但总会在天擦黑前回来。
不知是谁先授意,漓县的百姓口口相传,也开始说起些小道消息。
“柳家据说要用很大的画舫游江呢,到时候要没事做,咱们也去凑热闹。”
天一热,街边卖圆子、卖糖人的摊位生意变冷清,百无聊赖的小贩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酱香味缭绕,旁边卖蹄髈的盖上锅盖,也凑过来:“我也听说了,可说起来最近也没什么大节日,为什么游江?”
不是只有那几个少爷生辰或者过年,柳家才会动画舫来着。
“你不知道么?”卖糖人的少年大惊小怪地嚷嚷,“柳大少爷之前是假死,最近又活过来了。”
“我自然知道。”卖蹄髈的急了,随后立马明白过来少年的言外之意。
“哦哦!”
“你是说,柳家是为了庆祝柳大少爷………”
“对。”卖糖人的左看右看,声音低了些。
“但我爹说,有可能也是给大少爷去晦气呢。”
毕竟被传过是死人,而且身体又不好,肯定是需要去晦气,否则迎人干嘛大动干戈的。
“柳大少爷的命真好,我也想去看画舫。”
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儿抱着装满麦子的箩筐路过,他安静听着几人议论柳连鹊、柳家,忍不住叹了口气。
每次听到只隔几里路的柳家是什么模样,就感觉像是梦里才有的光景。也不算羡慕,就是觉得不真实。
之前柳家迎春宴时候家里在聚年夜饭,他还没走近些见画舫的样子呢。
会有满河的纸灯,和那种声音很响亮的爆竹吗?
哎呦,这不是那画糖画的小孩儿家对门的小哥儿么。
旁边岁数大的商贩冲着卖糖的少年挤眉弄眼,弄得他脸都憋红了。
“青子,咱,咱不羡慕他们!”他讷讷拿起根竹棍,熟练地蘸上麦芽糖递给小哥儿,“请你吃麦芽糖,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画舫,别难过了。”
哥儿眨了眨大眼睛同他对上眼,噗嗤一声笑了。
“好,可别到时候忘了。”
少年不好意思低下头。
………
“问公子,咱这急要爆竹,还得要这么多响,总得加些价的。”
漓县最大的爆竹铺里,掌柜还在同问荇讨价还价:“而且现在也不是要爆竹多的时候,咱们这做爆竹的加班加点,好材料也难得,哪个不是成本钱?”
他搓了搓手:“而且您看柳家家大业大,应当不会为难我们小本生意。”
其实柳家要的爆竹他早就准备好了。
可柳家突然冒出来要急用,那哥儿大少爷派来的又是个农家出身的赘婿,掌柜忍不住起了宰客的心思。
反正柳连鹊稀罕问荇,到时候问荇折大几两银子,他应当也不会太在意。
“加价自然没问题,可之前柳家同您约定过加急是多一成价钱。”
“往前提一天,您就提加四成,有些不合适吧?”问荇声音变冷。
“据我所知,眼下不是爆竹好卖的时候,按理来说爆竹要在过年那会往下降两成,可柳家没同您压过价。”
柳连鹊办事向来都会留余地,原本说的就是提前五天拿货,现在改成提前七天,而且他们也第一时间提前通知,按理来说不会给爆竹工期造成什么大影响。
见他寸步不让,掌柜的本来就心虚,现在愈发心虚起来。
毕竟往前一日加一成是非常合理的要求。
见他久久不说话,问荇看着外头天色。
爆竹铺掌柜这时候清闲等得起,可他怕是再拖要等不及了。
这几日他和柳连鹊都是分开来一天跑几处地方,除去爆竹铺,等会问荇还得去河灯铺里查看百盏河灯的进度。
但他别过眼,还是副模样,只是不紧不慢里略微透出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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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烦。
“您要是拿不定主意,明日我喊我夫郎过来同您谈。”
“这就不必了。”
他这话一出,掌柜彻底败下阵来:“既然是柳大少爷让您来,您来做主就是!”
早听说柳少爷很喜欢这赘婿,要是让问荇和他多嘴几句,把柳连鹊搞生气,往后他怎么和柳家做生意?
“我们这爆竹已经做得差不多,其实就等着清点数目。”他露出谄笑,“方才我也是着急说了错话,您别见怪,也不必麻烦柳大少爷。”
这赘婿真不好惹,脊背挺得比有些少爷都直。
他在心里犯嘀咕。
虽然爆竹铺的掌柜很难缠,但万幸的是河灯铺里的老灯匠非常好说话。
“听闻游船要提前五日,我们加急赶制游船用的河灯,已经赶制完毕。”他将河灯小心翼翼递给问荇。
精妙的莲花灯被捧在问荇手心里,瞧着比柳家在迎春宴上放的河灯还要好看。
问荇手指往前,推动经过特殊处理的纸制花瓣,原本盛开的莲花居然还能小幅度地合拢,变成含苞待放的模样。
“花灯构思真是精巧,辛苦诸位了。”
见到传闻中神秘的赘婿好说话,老灯匠搓了搓手,僵硬的笑容自然了些。
“不辛苦,柳少爷能把大单子给我们,是我们的福气。”
况且柳少爷非常讲道理,提出来急着要河灯,他都没打算多要,还主动给他多拿了小几两银子。
问荇一丝不苟核对花灯的品相、数目和单子,给上边签了龙飞凤舞的字。
这是今日要来的最后一处地方,跑完花灯铺子,他就能回家去了。
临走前,老灯匠给他塞了盏提灯:“之前也是自己做着自娱自乐,今日见到问公子,觉得与问公子十分相配。”
柳家找的灯匠自然是漓县最厉害的那位,他不光会做灯,还识字懂画,算半个风雅文人。
圆形灯笼由黄纸制成,上面画了山花遍野,虽然山花瞧着素淡,但是只要灯笼肚子里头点起光来,就会立刻变得绚烂多彩。
家世背景够好的公子们中,品性差的戴什么装饰都浮夸艳俗,品性好的多喜好淡雅,想要的灯具也离不开梅兰竹菊和松柏,不喜山花。
今日老灯匠看到问荇,没来由觉得这盏灯做出来一余月时间,可算等到了最适合的主人。
山野繁花原本就足够明艳,若能衬以烛火微光,足够照亮四季的沉夜。
“多谢您了。”问荇本想付钱,但老灯匠摆了摆手。
“拿着就好,柳家没少我银子,怎么能再要你的钱。”
问荇提着灯走出去一丈远,瞧见辆眼熟的马车等在角落里。
“怎么来寻我了?”他熟络地单手拨开帘子,看向马车里端坐的青年。
青年微俯下身去,修长手指收拢,接过问荇手里的提灯:“恰好在不远的地方办事,顺道来接你。”
“上来。”
问荇伸出手去,却站在原地未动。
柳连鹊露出个带了些无可奈何的笑,把花灯搁在边上,拽住问荇的手。
“你早上说的是要去柳家钱庄,离这可有八里地。”话虽然带了埋怨,问荇还是稳当地坐在他身边。
“我走几步就能到柳家,往后你办好事就早些回去休息,我看夫郎最近又睡不好了。”
“游船就是二日后,浅眠些是常事,你这些日子也没睡安稳,马车快些,你能多睡一刻钟也好。”
柳连鹊对他前面轻飘飘的埋怨置之不理,只回应后面的问题。
问荇在从道士们那确认过到达地宫附近的官差能够对长明造成影响后,毅然选择了提早游船的日期。
柳连鹊和柳夫人关起门说了两个时辰,谁也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是之后柳家也不再对问荇的计划有异议。
柳夫人对柳连鹊这副全力支持的模样痛心疾首,可她除了多派些人看紧柳携鹰,也干不了太多其他事。
两人不光提前了计划游船的时间,也寻人在县里潜移默化地宣扬此事,甚至隐约还有要散播到县外的架势,巴不得闹得越张扬越好。
算算时候,也该有人把消息传到渚明镇了。
前面还有车夫,问荇默契地转移话题。
“夫郎,你看我今日拿的灯好不好看?”
“是赵师傅送你的?”柳连鹊仔细观察灯上图案的画功。
“他的画技还是同之前一般好。”
“对,他说这灯很衬我,就送给我了。”问荇轻轻戳了戳灯衣粗糙的表面,但没舍得下重手,“你觉得衬吗?”
他期待地看向柳连鹊。
“是挺衬。”
少年郎若花锦簇,当下又恰是山花烂漫时。
“查好花灯的账,后边就不用和其他工匠、商人去费口舌了。”问荇满意地凑到柳连鹊跟前,轻声抱怨,“有些人真难说话,非要我挑明白才肯松口。”
“我们明天睡个懒觉吧?”
老灯匠算是没花花肠子的,可还有些人听说柳家急着用什么摆设、料子,还自愿提加价,就想着要坐地起价再捞些好处来。
爆竹铺老板并非个例,只是狮子大开口最厉害的而已。他们这几日光应付这群人,已经足够头疼。
所幸结局并不糟,该给的加急的银两柳家如数给了,不该花的他们也没多花,甚至算下钱来,比筹办迎春宴省下去大半。
可想而知迎春宴时,柳携鹰的那群狐朋狗友贪了多少,柳携鹰自己因为糊涂乱花了多少。
“商人重利,有时容易想走歪路钻空子,这几日辛苦你了。”柳连鹊声音又柔和了些。
问荇处理起商人间的事来游刃有余,很难想象是农家子出身。
“知道了,不辛苦。”问荇干脆靠在他肩上,锲而不舍。
“所以我们睡懒觉吧?”
“若是没急事,晚起个时辰也无妨。”柳连鹊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灯很好看。
小问:回家睡觉。
鹊鹊:辛苦你了。
小问:回家睡觉!
鹊鹊:好,睡觉。
小问:睡懒觉!
第269章不经意间
渚明镇。
眼下已过子时,正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候,在地宫附近驻守的道人们丝毫不敢懈怠。
柳家的游船将在明日进行,这次游船声势浩大,不光是让漓县人尽皆知,就连渚明镇的百姓也在议论。
官差们多数已经回去休息,只留下少部分要轮班的倒霉蛋,打折哈欠守在地宫附近。
地宫外头有重重结界,寻常人自然看不见,他们只当是自己当值的寻常夜晚。
就算是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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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也只能看到地面上若隐若现的黑雾和结界黯淡的印记。
可道士们都清楚,这几日地宫中的怨气正在涌动,较之前些日子狂躁得多,只是长明暂时没有下步动作。
这个暂时能有多久,谁都说不清楚。
他们早已依照计划将情况转述给留在漓县的道人,长生那回的很快,却只是让他们继续按兵不动,有消息及时传递。
“长岳师兄,他这几天越来越不安分,你说不会出事……”
一个道士压低声音,可他话还没说完,就骤然住嘴,面上露出警惕神色。
有种奇怪的异样感觉,就像烂泥糊在心头,让人不适。
“当心。”旁边的道士长岳眼疾手快,把他的头摁在树丛里。
树丛发出沙沙响动,万幸没有惊动官差。
他飞速塞给师弟一张传音符:“带着修为浅的先走,去到处安生地方,告诉长生师兄,长明恐怕要有大动作。”
“长岳师兄你,你们该如何是好?”
道人接过符咒,急急地问。
他道行没有师兄好,只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师兄肯定知道有更危险的情况。
连长生师兄都被打成重伤,要是他师兄也……
他不敢往下想。
“先走,今日不是单打独斗,他不会轻易伤到我。”长岳咬了咬牙,看向官差们,“总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不远处的衙役们浑然不觉,依旧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畅想过几日发了月钱怎么花才好。
他的师弟攥着符咒,重重点头:“是。”
“师兄也请请当心些。”
道士带着几个资历小的道人走了,留下长岳和其他三个百岁上下,有些道行的道人。
他们屏住呼吸,盯紧地宫的位置。
过了许久,久到道人们中修为最浅的已经觉得精疲力竭时,风平浪静的地面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在道士们看来,地上正在缓慢地渗出黑色的雾气。
“咳咳咳……怎么起风了!”
隐约传来官差的骂声和咳嗽声,临山的土地上起大风诡异得紧,绕是他们不懂道术也骤然提起警惕。
风卷着细沙黄土,一时间迷住了官差们的眼睛,也让原本零散坐在石上树下的他们聚拢在一起严阵以待。
受狂风的影响,长岳聚精会神盯着官差们,却逐渐忘记防范自己周围的危险。
“师兄,小心!”旁边另个道士瞪大眼睛,一道符咒抽出,破了险些搭在长岳肩头,凝聚成手模样的怨气。
怨气发出蛇鼠般凄厉的惨叫声,随后化为乌有。
长岳如梦初醒,脸色骤然沉下,用袖子捂住口鼻:“这黑雾不能闻。”
他站在最前面,就是吸入了些许黑雾后开始心神恍惚,甚至连长明的偷袭都没注意。
此地不宜久留。
眼看着官差们的动作也愈发烦躁慌乱,长岳心一横抽出张符咒,其他道士也纷纷效仿,催动周围早已准备好的阵法。
随着他们的动作,原本渗出得越来越多的黑雾变得缓慢。
“你们就是这么待师兄?”
阴晴不定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隔着浓重的怨气分不清男女老少。
长岳猛然抬起头,被扑面而来的怨气重重击落在地,疼得他险些呻吟出声。
长明不知何时已经引着黑雾让自己在半空成了人影的模样。
雾气包裹着的,似乌鸦又似鸽子的鸟凄厉地叫着,在夜空之中肆意飞掠,声音扰得人心惶惶。
其他道士反应极快,将怨气重重弹开。
“谁,谁在那里!”
心悬在嗓子眼的官差们听到道人们藏身处传来的动静,原本紧绷的心愈发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们抽出腰间佩刀,指着树丛的方向。
“不好,让人听见了。”
长岳缓缓起身,捂着自己受伤的左脸。
所幸官差们训练有素,虽然已起很重的疑心,也暂时不敢擅自离开自己该站的地方。
“长生呢?”见道士们不回话,长明反而心情颇好地接着问。
“他寻了我这么久,怎么今日没来。”
搀扶着长岳的道士咬着后槽牙,难得感觉到自己淡漠的情绪生出愤怒。
长生现在都还身体虚弱,不知往后能剩下多少寿命,这些都是长明的手笔,他不可能不知。
压根就是故意戳长生的痛处,隐京门的痛处!
“你个叛徒。”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说着。
黑雾愉悦地鼓动,并未因此感到难堪。
“叛徒?”
“你说得对,但我也只是选了我自己该走的道。”他假惺惺地笑了。
“道不同,何相为谋?”
“蠢货。”
脆生生的童音响起,进宝从道士们身后挤到身前。
他抱着臂,脸上带着嫌恶:“自己不要自己家师门,来问好别人当然没好脸色,你是缺心眼的傻子吧?”
他很讨厌这群道貌岸然的道士,但他更讨厌道貌岸然又坏心眼的邪道。
孩童直白的话反倒惹得怨气涌动愈发剧烈。
“问荇身边那小鬼童?”长明的语调远没方才愉悦,变得愈发阴恻。
“出口妄言,你是还嫌之前伤得不重。”
“有本事来再打我一顿,我看有这么多道士,长明道长今晚是不敢吧。”
进宝有些害怕长明,但还是梗着脖子大声道:“要是道长还有本事,也不至于连我们来了都没发现。”
长明不语。
那只透着诡谲气息的鸽子收起翅膀上的怨气,环绕着飘在半空,似人非人的怨念凝聚物环绕,发出嘶哑凄厉的叫声。
与此同时,兵卒三兄弟趁着进宝拖住了长明,赶忙越过残存的怨气,闭着眼壮着胆冲到兵卒跟前。
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吓人了,可怖扭曲的面容在黄沙中时隐时现,插着箭的皮肉上流下血,四肢也僵硬地下垂,指节发出扭曲的响声。
“我的命,我的命啊……”
郑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涩声音,胡乱讲着之前演练时的词。
黄参远远听着他堪称拙劣的演技,咳嗽两声忍住不合时宜的笑。
算了,能把人唬住就行。
闻笛没他这般轻松,而是局促地低着头,紧张看向进宝跟前那团凝聚得越来越大的怨念。
长明的能力,已经抵得上大几个厉害的邪祟了吧……
兵卒和衙役面面相觑,衙役们现是呆愣片刻,头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反应快的才后知后觉想起上头的叮嘱。
————夜里执勤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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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让他们当心,是,是因为真会遇到鬼!
“有鬼啊!!!”
“别,别别过来,求求你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岁孩子,还还还没娶媳妇,全家就靠我这点工钱养活。”
“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混乱无比,灯笼滚落一地,胡乱舞动的佩刀也被担心他们伤到自己人的王宁全都卸在地上。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混杂着哭泣声和求饶声,震得三个鬼耳朵疼。
这下别说去进宝和道人们藏身的地方探究竟了,连没娶媳妇有孩子都能说出来,这群官差不尿裤子都算胆子大。
跟问荇跟久了,这群鬼都快忘了自己光站在那,都能把一般人吓得魂飞魄散。
问荇当时不害怕,完全是因为他单论胆量压根不是寻常人。
他们……居然这么吓人?
郑旺恍恍惚惚地飘然着,眼睛被血糊住,险些破了功。
“给俺命来————”
林大志还在兢兢业业吓人,王宁赶紧和兄弟俩使了个眼色。
吓吓人得了,别把人吓出事来。
郑旺心领神会,重重地故意叹了口气,迅速飘散在朦胧的夜色里。
王宁紧随其后,临走前拉住了戏瘾大发的林大志,徒留那声回荡在林子里的“还俺命来”,久久不能散去。
“他要走了!”,
闻笛紧张指着那团勉强能被称为人的黑雾,循着他的手看去,黑雾正在缓缓往上升。
道士们欲追,却被进宝拦住。
“别去抓。”他的小脸上煞有介事,满是严肃,“就让他走。”
“这怎能行!”
被长明困扰多年的隐京门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受了伤的长岳一马当先,手边汇聚起古铜色的光,就要操控术法袭击过去。
可术法打在黑雾上,宛如拳头落在棉花上一般,不但没有太大的效果,反而轻飘飘弹了回去,成了被四两拨千斤的那千斤。
“师弟,我来帮你。”
其他道士纷纷效仿长岳,哪怕他们合力之下,长明原本软绵绵的反击变得愈发强硬。
怨气四处乱流毫无章法,甚至有些落在道人们身上,还让他们受了轻伤。
他们节节败退,想到长生叮嘱他们万事之前先顾自己的安危,又怕惊动周遭百姓,最终也只能心有不甘,眼睁睁目送长明匆忙离去。
“我都说别抓,还要抓!”
进宝摇了摇头:“他敢来挑衅你们,当然不会担心自己会在去漓县前被你们拦住。”
“你们现在出手,除了伤到自己半点用没有,根本就是在着他的道嘛。”
问大人让他拦住道士们冲动行事,保住道士们安危,他还觉得是问大人想多了,哪有人这么傻去和长明硬碰硬的。
现在看这群道士遇到长明就像蛾子遇到火,眼巴巴赶着上去,问大人的叮嘱真有道理!
长岳喘着粗气,听到进宝的话,渐渐找回来些神智。
“你说得对。”他苦笑道,“过真是当局者迷,到头来我们还没你想得开。”
进宝努了努嘴,笑而不语。
长岳休息了会,喘过来气后冲着赶来的其他鬼拱手:“今日多亏几位鼎力相助。”
要不然长明真把些灵异神怪的传闻引到他们身上,引来官差窥探他们的秘密,他们就未必好抽身了。
“好说。”黄参摆了摆手,“也是小问喊我们来帮忙,让在漓县的道长使了术法。”
“还好赶上了。”
“原来是问公子的计划,多谢问公子。”
长岳无意中扫了眼进宝,原本一脸神气的进宝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眼,心虚地错开他的目光。
只要他不说出来,那些激长明、劝长岳的话,就当是他自己想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长岳:跟着问荇的小鬼童好厉害,讲话句句在理。
进宝:那,那是!(心虚)
第270章同船共渡
两日后。
落日垂下柳梢,逐渐淹没在琉江之中。
天色已晚,漓县的百姓们半数按部就班地早早归家,但还有许多人好奇地赶到琉江边上,就等着柳家画舫出来游街。
“人呢?”卖糖画的少年焦急伸着脖子挤在大柳树下,他旁边的小竹马也很好奇,但作为哥儿,性子总归是含蓄些。
“你别急。”他劝着身边的少年。
也快到传闻中游船出来的时候了,怎么半点柳家人影都没呢?
江边汇聚的人越来越多,不光有工匠农人和贩夫走卒,甚至还有些书生站在人群末尾。
他们又想看究竟,又不好同后来的猎户一般大大咧咧往前挤,捏着扇子左右为难。
县衙的人也到了许多,平时不太管事的官差罕见地热心起来,眼疾手快拦住个险些落水的孩童。
“当心!”
他言语间,衣着整齐的家仆燃起火来,沿岸悬挂的灯笼错落有致地亮起。
官差忘了接下来的话,猛地抬起头看去。
一盏花灯落入水中,激起细小涟漪,就像投进了看客心里。
颤巍巍的花瓣尖是隐约带带怯的粉。
那双手灵活,指尖轻轻拨弄了下花瓣,在将将要蘸到水的时候,却灵巧地弯曲收回。
烛火映照出问荇的侧脸,半面隐匿在暗中不显得他阴冷,反倒衬托得沐浴在火光下的面容愈发明艳。
他的一身装扮虽然十分低调,但衣服上的绣工极好,腰部收束,显出少年郎优秀的身形。
“赶上了,我们赶上了!”
进宝飘到树杈上,兴奋地指着问荇乘坐的小舟:“我就说我们能赶上!”
昨晚净帮着那群道士在地宫附近善后,道士磨磨唧唧的,害得他们就算用符也险些赶不上游街。
“……真好看的船。”
闻笛小声道。
这艘船比上次迎春宴时问荇乘坐的好看多了,是漓县这常见的小舟模样,但做工精良,船头还悬挂着细巧的竹木灯笼,问荇左右两边还有两个乔装成下人的道士保驾护航。
他了解竹工,看那竹木灯笼薄如纸片的灯罩,镂空雕出的麒麟花纹和花叶鬼斧神工,一时间出了神。
“小问今天也好看啊。”郑旺大声嚷嚷,“虽然他本来也好看。”
随他们一道来漓县的鬼中,有些胆大的也聚在郑旺身边,胆小的则在暗中窥探。
他们许多鬼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般盛景,死后乍一见,一时间该说什么都不知,只是在旁边不说话,或者冒出几个好字。
“不对啊,问大人难道要这么坐七天吗?”
进宝晃悠着腿左顾右盼,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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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想到什么:“凭什么柳家那些坏人都在画舫里,他要在小船上吹江风。”
他一拍树枝,一阵阴风过去,震得叶子都落下几片。
“最多让他在外头一日,柳大少爷节俭,花灯也不够他天天放。”
“况且柳家人也不算全在画舫里。”黄参慢悠悠道,“那柳携鹰眼下家都出不来,肯定是要给关在屋里。”
“也是。”
进宝想到柳携鹰吃瘪受冷落,柳夫人牵挂着自家次子又回不去,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柳夫人坐在画舫里原本该属于柳连鹊的位置上,可她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隔着屏风,她看不见外头半分美景,忍不住升起烦躁的情绪。
柳家阴暗角落里传出含混不明的痛苦哀叫声,却无法影响远处江边热闹景象半分。
没有公务缠身,谢韵难得换回未出阁女子的服饰,寻了处清净的地方,远远眺望着热闹的江景,眼中半是喜色,半是警惕。
也不知问荇提醒过的危险何时到来。
“三弟,你喝酒啊。”
富丽堂皇的酒楼雅间里,徐大少爷大大咧咧拉住徐云倦:“别光顾着看风景。”
徐云倦心不在焉地收回目光,对着自己二哥敬了一杯。
也是,这里离江边有段距离,不管再怎么看,柳连鹊都如同碎在水中的弯月一般看不清楚,更捞不上来。
“柳大少爷呢,怎么没见着大少爷?”
沿岸处的人群里渐渐传出交谈声:“不是柳家说要给大少爷贺喜吗?”
“你傻啊,柳连鹊一个哥儿,怎么可能让他出来,肯定是躲在画舫里头喽。”
“就是就是,而且人家大难刚过,也没必要抛头露面,万一受风怎么办。”
不远处,从康瑞来的几个商人和漓县人说不上话,就找了处地方兀自喝小酒。
他们醉眼朦胧,其中一个眼睛好的大着嘴巴指向小舟:“这,这公子看着,怎么像那了不得的道士呢?”
他比划着:“就那个,几个月前让水变干净,住山里的道士。”
“我看看。”身旁的同伴立刻来了兴趣,探着头眯眼瞧,涣散的眼神聚焦,从迷茫转为震惊。
“好像真的是!”
他们再定睛看去,放完花灯的问荇已经悄无声息缩进船舱里。
爆竹声声,比过年那会还要热闹。
“是爆竹!!”
临近的孩童尖叫着捂住耳朵蹦跳着散开,眼睛却有不自觉被焰光吸引。大人们是稳重些,但眼睛也黏在了红彤彤的鞭炮上。
画舫上的戏正点开演,柳连鹊全程亲力亲为,自然不会有名妓卖笑的戏码出来。
旦角掩面粉墨登场,在画舫上露天的地方唱起戏来,长袖一舞,仿佛时间回到了千万年前,盘古开天,女娲化石的一瞬间。
百姓们的注意力立刻被戏班子吸引过去,纵然有些好事的人想从镂空的窗户中窥探问荇是不是回了船上,柳连鹊又在哪,也只能是无功而返。
原本游在前头的小舟越来越慢,晃悠悠落在了画舫后头。
几个乔庄为小厮的道士们默契地不知所踪,徒留几盏随波逐流的河灯,伴随小舟同游。
昏暗的船舱之中,问荇的呼吸声分外明显,同另个青衣人的交织在一起。
本该高高端坐在画舫之上的柳连鹊,其实同他藏在这拥挤的小船舱里。
“夫郎。”
“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没在画舫里,而是和我在小舟上……”
问荇靠在柳连鹊身上低笑:“可是会坏规矩的。”
“你还怕过坏规矩?”
柳连鹊声音不疾不徐。
“当然不怕,这不是怕坏了夫郎的清誉。”
“你昨日非要说自己放灯无趣,要人作陪的时候,还对此只字不提。”柳连鹊拍了拍他的肩,方才同乘一舟没感觉,现在被问荇靠得有些不好意思。
“起来。”
虽然清楚船舱被贴着符咒的黑纱和竹板罩住,眼力再好的人也看不见里头光景,可柳连鹊的心依旧悬着。
“不起。”问荇干脆把人顺势搂住,“你听,外头是什么声音?”
柳连鹊依言侧耳细听,如实回答:“是爆竹的声音。”
“我还听到了百姓们的议论声。”
问荇坏心眼地道:“他们说柳少爷怎么不在,那赘婿放河灯好端端的,怎么也不见了?”
柳连鹊的手指局促地颤了颤,态度比方才强硬了些:“松手。”
他们缩在角落里搂搂抱抱,总有种在大庭广众下胡来的感觉。
问荇仗着爆竹声铺天盖地,依旧没规没矩说着胡话:“人家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唔唔唔!!!”
他委屈地看向柳连鹊,被捂住的嘴说不出半个清楚的字。
“松手。”柳连鹊气息略有不稳,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你能听见外边百姓议论声,就该当心自己说话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们又不是在偷……”
感受到柳连鹊半威胁半哀求的目光,问荇讪讪住嘴:“好吧,不说就不说。”
“不过其实我听不见外边他们说什么,爆竹声太响了。”
问荇这才慢吞吞收回手,和柳连鹊勉强分开半寸距离。
“我知道。”
天气还不算热,柳连鹊却莫名有些燥,他端起茶盏抿了口,纷乱的心虚平复下些许。
“那你还让我松开。”
柳连鹊眼中带了笑:“不是怕人看见,只是觉得你不害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有道士的消息传来,说明画舫那头一切顺利。
两人点上灯,围着船舱里的小炉,竟然忙里偷闲得了能消磨的时间。
“果真长明动作不会太快,但往后几日,依旧不可掉以轻心。”柳连鹊剩了些心思,分给该操心的正事。
“问荇?”
柳连鹊侧目,发现问荇正盯着罩住船舱的黑纱发呆。
“是太闷吗?”
他其实很少见爆竹,也对此不算感兴趣,但问荇向来是喜欢热闹的。
“不是。”问荇收回目光,添上灯油,语调稀松平常,“只是在想我们上辈子的缘分有多少。”
“十年百年,还是说更多?”
多长的缘分,才能让他们这辈子又得同船渡,又能共枕眠。
只是若说的太直白,柳连鹊怕是又得羞了。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若真是你口中的那套说法,怕是我们得从蹒跚学步认识到垂垂老矣,并且中途从未分开。”
柳连鹊微愣了下,不同刚才一般觉得难以启齿,而是认真地答:“但我更觉得当下的缘分,只归于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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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荇其实理当也知道,牵引他们走到一起的,从来不是什么前世今生,而是他们认识之后的每分每秒。
爆竹的声音歇下去好一会。
问荇久久不答,反倒岔开话题:“看来爆竹是放完了。”
“我方才数着,还差最后一次。”
“夫郎记性这么好?”
“习惯而已。”柳连鹊失笑,“你若是想去看热闹,去船舱外还来得及。”
“不去。”
昏暗的烛光下,问荇面上的表情令柳连鹊也看不分明。
“你又不随我看,我去有什么意思。”
“你也知我出不去。”
柳连鹊心漏了一拍,接着道:“你现在若是不去,最后次放爆竹也该……”
他虽然这么说,也清楚自己的心思。
他并不想让问荇走。
“我知道你出不去,所以我在这陪你。”问荇打断他的话,面上不明晰的表情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手指挠了下柳连鹊的掌心,像猫咪舔舐般轻柔。
“虽然我夫郎总要推开我,还要我松手别碰他,但总比破爆竹要紧。”问荇眼珠往左偏了些,语气变得酸溜溜。
“明明家里待我这么好,到外边我就上不来台面喽。”
外头又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间混杂着硝石发热的滋滋作响,还有岸边含混不清的熙熙攘攘。
柳连鹊没像往常一般反驳,只是微抿着嘴,似在思量什么。
琉江沿岸的气氛随着爆竹炸裂的速度愈来愈烈,等到爆竹炸了不知道几百下,也不过是过去短短片刻。
问荇的唇上贴了湿软的触感,又在爆竹声音渐弱时及时抽离。
船舱外的爆竹声彻底消失。
“夫郎这是作什么?”问荇摸了摸嘴唇,上边似乎还有柳连鹊的余温。
不似不久之前还冷冷冰冰,那是属于活人的气息。
“有些话同你讲,你听不进。”
什么别说自己上不去台面,别在外头胡来,说一次问荇忘一次。
柳连鹊眼神躲闪了片刻,直直和他对视,强装镇定道:“左右我也不是给不了。”
“原来夫郎是这么想的。”
问荇忍住笑,委屈地重重叹气。
“原本我还很感动,可夫郎这么一说,倒显得是我无理取闹了。”
“但是我今晚在外头放灯,整个漓县可都看见了,夫郎要是想休了我,我可会闹得更厉害。”
“说说看,你要如何闹?”
柳连鹊被他说的险些失语。
“我去县衙那击鼓鸣冤,说你抛夫弃子。”
“你哪来的子?”柳连鹊噎住了。
“嗯……现在是没有。”
问荇一本正经:“实在不行,进宝也算个。”
“别胡说,县衙的牛皮鼓都是柳家所捐,况且你去击鼓鸣冤,头疼的该是谢韵公子。”
柳连鹊不轻不重看了他眼:“我从来没提过要休你。”
都是问荇戏瘾大发。
“那就好。”
“我要是被休,出去估计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肯定没其他少爷看得上,柳大少爷还是和我凑合着过……”
“吃点心。”
一块茶糕强硬塞进他嘴里。
问荇真是长本事了,现在连吃的都堵不住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你不能抛夫弃子做负心汉!
鹊鹊:我是如何抛夫弃子?
小问:你不给我抱。
鹊鹊:…
小问:你凶我。
鹊鹊:……
鹊鹊:吃点心,我喂你。
——————
进宝:?我哪来的新爹O.o!
第271章不详之信
有官差盯着,纵然柳家也不能游江到太晚。
过去堪堪两个时辰,画舫拖把江水拖出两道波纹,逐渐消失在百姓们的视野里。
岸边灯火也随之熄灭。
“这就结束了?”
“当然,你不看游船都走了,反正明个还有。”
意犹未尽的百姓们明日还要忙生计,瞧见没了有意思的戏看,也没想象中高门大户争斗的模样围观,渐渐都散开去了。
今日最开心的,莫过于沿江叫卖的小贩。
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美滋滋收起空荡荡的篓子,迈着快步消失在小巷子里。
也不知明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生意。
问荇一张张揭落贴在船舱夹板里的符箓,整齐叠好后递给“姗姗来迟”的道人们。
“多谢诸位。”
“不谢。”
两个本该划船的道士目光游离。
总觉得问荇这话是在谢他们识趣让开道,而不是谢他们帮忙布置符咒。
绑在岸边的小船晃悠悠,小心踏上岸,不远处的柳树下,倚靠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