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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荇替他揭开盖子:“我不会烧这个,所以就带回来了。”

采买凑上去看。

片刻后。

他嘴张得能吞下个鸡卵:“螃蟹!”

螃蟹?

老祝也一个健步冲上去。

片刻后,他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

许曲江也来了精神,跟着凑过来看。

还真是只螃蟹,而且瞧着个头很大又肥美,若是拿去烧菜,能卖大几十文……

等等。

现在天寒地冻,问荇是哪儿弄来的螃蟹?

“你,你找那捞鱼的还有本事搞大螃蟹?”

采买顾不上担心自己的饭碗被问荇抢走,兴奋地问:“那他还能抓到其他河鲜吗。”

要是还能抓着,每年冬天光凭新鲜管够的河鲜,醇香楼都能大赚一笔。

别的酒楼这时候只能卖肉,他们家还能去卖河鲜,爱吃河鲜的客人自然而然就会成为醇香楼的熟客。

问荇还没开口,采买又激动地补了句:“价钱好商量,能卖给醇香楼就成,什么价都好说。”

“今年冬天怕是不行了,他也有其他急事,只能保迎春宴能有河虾用。”

虽然问荇也很心动这笔不菲的银子,但眼下他得安心管柳家事,不能天天装成神秘渔民带鬼去抓鱼捞虾。

“可惜了。”

采买长吁短叹地走了,许曲江沉思良久,神色复杂看着问荇。

他道:“小问,你同我说实话。”

问荇以为他看透了什么,哪知许曲江接了句:“这些河虾,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不容问荇多说,他用种大彻大悟的模样从口袋里变出来五两银子,塞在问荇手里边:“拿着。”

许掌柜一脸慈爱:“你为醇香楼受委屈了,别亏着自己。”

问荇:……

他像能亏着自己的人?

许掌柜怕是以为他偷偷拿自己钱垫出高价,才得以买回来河虾。虽然荒谬,但确实比鬼替他打白工捞虾这种理由要靠谱得多。

问荇本不想收这笔银子,可许曲江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坚定,也就只能顺势收下了。

至于那只螃蟹,最终自然还是逃不过被葱油红烧的命运,端上了问荇的餐桌,成了他的午餐。

江安镇街头。

阿明扬眉吐气走在去找明德的路上,路过个鱼贩的摊,那鱼贩最近见多了他和采买,以为醇香楼又要找他买虾。

所以阿明只是多看了眼,他赶忙摆着手不耐烦道:“我这儿没河虾。”

阿明停住脚步,皱着眉莫名其妙看着他:“我知道,我也没要和你买。”

“我们楼里头,早就把事解决了,你好好守着自己摊子吧。”

瞧着阿明远去的背影,鱼贩子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继续埋头盯自己冷清的摊子。

明德听到阿明说寻到虾,打心眼是不信的。

毕竟二少爷信誓旦旦说醇香楼找不到虾,让他巴着这点去为难醇香楼保管有用。

只要柳家不想醇香楼拿到虾,醇香楼就是拿不到。

可他瞧见阿明提着的桶里头游动着的,比手指还要长的虾,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你们从哪寻来的?”

这些虾不管是鲜活程度、色泽还是大小,全都合乎办筵席的规格。

“这怕是只有掌柜他们知道。”

阿明掩盖住心中的得意,一本正经道。

计划被全盘打乱,明德慌了神,彻底坐不住了。

“快,带我去见许掌柜!”

他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上热乎的,带着两个柳家小厮急急忙忙赶到醇香楼。

许掌柜早已备好茶等着他,问荇则站在他身侧。

瞧着问荇和许曲江,明德没来由地背后的寒毛倒竖。

他总觉得自己是进了什么圈套里。

“听闻醇香楼已经寻着了河虾。”明德强装镇定,“不知是从哪出寻得?”

没关系,只要找到给柳家供货的渔人告诉少爷,再把他的供货掐断就好。

问荇抬上来木桶,里头全是鲜活游动的河虾,随后他安安静静继续立在一旁,仿佛只是个打下手的小厮。

许曲江也不急。

“是从江安湖里寻得的河鲜。”

“我是想问,是从谁手里求购所得。”

明德憋着口气,江安湖附近渔民太多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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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一个个都报上去。

“寻到的货源……恕在下无法透露。”许曲江为难。

“为何?”明德险些失声,“柳家给了醇香楼这么多银子,难不成要吃来路不明的玩意!”

“慎言,江安湖在方圆百里都闻名,远算不上来路不明。”

听他讲得越来越不客气,问荇及时出了声:“酒楼的供货、菜谱皆是自家秘方,当时同柳家并未约定过要透露菜谱与货源,只是我们掌柜出于信任柳家,才愿意透露。”

他无起伏的声音像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在明德身上。

的确,柳家只是要求他核验菜品,他也只是来盯着醇香楼办事的,前几日醇香楼愿意给他菜谱和供货单看,也全是看着柳家面子。

按理来说醇香楼拿得出他挑不出毛病的河虾,还告诉他河虾从江安湖里来,他就不该再管下去。

回去告状?二少爷恨透了问荇,怕是只会觉得他办事不力,想些残忍的法子折磨他。

问荇真要不满意,也可以去找柳夫人大闹一场,柳夫人责罚的也肯定是他。

思及此处,明德略慌了神,只得连连称是。

“可,可若是真出了事……”他还想挣扎下。

“既是醇香楼寻来,真有问题,自然是醇香楼担责。”问荇不咸不淡看着他。

“河虾是我找的货源,若是有事,冲我来就好。”

明德的头越来越低,欲哭无泪。

怎么大少爷脾气这么好,他留下的相公也是个难缠的祖宗,说两句就要呛回来。

“问公子说得是,醇香楼到时候能拿出河虾就好。”三番五次在问荇这碰壁的明德无可奈何,只得往后不住退步。

罢了,只要不遇着问荇就好,醇香楼里头其他人和柳家也没干系,可以去找他们麻烦。

他宽慰着自己。

可明德没想到,折磨他的事还在后头。

因为他只要在醇香楼里,就一定会遇着问荇。哪怕没遇着,也肯定会在一柱香时间内和问荇碰面。

问荇好似就没别的事要做,不管是他想要挖苦两句伙计们手脚不利落,还是想要吹毛求疵灶台不干净,他都会悄无声息出现在明德身后。

也不说重话,只是站在那,让明德无法在继续刻薄下去。

分明只是个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算不上老练的男人,明德却总觉得自己被问荇看得要喘不过气。

那是种和二少爷凶戾气质截然不同的压迫感,和大少爷那种安稳的气场也不一样。

就好像他站在那,没有人能做出小动作来。

“问公子,你去忙别的事吧。”

三日后,明德终于忍不住了。

待在醇香楼里,居然和待在二少爷身边一样煎熬。

“不瞒你说,我最近没事做。”

问荇笑得和煦:“掌柜的说了,需要有人跟着你,我又是柳家来的刚好合适,让我先随同你在楼里四处转转。”

“你做你的事就好,不用管我。”

明德生生把气往肚子里狠狠咽,挤出个勉强的笑。

“好,问公子乐意就好。”

“公公,坏坏。”

问丁缩在角落里,小声嘀咕了句。

她不懂什么叫公公,但听到哥哥姐姐们偷偷说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是公公,公公又对小哥哥没好脸色。

坏公公!

明德脸色瞬间黑了。

他因为长相,经常被人奚落喊公公,这情况直到在柳家混出点头才有改善。

现在居然被个黄毛丫头明目张胆喊公公。

“问丁,不要当着面乱说。”

问荇忍着笑看向小姑娘,随后同明德介绍。

“抱歉,这是我妹妹,她岁数小,还不懂事,别和她计较。”

“……无事。”

明德的声音像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一般。

旁边扫地的阿明偷笑。

问小哥一句话,明德是有气也没地方撒了。

明德讨不到便宜,反而让问荇整得吃瘪了几次,最后忍无可忍,干脆也不整个白日都待在醇香楼了。

从待大半个白日到待半个白日,没等明德彻底受不了到干脆不来醇香楼,他的归期也到了。

醇香楼本也不需要明德的指点,按部就班地准备利落,没了明德阻挠,众人的动作反倒更快。

只有问丁不发愁迎春宴的事,而是在发愁自己的名字。

小哥哥说她要换个名字,可她实在是想不着。

去问小哥哥,小哥哥就让她自己挑,但是不能叫糖葫芦或者糯米糕。

去问阿明阿灿,他们也不知道,许掌柜太忙了,问丁不敢去找他。

小姑娘很苦恼,名字真是太麻烦了。

她一直纠结到了明德走的那天。

众人喜气洋洋,没有半点“指导者”离开该有的伤感和手足无措。

问丁抱着布老虎,钻在大人们中间。

“他走了?”

她抬头看向问荇,问荇摸了摸她的头。

“对。”

“过几天哥哥也要走,但是不会离开太久。”

问丁眨着眼,糯糯地说:“可我的名字还没有。”

“等到回来,我同你一快想。”

“咱们回来就有空了,只是再回来,又是新的一年。”阿明凑过来,感叹,“这一年也太快了,我也没干啥事。”

阿灿奚落他:“整天想着偷懒,自然干不出事。”

“来年会更好的。”旁边的小厨子憨笑着,“一年比一年好。”

问丁若有所思。

“来年,很好吗?”她仰头看着问荇。

“如果好好过,应当是会更好的。”

问荇耐心道:“来年可以赚更多的钱,遇见更多事………”

见到想见的人。

“来年真好!”问丁握紧拳头,差点把布老虎落在地上。

“小哥哥,来年这么好,我能叫来年吗?”

“问来年?”阿明一拍掌。

“你别说,还真是个好名字!”

而且是个辞旧迎新的好名字。

愿你年年有盼头,年年为自己活得更好,一岁比一岁好。

“来年比糖葫芦好写,自然可以。”

问荇笑着抱起她。

“往后,咱们就不叫问丁,也不准别人叫你问丁了。”

“嗯嗯,我叫问来年!”

第191章背井离乡

“戏班子已经找好了,是漓县最有名的瑶台院,场子柳家说不用寻,就在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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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园里边办,但柳家需醇香楼去布置。”

许曲江的人脉够广,加之柳携鹰似乎没想到在食材筹备外的地方为难醇香楼,所以解决掉河虾的一桩大事,明德又灰溜溜地逃离,排班布局的速度就快多了。

和园本是柳家的私产,随后被改造成处别致的园林。和园离柳家本家有大几里路远,许掌柜听到要在和园里办,着实松了口气。

醇香楼在柳家之外的地方歇脚能给问荇省去很多麻烦,他至少在迎春宴前不必过多抛头露面,还要随时担惊受怕被柳夫人抓去跪祠堂,让柳携鹰堵在路上。

可这对想要进柳家查事的问荇来说,算不上好事情。

他巴不得走路上就撞见柳携鹰,回屋里还有柳夫人的下人堵着他让他去见柳夫人。

但问荇也不急:“遇不到些麻烦事的确好,但我还是心里不安宁,想回家拿些行李。”

“好说,回趟禾宁村还来得及。”许掌柜多提醒了句,“但明日必须要回来,我们后日就得走。”

“大人,我们在醇香楼等着,直接去漓县就是了。”

黄昏十分,苏醒的进宝跟在问荇身后,不理解他的做法。上次离家前,他眼睁睁看着问荇把匕首、符箓都塞在行李最底部,裹得严严实实。

问大人现在周遭也有鬼傍身,再回去趟也没什么东西好拿,完全是浪费时浪费心力嘛。

问荇不置可否。

他先打开柜子,取几两银子分散藏在行李中,随后将柳连鹊遗物中的荇草图仔仔细细擦拭干净,重新轻放回抽屉里。

随后他拿了一坛子腌菜,将清心经牵去了郑旺家。

问荇带着菜和狗过去,自己两手空空归来。

进宝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瞧见问荇扫地上落叶,越看越不对劲。

问大人这副模样,怎么好似在和家里作别,自己有去无回似得?

“大人,你你你你别怕!”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窜到问荇跟前,拍着单薄的胸脯:“不就是个柳家,上次咱们也没出事,这次我还跟着你,更不会出事。”

“这次我单独去柳家,你好好待着,要看好院子。”

虽然问荇语调稀松平常,可进宝听得越来越害怕。

让他看好家……这,这是交待后事吗?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如此凝重的气氛!

脑子里飞速飘过些话本子里的片段,小邪祟瘪了瘪嘴,眼睛红了,隐约有血色在眼眶打转:“问大人,你平时从来不这样的,今个是怎么了?”

问荇停止收拾包裹的动作,莫名其妙看向他:“我怎么了?”

“你还没去,不能觉着自己要回不来。”进宝吸了吸鼻子,“不让我跟着,急着给清心经找去处,还又打扫家里,这不就是要……要……”

他说不下去了。

“冬天太冷了,不给清心经找去处,我怕它害病,毕竟它瞧着大,岁数也还小。”问荇好笑地虚摸了下他的头,“至于清扫家里只是顺手,你看我哪次回来没打扫过?”

进宝语塞。

好像挺有道理。

“那为什么不带我去。”他固执道,“柳家有鬼,大人又见不到鬼,应该把我们都带过去,免得让鬼欺负人!”

进宝的话音刚落,院门处探出来五个头。

他们朝着问荇齐齐点头。

“就是,我们都死过一次了,又不怕柳家耍花招。”郑旺嚷嚷,“凭什么不带我们去?”

他以为问荇专门回来就是要请他们帮忙,现在问荇还让他们看地,是瞧不起鬼吧?

林大志紧随其后:“带上俺们!”

王宁没他们反应激烈,可也点了点头。

“小问,小心驶得万年船,能多带些人手,就多带些罢。”黄参苦口婆心。

“天冷成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地好看。”

闻笛憋得苍白脸色都发红,才憋出来三个字。

“我也去。”

“柳家的情况比你们想得复杂。”

事关生死,问荇不得不严肃起来:“上次遇到的长明是傀儡,这次若是遇到真长明,你们比我更危险。”

他不觉得自己会死在柳家,但这确实是他来到这儿后面临的最危险的一次旅途,一步错满盘皆输。

之前那股诡异又凶险的压迫感再次萦绕上众鬼心头,想到长明令人忌惮的实力,他们的声音也随之消下去些。

冷静地想想,或许他们去了就会有来无回,问荇也是替他们着想。

“那你们就别去了,我跟着大人去就好。”

进宝率先出了声:“一个个瞧着高,被那邪乎道士吓一吓鬼样都没了。”

“嘁。”

郑旺不满地小声嘀咕:“你也就勉强有个鬼样。”

“那我好歹有鬼样!”进宝反驳道,“所以我去比你们去要好。”

他看向问荇:“问大人,我知道去了很危险,但我必须要去。”

他也怕长明,可之前他险些发疯也很危险,可问大人没丢下他不管,他不能丢下问大人不管。

还有柳大人,柳大人帮了他很多次,现在正是需要人保护的时候。

问荇沉默片刻,向进宝伸出手:“好,你随我去,万事皆小心,要听我的话行事。”

进宝眼睛一亮,踮起脚尖同问荇击掌:“好!”

他触碰不到问荇,但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光他去像什么样?”郑旺也下了决心,“他长得还没冬瓜高,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要我说,我们兄弟叁也得去。”他看向王宁和林大志,两人也坚定地应声。

“阿旺说得对!”

“魂飞魄散个屁,老子人都没了,还怕这个?”

郑旺不在意道:“要真散了,那长生不是挺厉害,让他给我们补一补魂,补不来超度下,送我去个好人家也行。”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黄参咳嗽了两声:“我也跟着去,免得你们这群孩子瞎折腾,把自己折腾没。”

“我也去。”闻笛连忙重复之前的话。

“我能帮忙。”

“小问,我看你也别劝了。”

黄参捋着胡子笑道:“他们向来是不听劝的。”

“那黄叔愿意听我句劝吗?”

黄参活得岁数最长,且和行事激进的兵卒不同,他是所有鬼里头最惜命的。

“这回就不听喽。”

可黄参缓缓摇头:“我们结伴同行,至少有照应。”

他只是惜命而已,岁数活得这么大,黄参分得清惜命和贪生有什么区别。

“对,有照应!”

“多谢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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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趟家,想劝走的两个鬼没劝走,其他鬼反倒也要跟着他。

鬼多力量大,问荇也不好继续拂他们的善意:“时间紧迫,我们明早就要启程,去漓县的路长,柳家那边更是麻烦。”

“知道知道,我脑子转不过来,去柳家全都听你的就是。”郑旺大咧咧道,“你怎么也现在喜欢念念叨叨,和柳少爷似得。”

“别管路多长,柳家这次会是什么狗样,看了就知道了。”

“你们有准备就好。”

问荇安静下来,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

郑旺以为他感动得说不出话,得意看着问荇:“怎么样,是不是让我们感动着了?”

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上次干这么冲动又热血沸腾的事,那都得是几十年前了。

“是,太感动了。”

问荇点点头,从储物的屋里头抽出六个颜色各异的麻袋:“所以我给你们寻了些谢礼。”

这些麻袋比他之前拿出来的要小得多,但装下一个鬼的魂魄却刚刚好。

刚好手头赚到迎春宴的钱,他就顺路多买了口袋,但许是因为姑娘们喜欢用小口袋,卖麻袋的大娘就喜欢在小口袋上花心思绣花。

这几个精巧口袋也不例外。

本来是给之后带鬼出去准备的,现在倒是提前派上用场。

众目睽睽下,问荇用根绳子将麻袋口穿糖葫芦似得穿到一起。

几个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对几位的仗义相助,我大为感动,无以为报。”

问荇将一串麻袋放在桌上:“所以诸位这次若是愿意随我去,就不用同其他鬼挤一起了。”

他想了想,真挚地补充了句:“这回不是买来装土豆番薯的。”

但如果真的急着要装东西,也可以拿来用。

郑旺麻木道:“多谢。”

没让他们变成鬼火和干粮塞在一块,都算是问荇难得的良心了。

问荇似没瞧见他情绪里的抵触,接着同郑旺道:“我记得你不想和进宝挤。”

郑旺想要点头,可看着这一串诡异的绣花麻袋,狠狠摇头:“其,其实进宝也挺好的。”

“就是矮了点,脾气坏了点,喜欢掉舌头点……哎呦!”

进宝狠狠拧了他屁股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情愿地附和郑旺:“他除了蠢了些,傻了些,笨了些,倒也还行。”

这玩意居然还颜色不一样,要是让人看到好丢人,还不如一起挤大麻袋呢!

在场的鬼里只有闻笛还能笑出来————他可不管什么绣花,只知道不用和别鬼挤一起,简直是太好了!

但鉴于其他鬼都在强烈反对这种堪称诡异的小布袋,几个兵卒尤其抵触,问荇只能略表遗憾后,反手熟练地掏出来个硕大的麻袋。

这条麻袋看着正常又朴素,足足可以装下五个鬼。

“那就用这条。”他笑吟吟看向呆愣的众鬼,“其实带小麻袋确实显眼,还是带条大的不会引起柳家怀疑来。”

进宝回过神来。

不是,问大人是早就算好了吧?

先让他们接受不了绣花小麻袋,随后又顺理成章让他们藏到大麻袋里头。

这样问大人省事了,他们也不容易暴露了,但不是两个鬼挤一起,是六个鬼挤一起。

至少不用和郑旺独处,反正缩成鬼火怎么待都行,也不会真的被挤难受,进宝冷静下来,倒是觉得无所谓。

大多鬼纷纷表示没意见,甚至松了口气。

可还有个可怜的家伙意见很大。

“小问,不好了。”

“闻笛他突然就晕过去了,这该怎么办!”

郑旺突然慌忙嚷嚷,场面顿时又乱作一团。

其实是郑旺夸大事实,闻笛也只是突然双目无神浑身发抖罢了,但模样瞧着绝对不算好。

黄参的郎中病犯了,立马跨步给闻笛掐上人中,虽然没什么用,但估计是掐人中力道太大,把闻笛给痛清醒过来。

闻笛依旧脸色发青,清秀的脸上肌肉抽动着,无助又惊恐地看着围过来的小鬼们。

和,和一群鬼挤在一块………

他两眼翻白,真想要当场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爱社恐,人人有责。

第192章青衣少年

问荇的脚踏上漓县的土地,他将白日干瘪的麻布袋压在箩筐最上边。

“进了和园,全都要守规矩,这里头之前谈生意的都是些富老爷……”

不远处的许掌柜还在不放心地叮嘱着随行的伙计们,小伙计们精疲力尽,却各个都紧绷着,唯恐哪里造了次。

醇香楼招了些靠得住的短工在江安镇打下手,随后抽调了大半人同去漓县。

凡是想要挣大钱,愿意为此过年不归家的伙计们几乎都去了,零零总总凑出来十来个厨子,还有其余二十来号人。

利益诱惑实在是太大,还有些短工也愿意去,但许掌柜一个都没带。

柳家肯让掌柜账房还有问荇搭马车,但嫌醇香楼带的人实在是太多,不愿意接上其他厨子伙计。

“我与他们同吃同住惯了,不用另派人来接我。”

问荇拒绝了柳家的一番“好意”,与伙计们一同前去,又搭牛车又徒步,足足三日才到漓县。

距离迎春宴开始还有八日。

“问公子。”

瞧见问荇,一个眼熟下人立马凑上前去,谄媚笑:“柳家已经给您备好屋,劳烦您同我去罢。”

他声音不大不小,旁边的伙计们恰好能听得清清楚楚。

问荇朝着伙计们看:“那我先去了?”

“问小哥你去吧,放心。”

伙计们没露出半点艳羡或者妒忌,有些压根不在意,有些和问荇熟的还面露同情。

下人很纳闷,可也不敢多问。

等到问荇跟着他走远,阿明长吁短叹:“可怜的问小哥。”

“怎么了?”伙计甲不解,“有好去处不是好事吗?”

他们住的屋子是八个人睡一起,到晚上又冷又挤,一群大男人呼噜声震天响。幸亏问小哥不跟着住,不然冻着他了,出岔子谁来想办法?

“傻子。”

阿明鬼鬼祟祟看了眼柳家派来接洽的下人,神叨叨地摇摇头:“不可说,你自己去想呗。”

伙计甲还是不明白。

直到柳家那群净会假笑的家伙撤走,另个跑堂才小声提醒他:“柳家看问小哥不顺眼,怕是故意让他单独住,好拿捏住他。”

“什么?”

伙计甲顿感不妙:“那岂不是没人帮着,他会过得很惨!”

他满脑子都是一群柳家下人奚落问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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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荇因为死了媳妇,只能低头受委屈的模样。

岂有此理。

他顿时觉得手里的饼都不香了。

……

“问公子,今日的午膳可还好?”

和园接待贵客的卧房里,下人们恭恭敬敬退得离问荇三步远,手里举着托盘,就等收走碗筷好赶紧离开。

今日的午膳是翡翠珍珠肉圆白玉汤和茄盖肉,还有碗珍珠米、虾油、葱花和鸡卵炒的炒饭。

问荇点点头,眨了眨眼,受宠若惊道:“很好,多谢了。”

两个下人打了个寒噤:“您,您太客气了。”

“还有件事。”问荇诚挚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下人,“我不知能不能说。”

“外头那些是我兄弟,我希望他们也能吃好些。”

“只要问公子吩咐,那自然可以!”

柳家下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终于熬到问荇慢悠悠吃完饭,他们飞快地收拾好桌子,匆匆行礼后头也不回离开。

两人狼狈得差点连门都忘了带,还是问荇好心提醒他们:“劳烦关个门。”

“是,是。”

下人们冷汗涔涔。

走出去段路,高个的阴着脸埋怨矮个的:“你怎么忘了关门,要是惹着他,可有你好受的。”

“你不也害怕得要命,把这事都给忘了,”

矮个的回过神来,犹犹豫豫道:“其实我觉得问公子人挺好,怎么就……”

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怎么就被传得如同妖魔鬼怪。

“你懂什么?”

高个的咬着牙:“和善有屁用,之前对付他的没一个好下场,都要倒大霉。”

“保不齐他命就是这般,寻常人惹不得,惹了就要遭报应。”

“这倒也是。”

说起神神鬼鬼,矮个脸色青青白白:“你说会不会是大少爷在……”

据说这种冲喜的赘婿或者新嫁娘,可能会引得死人不愿去投胎,缠着他们一辈子。

“别说了!”

高个狠狠冲他影子碎了两口:“不管咱的事,咱们老老实实送饭就行。”

身处和园,柳家暂时没有禁问荇的足,他得以披上厚重到足以遮住脸和身形的衣裳,在和园里四处走动。

伙计们已经开始挂灯笼铺毯子,问荇时不时停下来帮些忙,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和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处是没顶的地方视野开阔,有顶的地方也不少,的确很适合摆筵席,也没什么能藏住的秘密。

柳家这些年经常在和园里招待外宾,谈的都是大生意,据说和园就和有神明庇佑似得,但凡在此处谈生意十拿九稳,是块庇佑柳家的福地。

这事已经不算秘密,他们来时听漓县的百姓都会谈起。

其他地方都很正常,只有一处,问荇觉得奇怪。

往里走,园林里头有处偏僻楼阁圈出个小院来。小院里有口井,被堵得严丝合缝。

井可以聚财的,许多人家都会在院子里修井。

可井上边有个把井口遮盖严实的石井锁,瞧着已经有些年头。

井锁可不是常见之物,经常是有人投了井,或者井不干净,才会选择修井锁。

但这些都是他听柳连鹊说的,柳连鹊也是从书上看的,究竟井锁有没有这种功效,尚不可知。

他多留了个心眼,晚上同来送晚膳的下人们再问了些和园的事。

“和园是好地方,十多年前建的,建好后柳家财运就没停过,但是具体为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应当就是地方好。”

下人们说的和百姓谈的八九不离十,只是下人们说话磕磕绊绊,好似担心被问荇抓住话柄。

问够和园,问荇有意无意提了要回柳家。

“我想去柳家见见柳夫人,许久未见她,牵挂她的身体。”

下人们神色顿时凝滞,用眼可见紧张起来:“这……我们替您去问问夫人,若是她觉得有必要,再带您去。”

“夫人她身子其实硬朗着,劳烦问公子关心了。”

那就是不让去。

柳家执意要把他留在和园,是柳家里出了事,还是柳家在布局?

问荇敛眸,不动声色道:“麻烦了。”

大户人家用晚膳时间早,问荇吃完饭,进宝他们还不能出来。

问荇先来到掌柜和伙计们休息的屋檐下。

“我们今儿饭居然还不错,肯定是多亏了问小哥。”阿明喜笑颜开,丝毫不在意被凛冽寒风冻红的脸和鼻尖。

他也去过其他大户人家,哪会给来帮忙的厨子伙计吃这么好。而且他们中午还吃素,晚上又吃肉又吃蛋,肯定是问荇帮忙了。

“你们放宽心,吃好些才有精力干活。”

“我们其实挺宽心,只是难为问小哥了。”

阿明同情地看向问荇,关切道:”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没,好吃好喝,还给住带暖炉的屋子。”

“嗐,你可要小心。”阿明严肃,“他们肯定要欺负你的!”

“哦?那你说会怎么欺负。”问荇失笑。

“你是该小心些,这些下人精明着。”

许曲江幽幽站在伙计们身后:“怕是会挑拣你的一举一动,报给柳夫人,让她责罚你。”

“这是有可能,但只是报给柳夫人,未免也太轻了些。”

“还有还有。”

阿明神神秘秘道:“保不准会对你下手,半夜把你蒙在被子里打一顿!”

“柳家应当还想要颜面,干不出这种血腥事。”

真要杀他也得等迎春宴过去。

阿明语塞:“那,那还可能往你屋里塞哥儿!”

问荇无语凝噎:“为什么要塞哥儿?”

“你别不信,我可听说过有些坏心思的,就这么欺负赘婿坏人清白。”阿明振振有词,“你也没娘家保护,万一让迷药药倒,早上醒来床上多个哭哭啼啼的漂亮哥儿,哪里说理去?”

问荇深吸了一口气:“那我晚上把窗户封死,不点安神香睁着眼睡,你看行吗?”

“这样倒是安稳。”

阿明这才放宽心。

眼瞧着话题都要歪到西天去,许掌柜临时被账房喊走也没法过来制止,问荇赶紧借口犯困折回屋里去。

“问小哥,晚上千万别睡死————”

问荇提着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柳家的地盘睡死,他怕是嫌自己命长。

孑然一身走到青石板铺的路上,耳边呼啸的冷风渐渐变小。

和园里头的路比柳家好找得多,他走了几步,愈发觉得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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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前头是楼阁,他记得不应当是处庭院么?

身上一个鬼也没带,问荇攥紧手里的灯,又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

腰间的香囊微微抖动了下,发出极淡的光,但被灯笼纸衣的红光遮掩得彻底。

问荇再贴着墙往前走,还是只能看到楼阁和楼阁边上,院子正中间的井。

他遇着鬼打墙了。

晚上看不清,但问荇白天路过过这儿,很清楚地记得那井上扣着沉重的井锁。

再接着乱窜只是消耗体力,他利落放弃直着往前走,而是朝着井边走去。

怀中能察觉的祟气符咒开始轻微地响动,依照之前的经验,他这次遇着的鬼很弱,恐怕最多是个执念。

问荇下意识要攥紧腰间的香囊,却在指尖碰到香囊的一瞬僵住了。

香囊在发烫,热意刺激着问荇的肌肤。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处?”

稚嫩的声音突兀响起。

问荇猛地抬起头,瞳孔微缩。

一个俊朗的青衣少年坐在井沿,正在戒备地打量着他,但言语间并无恶意。

他下半身是半透明的,脚压根就没有,说话间也无邪祟和小鬼该有的阴森与压迫,看起来就是缕普通的残念。

问荇提着灯,站在少年几步外的地方。

少年发觉他没有恶意,也略微收敛起了敌意。

“请您快些离去。”

少年瞧着也就十一二岁,板着脸说话却有模有样。

他发现眼前好看的男人露出复杂的神色。只是男人手里的灯太刺眼,刺眼得让他浑身不适,难以解读这副表情究竟是何意。

哐当。

问荇将灯利落扔在了地上,四周重新归于黑暗。

“你不认得我?”

穿过夜色,少年终于看清楚了问荇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中堵得慌:“我对公子并无印象。”

问荇注意到自始至终,少年都没离开井边。

他往前走了几步,瞧见残念骤然警惕,眉心红痣都隐隐发光,才停止脚。

“连鹊。”他同少年的目光对视,企图看到少年眼中一丝突然多出来的情绪。

可惜没有。

“连鹊……是何人?”

残念露出茫然模样,实话实说道。

“我不认识公子,也不认识柳连鹊。”

“那你叫什么名字?”问荇心中讶异。

“我不知。”

残念低下头,拒绝再向问荇透露消息,任凭他怎么问,都固执地咬牙不松口。

腰间香囊响动愈发剧烈,连带着铃铛清脆作响,问荇往后退了几步,香囊才渐渐安静下来。

“不说也行,那我明日来找你。”

如果还能寻到此处的话。

少年呆愣,他完全没想到问荇会这么做。

学到骨子里的礼教让他克制住面上表情,也克制住询问眼前男人的欲望。

他犹豫了下,抬手泛出点点荧光。

破损的灯具无法被修补,但里头的蜡烛居然泛起青色的光,忽明忽灭,随时都会彻底消失。

问荇捡起灯笼:“多谢了。”

残念垂下手,顾左右言他。

“往后别来了。”

问荇想继续说些什么,但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模糊,灯笼里微弱的鬼火也骤然熄灭。

“大人,大人!!!”

进宝焦急地凑上来:“你还好吧?”

问荇无神散大的瞳孔慢慢汇聚,进宝才松了口气。

“大人你可吓死我,你刚刚鬼打墙了。”

他醒来后发现问荇不在,其他小鬼也暂时出不来,就自作主张溜出来玩。

结果就看到犄角旮旯里问荇傻站着把灯都摔了,凑近发现居然有鬼在作祟。

柳家就是邪门!

他叽叽喳喳:“还好我会破鬼打墙,对面那鬼好像也不厉害,已经跑了……大人?”

问荇脸上带笑看着他,可眼中没有笑意。

“大人……”

进宝小心翼翼。

“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事。”

“你破鬼打墙的时候,有没有伤着那个致使我鬼打墙的残念?”

“没有。”进宝练练摇头,“他貌似也没啥恶意,而且给我种很熟悉的感觉,所以我就没动他。”

他总觉得随便动了,会出些不太好的事。

“如果大人需要,我马上对付他!”

进宝指着旁边的井锁:“他肯定就在里头待着,我能钻进去。”

“别动他。”

问荇心里石头重重落地:“你这几日不用干别的事,只需要保护好他。”

“什么?”进宝摸不着头脑。

大人这是认识了什么想要压榨的新鬼吗?

可这的确就只是个从鬼身上剥出来的残念,和当时的胡厨子没区别,残念永远只弱不强,随便剥削会散掉的。

可问荇脸色差得可怕,他也不好再多问,快步走到井沿,一屁股就想坐上去。

“你坐另一边。”

柳连鹊的残念刚刚就是坐在这位置,万一他只能在固定的地方出现就糟了。

“哦哦。”

进宝更晕了,但还是乖乖听问荇的话。

今天问大人好奇怪。

弄不清被封住的井怎么会和柳连鹊扯上关系,问荇提上灯带着其他姗姗来迟的鬼,又把和园上上下下查了遍。

可惜仍无所获。

“小问,你先回去歇息。”郑旺提议,“这片地除去井边,其他地方都没鬼的气息。”

线索依旧得依靠那口井,和不认识问荇,也不信任问荇的少年柳连鹊。

井锁是故意为之的,这缕残念应当也是故意为之,他被人困在了此处。

问荇再路过井边,腰间的香囊已不会再发生异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们先回去。”

再查下去,恐怕要引起留宿和园的柳家家仆怀疑了。

进宝自告奋勇继续守着井,其他小鬼都钻进了口袋里。

问荇关紧门窗,躺在床上假寐恢复体力,今晚遇着这么多事,他本来该无比清醒,可眼皮却越来越重。

……

“问荇。”

他猛地睁开眼。

柳连鹊又喜又忧看着他:“许久未见。”

“夫郎怎知许久未见?”

“你瞧着又瘦了。”柳连鹊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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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鹊。”问荇突然道。

“我在。”柳连鹊应声,茶色的瞳温柔。

是认得他的柳连鹊。

问荇唇角微勾,身体轻轻朝着身旁的柳连鹊倒去。

他突然靠在柳连鹊肩上,把柳连鹊吓了一跳,僵肩膀担忧问道:“是遇着事了吗?”

“没遇着。”

问荇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许久未见,很想你。”

“我也想你。”

柳连鹊轻声道:“真担心哪次再见着你,你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

其实问荇这几天好吃好喝压根没瘦,可他还是顺杆子道:“在柳家待着,真是又累又饿。”

“你是去跟着办迎春宴?”

“是,现在住在和园里,他们居然都要管着我。”问荇委屈道,“柳家管我也就算了,今天走路还鬼打墙。”

“鬼打墙?”

“是,那把我困住的鬼还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瞧着就十岁出头,可他说他不认得我。”

绕是柳连鹊,听到问荇的控诉都愣了下。

他压根出不去,怎么会让问荇鬼打墙?

“夫郎,你会不认得我吗?”

“我不会忘了你。”柳连鹊下意识答。

“我知道。”问荇这才老老实实直起身,“可他岁数小,只是魂魄分离的残念。”

若是这残念被分离时柳连鹊压根不知道问荇,那残念自然也不会认识问荇。

“连鹊,你十岁上下时候在和园遇着过什么事吗?”问荇正色。

柳连鹊仔细想了想:“没遇着大事。”

“但十一岁时生过场病,那时候和园刚落成,我娘带我来和园养过一阵身子。”

“和园之前有上井锁的井吗?”

“没有。”柳连鹊笃定,“当时我把和园转遍了,从没见过哪里带着井锁。”

柳连鹊的记性不会出错,那井锁就是往后才有的。

“我听说和园福运很好,很适合谈生意,是真的还是假的?”

“确有其事。”

柳连鹊沉吟片刻:“我之前不信风水之说,但现在一想,和园这些年给柳家带了许多大生意。”

有些不好谈的生意在和园谈下了,好谈的谈得更好,有些合作的商人一进和园,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

就连漓县百姓都知道和园这地方很神。

听他的一番话,问荇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柳连鹊看他模样,也猜到些问荇心里所想。

“你觉得和园能有当下的成果,和我留在和园的残念有关?”

“极有可能。”

问荇微微蹙眉:“连鹊,你娘是个很精明能干的人,若是没让她提前得到好处或者保障,她不会直接拿你的性命犯险。”

“你说得对。”真相近乎确凿,柳连鹊已没了之前那么大的反应,但提起还是心中刺痛。

若是事先有人让她尝到了甜头,她就更可能放手拿活人的命来干些养生魂的事。

和园就是这个引诱她放下戒心的甜头。

多简单,只需要把一缕残念封在井里,对柳连鹊身子略微有影响,就能保和园里头的运势顺风顺水,给柳家带来财源滚滚,让柳夫人坐稳当下的位置。

对柳夫人来说,何乐不为呢?

柳连鹊不愿再往下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气氛又沉闷下去。

问荇轻轻拽了拽柳连鹊衣角,软下声:“不说这些,反正过几日迎春宴上,总能查到些事的。”

柳连鹊脸色稍霁:“若是还想知道什么柳家事,尽管问我就好。”

“你在漓县先当心自己安危,幸亏今日鬼打墙没出事。”

“不光没出乱子,我猜就是残念吸引香囊,才让你能出来,我们应当还得谢谢小连鹊。”问荇笑。

哪怕他只是柳连鹊的一缕残念。

许这又是柳家的什么局,或者单纯是香囊上柳连鹊的魂魄吸引了小连鹊,但这不算是一次糟糕的相遇。

“说起来,你是如何破开鬼打墙的?”

“哦,他放我走了,临走前还替我修好了灯。”

柳连鹊心下怀疑。

他年少时性子老成,但对生人极其戒备,应当不会轻易信任别人。

更不会干替来路不明的人修灯笼的事。

问荇看出来他的疑惑,眼中含笑:“因为我和他说我是你相公。”

“要是不修好灯笼让我走,他往后就没相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柳:给你修了灯笼,你快走。

小问:还会再来的!

小柳:……下次不修了。

小柳眼里问荇还是个奇怪但不坏的怪哥哥。

第193章我想离开

“你在诓我。”

柳连鹊脸微微红了下,但并没被问荇的说辞给唬住:“我幼时向来不信这套。”

“就知道骗不过你。”问荇笑着摇摇头。

“的确,他看着也不好骗,所以我只说了我下次还会来。”

诓不来戒备心重的小大人,但对柳连鹊胡搅蛮缠还是有效果的。

“他记不清自己名字,也不肯同我多说什么,看起来已经在井口待了很久,也不知道害不害怕。”

“会怕。”

柳连鹊轻声道:“就算瞧着镇定,也还是会怕。”

他身上剥离出的残念若就是年少的他,晚上动弹不得还突然遇着个青壮男子,面上再镇定,心里早就发虚了。

“我知道,那里对孩子来说太黑太冷了。”问荇抓着柳连鹊的手。

“虽不清楚他为何会在节骨眼上和我遇见,但我会想法子带他走。”

“可能也是我瞧着太凶了,他不愿信我。”

问荇声音带了委屈:“我就不该凶他。”

“与你无关,我幼时……性子就是如此。”

柳连鹊想了会,可没得出解决的方法:“我也不知让你怎么取信于他。”

年少的他听多了流言蜚语,甚至自己都不愿信自己,更别提去信任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慢慢来吧,离迎春宴还有八日,要是他不肯和我走,我寻机会找道士来把他直接带走就是。”

“听着更吓人了。”

柳连鹊被他逗笑了:“你看着办就好,但在和园,万事都要小心。”

“他能和你遇见,或许也是谁设的局。”

“难得见次,我还净让你担心。”

问荇抓着他的手凑过来,把柳连鹊整齐的衣裳揉得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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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没表现得明显,他也能看出柳连鹊很焦虑————他不清楚外头的情况,却明白失败的代价。

问荇不害怕有人做局,他和柳连鹊的相识本就是一场残忍的局。

“不,是我关心则乱了。”

柳连鹊垂眸,沉默了好一会才接着道。

“我知道,我们往后还有很长的时日。”

他声音平静,似在宽慰问荇,又似在宽慰自己。

当下的问荇所遭受的是本该两人共同面对的麻烦,他却只能在香囊里等待,出些未必有用的主意。

如果可以……

他竭尽全力想着解法,突然又开始感觉到疲乏。

时间到了。

“下次再会。”

问荇的声音模糊、扭曲,略微带着嗡鸣。

仿佛只是次寻常的离别,寻常到过几个时辰,他们就会再见。

柳连鹊闭上眼,攥住拳,不甘的念头愈发强烈。

……

“您下回别来了。”

小连鹊脸色难堪,看着自来熟坐在他对面的青年。

果真是个混不吝,连着几天来找他扯闲话,就差搬个凳子守在井口。

后来见他不回话,这男人居然自己和自己聊上天,从吃什么到天气怎样,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说,每晚非要在他跟前坐小一个时辰。

这都第四次了。

“别生气。”

问荇笑眯眯:“我同你说说我夫郎怎样?”

小连鹊真有意思,被他弄得又羞又气又拿他没办法。要不是怕吓着孩子,他也想坐到井锁上。

“我不听他人的闲话。”

少年低着头,气得够呛:“公子把自家事拿出来讲,你夫郎定是不乐意。”

“他乐意。”

问荇得意道:“他喜欢我,我说什么他都乐意。”

小连鹊难以置信地抬头,脸上露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委屈和无措来。

这男人长这么高,怎么全然听不进话。

问荇也不管他乐不乐意,自顾自开口。

“他家里不喜欢他,他爹是个草包走得又早,他娘喜欢他弟弟,哪怕他弟弟没出息。”

小连鹊愣了下,抿着嘴不再态度强硬。

“他家分明很富裕,却被随便许了桩婚事找了个赘婿,被迫和我出来过苦日子。”

“对了,我家也不好,爹娘兄姐都又穷又坏,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我夫郎当时就是瞧我长得还行选得我。”

问荇唏嘘:“所以不能凭着脸选人,还好那群人里头没有比我长得好看的。”

“那你们过得怎样?”小连鹊无语凝噎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问。

“就那样吧。”

问荇站起身来:“时候到了,下次再见。”

“……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小连鹊在心里不停权衡着,可还是完全揣测不出眼前人的目的。

“因为没什么能说的了。”问荇坦诚道,“你脾性和我夫郎很像,不想干什么,九头牛都掰不过来。”

“我已经来了四天,你还是什么都不愿对我说,只能我多说些。”

“往后请别来了。”小连鹊固执地重复了遍,问荇没生气,反而笑了。

“你看,就这么大个孩子,还天天板着脸。”

“我明日还会来的。”他往后退了几步,“我离开之前,我每日都会来。”

“我要带你走。”

“带我走?”少年讶异,“你为何要带我走。”

他戒备地看着问荇,语调都变快了:“我并非您说的柳连鹊,若您是想找柳连鹊,怕是认错人了。”

他无名无姓没有记忆,醒过来时就在井边,不知过了多少年。

如果有人牵挂他,应当早就来了才对,怎会等到现在。

眼前的男人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难道不想走吗?”

问荇反问。

“这里又冷又黑,我呆着都不舒服,你岁数这么小,应当更受不住。”

小连鹊沉默了,没回答他。

问荇转过身去:“不说也没事,下回同我说也不迟。”

“明日见。”

“你走夜路不用提灯?”

小连鹊忍不住开口问。

这几日男人都是摸着黑来,摸着黑去,但如果是人,就应当需要灯照亮前路。

“你畏光,我自然不会带。”

“否则你真跑了,我同谁说话?”

小连鹊怔住了。

随后,他缓缓抬起手。

问荇眼前骤然浮出淡淡的荧光,忽明忽灭无比脆弱,青衣少年低着头,小声道:“路上当心。”

他明明只是极弱的残念而已,点鬼火对残念来说,是件消耗极大的困难事。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没法不在意眼前人。

问荇回过头对他微微笑了笑,那张明艳的脸把小连鹊看呆了。

难怪他夫郎光会看脸选了他,要是男人能少说些话,就更好了。

等回过神来,问荇早已没了身影。

清晨。

离迎春宴已然没几天,场子布置得七七八八,柳家那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查看的,多数对醇香楼的效率感到满意。

问荇连着几日都没看见柳夫人和柳携鹰,远远瞧见今日来的也只是个柳家旁支,同许掌柜说了声,悄悄离开和园。

他白日打算就在漓县里头转悠,晚上则要去寻河鲜。算算时间,今晚去捕捞新鲜的河虾,迎春宴上拿给厨子刚刚好。

问荇在大街小巷里东拐西拐,拐了半个时辰,终于能确认身后没跟着小尾巴。

他还没想好先去打听些柳家的近况,还是试探着去找谢韵碰面,就被只鸽子堵在巷口。

“咕咕!”

凡鸢看起来精神比之前好,瞧见问荇激动地拍着翅膀。

“我今日身上没带米。”

问荇摊开空空如也的两手。

“咕……”

鸽子垂下脑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它飞到半空,翅膀里落下纸条。

问荇接住纸条,这次的字条上只有廖廖几个字,写得潦草。

“把他肉身带出来,我会接应。”

之前长生那封没写完的信中提到让他寻找的,应当是柳连鹊的躯壳。

问荇环顾四周,没看见长生的影子。长生说的接应,恐怕是要等到开始寻柳连鹊肉身的时候。

“长生那的情况怎样?”

长生已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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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没出现,有消息都是通过鸽子给他递信,实在是过于反常。

而且之前那封信为何只写了一半,问荇到现在也不知原因。

凡鸢傻乎乎摇摇头,又点点头。

还是问不清楚。

问荇将纸条揉成团藏好,眼下得办好迎春宴混进柳家,找到柳连鹊的躯壳让他魂魄归位。

说着简单,实际上没有道士协助,要想让魂魄归位很难。

可眼下长生情况不明,得做好长生来不了,或是来了帮不上忙的准备。

送走凡鸢,问荇去县衙门口也碰了圈运气。

很不巧,谢韵今天不在县衙里。

他寻了辆脚程快的马车,提早赶去离漓县最近的,盛产河虾的江与河汇聚处。

等到他下了马车,小鬼们也刚好出来活动。有小鬼们帮忙,寻找起河虾轻而易举。

问荇给桶底压上石头和水藻,挑拣被扔上岸的、个头最大的河虾,顺道把个头小的河虾重新丢回湖里。

和小鬼们忙活到大半夜,挑出来整整五桶,每桶里头每只河虾都品相极优。

随后他来不及喘息,稍微收拾下衣服,准备喊上花大价钱请的车夫,连夜动身赶回漓县。

“为什么今晚不再留会?”

进宝趴在木桶上,数着里头到处乱游的河虾,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同人有约,今晚得回去。”

已经到了半夜,问荇却毫无睡意。

“谁啊谁啊,是大人最近偷偷去见的那个鬼吗?”进宝好奇。

“什么鬼?”闻笛不明所以。

“你就该多出去转转,最近小问天天跑到井跟前,一坐就是好久。”郑旺神秘兮兮道,“所以我猜,他是和那个鬼有约了。”

“算不得鬼,井口的是残念。”

黄参原本还担心是什么可怕邪祟恶鬼缠上问荇,后来发现只是个残念,才放心没去管问荇每夜去井口做什么。

“黄叔,这不要紧。”

“要紧的是小问居然大晚上私会别的鬼。”郑旺眯着眼,“除去柳少爷,他居然还会对别人这样。”

“小问快和我说说,他是谁啊?”

他和进宝之前也偷摸跟着问荇想要窥探到井口残念的模样,可似乎井口的残念和其他残念不一样,只有问荇能看见他。

进宝说那残念气息熟悉,弄得郑旺愈发抓耳挠腮。

可任凭进宝和郑旺怎么好奇追问,问荇只是上马车后闭着眼假寐,装聋作哑。

他说过每晚都会去见他的。

天边泛起紫红色。

问荇赶到井口,又看见了青衣少年。

少年低着头,分明是两颊应当还有些肉感的年纪,他已然身形清瘦,脸上鲜有幼态,初显出俊秀来。

见到他,少年有些诧异:“为何这么晚才来?”

随后,他意识到这么说似是带些埋怨,连忙板着脸改口:“下回别来了。”

“晚上遇着些事,连夜赶过来的,来迟了,抱歉。”

问荇看着天色,今天他恐怕待不了一刻钟。

小连鹊定睛看,青年确实风尘仆仆,像是刚半了什么急事,他心中略微有些触动。

他明明可以回去休息的,还是来了。

“想好了吗?”

问荇看向小连鹊:“想不想离开井口,去别的地方?”

小连鹊脸上露出无奈,终于肯吐露些实情:“如你所见,我一直待在此处无法离开。”

“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离开了,也不知能去哪。”

剩下还有原因他不敢说。

他怕问荇要带走的人不是他,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就好。”

小连鹊继续沉默低头,身子渐渐透明。

“没事。”问荇没有丝毫急躁,“若是还没想好,那等明日。”

“我还会再来的。”

“我想。”

就在身形要消失在阳光下的前一刻,小连鹊突然开口。他混混沌沌守在这,已经被困了太久了。

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怎么来,该到哪去,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存在,可他心中有着愈发强烈的念头。

他看向问荇的背影,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离开。”

第194章来编竹编

“好。”

声音落下,井锁上空无一人。

“问小哥,这儿!”

问荇走到屋檐下,阿明抓着个饼朝他招手:“有些事得你拿主意。”

许曲江走过来,瞧见问荇有些讶异:“怎么不回去歇着?”

他大早上看到后厨里摆着鲜活的虾已经很讶异了,没想到问荇跑好通宵,现在还能精神抖擞。

“我不累。”问荇笑了笑,他现在确实是毫无睡意。

“怎么,出什么事了?”

“就是装茶的杯子,柳家之前说可以用他们那的,昨日也送了批过来。”

“我们瞧着柳家送来的瓷杯倒也没问题,只是不适合小娃用,可现在去买批新的茶具也来不及了,给孩子用的茶具本就少之又少。”

许曲江把杯子摆在桌上。问荇拿起白瓷杯看了看,虽然瞧着模样不错,但对抓力不够的孩童来说拿起来偏重,而且装了水还容易脱手。

若是几岁的孩子也用这茶杯,的确很容易摔着让自己受伤。

“能寻到木茶杯吗?”

木茶杯不容易摔碎,而且抓在手里不容易掉。

“能是能,但寻到的木茶杯料子好的模样不行,模样好的料子又达不到柳家的标准。”

采买苦着脸:“是我们思虑不周,之前这么久都没想到小娃娃。”

孩子不适合用成人的茶盏不过是个极小的细节,能够想到,其实已经算得上锦上添花。

问荇灵机一动:“有没有料子好的竹木茶杯?”

“竹木?”采买仔细想了想。

“我昨日找到过紫竹木的茶具,但那茶具太简单了,就是把紫竹木简单处理过,实在是摆不上大宴的台面。”

“而且竹茶具真的太容易坏了。”

紫竹材质坚韧,但也只是相对竹木而言,木制茶杯的寿命总归是远低于陶瓷制茶杯。

“瓷胎竹编呢?”

问荇又想到柳连鹊的书,那里面记着往瓷杯上编细竹丝的方子。

其实就是给瓷杯上竹套,但能让茶盏更加精巧好用。

“我也听说过这个,瓷胎竹编倒是行!可那家店里头也没有会竹编手艺的。”采买叹了口气,“瓷胎好找,竹编得找手巧的篾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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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去买个紫竹杯,再买些品相好点的竹丝。”

紫竹杯和竹丝都很好买,采买得令后立刻行动起来。

借着采买离开的空当,问荇和许曲江简单说了些在柳家的安排。

“我必须要再去趟柳家,望掌柜到时候帮我把。”

“你想要进入柳家不难办。”

许曲江不假思索道:“只消到迎春宴结束后,醇香楼派你去领赏即可。”

“不,不是需要掌柜帮我进柳家,就算不是我去领赏,柳家一定会想办法找我。”

问荇附在许曲江耳边:“我是怕出意外,所以需要掌柜到时候……”

“好办是好办,但为何要做这些?”

许曲江惊疑不定:“你是觉得他们定会对你做什么?”

“只是以防万一,我也希望用不上这法子。”

“好,若是真遇着这种事,我一定帮你。”

许曲江神色凝重。

和许曲江约定好,采买也急匆匆跑了进来。

他将紫竹杯放在桌上,问荇拿起细细把玩,随后把杯子浸入水中,再拿在手中掂量。

“没有雕刻的花纹,对孩子来说还是容易掉。”

采买解释道:“那边掌柜说没有紫竹杯带花纹是因为竹茶具容易坏,基本上也用不来几次,他们就不会在雕工上花心思。”

紫竹质地比一般竹子硬,想要雕琢精细也很难。

问荇只得放弃往紫竹杯上雕刻的念头,又捏起比面条还细的竹丝,尝试着用最简单的方法编成一缕,然后弯成圈。

他心里有了考量。

“你再多寻些竹丝,还有编竹编的用具,其他事由我来。”

问荇是要亲自做竹编?

采买很纳闷,他记得问荇没有这门手艺,但见许曲江默认,也就应了下来。

一大堆最好的竹丝撑死也就几百文钱,比他预想中要省了不少。

反正问荇总归有办法。

问荇自然不会竹工,但他认得会竹工的人。

确切来说,鬼。

“我,我来编杯子?”

闻笛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竹丝,露出些迟疑,非常不自信地说:“我已经很久没编过杯子了,手很生。”

“之前编过就行,试不出来名堂也不要紧。”

篾匠里头有两种人吃香,一种是力气大的,一种是手巧的。闻笛显然就是后者,心细的篾匠竹编大都编得好。

“试试呗。”郑旺起哄道。

“我还没见过闻笛的手艺呢。”

“那,那我试试。”

闻笛捏着问荇烧过来的雕刀,手微微发抖。

他曾经也是年轻篾匠里头手巧的,的确会雕刻茶具编制竹套,只是还没学精本事就没了性命。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其他五个鬼自觉背过身去。

“我们不看,你放心编!”

“需要怎样的竹编。”闻笛这才敢看问荇。

“编得紧实简单就好。”问荇将柳家拿的瓷杯搁在桌上,示意闻笛,“就按这个规格编。”

瓷胎竹编不需要太花里胡哨的技巧,只要竹编足够耐用、紧实且美观。

闻笛松了口气,这倒是好办。

他尝试着捏起一根竹丝,竹丝却从他的掌心穿过,掉在地上。

“我来帮忙!”

眼见闻笛又要丧气,进宝毛遂自荐,替闻笛拿稳竹丝。问荇替他倒扣茶杯,将竹丝摆在适合编的位置。

闻笛轻声道谢,随后表情严肃,全身心投入到竹编之中。

鬼很难拿稳真实存在的物品,得亏竹丝够轻飘,闻笛才能够让其交叉细密编制起来,可仍有些没编到位的地方,再由问荇来帮他纳得紧密。

趁着闻笛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竹编之外的事物,其他鬼好奇地围观起来。

精细的竹编干起来很慢,哪怕闻笛越纳越快,问荇还在后头替他善后,一个时辰过去了,也将将编好大半个茶盏。

“不用瓷胎上全编满竹丝。”

闻笛指着茶盏的中上部:“编到这就行。”

在瓷外加竹编可以让茶盏不容易脱手烫手,这个目的达到即可,编得太满还容易喝茶时嘴碰到竹编。

“你擅长这些,都听你的。”

闻笛这才放心地开始收尾,将竹丝细细纳齐整,使得茶盏外恰好套了层不多不少的竹编。

“太厉害了!”进宝拍着掌惊呼,“看起来就像长在茶杯上一样!”

闻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完这只茶盏,他马不停蹄开始忙下一只。

一个晚上过去,靠着鬼和问荇帮忙,闻笛总共纳好了五个茶盏。

柳家来赴宴是人里岁数小的孩子不多,明晚再纳五个也就差不多了。

“你真帮着大忙了。”

虽说茶盏只是个可以忽略的小细节,但没有闻笛,醇香楼做不了这么好。

闻笛扯了扯嘴角,怯生生笑:“能帮上忙就好。”

篾匠能编好竹编是理所当然,他很少被人夸,问荇这话让他觉得不太好意思。

朝阳升起。

小鬼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伙计们开始从梦里苏醒。

阿明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模糊的视线定在茶盏上,他张着嘴,忘了闭上。

怎么一晚上过去,好多茶盏多了个漂亮的竹套子。

他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眼花,差点一蹦三尺高。

也太了不起了!

桌上静静搁着五只精巧的茶盏,不光让阿明感到诧异,惹得往来厨子跑堂们都纷纷驻足观看。

但两夜没睡的问荇趴在桌边假寐,谁也没敢大声惊叹把他吵醒,都只是暗暗赞叹,随后蹑手蹑脚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伙计们:问小哥怎么什么都会?

小问:我有专业团队。

第195章许久未见

“是位故交篾匠的手艺。”

问荇补觉醒来后,如此对许掌柜解释:“昨夜我去拜访过他,是他给瓷杯上编了竹丝。”

“居然还有此等高手!”

许曲江虽然奇怪问荇是哪来的时间找人,可心中更多是涌起惊叹:“小问,你的人脉当真了不起。”

本想着问荇家境不好,应当不认得什么三教九流的厉害人,原是他狭隘了。

他其实是不是人脉好,而是鬼脉尚可。

问荇面不改色,谦逊道:“运气好,认识些乡野里的能人志士。”

“今晚我再去寻他一次,应当就能做出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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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同样的竹编茶盏。”

二两银子被摆在桌上。

许曲江满脸欣喜:“那可真是多亏了你那位友人,你记得把银子带给他,算是给他的工钱,不够尽管提。”

“他只是顺手帮忙,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篾匠做竹篾平时也不挣钱,就算你和他交情好,该给他的银子分文不能少。”

许曲江板起脸:“若是去专门订孩童用的茶盏,要花的银子可比这更多,他要是不愿意收,你就先替他拿着,你能在漓县找着人也很辛苦了。”

“我替他谢过掌柜。”

问荇只得收起那二两银。

鬼不需要阳间的钱,但可以拿钱换些别的,到时候拿银子给闻笛烧些他想要的物件过去。

这次茶杯的事,他的确是帮了大忙。

茶盏的事得以解决,许曲江又得忙着招呼来和园的柳家人。

随着日子一天天逼近,柳家派来的人从小厮变成旁支,来得人也越来越多。今日来的人是柳培聪,他身后还跟了五六个家仆。

“问公子,许久不见。”

他没先和许曲江问好,而是冲着躲在人群里的问荇点头假笑。

问荇也同他问好,回了他个看上去诚挚的假笑。

许曲江和柳培聪一一介绍醇香楼做的准备,也特意提了将茶盏和竹编结合的巧思,但依照问荇的意思,没刻意提起他的功劳。

竹编一亮出来,就引得柳培聪连连称赞。

“还是头次有酒楼想到孩童拿瓷盏不便,醇香楼有心了。”柳培聪饶有兴趣看着精巧的竹编,“这是瓷胎竹编?真有意思。”

“若是能让我早些知道醇香楼还有这等手艺人,我愿意多出些银子,让其他茶盏上也编竹丝。”

他轻轻搁下茶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身畔的小厮心领神会,立刻捧着一堆铜钱,分给在场的伙计们:“这几日劳烦诸位,这是老爷给的赏钱,都拿着罢。”

伙计们领了赏钱,个个都眉开眼笑。

“问公子,你过来下。”

分赏钱的小厮径直越过了问荇,柳培聪接着机会将问荇喊到一边,亲自给他递上一两银。

问荇受宠若惊不敢上前接,柳培聪干脆把银子塞在他手心:“别太局促,拿着就好。”

他关切地问问荇:“问公子这几日在和园,过得还好吧?”

“一切都好。”

问荇低着头,面露不安,把孤立无援的穷赘婿演得十成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不不,不光是你,整个醇香楼都做得太好了。”

柳培聪哈哈大笑:“我就是怕你受欺负。”

“本来今天该来的是携鹰少爷,只是他最近闹脾气,就是担心他迁怒你,所以我顶着风就自己来了。”

问荇了然,柳培聪这是要拉拢他。

他抿着嘴,慌忙解释:“我同二少爷只是有些误会,二少爷做得自有他道理,是我之前想得不周全,您不用太担心我。”

“不,你就同之前那般行事便好,不用顾虑携鹰少爷。”柳培聪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同我说心里话,你被他奚落这么多次,真对他毫无芥蒂?”

问荇眼中闪过丝不甘,长睫毛抖了抖,声音里带了些无奈:“我……我真的不怨他。”

柳培聪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好,不怨就好。”

“但他自小娇生惯养,若是真让你不快,尽管要提出来。”柳培聪意味深长,“毕竟你是柳大少爷的相公,不能丢大少爷的面子,不是么?”

听到柳连鹊,问荇的反应比刚才更加剧烈,身子颤栗了下,声音依发着抖,但微微阴沉。

“是,我不能给我夫郎丢人。”

“你是聪明孩子,知道便好。”

柳培聪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随后满意地扬长而去。

问荇转过身,眼中惧色消弥殆尽。

若真是个平日窝囊但又有些血性的穷赘婿,恐怕的确会被柳培聪的话煽动,等到迎春宴柳携鹰挑衅时,去用激进的办法还击柳携鹰。

他和柳携鹰把事闹大,柳培聪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

问荇眨了眨被冷风吹得发涩的眼睛,混迹在跟随柳培聪的伙计们之中,听着柳培聪和许曲江有说有笑。

柳培聪说话滴水不漏,哪怕许曲江已经有意把话题往柳家上引导,他也没说出什么真正有价值的内容,每次都轻飘飘地绕开来。

等到送走柳培聪,连许曲江脸上都露出细微的疲色。

应付这种经商和念书都没太大建树,偏偏擅长勾心斗角的人精,实在是有些消耗心力。

问荇叮嘱伙计们注意许掌柜身子,随后借口去买新竹丝,从和园的偏门离开。

外头冷风比前几日还厉害,冻得人要睁不开眼,丝丝缕缕寒意仿佛能够渗透衣服,直直钻入被血肉包裹的骨头里。

问荇将香囊藏在胸口,看似漫无目的地转悠着,时不时打量下那家店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哪户人家贴的对联,面露好奇。

他走的路线凌乱又随意,像是个无事可做的外乡人,实际上越走离县衙越近。

临近除夕,谢韵今日应当在县衙里处理公务。

他远远看了眼,县衙的门禁闭着,门前也没什么行人,只有打着哈欠的衙役在守门。

依照之前的经验,谢韵应当也在想方设法给他递消息。可他从县衙路过,衙役们只当他是普通行人,也没谁有要和他碰头的意思。

问荇还在考量要不要上前直接问,正巧来了个想要问些事的漓县百姓,衙役不耐烦搓了搓手,含含糊糊道。

“你下回再来。”

老县令只想安分养老,平日里鲜少管芝麻事,一些民生的琐事都是县丞那头在管。

男人本来想说年关到了,手脚不干净的人多起来,有人偷了他家银子,他心里急得很。

可听衙役意思,县丞和谢韵都不在,他只得按下焦急失望地离开。

还不在,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状况。

问荇默不作声,绕了远路往回赶。

走得冷太冷,冻得问荇手已经没了知觉,他买了碗豆沙圆子羹,坐在小摊边歇脚。

静下心来看,漓县的确是个好地方。

由于河网多,别的季节草木茂盛景色好,冬日瞧着平静的水面也别有番意趣。

百姓们聚在小摊边上说着笑,摊贩手上忙得停不下来,但心早就飞回家里去,嘀咕着自己今天肯定要早早收摊。

“给我腾块地。”

熟悉的声音响起,问荇放下勺子抬起头。

“咕!”

凡鸢落在他膝盖上,眼馋地盯着问荇碗中的圆子。

可惜鸽子的嘴太小了,没法叼起一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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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只能不甘心地又飞回道袍青年的肩头。

“道长,许久未见。”

问荇笑吟吟指了指边上的摊子:“要喝圆子羹吗?我可以请你一碗。”

长生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些,身上的道袍有些脏,万幸的是脸色还算过得去,依旧带着轻松的笑。

“我就不必了,倒是你……”

“问荇,怎么沦落到蹲地上吃圆子羹了?”

第196章门派凋敝

“怕到时候迎春宴结束,柳家怀恨在心,把我捆起来打一顿,所以趁早吃些好的。”

“他们不会让你出事,留着你自然有用处。”

问荇的圆子羹见了底,他站起身来:“去旁边说?”

他们来到处桥头的柳树边,这里人迹罕至,但长生还是支了结界。

场景同他们第一次见时何其相似,只是短短半年,长生身上的潇洒劲儿却褪去大半,像是翅膀被系了石头的鸽子,无法振翅飞翔。

“之前给我的信为什么只写一半?”

问荇从他掐诀开始数数,长生现在支结界的速度似是比之前慢了些。

“没怎样,就是没墨了。”

长生沉默了下,敷衍到:“不提这些,总之你把柳少爷带出来,我有办法让他魂魄归位。”

“只需要带他出来?”

“是,但你得能把他带出来。”长生苦笑,“这也是我来此处要提醒你的,最要紧的事。”

“这些天,我查了很多师门里的藏书,虽然不清楚剥离他肉身和魂魄的具体方式,但能确信压住他的镇物有五个,对应的是五行。”

“这是一种很寻常的封印法术变来的高深术法,但不管怎样,镇物不破,封锁他肉身的宅子无法打开是必然。”

“五种镇物全部属阴,阴气重的田是木,阴气重的宅邸是金,若是我没猜错,你应当八字也很阴。”

“是。”

问荇上辈子被家里人拉去算过八字,八字纯阴且火旺,又硬又阴的命格。

“依照道长所言,剩下两个镇物五行分别是土和水?”他立刻想到了那口上了井锁的水井。

“我在和园里见到过口井上面盖了锁,且有我夫郎的残念附着于此,会不会这就是柳家设下的属水镇物?”

“极有可能!”

没想到短短几日,问荇已经有了发现,长生面露喜色:“这么一来,镇物就找齐了。”

“柳少爷能出宅门,能离开鬼地,说明鬼宅鬼地已经困不住他,你这自然也不成问题,只需把水井里的残念度化,四方镇物皆可破。”

“还有属土的镇物。”问荇提醒他,“既然是五种镇物,应当缺一不可。”

“我之前担心寻不到的是属水的镇物,属土的镇物……若我没猜错,应是柳少爷自己。”

长生面露难色。

“确切说,他的魂魄和肉身互相镇压成了闭圈,这是长明干得出的歹毒事。”

柳连鹊是戒备心很强的人,非常能忍又心性稳固,也注定他遇上刺激容易靠封闭自己来抵御外壤。

没了肉身的魂魄脆弱,没了魂魄的肉身封闭。

这点若是被利用,哪怕其他镇物都没效用,柳连鹊的灵体依旧会魂魄不稳,略微受点怨气就失去神智,而存放他肉身的宅子也会固若金汤,容不得外人侵扰。

“所以本该契合的魂魄和肉身互相牵制,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没错。”长生颔首。

“柳少爷本身才是最厉害的镇物,其他镇物都是次要的。”

“我本来想着若是找不到属水镇物,我们拼死一搏,我助你强闯入宅邸,柳少爷大抵也不会把你排斥在外,甚至会拼命庇佑你。”

问荇对柳连鹊来说,一直是个例外,所以他思虑周全后,认为兴许有问荇在,要带走柳连鹊也不棘手。

毕竟问荇只要想带他走,柳连鹊就会毫不犹豫的跟随。

听起来很简单,可问荇却没敢松懈。

“还有个问题,柳家的态度不对。”他脸色愈发凝重,“照你所说,我不过是个被选中的火镇物,若是不能毁掉我,让我远离柳家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应当把我扔去千里之外,为什么会之前召我回来,这次也默许我跟醇香楼来漓县呢?”

长生噎住了。

这他还真没想到。

“兴许是他们想要加固你身上的术法?”他试探着问。

“我不光是最麻烦的镇物,也是最难加固的镇物。”

“就算不提就在和园的水井,宅邸和鬼地都更方便他们加固。”

问荇沉吟片刻:“现在三处镇物皆破,我觉得他们会不会是想换个法子?”

长生否认:“不可能,阵法一旦开始,除非被彻底破坏,否则不能重新构建,只能通过镇物加强阵法。”

这也是很多封印明明松动得厉害,却还是只能不停缝缝补补,没法彻底翻新封印的原因。

“如果他们想要的,就是镇物彻底破坏呢?”

对啊。

不破能不立,但若是破了,就能够重新布局。

思路骤变,长生的呼吸突然有些困难。

柳家想要靠禁锢柳连鹊生魂达成目的,问荇无疑是最大的变数,他们曾经几次三番想要压下去变数,都以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柳夫人也应当发现家里的运势并无扭转,反而在下滑。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柳家频繁地解除问荇,试探问荇,甚至召他回到柳家。

有没有可能,柳夫人是打算彻底破了所有镇物,然后让长明重新构建起一个成功的术法————让柳连鹊的生魂继续被禁锢,能够给柳家带来帮助,且没有问荇这档麻烦事的成功术法。

他的脊背渐渐发凉,说出的话都好似不是自己的:“……确有可能。”

柳连鹊心性坚定,用他做土镇物注定这一方镇物难破,柳家顺水推舟,让摧毁了三个镇物的问荇继续摧毁另外两个信物,反倒比他们自己破开土镇物方便得多。

“在和园遇到小连鹊,果然不是巧合。”

问荇倒是很平静:“那就先别破井锁,我们要想办法把井锁加固,然后在柳家前带出柳连鹊。”

其他三个镇物弥补不了,在水镇物不破的情况下试着让柳连鹊魂魄归位,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只是这样,他对小连鹊的承诺,就要晚些履行。

希望小连鹊别太害怕或者难过。

“对,对。”

长生回过神:“只要他的魂魄回到肉身,任何阵法都无法再影响他。”

“到时候我附在凡鸢身上随你进柳家探究竟,说什么都要把柳少爷带出来。”

井锁是最早落下的,应当也是最弱的镇物,就算他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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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固,也撑不了多久。

而且要是遇上长明,井锁更是脆弱得仿若不存在。

“我知道了,劳烦道长费心。”

交谈间问荇一直在观察长生。

之前还只是怀疑,他现在非常确信,长生的身子非常虚弱,而且反应也比之前迟钝。

“你真的没事吗?”

他试探道:“若是真身子撑不住,我自己去就好。”

无论如何,他都要涉险救柳连鹊。

“我要跟你去,虽然不是我造的孽,但这是我们师门造的孽。”

长生轻叹口气:“长明为祸人间,作为我师门出来的人,师门里也会损失气运。”

“虽然我越来越觉得,有些事不过是上天注定,气运不尽然是他毁坏的。”他不合时宜地扯出个笑,喃喃自语。

“长明算是在逆天而行求长寿,兴许我们也是。”

“他既然是你师兄,至少也有百来岁了,已经足够长寿。”问荇好奇。

“不够的。”

长生定定看着问荇,银灰色的瞳里带着些疲惫:“活得越久,越会害怕自己哪日要离开。”

因为知道岁月漫长,才知道漫长岁月一旦被打破,残存的那点零碎时日将会有多么脆弱。

“这就是你师门其他人不愿出来,让你出来的理由?”

问荇眯着眼:“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偌大的仙家门派,我居然只看到你在四处奔忙劳碌。”

“之前有些事分明你已经解决不来,可依旧没有你的师伯师叔愿意出手。”

虽然长生没有明说,但问荇从长生的只言片语里已经能拼凑出好些信息。

长生的师门就算没有凋敝也情况不算好,原本长寿的道人们遭遇了衰老的恐惧,一时间道心大乱闭门不出。

联系到长生之前含含糊糊说过的,长明叛逃的理由,他甚至可能就是因发现修所谓的道无法长生而叛逃出去,想要用邪魔歪道来求长生不老。

门派里多数人在避世,但总有人需要偿还长明欠的债————仍然有一小部分弟子愿意离开门派,受命在尘世中奔波,长生就是其中之一。

可越是奔波操劳,他就越逃不了时间带来的损耗。

“问荇,别问了。”

“真的别问了。”

长生不再接着往下说,打断了他的猜测:“你猜的应当没错,但说出这些,未免有些……”

他避开问荇的目光:“哪怕抓不住长明,哪怕我的确道行尚浅,我也会尽自己的全力帮你。”

他游走各处多年,寻找着长明的踪迹,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

大多数人或是不信他,或是偏信他,难得遇上问荇和柳连鹊待他平和,他也愿尽自己绵薄之力。

“我知道,但既然是帮忙,也别把自己的命搭上。”

问荇看长生这状态,隐约生出不好的预感:“毕竟也没几个能帮我的,你要是刚和柳家人打照面就出事,我就得单独去撬锁了。”

“等等,说起这个,我有东西给你。”

长生一拍脑门:“谢韵姑娘你还记得吗,她乐意帮你。”

“自然记得,我今天去县衙找她,没找到她。”问荇来了两次,本都不报期望了。

“你见过她?”

“见过。”长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心事太重,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她不知用什么法子,居然能找到我落脚的地方。”

长生拍了拍凡鸢的翅膀,哗啦啦落下如雪的纸片:“她说见你不方便,差人给了我这些。”

问荇捡起纸片,上面密密麻麻记了一大堆字,全都同柳家搭得上关系。

黑字是确凿的事实,红字是半真半假的捕风捉影。

谢韵从来没忘过和问荇的合作,只是她谨慎地选了种更稳妥的法子找到长生,辗转知会问荇。

她算到了道士有办法藏纸,算到了问荇会和长生碰面,只是没想到长生不靠谱,险些把此事忘了。

“你没同她说过我们要查柳家事吧?”

长生咋舌:“这姑娘可把我吓得够呛,突然带着群人冲进客栈里查贼,然后就把纸塞我抽屉里。”

“最近漓县的确贼多,她应当是查到你也在漓县,所以猜到后顺路来找你。”

修道者的来无影去无踪,有时也比不过谢韵这寻常人缜密的推断。

“你猜的对,她居然还真从客栈里摸出贼了。”长生苦着脸,“临走前还警告我,不准拿术法做违条律的事,否则把我抓去县衙打板子。”

“姑娘家的,天天把打板子进牢子挂在嘴上……”

问荇边听着他喋喋不休抱怨,边飞快地看着谢韵搜集出的消息。

长生终于抱怨完了,才想起些谢韵的好来:“对了,她还同我说,她会在县衙一直从年夜待到初七,吃住都在县衙里。”

意味着如果真的遇到紧急的事,可以去县衙里找谢韵。

问荇看向结界外,原处柳家朱红的顶若隐若现。

近看高大,远看渺小。

终于是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韵:你们凑一起准没干好事。

长生:那你来干嘛?

谢韵:巧了,我也不干好事。

——————

不知道有没有宝觉得怎么镇物刚发现就没了三个很惊讶,所以给大家再多唠下镇物的问题。

1.水镇物是最早的,长明把少年鹊鹊的残念困在水井里,至今没有被破开。

2.小问是火镇物,他不想困住鹊鹊,火和土是相互促进的,柳家选他就是因为他俩的八字会互相依附,鹊总会出现在小问在的地方,从小问意识到鹊鹊存在起,火镇物就失效了。

3.鬼宅属金,埋着的符被小问挖出来的时候,金镇物基本就没了,进宝变成邪祟,鹊鹊能出门的时候,金镇物彻底失效。

4.阴地催木旺属木,鹊因为频繁跟随小问在地里遛,加上阴地里头鬼承认小问,小问潜移默化成了阴地的主人,阴地也没了用处。

5.土镇物是鹊鹊自己,也是现在仅剩下的,最强的镇物。

—————

镇物不是一天一次破开的,小问从在柳家睁开眼起走的每步,其实都给现在铺了路。

小问和鹊鹊有些看似无意的善举或者“多心”,都会得到回报。

——————

ps:一般来说田地是属土的,土木间会有比较稳固的联系。

乱葬岗田地属木是特殊情况,请各位精通道学的宝不要深究(跪)

第197章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

漓县街头的人少了很多,孩子们都被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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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在家里头,街上来来往往的有无家可归的乞丐,更多是忙于挣钱的苦命人,大多脸色算不上好看。

醇香楼的伙计们也是忙着挣钱,但个个都喜气洋洋,全然不觉得自己命苦。

忙这几天,挣之前大半年才能挣到的钱,傻子才不乐意做。

灰羽毛的鸽子飞落在问荇窗前,问荇刚要从口袋里掏出谷子,就被“凡鸢”制止住了。

“我不吃稻谷。”

附着在鸽子身上的长生不满地抗议,随后落在角落里的暖炉边。

“其他暂且不论,柳家至少在住上没亏待你。”

他抖了抖翅膀,闭上眼睛:“井边实在太冷,忙了几个时辰,总算是加固好井锁了。”

“你见到连鹊了吗?”

“没。”

附在鸽子身上的长生抖落满身霜,这才讲话不打寒战:“他是镇物,本身八字同你五行相吸,应当只有你能看见,而且他会躲着我。”

“这么关心他,怎么昨夜不随我去?”

长生纳闷。

“不敢见他,心虚得很。”问荇答。

其实他是想去的,哪怕可能会被小连鹊误会成不怀好意的人。可昨晚账目突然出了错,好不容易对完帐,柳家又突然派人找上了他。

“问公子,你能否明日和二少爷说几句好话?”

柳家下人唯唯诺诺弯着腰,小心同问荇商量。

一天中阴气最重,最适合加固镇物的时辰不等人,问荇趁乱同长生打手势,让他先行离开。

“我最近没见过二少爷,是哪里做得不好,惹着他了吗?”

问荇眼角余光确认长生已经飞出窗,才不安地垂下头反问,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也不是,就是二少爷他入冬后心情一直不好,见谁都不顺眼,所以……”被推出来的下人心中也虚得紧,讲话愈发磕绊。

他求助似地看向许曲江,希望许曲江能看在柳家面子上,和问荇说两句好话。

许掌柜心领神会,严肃地看向问荇:“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惹着人了?”

“没有没有,真不是问公子惹着二少爷了!”

刚要松口气的下人见许曲江又把话掰扯开,快要吓得哭出来。

一个是暴躁跋扈的二少爷,一个是看着好欺负,却谁碰谁倒霉的赘婿,给这俩人谁头上扣锅都不合适。

他的命也太苦了。

问荇似没听见他的争辩,沉默良久,没辙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明日我尽量躲着二少爷就是。”

“多谢问公子!”

下人松了口气,感激得几乎要给问荇磕头,全然忘了一开始求的是让问荇服软,而不是让他少出现在柳携鹰跟前。

被柳家家仆拖了很久时间,待到问荇又是独自一人,大年三十都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分明是寂静夜晚,可外头依旧有星星点点火把的光亮。

问荇举起灯朝着窗外看,今日就要开迎春宴,放眼望去外头全是柳家的下人在把守,他住的屋附近人尤其多。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柳连鹊的安全,问荇都只能作罢,好生躺在床上休息。

可小连鹊应当是会怕的。

他又朝着窗外看了会,这才吹灭柜头的油灯。

可早去的长生不知实情,他本想奚落两句问荇居然也知道心虚害怕,但见他情绪不高,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到时候好好同柳少爷说清楚,他会理解的。”

“井锁还能撑多久?”

“若是放着不管,土镇物也没出事,井锁能撑三年,若是其他镇物全都损坏,最多能撑三日。”

长生吐了口气:“土镇物是命脉,它损毁会重创禁锢生魂阵法。”

“若是长明要动手呢?”

长生艰涩道:“若是他在,井锁至多撑小半刻钟。”

“不过我探查过周遭,暂时没寻到长明的踪迹。”

否则他也不会还有心思在暖炉边取暖。

“我明白了。”

问荇听见屋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示意长生噤声:“你现在就是只寻常鸽子。”

长生不甘心地点点头,恋恋不舍看了眼暖炉,从窗口飞出去落在光秃枝丫上。

“小问,睡得怎样?”

许曲江敲了敲门:“见你昨日歇的晚,所以我让他们别喊你太早,但现在必须得起了。”

“睡得很好,劳烦掌柜担心了,我马上就出来。”

收拾干净衣服,问荇将匕首压回箩筐里,身上只带了香囊推开门去。

又过去半个时辰。

来了几个打扮喜庆的下人,他们将醇香楼来的伙计围住,挨个搜他们的身,以防有有心之人带进去些危险的锐器。

搜到问荇这儿,他们只犹豫了下,没掠过他:“问公子,得罪了。”

“没事。”

问荇大大方方张开手让他们搜,下人们忙碌了半天什么也没搜到,只搜到个空香囊。

问荇将香囊抓在手上,不愿让他们触碰:“这是我夫郎留下的。”

听到他这话,下人们自然不敢强搜,仔仔细细把看香囊看了四五遍,确认里头也装不了硝石或者毒粉,没在意地把问荇给放了过去。

又过去半个时辰,几个家仆寻到了问荇。

只是这几个衣着比先前来的要好,可态度远没搜身的强硬,连正眼都不敢瞧问荇:“问公子,您能不能去和二少爷说些好话?”

二少爷不知又犯什么病,自从听说问荇过得自在,就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关在屋里头砸东西生闷气,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他要是不肯参加迎春宴,或者迎春宴上摆谱,到时候可真就给柳家丢大脸面了。

问荇眉头微蹙:“我记得二少爷不想见我,我同他说好话,他应当会更生气。”

家仆吞吞吐吐:“除去说好话,您,您可以稍微再服些软……”

他也知道这对问荇来说是没道理的,但柳携鹰比问荇重要得多。

眼下其他人都劝不动柳携鹰,柳夫人正忙着招待客人,他们也只能找让柳携鹰生气的源头。

到时候把问荇哄过去,柳携鹰打他两拳骂几句出个气他们就权当没看见,二少爷气消了,自然就乐意出去了。

反正柳家有好郎中在能医好问荇,二少爷蛮劲也不大,大不了最后再多给些这穷赘婿钱。

“去倒是能去。”

家仆正打着算盘,问荇戒备地来了句:“可二少爷是性情中人,万一伤着我该如何是好?”

“我倒是贱命一条,若是把他伤人的事传出去,对柳家的名声不好。”

家仆们面面相觑,不禁汗流浃背。

问荇怎么猜到他们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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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荇说得也很有理,今天来了好多柳姓的旁支,和园过会该到处都是人,的确容易出岔子。

“我其实有个办法。”

问荇适时开口:“只是也不知管不管用。”

“问公子,你请说。”

家仆们也是到处找救命稻草,听到问荇能想主意,被冲昏了头脑。

……

“看他样子,是怕了少爷,压根不敢来见你。”

家仆跪在地上不住谄笑,被柳携鹰拍落的碎瓷片就在他膝盖边上,茶渍洇湿了麻布衣料。

“他真说怕我?”

柳携鹰脸上阴晴不定。

问荇这狗东西,嘴里就没句真话,人前是副人样,可实际上是另副样子。他光想着,都恨得牙痒痒。

“是,听说少爷今天要去迎春宴,他当时嘴和鼻子都抖了。”

下人紧张得头越来越低:“还是……还是听着我们说少爷可能不去,他才松了口气。”

“我呸!”

“谁说我不去了,你个猪涝的瞎多嘴。”

重重一脚踢在下人身上,柳携鹰刚生出来的点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居高临下,恶狠狠抓着下人的肩:“待在我家他还想好过?”

“告诉他,今天这迎春宴,我非去不可!”

“你给我滚,让他们给我来换衣服。”他嫌弃地擦了擦摸过家仆肩膀的手,“下贱玩意,都脏死了。”

下人忍着剧痛爬起来,连连应声。

“是,是。”

问荇这办法是有些费人,但总归是把柳携鹰哄出去了。

他连滚带爬出去寻柳携鹰贴身的侍女。

与此同时,几个下人也找到了问荇。

为首的下人手里捧着衣裳,恭恭敬敬低头:“问公子,请您更衣。”

问荇打开布包看了眼,里头的衣裳华贵异常,但没粗部麻衣便于他行动。

“我现在只是醇香楼里的跑堂,配不上这么好的衣服,而且我还在替我夫郎守孝。”

他盖上布包:“请把它还回去吧。”

“哪里的话,您是柳少爷的人,您不适合穿,谁能适合穿呢?”

家仆跪在地上,将布包举高:“问公子也代表柳家的颜面,柳少爷的颜面,请您别为难小的。”

这是柳夫人的意思,既然问荇是酒楼跑堂无可避免,眼下人多眼杂又不能限制问荇的活动,那就让他穿得风光些。

不远处的伙计们纷纷往问荇的方向瞧,和问荇熟的见怪不怪,几个和问荇还不熟的目瞪口呆。

“所以问小哥是……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阿明好笑地拍了拍小厨子的肩:“让你平时多打听消息,别只盯着锅看,都把自己看傻了。”

“好了,该咋样就咋样别管他了,你的虾剥完没?”

“我的河虾!”

小厨子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继续剥起虾来,心思却依旧飘在别的地方。

所以问小哥都不敢要的衣裳,该有多值钱呢?

“换上吧,今日不用你打下手了。”

许曲江适时出现配合问荇。

“多谢掌柜。”

问荇听到许曲江同意,这才犹豫着接过衣裳:“这么好的衣服,我怕弄脏了。”

“这衣裳既然归问公子,问公子穿得小心些就行,别担心弄脏弄破。”

真是个空有皮相的穷赘婿,居然还怕弄脏衣服赔不起,这种人真有本事气得二少爷成这副样?

柳家的家仆们难免在心里嘀咕。

和园,百花林。

这是和园中最大的景观园,因为春季花团锦簇,百花争相开放而的名,哪怕到了冬天,百花林里也盛开着如雪的白梅。

长辈们在茶室里品茶,柳家些已经懂了事,但还没及笄的女眷们就披着狐裘或是羽制披风,在此处谈天说地。

风冻红了姑娘们的脸,但除去身子不好的和胆子小的,还没人想要缩回四四方方的屋里去。

“真奇怪,这次来和园怎么没之前来心情好了。”一个鹅黄衣服的少女嘀咕,“我心里总是不舒服。”

姑娘们的直觉大多不错,另个带着银钗的少女附和:“不瞒你说,我觉得也是。”

“兴许是冬日的缘故,这天也太冷了。”她抱着暖炉不撒手,“姐妹们说说就好,可千万别和爹娘叔伯们说。”

不然岁数大的长辈又该数落她们不懂规矩,毕竟这和园对柳家来说太重要了,连三岁稚童都知道要谨慎非议和园。

姑娘们叽叽喳喳去聊其他话,还有零零星星几个哥儿占着另一角的凉亭,也在悄悄说着闲事。

突然,一个红痣在唇边的哥儿眼睛一亮,指着白墙上的雕窗:“你们看那!”

其他哥儿闻声望去,顿时屏气凝神。

墨色的镂空雕窗外,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青年伫立于此,头发草草束起,胸口处扣了颗苍绿的松石。

青年瞳色乌亮,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拨弄落在肩上的白梅花瓣,薄唇抿起,宛如画中走出的人。

“真好看。”刚刚说话的哥儿小声补了句,“我怎么不记得哪家表哥生成这模样?”

“我认得他,他不是哪家表哥,是连鹊少爷的相公。”

岁数比他小些的哥儿压低声。

“我听我娘说连鹊少爷的相公是个穷傻子,这瞧着不像啊?”

当时他家爹还幸灾乐祸过,说柳连鹊再有本事,还不是让穷酸傻子占了便宜。

眼前这人举手投足与常人无异,仪态也不穷酸,若是傻子,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聪明人了。

“你信我,上次夫人四十生辰宴我来过,就是他。”小哥儿着急解释。

“咱们快都别看了,那是本家的赘婿,还在三年孝期呢,不能多看的。”

“孝期穿得这么俏,红红绿绿哪里像守孝。”

“谁叫他站百花林外头,他不知道这儿全是姑娘和哥儿么?”

有个哥儿嘴硬道:“是他要停在那,我就要瞧两眼。”

仿佛是应他的话,问荇整理好肩头落花后没多留,很快就快步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怎么走这么快……”

哥儿们不甘心收回目光,哀叹了两句,接着琢磨手上的围棋。

问荇是借着送菜单的名头出来的,他粗略地走了几个地方,搜寻着熟悉的面孔以及谢韵和柳连鹊提到过的柳家人。

谢韵给的那份单子早就被烧毁了,但他已经记下单子上写的要紧事。

她的关注点同柳连鹊说的重点不同,柳连鹊讲柳家很全面,却还是吃了太不喜打听私事的亏。

谢韵喜欢搜小道消息,给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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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全面又零碎,多是柳连鹊难以启齿的细枝末节。

柳连鹊告诉过问荇柳夫人身边有三个贴身侍女轮换着做事,有个侍女岁数小是新来的。柳夫人更器重岁数大的尚兰和思竹,要紧的日子应当也带着她们二人。

这两人干起事滴水不漏,又是柳夫人从娘家带的人,都跟了柳夫人几十年,算得上忠心耿耿。

谢韵打听到了思竹胆子小又怕黑,所以会夜里经常同其他侍女轮替。

这或许就是个突破口。

而谢韵给出的最要紧的消息,还属一份柳家的地图。也不知她从哪儿弄到如此详尽的柳家布局,比小鬼们探查的靠谱得多。

谢韵甚至还圈出来了各个院门和偏门的位置,以及柳夫人住的地方。

若是柳夫人想把问荇强行带去柳家软禁,这份地图在关键时候将十分要紧。

“夫人在议事。”

走到茶室门口,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守在门外,不让外人进入。

问荇远远将菜单递给下人,再由下人递到贴身侍女手上,确认两人就是尚兰和思竹,随后便转身离去。

路过柳家青年男子聚集的别院,听见里头男子的声音,问荇毫不犹豫调转个方向绕小路回到住处。

好戏晚上才开始,他还不想这么早遇到柳携鹰。

今日天气晴好,不用让客人们移步室内,醇香楼依照原计划在室外布置场地。

举行迎春宴的园子叫柳明苑,半边是造出来的湖,半边是块平坦且铺满石砖的地,湖边栽了柳树,只是现在柳树上光秃秃的,都没挂叶子。

柳明苑是柳家宴请要紧宾客洽谈生意的地方,也是柳家的福地。

因为半边有湖,所以醇香楼借用了湖中人造的石台,让戏班子就在石台上演戏,这样客人在岸上看着不嫌吵,也不会有谁醉酒失态去骚扰戏子避免了很多麻烦事。

但迎春宴要开到很晚,所以伙计们正在布置火把灯台照明,忙得不可开交。

阿明远远看着问荇走过来,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等到问荇走近了,直接傻站在原地。

“问小哥,你这也太好看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惊讶地啧啧道:“难怪掌柜说了今天不让你干活,穿这模样哪敢干活?”

“那我也不能干等着。”

问荇抬头看了眼天色,过不了多久,就有些人要进场了。

“我去门口接待客人。”

“这怎么行?”阿明不赞同,“到时候又得需要事儿精为难你。”

“是啊,问小哥你就好好歇着,别被甩脸色。”其他伙计也附和。

“又不是单我一人,你们安心布置戏台,我不会出事。”

问荇宽慰了阿明和不安的伙计们几句,自来熟地站在了柳明苑的正门口。

见到问荇迎面走来,原本迎接柳家人的家仆吓得半死,可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暗地里使眼色,让其他家仆快去通知夫人。

今日柳家事物繁忙,传达起消息都比平时慢上不少。

问荇直站到快要进人,才被几个下人客客气气请到一边的凉亭,给他还搬了把椅子,倒上好茶。

“问公子,你就歇在这就好,要是还觉得冷,就回屋里去。”

这位置虽然隐蔽,但看门口视野极佳,问荇达到目的谢过家仆,也就不执意要去迎宾了。

柳家的规矩是先男子入座,随后是女眷和哥儿,而女眷哥儿中间成婚和未成婚的也要分开坐,规则严明又死板。

问荇在男丁中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自然也包括了柳携鹰。

他穿得镶金戴玉极尽奢华,玉扳指玉扣金饰珍珠一个没落,发冠上还带了颗血红色的宝石。

所有人见到柳携鹰都要客气三分,柳携鹰见落座的众人整齐划一站起身,脸上得色更甚红光满面,不自然地摆弄着发冠,又引得些谄媚的人赞叹。

这红色宝石非常眼熟。

问荇眼力很好,可离得太远,也无法再仔细辨别。

接下来来的是女眷和哥儿,里头没有问荇认得的人,柳夫人并不在其中。

随着柳家人陆陆续续落座在该坐的地方,席间渐渐穿出来带着欢笑的交谈声,客套话充斥着院里。

似是没人在意柳连鹊的死,哪怕柳连鹊曾经是最有望继承柳家的人。

问荇看着男子坐的席在前头,女子和哥儿坐的桌子比男子小,甚至只和和男孩们坐的地方一样高。

这样的家族里,女子和哥儿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哪怕再有本事,如果不从根子里祛除毒疮,终究只能是些腐朽之人的把控着权。

天色暗了下来,灯笼里的火焰瞬间燃起,筵席还没开始,隐约传来菜的香气。

问荇见时机差不多了,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几个一直盯着他的下人神色紧张围过来:“问公子,天凉,您回去歇着吧。”

柳夫人是希望他穿得体面,低调藏在角落里不惹事。

但他怎会遂她愿?

青年提着火红的灯笼,抬眸一笑,客客气气道:“我只是替掌柜送些东西,请几位不要阻拦。”

下人们瞧得呆了,又不好直接挡着他,讪讪后退几步,仍旧不放心地看着问荇。

问荇不能从女眷们里头走,径直穿过柳明苑中央,引得不少柳家人侧目过来,面露好奇与探究。

“那是不是……”

“我看真是,生得的确好看。”

或许是碍于场所不合适,或许是没察觉出问荇只是醇香楼的跑堂,一时间倒没什么奚落问荇的声音,反倒是赞叹能多。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大,志得意满的柳携鹰闻声转过头,好心情荡然无存。

红衣人携红灯笼穿行而过,手腕上露出一截纤细的红绳,宛如剪不断的姻缘线。

他眸色明亮,眉目如画,一点也没因柳携鹰吃瘪的意思,反倒瞧着意气风发。

问荇!

柳携鹰同问荇四目相对,眼中恨意汹涌,血液扑腾上脸,照得他脸色青青红红。

而问荇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灯火浮华,百人喧闹,也未及他眼底。

“少爷。”

旁边的下人赶紧上前安抚他,柳携鹰刚想要对问荇发难,抬起头来红衣青年已经没了踪影。

问荇走了,却没带走他满腹的愤怒和怨气。

“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柳携鹰手里突然被塞了块血红色的石头,原本躁动无比的他瞬间沉静下来,只是眉眼间还带着怨毒和不甘。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红色玉石正在肉眼可见地消弭变小。

问荇已穿越人群,重新藏进了阴影里。

只要这一眼就够了,他已经看清楚柳携鹰头上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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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血玉。

倒是稀奇,这种装饰棺椁灵位,能够抑制邪祟的灵石,为什么会在一个活人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柳携鹰以为的:柳家人全觉得问荇穷酸,问荇被他吓得抱头鼠窜,灰溜溜滚回去。

实际上的:柳家人觉得问荇好看,小问不害怕,反倒在他面前提灯笼路过。

第198章往死里吓

“这鸡汤尝着好,里边添了药材就是不一般。”

柳携鹰的情绪变化不过是个小插曲,迎春宴依旧如期举行着。

男人们觥筹交错,菜还没端上来几桌,几杯酒下肚,已有三两个喝得上了脸,话也比平时更多。

被柳家的家规束缚着,柳夫人再有实权无法混入男人堆里,反倒让柳培聪寻到机会在各桌间流连。

醇香楼选的食材都是顶好,还能弄到当季难吃到的河虾,加上药膳别出心裁,比之前柳家迎春宴吃到一板一眼的菜有巧思得多。

所以醇香楼被不少柳家人夸赞,连带着当时执意要选醇香楼的柳培聪也脸上有光。

柳培聪笑开了花,推脱道:“我就知道小镇子里还有些酒楼是沧海遗珠,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我碰上了。”

“哈哈哈,二爷分□□眼识珠,你真是谦虚了……”

“我也去敬酒。”

问荇已经不见踪影许久,柳携鹰回过神来瞧见柳培聪的嘴脸,自是不甘柳培聪春风得意。

他带着两个随从也开始挨桌敬酒,勉强装出副乖顺模样,加上本身又经常流连花街酒肆自然能喝,一来二去,也能让本对他颇有微词的旁支们对他略微改观。

酒过三巡,柳携鹰手开始不稳当,原本鸽子蛋大小的血玉落在地上,已经只剩下拇指节大。

他身旁柳夫人派来的家丁意识到不对,偷偷穿过人群去找柳夫人报信。

后厨里,厨子们有条不紊烹饪着菜,时不时有伙计进来说外头的情况一切都好,好让厨子们安心烹饪。

“今晚除去有几个柳家的家丁查了圈,就没进来过外人。”

许曲江万分谨慎,每道菜传出去前都要经过尝味和查毒,而老天爷似乎是眷顾了原本多灾多难的醇香楼,今晚没任何不长眼的人进来投毒或是阻挠厨子烹饪。

谈话间,一个浓妆艳抹的戏子拨开帘找到许曲江:“掌柜,该到我们上台的时候了。”

许曲江点点头:“辛苦诸位。”

戏子们上台,意味着台下人已经酒足饭饱,迎春宴进行到了一半。

问荇,柳夫人,看不惯柳夫人的柳家人,各怀目的的三方在此时达成了份诡异的平衡,谁都不想破坏眼前一触即破的繁荣景象。

台上的戏唱得动听,干完活的阿明趴在窗前好奇张望,可他听了半天,也没听懂戏子们唱的是什么。

“问小哥,他们在唱什么呢,我之前怎么从没听过。”小账房还在忙活,他只能求助问荇。

醇香楼时不时会有戏班子来,镇子里有时候也会有唱戏的草台班子,演得大多是谁都看得懂,也愿意看的前朝皇子风流韵事,或是什么穷书生配小姐之类的故事。

可今天这出戏不光阿明没听懂,好些伙计也听不懂。

“是啊问小哥,什么意思呢?”

其他歇息的伙计也很好奇。

问荇也没认真听戏,但他和戏班子说过话,知道今天演的戏讲得大概是哪一出。

“说的是前朝的事。”

“前朝不准商人子考科举,可有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家的少年却一心为官。”

“他带着金银盘缠,乘着轻舟逆流而走,最终到达京城面见皇上,皇上为他的诚信感动,给他赐了个八品文官,随后他一路高升,最后官拜至相,长命百岁。”

“只是这样?”

阿明疑惑。

他家穷得揭不开锅,这几年才好些,压根无法理解家财万贯为何要热衷求官位,而且他更觉得问荇说的剧情很别扭。

虽然不知道丞相是几品,但肯定比八品厉害很多,而且都说了不让商人考科举做官,怎么就唯独让他当官了?

“他没有被拒绝?中途去京城没遇着事吗?”

“只是戏里演的这样,没有遭到拒绝,也没有道路上的坎坷。”

问荇眯眼瞧着原处,哪怕在他的位置什么也看不到。

“无趣的剧情。”

他刚巧在那很爱赶人的书摊老板手里话本中,看到过这出戏原本模样。

最初的话本里,少年蹉跎了十余年,到最后也没有拜上官,反倒是散尽家财,大彻大悟乘仙鹤隐入仙门,再不过问红尘之中的俗世。

可改成现在这模样,才是柳家人点名要看的戏码,有了钱的人不愁温饱,开始想着官位,梦想作为商贾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可柳家这辈人不知是怎么了,没几个会念书的,最会念书的柳连鹊也被他们推走了。

一阵脆响,金银铜币落在地上,戏台上的少年人依旧意气风发,直到他昂首挺胸消失在台上,大戏落幕的那一刻,都极其体面。

“至多还有一个半时辰。”

厨子们已经开始准备甜汤,等到戏台上的狼藉收拾好,再让柳家些要紧的人讲两句,迎春宴也就接近尾声。

“终于要结束了。”

天色极晚,伙计们却毫无睡意,满心都是即将挣到钱的兴奋与欣喜。

许曲江还沉着气:“前边都撑下来了,现在再坚持会,一定要把菜盯紧菜。”

若是趁醇香楼不备让有心人使到绊子,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问荇早已摸着黑绕回凉亭,路上的柳家下人比他离开凉亭时明显少了不少,就连凉亭边上也没人把守,让他隐隐觉得奇怪。

长生已经站在栏杆上等他,此刻前头正轮到柳培聪站起身说着场面话。

“又过去了一年,看见柳家依然兴旺,我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有些事原本应当由携鹰少爷来说,只是携鹰少爷不胜酒力回去歇着了,所以就由我代他阐明。”

柳携鹰不在?

问荇观察了圈四周,把长生喊了过来:“你去看看,最显眼的位置那有没有柳携鹰和柳夫人。”

长生振翅飞,很快折返:“没见到柳夫人,柳夫人倒是在,她正在同人说话,脸色挺正常。”

经过一整日的探查,他对柳携鹰和柳夫人已经印象很深,不可能找不出来。

“糟了。”

柳携鹰整日出去喝酒,酒品可能是不好,但有下人拦着,绝不会喝酒喝到连迎春宴都参加不下去。

要知道前半段迎春宴根本不要紧,重头戏就在后边,只要最后柳携鹰场面话说得好,多露出些诚意来,肯定会有柳家人对他观感大为转好,往后柳夫人要把柳家的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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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也会少许多阻力。

现在让柳培聪趁乱占着这位置,对风评本就不好的柳携鹰来说太亏了。

要是这节骨眼上,柳携鹰就算突然耍性子要离开,只要没闹出骚动柳夫人肯定想尽办法不会放他走,而长生又看到柳夫人并不着急,甚至同别人谈笑风生。

说明柳携鹰悄然离开是她默许,甚至可能是她算好的。

“你随我来。”

问荇连灯都来不及提,急匆匆跑离凉亭,长生虽然还没摸清楚状况,也忙不迭紧随其后。

柳明苑的门很多,但能够悄无声息离开且不被伙计厨子们发现的偏门只有两处,而且两处都离问荇宿的屋子不远。

他走的时间不远,应当还能赶上……

问荇刚走出柳明苑几步,就听到了一阵古怪的窸窣声。

“好重的怨气。”

长生落在问荇肩上,附在他耳边说:“而且我之前没察觉到过。”

“去叫进宝他们。”

问荇从动静里分辨出似有柳携鹰的声音,指了指几丈外存放他行囊的屋子,长生会意,利落地振翅飞出。

屏息凝神,问荇压着脚往前走了几步,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清楚,还带着女子无助的哭喊和哀求。

“二少爷,求您放过我……啊!!!”

隔得还是远,问荇又往前快步几步。

柳携鹰身边居然没有看管的下人,而且他的状况非常怪异。

他正粗暴地扒着一个侍女的衣服,一改平时喜欢瞎嚷嚷的模样,他现在不发一言,下手却凶狠异常,压根不管侍女的死活。

侍女瞧着岁数不大,而且瘦削羸弱,已经被压得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发髻散乱,眼中俱是惊恐无助,浑身上下只有被撕了半截的冬衣能够勉强庇护住她。

问荇怀中测怨气的符箓微微发热,来不及等到进宝他们过来,他将香囊藏得更深,从树丛里站出来。

“柳携鹰。”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够彻底失去理智的柳携鹰听见。

他转过头,见到来者是问荇,那张因为狰狞表情而可怖的脸变得愈发可怖,脑中徒留下要将问荇撕碎的念头。

有了更要紧的目标,柳携鹰转瞬间松开侍女,如同野兽般扑向问荇。

事发太过于突然,问荇手边连防身的枯枝都没有,只能节节往后躲,朝着存放小鬼们的屋子靠拢。

借此机会,侍女抽噎着抱住衣服,颤颤巍巍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了眼问荇,仓皇地逃开。

躲了五次,问荇愈发察觉到异常。

他没有防身武器,失去理智的柳携鹰也忘了抽刀,按理来说赤手空拳,柳携鹰是打不过他的。

可平时四体不勤的柳携鹰居然动作敏捷,而且似是要越来越快,甚至有几次险些近他的身。

怀中的符箓越来越烫,问荇又躲闪了三次,手腕被柳携鹰狠狠撞了下,撞得瞬间出了青紫色。

如同骨节错位的疼痛席卷而来,这手劲根本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该有的,健壮的武夫都没如此可怕的蛮力。

柳携鹰又捏起拳头,想要趁他不备再来一拳。

突然,问荇藏在胸前的香囊发出耀眼的光,狠狠把柳携鹰的拳头弹开,带来阵阵嗡鸣声。

“啊啊啊啊————”

光晕看似温柔平淡,却激得柳携鹰发出嘶哑变调的惨叫声,捂着拳头哀哀后退。

可这没维持多久,很快柳携鹰脸上的痛意就被恨意和狂躁取代,他再次虎视眈眈盯上问荇。

问荇借着转瞬即逝机会护住胸口,靠在身后树干上,死死盯着柳携鹰下一步的动作。

突然,柳携鹰脸上露出丝畏惧,原本粗暴直接的动作也收回去,还向后退了两步。

“大人!!!”

与此同时,进宝跟着长生赶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五个小鬼。

“讨厌的东西。”

进宝拦在问荇跟前,眼中充斥银光,恶狠狠盯着柳携鹰。

随着他往前走,柳携鹰的畏惧更甚,但还是不甘心地看着问荇,不愿掉头离开。

难道身上怨气重了不光能看到鬼,还会怕其他鬼?

见他这副模样,问荇心念一动。

“进宝。”

“我在!”进宝立刻应声。

“吓他。”问荇看向身后的五个鬼,“你们也去,别让他伤了你们。”

担心小鬼心慈手软,他又补了句:“用怨气往死里吓。”

第199章失心疯了

“好嘞!”

进宝来的时候就看到柳携鹰追着问荇打,本就怒火中烧,就怕问荇不让他整治柳携鹰。

他靠近柳携鹰,察觉到柳携鹰身上散发的怨气对活人来说算得上深重,但远不如邪祟,干脆也以毒攻毒拿身上的怨气压他。

柳携鹰还想要反抗,手胡乱挥舞着要往问荇身上来。可现在他已远没方才那么敏捷,问荇收腿后撤,轻而易举便躲开了他的攻击。

见此情景,其他小鬼一拥而上,纷纷效仿进宝。六个鬼凑在一起,怨气已经顶得上极强的邪祟。

柳携鹰受到怨气影响,惨叫着满地打滚,全然没了刚才的风光模样。

“这招凑效,我看他是被怨气给侵得糊涂了。”

长生借此机会靠近柳携鹰查看究竟,很快便得出来了结论,重新飞回问荇肩上:“上次那老县丞你也见过,人被怨气侵扰过多会变得力大无穷行动如风,但同时会性情大变是难免的。”

“我听说柳携鹰之前脾性虽差,但远没现在这么糟糕,会不会是受怨气影响?”

鸽子点点头:“极有可能,谁在怨气里泡大都要心性变坏,依我看柳携鹰之前心性也糟糕得很,否则怨气不会效用如此大。”

提起这茬,他又有些奇怪:“可怨气是伤人身子的,尤其会伤着孩子和老人,但我看柳携鹰身体倒是挺康健……”

瞧见问荇阴沉的脸色,长生说不下去了,心里有了个毛骨悚然的想法。

血亲之间是有联系的,自然也能以命换命,转移运势。

柳携鹰是康健,可柳家有个人却身子差得可怕,而且怎么都医不好。

“所以他发冠上有血玉,是因为要压住怨气?”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问荇岔开话题。

他对柳携鹰发冠上血玉作用非常好奇。

“我看他发冠没有血玉啊。”

长生纳闷。

问荇上前几步,盯着柳携鹰的发冠看。

果真如长生所说,原本发冠上硕大的血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镶嵌血玉的凹槽。

“几个时辰前还有,应当是被消耗了。”

“几个时辰被消耗殆尽?”长生惊讶地盯着不小的凹槽,“那他身上怨气比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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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到的还要重,恐怕是因为之前有血玉压着,所以现在他还没缓过气。”

“此地不宜久留,再待下去柳携鹰缓慢恢复,进宝压不住他。”

进宝不满地反驳:“破道士,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虽然他怨气是比刚才要重,但压住他轻轻松松。”

“不是瞧不起你,是要你别小看他。”

长生严肃:“柳少爷被锁住生魂灵体强过寻常邪祟,血玉都能撑住十来日,放在柳携鹰身上才几个时辰,他的怨气已经无法同常人相比。”

“用不了太久,马上有人要来了。”

果不其然,问荇话音落下去后没多久,就有一队举着火把,行色匆匆的高大家丁穿过门来到附近。

家丁们每个都全副武装拿着棍棒,瞧着像要去杀野猪打棕熊,不像是找人来的。

“夫人白日不是说不让来这里吗?”

“别管了,少爷不见了不知道多久,现在找少爷要紧……”一阵阴风刮过,另个家丁害怕地将火把举得更高。

奇怪,天怎么会冷成这样?

“有人吗?”

问荇打手势示意小鬼们收手,满脸恐惧地大声叫喊:“帮帮我,二少爷晕在这了。”

长生拍了拍翅膀,飞得离问荇一丈远。

又要开始了。

家丁们闻声一震,立刻跟随声音来到角落里,见到的景象让他们心脏骤停。

缓过气的柳携鹰正恶狠狠扑向问荇,问荇手撑在地上抵抗得艰难,他鲜艳的红衣上染满灰尘,手腕上青紫色触目惊心。

无助和失措在他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我见犹怜。

问荇笨拙而仓促地躲着柳携鹰的动作,头发被弄得凌乱,见到有人过来,他眼睛一亮,赶忙拼尽全力跑进人堆里去。

长生一跳一跳躲在树后,和小鬼们漠然地看着问荇这副装出来的狼狈模样。

“问大人比戏班子演的好。”进宝叉腰。

郑旺抱胸,补充了句:“也比戏班子嗓门大。”

闻笛结结巴巴:“还,还比旦角都好看……”

两个兵卒赞同地点点头。

黄参捋着胡子,叹了口气。

家丁们还没反应过来,柳携鹰就撞开人墙,双目无神地冲着问荇伸出手去。

“杀……杀了他……”

“几位帮帮我,二少爷瞧着真要杀人了。”

问荇的模样似哭出来,家丁们回过神来,赶紧将两人隔开。

柳携鹰的力气大得吓人,四五个壮汉才堪堪把他们拉住。

“少爷这是怎么了?”

一个家丁扯着问荇:“他为什么突然要抓你。”

问荇不停摇头,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等到柳携鹰挣扎渐渐变小,不远处还有其他人赶来的声音,这才小声道:“我是打算早些回屋里休息,瞧见少爷他抓着个侍女,想……想要扒侍女的衣裳。”

迎春宴已经结束,终于抽出时间闻讯而来的柳夫人刚好就听见这话,她身后的侍女眼疾手快,把其他家丁拦在外边。

“夫人要进去看少爷情况,你们都不准往前。”

而原本跟着柳携鹰离开迎春宴的两个下人姗姗来迟,听到问荇的话脸色煞白,唯唯诺诺跪在柳夫人身后。

他们谨遵夫人的话,不管怎样都不要进屋看二少爷,别放二少爷闲逛,只需要在门口守着二少爷别让他出来。

他们看着柳二少爷进屋后就在门口守着,听到门里头闹了三两声后久久没动静,本以为是轻松差事,方才才见着窗不知何时被直接用蛮力撬开,这才急匆匆地去找人。

没想到这才距离二少爷进屋过多久,就遇着档子麻烦事。

“这话不能乱说。”

搜柳携鹰的家丁吓得又问了遍:“问公子,你说得当真吗?”

“自然是真的,我怎会随便污人清白。”

问荇局促地低着头,磕磕绊绊继续往下道:“我看少爷身边没人拦着,又担心他做了错事,所以就要劝他迷途知返。”

“谁知他突然就朝我扑过来,那模样和中邪了一样。”

“是我不中用,没拦住少爷,请夫人恕罪。”

他看向柳夫人,柳夫人脸上表情出现了片刻僵硬,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家丁们都看到是柳携鹰想要抓问荇,问荇身上伤更是不好好养几天都消不掉。所有人都看向柳夫人,等她的决断。

柳培聪今天大出风头,方才还想找问荇,再拖下去,十有八九又要遇着碍事的旁支亲戚。

柳夫人沉默了会,徐徐开口:“既然你说少爷扒着姑娘的衣裳,那总要有姑娘在,可现在姑娘在哪?”

“那姑娘衣服被扯破,自然是躲起来了,我不便多看姑娘家,也不知她藏在哪儿。”

问荇答得滴水不漏,但柳夫人依旧没松口的迹象。

“你先回去,明日若是能找到这姑娘,我让携鹰来给你赔不是。”

“若是没找到,再另当别论。”

方才柳携鹰那模样,简直都想要问荇的命了,哪是赔句不是能解决的问题,气得进宝忍不住嚷嚷:“让她找?她要是找到后想办法捂姑娘的嘴,是不是还要反手说大人撒谎,柳携鹰欺负大人是因为大人活该被欺负?”

其他小鬼也沉着脸,长生拍了拍翅膀,盘算着实在不行,想办法用术法把问荇捞出去。

问荇低着头,倒不似小鬼们一般着急。

眼下柳夫人态度很明确,铁了心要把他带回柳家去。

此时,变故突生。

“二少爷今晚动的是贱婢,请您责罚贱婢,不要责罚问公子!”

闻声看去,墙角处不知何时站了个衣衫凌乱的女子。

众目睽睽下,她颤抖着走出来跪在地上:“贱婢还是清白之身,今晚替茶室换香炉的回来,二公子突然就把我扑倒在地,然后……”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侍女泣不成声。

她方才已经逃了好一段路,但不知道能跑哪去才安生。

她不傻,知道到时候柳家最多给她些银子,让她闭嘴到死,或者干脆让她说是她勾引的二少爷。

柳家有大少爷管着的时候还太平,大少爷走的那天,二少爷就是趁着大少爷病重无力,强要了一个当差的哥儿。

之后陆陆续续有几个丫鬟被二少爷得手,就是这么被打发的。她们求告无门,没几个往后能够活得舒心,注定了到哪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就是要午夜中被噩梦惊醒。

想到之前遇着的那原本开朗的丫鬟,结果就是半年前遇着这档子事,往后郁郁而终的,她怎么想,怎么都不想走这条道。

若不是她家贫,爹娘又待她差得很,她早就不敢在柳家待下去了。

她偷偷回来后,本来还在犹豫,现在发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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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不说话可能还要拖累其他人,问公子是好心被害成这样,她怎么能心安理得躲着等拿银子?

思及此处,侍女又重重磕了两下头,掷地有声:“奴婢以死相保,问公子没有撒谎。”

下人们没了主意,可柳夫人非但不着急,反而愈发镇定。

“我想知道你为何如此袒护他,又出现得如此凑巧。”

柳夫人沉声:“今晚我一直没见着问公子,再看就是方才的光景。”

“是否可能是你们私下幽会,恰巧被携鹰撞见,他素来血气方刚,又同问公子有些恩怨,所以才会……”

“我没有,真的没有!”

被如此污蔑,侍女急得双眼发红,哭着喊着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夫人,奴婢真的是清白之身。”

为什么是柳携鹰要害她,现在她怎么做,到最后都还是她和帮她的人的错?

“夫人,您可以去看下携鹰少爷,他衣服是敞开的,胸口都袒露出来,若是真是我与他人私会,为何敞开衣服的不是我?”

问荇虽然和柳携鹰缠斗过一番,但他衣衫还算齐整,为了保护住香囊,每层衣服都掖得严实。

他声音比方才大了很多,大有要把所有附近的人都要引来的意思。

“我记得二少爷身边一直会跟着人,那是什么缘由,让他把身边小厮遣散,独自一人来行正义之事?”

他这几句话可谓胆大包天,全然不给柳夫人脸面。

而他说得又太快,家丁们想要拦也拦不住了。

“夫人,二爷他们在往这走。”

侍女匆匆附在柳夫人耳边:“马上该到了。”

“原本该跟着二少爷的在玩忽职守,重责,这婢女的话真真假假不清楚,先关在和园,至于问公子……”

“把他带回柳家,容后再问。”

柳夫人深深看了眼问荇。

“夫人,我是清白的,对大少爷一片真心。”

问荇毫无惧色地回望回去。

今晚是刚好让柳夫人寻到把他带回柳家的机会,就算没找到这个,柳夫人也会找别的。

相对地,也给了他再回柳家的机会。

只是这次再去怕不如上次,是真要失去自由当阶下囚了。

柳携鹰依旧含含糊糊嚷嚷着听不懂的话,柳夫人揉着额角,难得露出些手忙脚乱。

“都散了罢。”

三个家丁围着问荇,碍于他方才耿直模样,都没敢粗暴架住他:“问公子,请。”

小鬼们只能眼睁睁目送着问荇被带走,见此情景,郑旺急得不得了:“糟了,小问肯定会被柳家欺负啊!”

“不至于,他不会让自己受气。”

“我先给你们找出别的地方待着,免得他们乱动麻袋。”

长生心里也急,但清楚急也没用。

“我们又死不了,但是小问是真能死啊!”郑旺大呼小叫,“你不是道士吗?快想办法救救问荇啊。”

长生好声好气道:“他又不是真赤手空拳去。”

“我记得问荇衣服里放了很多符,而且香囊也在他手上。”

他和柳连鹊是相互牵连的,若是问荇遇到险情,或许柳连鹊也能助他逢凶化吉。

“问大人压根没把符带走,而且香囊也靠不住,柳家万一要搜他身怎么办?”

进宝着急。

“这……”

长生语塞了。

对啊,搜他身怎么办?

……

“这是我夫郎留下的香囊,劳烦诸位不要带走。”

问荇死死护着香囊,赤红着双目,一副家丁敢随便动香囊,他就要同家丁们拼命同归于尽的模样。

家丁们拿不定主意,柳夫人还守在柳携鹰床前不好打搅,他们也只好悻悻告退,等柳夫人出来后另行指示。

问荇腕部和膝盖上的淤青被草草上了药,但依旧隐隐作痛。

作为个要准备接受盘查的罪人,他的待遇自然没之前那么好————柳家只给了他间有张床但没有窗户陋室,哪怕门不漏风,带着淡淡霉味的室内依旧寒冷异常。

问荇搓了搓手,眼下不光是他不愿和柳家客气,柳家也不愿同他装模作样了。

他看向手心的香囊,若是柳家真要到强抢那步,他只得用最不讨巧的办法。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问荇鼻尖,带着温柔的倦意,问荇攥紧香囊,依靠在冰凉的墙角。

他想见他,可不该是这时候。

他的情绪崩得太紧,困倦笼罩着他,问荇却依旧睡不着觉。

“问荇。”

熟悉的声音响起。

问荇眨了眨眼,自己分明还没睡着,可当他抬起头,却看到了柳连鹊的身影。

柳连鹊也才反应过来。

他先是注意到了问荇腕上的青紫,心疼地半蹲下身,轻轻揉捏他的手腕,又怕他疼,只捏了几下便停手。

“怎么伤成这样了?”

青绿色的光如同翠玉镯子绕在淤青上,淤青以极快的速度消退。

“柳携鹰打我,疼死了。”

问荇靠在他身上,用另只手搂住他:“他仗着自己是二少爷欺负我,还扣我黑锅。”

柳连鹊脸色阴沉:“混账东西。”

“他是怎么待你的?”

“今天迎春宴结束,他要对一个侍女动手动脚,我劝他别这么做,他还见着家丁反咬一口说是我私会姑娘,所以把我抓回柳家了。”

听到问荇的控诉,柳连鹊微微愣了下,随后脸上露出悲伤模样。

“柳携鹰想不出这法子,这是我娘做的。”

他不是在问问荇,言语间非常肯定。

问荇沉默了。

他就是担心柳连鹊知道是柳夫人用些不好的由头抓他去柳家才这么说,没想到还是被柳连鹊猜了出来。

“瞒我做什么,我受得了。”

柳连鹊心疼摸了摸他落灰的脸颊:“今日是迎春宴,你应当吃些好菜,然后早些去休息。”

“我受不了的是本该过年的好日子,你累了好几天,他们还让你待在这地方。”

“也不差这一个年,撑过这几日就好了。”

问荇把脸贴在他手上,倒是神奇,鬼的手居然没之前那么凉了。

“嗯。”柳连鹊又摩挲了几下他的脸,缓缓收回手,似是有些心神不宁。

“问荇,你千万要小心。”他颤抖着声又说了遍,“我很少求人,这次算我求你。”

“我们要好好过日子,就算实在不行,你也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有前一句就够了,我们只要往后好好过日子。”

问荇轻笑:“我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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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们,他们今天问我要香囊我都没给,你一天不出来,我一天不会把香囊给别人。”

“你不用怕。”

柳连鹊轻声道。

他知道问荇不会交出香囊,而他只要没魂飞魄散,一定会保护问荇。

“还有件事。”

问荇犹犹豫豫道:“但我怕你不乐意。”

“何事?”

柳连鹊淡笑:“你说,我才知道乐意不乐意。”

“连鹊,能不能亲我下。”

他仰起头:“话本子都说了,遇着大事,亲下再做些什么就好了。”

“也不知道外头有没有人,他们听不听得见,也不做别的,你就亲一下,好不……”

他话音未落,一个吻落在他额头,随后是脸颊上,但停在了唇边,没能亲下去。

柳连鹊的手紧紧扣着他的手,替他轻轻捏着掌心。

“好。”他耳根发红,清俊的脸上笑容却自然又好看。

“你亲两下了。”问荇压低声笑,“怎么这么好,我就要一下,还多亲下。”

柳连鹊微微愣住,他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亲了额头,发现问荇的脸也瞧着好落个吻上去,脑子一热就亲了。

其实唇也好看,只是他不好意思。

没容他多想,一个吻堵在柳连鹊的唇上,问荇反客为主,不轻不重扣住他的手腕,非常缓慢地摩挲了两下。

“那我还夫郎一个。”

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问荇送开柳连鹊的手腕,轻轻抱住柳连鹊。

“你也要觉得我好。”

“好。”柳连鹊的头晕乎乎的,他的身形渐渐透明,青绿色源源不断涌回香囊之中。

眼下的确不全是梦,是他突破了桎梏,半梦半醒间来到问荇身边。

如果往后能一直抱着他就好了,问荇喜欢挣钱,他就把银子都给问荇,喜欢地,他替他去挣地种。

柳连鹊贪心地想着。

“夫郎,方才是开玩笑,但我现在才想起来,外头是真有你娘派来的人。”

问荇看见柳连鹊脸上转瞬即逝的惊惶,眼底笑意更甚。

“但是没关系。”他替柳连鹊将凌乱的碎发拨回耳后,“让她瞧瞧我不喜欢姑娘,也不喜欢别的哥儿,只喜欢你。”

“省得她想要拿这事来编排我。”

即使发觉到即将要分别,柳连鹊眼中仍然满是笑意,他轻叹了口气,摸摸问荇的头,随后化为星星点点青绿色,消失在空旷简陋的破屋里。

问荇再眨了眨眼,原本在手中的香囊不知何时落在地上,微微蒙了灰。

他小心用衣角擦干净香囊上的落灰,安安静静等待着天明。

临近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进宝找到了他。

“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见他还活蹦乱跳,进宝显然松了口气,随后开始喋喋不休:“这屋子没窗长生进不来,所以就我来了,门口那俩看门的一个尿急一个睡着,我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

“他说麻袋不安全,把我们存在张符里,大人若是需要,我想办法把符带给你。”

“用不上。”问荇指着门口,“现在柳家人觉得我不干净了,会让他俩来搜我身,所以我连防身的符咒都没带过来。”

“果然。”进宝苦着脸,突然被带走,问大人这的情况也太麻烦了。

“那到时候让那破道士再想办法把他们塞进柳家吧,总不能真只让你和柳大人抗麻烦事。”

“好,现在醇香楼情况怎样?”

“柳家人让他们明早就能走了,不能留太久。”

“那个许掌柜问过柳家人你在哪,柳家的下人说你有事不能去。”

提到这茬,进宝满脸愁色:“这下好了,他们肯定也帮不上忙。”

“拿到钱就好。”

进宝语塞,回过神来,气得他治好许久的结巴和口齿不清都出来了。

“大人,现债,根本不似钱的问题!”进宝怒道,“泥要死了!”

“嗯!”

问荇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死了和我夫郎做苦命鸳鸯。”

小鬼童直翻白眼,动了动耳朵:“得了,我知道大人肯定有办法。”

“先走了,尿急那个回来了,我先走了。”

问荇朝他摆了摆手,气得进宝往前走了两步,不放心又折回来看向问荇:“大人,你千万得小心!”

问荇不清楚外边天色,进宝走后约莫过半个时辰,两个下人紧绷着脸色闯进屋里。

“问公子,请随我们走。”

他们没管问荇手中的香囊,而是径直把他粗暴拉起。

“……”

问荇不吭声,垂着眸踉跄两步,这才直起身子,如同没了线的风筝。

他这憔悴模样弄得两个下人不敢粗暴待他,只得态度略微客气了些:“问公子,你在前边自己走。”

家丁对视了眼,一个面露同情,一个面露惧怕。

昨晚真是太吓人了。

先是见着携鹰少爷和疯了似得,一群人押着才把他押走,夫人那边也是说是少爷害了病,不用多心去管他。

可谁都知道二少爷这情况危险,哪有病能害成这样?

后头以为看关押问荇的屋子能消停点,结果这赘婿半夜也和疯了似得呜呜咽咽喊连鹊,声音委屈巴巴,居然还要同大少爷要……要……

这赘婿瞧着倒还真是情深义重,只是就大少爷那脾气,就算还活着,也干不出这档子事。

真是一个疯子,一个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亲亲。

鹊鹊:好,亲亲。

家丁:谁信大少爷会亲他。

第200章坐收渔利

厚重的木门似比往常更沉闷,路上遇到的下人们胆战心惊,都低着头只顾往前走。

“请别东张西望。”

家丁们非常警惕,问荇只得埋下头,瞧着前边几寸远的青石板缓缓移动。

走到议事堂前,他被家丁们拦住了路:“问公子,请随我们走。”

问荇依言同下人们离开正门,乖顺站在议事堂的偏门口,他身上衣衫还是昨日换的,家丁们也只敷衍地送了件薄披风过来给他御寒。

青年脸色冻得通红,剔透的瞳上蒙了层霜,他就静静伫立着,宛如尊上过彩的雕像。

“里头还在说事呢?”

“没办法,二爷这性子……你也知道。”

小厮们的窃窃私语灌进他耳朵里,问荇不动声色,又将披风掖紧了些。

寒冷无限拉长了等待的时间,又过去不知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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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家丁都冻得难耐,问荇还是那一个姿势站着,垂着头,脸上带了微微笑意,反倒让下人们感到害怕。

“他……不会冻出好歹吧?”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人若是冻得感觉不到寒冷,脸上甚至还带着笑,那就是离死也不远了。

又想到问荇昨晚那副见鬼模样,怕是真未必想接着活,毛骨悚然的下人赶紧差人给他寻了件破旧的狐裘穿上,免得没等到柳夫人,把问荇给等没了命。

狐裘挂在身上,问荇的手渐渐有了知觉。

见到他缓慢的呼吸恢复正常,家丁们这才敢松口气。

待到问荇浑身回暖,只剩下露在外头的脸冰凉时,柳夫人终于喊侍女来传问荇进来。

“问公子请进。”

今日之事对柳夫人极其重要,传话的侍女是思竹,另个待在柳夫人身边的,理当是尚兰。

问荇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带了进去,借着身高,还能看见屋内像是刚打扫过般干净,和柳夫人议事的亲戚已离开有些时候。

隔着扇屏风,问荇看不到柳夫人的模样,而他也不被允许再上前。

议事堂两侧布置着坐席,但问荇当下的身份无权坐着,只能跪在地上。

小厮们整齐划一退下几步,但仍离问荇近在咫尺,只要问荇敢随便动弹耍心思,他们立刻就能制服问荇。

暖炉里的火焰发出噼啪声,须臾后,柳夫人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问荇。”

“昨夜和园里关着红姜的厢房出了事,你知可知道?”

“小婿不知。”问荇脸上露出困惑。

“可否斗胆问夫人,红姜是谁?”

“揣着明白装糊涂,红姜便是你私通的婢女,你怎会不知?”柳夫人声音变得严厉。

“昨夜有二人看着她进屋,可她分明没从门出去,清早却没了踪迹,还说你不知道?”

“柳夫人明鉴。”

“我昨晚一直被关在屋里,门口也守着家丁,没有机会去找他人,更不会去找她。”

问荇坚定道:“我对柳少爷诚心天地可鉴,从未私通他人,绝不会干出背叛他的事。”

“罢了,暂且不提此事。”

见吓不住问荇,柳夫人也不愿同他过多纠扯婢女的事。

她倒也不真在意个婢女死活,没了就没了,是冻死还是逃走都不要紧。只是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难免让柳夫人觉得不舒坦。

“在事情没查清楚前,你就先住在柳家,待到私通一事水落石出,自然会放你归江安镇。”

“既然说自己是清白的,你应当也不急于当下一时。”

隔着屏风,柳夫人略微站起身:“带他回屋里,没我首肯,不准他出门。”

理当是没人敢接她的话,可问荇却不知死活地开了口。

“还请夫人尽快彻查,还我清白。”

蠢货!

议事堂里有暖炉,可家丁们浑身冒冷汗。

问荇的话又蠢又虎,他摊上这种麻烦事,还在和明摆着不想让他好过的夫人犟嘴……

果不其然,柳夫人声音里带了些怒:“问荇!”

“你同人私通的事还未有定论,居然敢出言不逊顶撞我,是想要我动家法?”

问荇见她只是嘴上说,原本八成真的推论变成十成笃定。

柳夫人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该打板子绝不含糊,他之前小心谨慎躲过去也就罢了,眼下都冒犯到这份上,柳夫人居然还只是口头警告她。

那看来他在柳家没完成大计划前,最多也就只会遭到禁足,挨饿受冻几日。

但这不全是好消息。

柳夫人如今咬死赘婿同他人私通这种对谁都没面子,而且细想极其生硬的理由强留下他,恐怕没打算放他活着走出柳家,正在给他铺条名正言顺消失的路。

现在忍着他,也只是忍一时罢了。

亡故大少爷留下的赘婿回柳家探亲突然失踪这种借口说出来未免显得疑点重重,但赘婿在孝期私通他人,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怒而之下让其同大少爷殉葬,他的消失会变得合情合理。

到时候别说些盯着柳夫人的亲戚,就是县衙都未必好插手。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柳夫人没等他接着说话,不再理会问荇,转而同身旁的婢女道:“扶我去见他。”

她声音里露出些疲惫来,这个“他”的身份显而易见。

柳携鹰的状况也不好,让柳夫人心力憔悴,分身乏术。

兜兜转转,问荇再次被带回那间没有窗户的破屋里。

在破屋里待得越久,问荇就越推算不出确切的时间,只能凭借屋外下人商量着晚膳的事,才能确定已经到了晚上。

柳家暂时没想饿死他,下人给他从门缝里塞了两个饼,随后很快地又合上门。

靠着短暂一瞬,问荇依稀能看见外头天已经黑透了,也到了鬼怪出来活动的时候。

可今晚他等许久也没遇着进宝,连门口看守的家丁都轮换了三次。

这不合常理,依照进宝的性子,只要能进来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来找他。

问荇敲了敲门:“有人吗?”

“什么事?”

门外的家丁瞬间清醒,紧张又谨慎地询问问荇。

“我实在口渴。”

问荇大半天没说话,加上被风吹了,嗓音沙哑。

“能给我接些水吗?”

听他声音的确不对劲,家丁们面面相觑。

“你等下,我去问问夫人。”

有个胆子大的家仆应声,拔腿跑去找柳夫人问话。

“多谢了。”

问荇靠在门边,闭目假寐。

他们还能找柳夫人,说明柳夫人现在还没歇下,看来柳携鹰的状况并无好转。

过了会,家丁去而复返,手中端了一碗热茶水。他小心翼翼把门开了条缝,将茶水递进去:“问公子,趁热喝。”

问荇接过碗,好似已经渴得没力气,手抖了抖,温热的茶水洒在家丁腕上。

趁着家丁分心,他飞速将门缝拉大了点,身子也摇摇晃晃前倾下,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

这次他看清楚外边的状况了。

门口足足围了四个家丁,也不知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没有,想要逃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掠过面庞陌生的家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身影。

进宝焦急地站在家丁们身后,见到问荇手伸出来面带喜色。

他又蹦又跳张着嘴拼命喊了什么,分明距离隔得不远,但问荇居然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勉强看见他的口型,似是在说自己进不来。

进宝昨日分明还能进来,是他不在屋里的那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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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借机做了些什么,把小鬼邪祟都隔绝在外。

“在做什么?”家丁们非常警惕,很快有人上前拉住了他,把他推回门后。

“我头有些晕。”

问荇喃喃道:“几位小哥,怎么方才就瞧见烤鸽子了呢?”

烤鸽子?

进宝若有所思。

几个家丁抬起头四处看,哪有鸟的踪迹:“问公子,这里没鸽子的。”

听到问荇语调确实不对,怕问荇烧得撑不过今晚,他们也只能又派个家丁给他去寻郎中。

进宝终于想明白了事,眼睛一亮拔腿就跑。

这回家丁两手空空去,两手空空地回。

他面露难色:“我寻不到郎中,郎中全都在二少爷那候着,一个都调不开。”

他冲着里头大声喊:“问公子你再撑会,明早应当就能有药了。”

屋里彻底没了声。

家丁们提心吊胆,时不时开条缝看下里头人的状况,确认问荇还有呼吸再立刻关上门,就这么磕磕巴巴熬到了天明。

分明有床,可问荇怕自己睡着,也怕自己瞧着模样太好,却依旧蜷缩在墙角冻了一夜,脸色比前日憔悴不少。

清晨,他终于等到个瞧着比他更憔悴的郎中进来。

郎中飞快地替他号脉、开方子,再急匆匆地离开。

还没等到药煎好,屋里头又闯进来五六个下人。

冷风灌入,问荇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些,两人下人轻手轻脚把他架起,再艰难地扶着他朝外走。

“问公子随我们走一趟,柳夫人在找你。”

“是……”

问荇宛如半死的病人,任由他们领着他朝一处偏僻的屋子走去。

这处小院偏僻又寂静,适合谈些不好上明面的事。

“咳咳咳……”

梨木门重重开启,猝不及防被丢到暖炉边,过大的温差让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随后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妇人。

这次没遮盖屏风,他能清楚瞧见柳夫人虽然依旧衣着华贵举止优雅,但面色并没比他好到哪去。

下人们已经撤出去,两个贴身的婢女也不在,诺大的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踱步到问荇跟前,居高临下看着问荇,随后缓缓伸出手来:“给我。”

柳夫人的要求过于直白和突然,问荇勉强扯出笑:“您说什么?”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问荇,别再掩饰了。”柳夫人冷着脸,咄咄逼人。

“………您想要我给您什么呢?”

苦肉计是有代价的,问荇虽然还没彻底染上风寒,但精力已大不如前几日。

“把我儿的魂魄还回来。”

柳夫人目光灼灼,干脆挑明了说:“我知道他附在香囊里,就在你身上。”

“……携鹰少爷和随鸥少爷还活着,您说的儿,是连鹊少爷吗。”

问荇垂眸,缓缓从怀中掏出香囊:“这是他留给我的遗物,他已经走了大半年,又怎会附在香囊上呢?”

柳夫人眼中闪过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似愧疚,也似挣扎。

“给我即可。”她又重复了遍。

“只要你把香囊给我,我马上差人送你回江安镇,从此不再过问你的任何事。”

问荇却没遂她意,在柳夫人伸手过来的同时,将香囊重新收回怀里,随后平静注视着眼带愠色的柳夫人。

“夫人,您不从我手里直接拿,是不想,还是不能?”

“问荇!”

柳夫人沉声:“我三番五次提醒你,不该管的事莫管,你非要一意孤行。”

她捉摸不透问荇的想法,最初柳夫人以为是问荇贪钱,可现在看起来,问荇为了护住柳连鹊连命都不惜。

他为何这么做?

“我不是在一意孤行,我是在帮您。”

眼下没了他人,和柳夫人再装也毫无意义,问荇微微笑道。

“您是真觉得我有本事来趟和园,就害携鹰少爷病得柳家所有郎中都医不好,才把怨气撒在我身上?”

柳夫人脸色变差了一瞬。

“显然不是。”问荇兀自往下道,“您也很清楚,害他的另有其人,那人明面上在帮您,实际上害得柳携鹰身上怨气缠身,需要鬼来救他。”

“我猜猜……您现在要用连鹊的魂魄去救柳二少爷,对不对?”

他定定看着柳夫人的眼睛:“连鹊的魂魄救了二少爷后,那谁来救他呢?”

“够了!”被戳中心思,柳夫人厉声呵斥。

“你若是不肯将连鹊的魂魄交出,别想着离开柳家。”

“您怕是关心则乱了,我只是个寻常人,去哪儿都不会对携鹰少爷的病情有作用。”

“只是您想想害二少爷成这模样的罪魁祸首,就算我把连鹊的魂魄交出来,他真会遂您意吗?”

柳夫人不语,但眼中神色换了又换,深深看了他眼,迟疑片刻转身离去。

片刻后,下人们鱼贯而入,将问荇架着离开此处。

突然又从温暖的屋里来到室外,问荇的嗓子愈发疼痛。

但这趟来得值得,多亏了柳夫人先沉不住气,得以让他探查到不少消息。

眼下柳携鹰的异状不在柳夫人绸缪十多年的计划里,甚至可以说这几日柳携鹰突然被深重怨气缠身,是全盘打乱了柳夫人的计划。这才逼得昨日还要和他拖时间,态度不算咄咄逼人的柳夫人今日不得不和他挑明了说。

因为她等不起了,再这样下去,柳携鹰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而她已经通过他的态度知道柳连鹊栖身在哪,急着要柳连鹊的魂魄是为了柳携鹰,而没有问荇答应,柳夫人又无法抢夺柳连鹊的魂魄。

至于让柳携鹰变成这副样子的幕后黑手是谁,显然也不难猜测。

问荇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灰白色的影子,他微微抬起手,用破旧宽大的狐裘打掩护,让灰白色飞入狐裘之中。

因为昨日已经搜过身,所以今天下人们放松警惕,直接将问荇放进了屋里。

问荇确信门已经关好,将狐裘拨开,里头眼冒金星的鸽子摇了摇脑袋,随后翅膀一挥,支起个极小的结界。

“这间屋被下了阵法,邪祟都进不来。”

长生这才敢放心说话:“得亏进宝机灵,知道你是要我混进来,他们都担心得很。”

“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死不了,但柳夫人和你师兄都不想让我活。”

问荇言简意赅道:“柳携鹰怨气缠身是你师兄的手笔,他在用这法子逼柳夫人拿回连鹊的魂魄。”

“他和柳家达成过交易,但两边都各怀目的,他要魂魄,柳家要运势,他不会管柳家死活。”

本来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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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被柳家掌控住,长明计划进行得很好,眼下突然冒出问荇掣肘住柳家,他为了能够安稳得到柳连鹊的魂魄,才用柳携鹰逼迫柳夫人。

至于为什么非要得到他的首肯才能带走柳连鹊,问荇暂不可知。但他能猜到和两人八字,以及镇物间的紧密牵连有关。

鸽子惊讶得差点从床板上栽下去。

“可我没感觉到他在附近,而且这屋外的阵法很弱,不似他的手笔。”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下桩桩件件,的确像长明干得出的阴毒事。

“兴许真是他。”

长生丧气道。

“的确有些邪术能够催动怨气,施术者本人还不必出面,只要早年种下过因即可。”

柳携鹰这些年日益暴躁,还真极有可能是身子里早就被埋了怨气。

“可他为什么不出面呢?”

这是长生想不通的,长明分明这些年经常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可他却疲于奔命,鲜少能捕捉长明的踪迹。

这些年长明所表现出的桩桩件件,和他曾经张扬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因为长明眼下未必好过,甚至可能躲在哪出不来。”

“否则也不会之前屡次三番在暗处耍把戏,明明很想要连鹊的魂魄,可紧要关头还不现身。”

问荇咳嗽了几声,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但他不会一直不现身的。”

“你说得对。”

鸽子深吸了口气:“他既然做到这地步,到最后肯定会出来。”

等柳夫人重新弄到柳连鹊魂魄,解决掉问荇这个麻烦,长明再出来带走魂魄。

好个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没有太久时间了,从他目前造成的后果看,长明绝非是一时兴起出手,而是挑过时候。”

问荇攥紧手中的香囊。

“就这几日,他一定会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有探亲之类的各种理由能留下小问,柳夫人非要选一个看起来会败坏柳家名声,还给小问泼脏水的理由,其实就是为了后面让小问合理消失且别人不好追查。

所以小问听到柳夫人说交出鹊鹊放他走其实压根不信,柳夫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不管怎样都要他死在柳家。

——————

长明要的不止鹊鹊的魂魄,小问目前有的信息有限所以还没猜全,宝们可以猜猜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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