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跟着他。”他瞅瞅长生,嫌弃地摸了摸鼻子。
真是个麻烦的道士。
“你不跟他也行,但我给你安排了个吓人的活,你要是不去我就喊郑旺了,我看他挺想去的。”
问荇作势要往田里走,吓得进宝赶紧拦住他:“别别别,我跟他,我跟他。”
他盼星星盼月亮盼这么久,才不会把吓人的机会让给郑旺那个傻大个。
按理来说修道者不能对妖魔鬼怪吓人视若无睹,应当予以制止,但长生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没听见进宝和问荇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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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他散开注意力,发觉只是几人说话的功夫,刚刚还留在院子里的柳连鹊悄然消失了。
是要干什么事,所以提早离开了吗?
长生不想招惹这对阴阳两隔还天天厮混在一起的新婚夫夫,见问荇没什么特别表示,继续仰着头端他的仙风道骨。
无视掉进宝的抗议,问荇整理出套床铺,让长生和进宝暂时歇息在一个屋。
安顿好所有事后,问荇也推门进了卧房。
他眸色沉沉看了眼牌位,随后躺倒在床上闭眼假寐。
骨子里面对危险时的谨慎让他不敢在今夜贸然入睡,问家人单个拆出来都好对付,可麻烦就麻烦在凑成一群,防范起来难度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还不睡吗?”
不知过了多久,柳连鹊的声音突兀出现在床头。
“今晚睡不着了。”问荇实话实话,“我放心不下进宝,他比之前靠得住,可有时候盯梢容易出差错。”
“你要我寻的书里说过容易起火的地方、该怎么应对走水我都寻到了,放在桌上,你稍微看看。”
柳连鹊端着书,索性也不回去休息了:“看好就闭上眼歇会,我今晚陪着你。”
他虽然没法极快地对宅院外情况作出反应,但陪着问荇一起熬夜并无问题。
问荇翻开柳连鹊整理出的资料,暗自感叹有柳连鹊在真是方便,他能把书中犄角旮旯里的细节全都搜出来整合,而且速度快得惊人。
有了柳连鹊找到的文献,本来就高的成功可能性又高了几分。
“我会好好看的,你回去休息。”
柳连鹊没理会问荇,他打定了主意,兀自翻开书心无旁骛看了起来,摆明了问荇说什么都不会听。
“行,就陪今天一晚上。”问荇无法,只能退而求次,“不回去,那你躺会总行吧,别干坐着。”
躺会。
问荇说得轻巧,他现在能躺哪?
柳连鹊的脸登时烧红。
仿佛为了回应柳连鹊的疑问,问荇挪了个位置,拍了拍身畔的空位,满脸期待道:“躺这儿。”
“刚换的新床,虽然算不上太好,但怎么说也花了小几百文。”问荇装作没看出他情绪在变,“能躺得来两个人,夫郎来试试?”
他怎么能把同床共枕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明明不是什么能直白说的话,问荇像个登徒子似得。
柳连鹊稳住心神,问荇说得理直气壮不带情欲,他总不能莫名乱了阵脚招来问荇调侃。
“我要看书,躺着不像样子。”他般来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今晚就守在你床边,你好好躺着休息。”
柳连鹊又将书页翻过一页,却不小心多翻了两张薄薄的纸。
清隽的书生不动声色把书页翻回,定定看向问荇:“别觉着说有些话就能把我吓回去。”
“问荇,谁教你能随意拉着人睡同张床的?”他眼中有些愠色。
“嘶……被看出来了。”
被拆穿的问荇不但没羞恼,反而神色自如:“我又不是随意拉着人都能睡在一起,只是夫郎在我这可以罢了。”
“可我不想。”
柳连鹊盯着书,仿佛要把书盯出个洞来:“你自己睡。”
“唉,夫郎真是好狠的心。”问荇满脸遗憾,给自己拉上被子,却依旧空出半边床来。
“不过要是你半夜改了心意,我也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他闭上眼,脸上带着狡黠的笑终于变得纯良无害起来。
柳连鹊被闹得羞恼,索性眼不见为净,背过身子不再去看问荇。
屋里重新归于寂静,就连刚刚好像在偏间争执,隐约传出声音的长生和进宝都安静下来。
问荇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柳连鹊只能在此刻捕捉到他的呼吸声。
夜色更深了,待到赧意散掉些许,他忍不住虚握着书回头看去。
不需要火光和月光,作为鬼的柳连鹊能够很轻易听见问荇缓慢均匀的呼吸声,看清他的面庞。
那是张好看的脸,似同话本里进京赶考的读书郎,流落民间的少年皇子,打马折花的少年将军。
一张偶尔摆些坏心思,都能被轻而易举原谅的脸。
柳连鹊体弱,都没怎么想过自己往后会和怎样的人拜堂,谁是他的相公。
就算想了,他身在高墙中,长在朱门内,能做得那点匮乏的梦里也梦不到如此自由又有灵气的少年。
像乡野中掠过的彩羽的鸟,满池浮萍里盛开着花的荇草。
思及此处,他喉头一紧,随后赶紧将眼神挪开,仿佛下刻问荇就会睁开眼睛,然后笑着问他要看就看,怎么不光明正大地看。
他之前只觉得不谈风月情爱,问荇对他至少有些友谊和亲情在,算得上他患难与共的挚交。
……许是他想太多了,现在的他总觉得问荇对他也有些心思在。
有些那种心思。
手不自然收紧,腕骨处微微颤抖,柳连鹊想低着头看书,却惊觉方才他拿着的书竟然是倒着的。
慌忙将书转回原样,可心思不似书,依旧转不回来。
要是一切都只有书里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身后的青年睫毛微颤,但终究是没睁开眼,呼吸又归于平静中。
就好像真的睡着了般。
清晨。
“咕咕咕。”鸽子梳理着自己炸开的胸脯处羽毛,豆豆眼用力瞪着。
“道长昨夜睡得好吗?”
问荇边洗着脸,边问肩头站着鸽子,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的长生。
明知故问。
明明他已经再三和进宝说了不会杀他,更不会大晚上在问荇的地盘上杀他,连符咒都留在离进宝很远的地方。
可这小邪祟还一副凶巴巴又可怜兮兮模样,虽然没把他怎样,可弄得他心里不舒服,压根睡不好觉。
长生心里郁闷了下,非常大度地没和进宝计较:“尚可。”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鸽子也垂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附和他:“咕。”
那个邪祟皮得要死,趁着主人不注意居然想拔它的毛,简直可怕!
“我知道进宝有些闹,可我家其他屋子都不好住人。”问荇看在眼里,寻思着有机会得好好说两句进宝。
虽说进宝怕长生理所应当,可长生毕竟是好心来帮忙的,把人家气走了可不好,谁帮他忙呢?
“道长去再歇会,我早上要去地里看下菜。”
“你今天还下地?”长生一脸诧异,“不是说晚上问家人得过来放火,地里事情先放放吧。”
“我毕竟就个种地的,天塌了我也得去种地。”问荇耸了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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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要是他们今晚没来,明晚没来,难不成我还得等他们来了再干事?”
这群想吸他血的亲戚何德何能呢。
“我去看看就回来。”
问荇提着桶背对着长生挥了挥手。
之前的麻烦事他可以拜托鬼帮忙,可以拜托祝澈帮忙,他不需要站到台前,只需站在幕后策划。
可问家的事他避无可避,如果他不能亲自让他们吃苦头,问大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问荇得赶在白天把该干的事干完,该做的准备全都做好,肯定不能待在家一整天,就干等着问家人过来找麻烦。
“那他们要是不守时,今天白天来了怎么办?”长生语塞,问荇这心未免太大了。
“白天他们不好下手,况且要是真来了,这不还有道长在吗?”
问荇一脸理所应当:“我相信长生道长比我这种穷酸种地的有本事。”
长生:……
算盘打得真响,你压根没想让我好好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鹊: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还是鹊:算了,他肯定是瞎说的。
第107章他被簇拥
是夜。
想到待会该干的事,问大宏紧张地不停搓着手,一双鬼鬼祟祟的眼不自然地打量着四周。
奇怪,分明还没到冬天,他却自入夜开始就感觉到浑身发冷,其他人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
本来想着让那俩儿子去就行,他只需要躺着等他们,可现在问大宏莫名发虚,压根不敢自己干等在草丛。
万一待会出什么事,被没力气的哥儿和娘们连累到可就倒霉了,还是跟着问乙和问丙,几个男人还有得照应。
打定主意,问大宏主动起身,跟上问乙的脚步。
他一副慈爱模样:“我想了想,还是跟着你们去好,真遇到问荇来事,我这老骨头和他还能拼命!”
问丙脸上感动,心里却翻了个白眼。
他爹这老不死的哪有这么好心,压根就是害怕落单出事才会贴上来。
毕竟就他们在村里打听来的消息看,问荇家那块确实邪门,多信信没坏处。
见自己落了单,老妇人也想跟上来,可被问大宏一瞪眼犹犹豫豫终归还是呆在原地,勉强朝着最近的一户人家靠了靠,脸上的害怕根本藏不住。
“我跟着你们去吧。”
赵小鲤终于找到了机会,他的心紧张地狂跳着,表情恭敬又卑微,声音很小,却听得清楚。
毕竟他在心里已经把这段话练了无数次。
“我听说他屋子有鬼,我,我能看得见不干净的东西。”
问大宏想了想,是有些道理。
最近被问荇逼得太狠,他都忘了自己外孙还有这晦气本事,把他带过来倒还真没错。
至于赵小鲤怎么突然要跟着帮他,问大宏觉得也不难理解。
毕竟他这顶梁柱走了,留在草地的只剩下一个哥儿两个女人,赵小鲤害怕落单出事是理所应当。
问丁被赵小鲤轻轻放在地上,女孩眨巴着眼面露害怕,以为赵小鲤要丢了他:“哥……哥,我害怕。”
她还分不清辈分,把低自己一辈的赵小鲤也喊哥哥,被她娘拍了一巴掌:“别瞎喊,待会把人给喊过来有你好受。”
“我过会就回来,小姑姑就在这待着,晚上很黑,千万别乱走。”
赵小鲤拍了拍女孩的背,替她整理好衣服。
就在他给女童捋袖子的时候,一张符咒在他掌心微微发亮,很快就宛如被灌注生命般滑入问丁袖口。
成功了!
赵小鲤呼吸一紧,胸口大石落地,取而代之的是阵欣喜。
长生道长教的法子真能让符咒起效,他居然还有这本事,他生来会的也不是见不得光的本领。
只是这庇佑用的符咒非常低级,仅有两时辰功效,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他颤抖着收回手,随后头也不回匆匆跟上了把他落在后边的三个男子。
问丁突然不再害怕。
她止住小声啜泣,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目送着赵小鲤远去的背影。
去问荇家的路并不好走,而且今天似乎更加崎岖、漫长了些。
问乙和问大宏一边骂一边绕开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碎石,问丙伤口开裂疼得很,额头上已经糊满汗水和脏污。
只有赵小鲤走得顺畅,可他步子很慢,脸上带着恐惧。
赵小鲤僵硬地扭头,看向问大宏刚刚走过的方向。
“他啥意思,怎么突然盯着我?”
郑旺被长得好看的哥儿盯着,立马调整好刚刚乱七八糟的站相,小声询问边上的王宁。
“莫非是我长得太俊。”
王宁深深叹了口气,毫不留情戳穿郑旺天真的想法。
“我看他是被你吓着了。”
胆小的哥儿看到几个浑身插着箭头的鬼,不晕过去都是客气,哪还能关心谁俊不俊。
郑旺恍然大悟,有些害臊地摸摸脑袋,朝着赵小鲤尽量露出个和善的笑。
“你放心走,我们又不吓唬你。”
“是啊是啊,俺们都是好人……好鬼!”
林大志咧开嘴,可惜他死的时候脸上被撕裂,这么大幅度张嘴反倒是更吓人了。
和他们对视后赵小鲤不但没有安心下来,反倒如同惊弓之鸟抿着唇移开眼睛,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上。
三个兵卒默默让开道,在秋风里怀疑着人生。
……他们真有这么可怕?
虽说他们生前也不算什么大好人,但从来没干过吓唬哥儿的亏心事,赵小鲤弄得他们还挺愧疚。
“走吧。”王宁拍了拍颓唐的郑旺,“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看他们的。”
“王宁哥,你说说。”郑旺被推着走了一段路,回过神来依旧是满脸灰败,如同第一场打架就斗输的公鸡。
“我就这么讨不着哥儿和姑娘喜欢吗?”
王宁沉默了会,顾左右而言他:“阿旺……”
“算了你别说了,大志哥老实,我听大志哥的。”
郑旺知道在王宁这讨不到好处,一脸期待看向林大志。
林大志吸了吸鼻子,也沉默了,他不是王宁,甚至连扯谎安慰他都寻不到借口。
“我明白了。”郑旺挫败地低下头。
“下辈子寻个好媳妇。”王宁苍白地宽慰着,“谁叫你见了人家哥儿还盯着看,任谁都害怕。”
郑旺没坏心思他清楚,可赵小鲤不清楚。
“我也,也没都这样啊。”郑旺气虚,“我从来都不盯柳少爷,柳少爷长得也好看呢。”
“你这话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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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问说去,当着柳少爷面说去,你看他俩会怎么整你。”
王宁已经彻底不对自己的兄弟抱有期望,叹道:“给你三百个胆,你也不敢去看柳少爷。”
郑旺讪讪抠了抠下巴,不说话了。
乡野间。
“……你们没觉得越来越冷了吗?”问大宏又打了个喷嚏。
怎么还没到问荇家,他记得没这么远,天也没黑得这么厉害。
问丙没回答问大宏的话,眼中惧色愈发明显。
“晚上变冷也很正常。”问乙不以为意,嗤笑道,“老三不会真信那死小子能装神弄鬼吧,他在家十来年,不是除了当牛马啥也不会。”
“可他突然神智清醒本来就很奇怪。”问丙压着嗓子,对问乙草率的态度非常恼怒。
“从柳家看了他八字,随后找我们要人入赘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
他对他家很有自知之明,按理来说柳少爷找赘婿也应该找个清白好人家。
“现在柳家给他分了个古怪的宅子,分了古怪的地,他人也性子变了很多,肯定有鬼。”
“柳家分他到这里说不定就是排挤他个赘婿。”提起分宅子分田,问乙愈发不爽,“别管是不是邪门的地,好歹还给他分了地,啧。”
“别说了,已经到了!”问大宏打断两人争执,指着眼前宅院。
“再说该让他听见了。”
“到了?”
问乙和问丙俱是一愣。
明明刚才还不见房子在何处,怎么才走没几步路,现在就到了呢?
问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认眼前景象不是幻觉,他也没在做梦。
“别走神。”问大宏没好气瞪了眼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虽然他心中也发虚,因为问荇家确实好似突然出现一般,实在是太奇怪了。
赵小鲤沉默不语。
在他看来,刚才一直有个蹦蹦跳跳的眼熟身影在他们身边徘徊,将四人困在原地。
他们走了这么久,其实一直在原地走步。
进宝刚刚才离开,离开前看了他眼,露出个神秘兮兮的笑。
赵小鲤看着他,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你们在这是有何事?”
一阵声音突兀出现,吓得几人俱是一惊。
赵小鲤猛地抬起头,入眼是个披着长袍,一身装束和村子格格不入的道人。
道人揭开长袍的帽兜,露出里面黑白花纹交替的道袍。
不知何处弥漫出一股血腥味,闻得经常闻血味的问乙都心中憋得慌。
即使知道内情,赵小鲤的腿还是不受控制地打颤,另外三人更是被吓得六神无主。
可怕的气氛下,谁也不敢去贸然回神秘道人的话。
问乙反应最快,粗暴推开旁边的问丙,夺路朝着离长生远的方向跑去。
赵小鲤反应过来赶紧躲开逃过一劫,没被紧随其后的问大宏伤到。
问丙被狠狠撞在地上,开裂的旧伤复发使得他痛苦地惊叫呻吟,状况万分凄惨。
还是长生作为修道者看不下去,好心伸出只手来想要拉起他。
可问丙根本不敢接他的手,狼狈滚了三两圈,自己呲牙咧嘴地爬起来。
一摸脸,脸上被擦出道血痕来,不深,但绝对也不浅。
问丙来回摸着自己的脸,心已经凉了半截。这可是他靠着吃饭的家伙,可碍于在问荇家门口,只能无力地吹了下地,赤红着眼默默吞下哑巴亏。
长生缓缓收回手,心中涌起无奈。
怎么他顺手行个善举,这伙人都不领情,他们怕问荇是怕成了什么样。
他看向赵小鲤,赵小鲤喉结滚动,朝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手里捏的符咒,汇聚着极弱的光,不规则地一闪一闪。
另一边,反应快的问大宏和问乙无暇等两人,已经绕去问荇家后院。
他们停在问荇家的后院外,都是惊魂未定。
“那人是怎么回事,是道士吗?”
“不清楚,可能是问荇派来的。”问大宏脸色如黑炭,“尽快吧。”
他已经顾不得观察四周,仓促地抽出火折子来,想要划亮点着院外枯树。
赶紧点了树烧屋子得了,只要点上他就立马离开。
看不到问荇被烧得模样凄惨,只是想想,问大宏心中也隐隐有快意。
叫问荇不愿意听他话,既然是他的种就该老老实实听他的。
不听他的,瞧不上他,他就要让这小子多点苦头吃。
嗤。
火焰刚碰到树杈就熄灭了,也灭了问大宏三分气焰,分明干燥的枝丫在此刻却像是受潮了整整几个月,已经潮到树皮木芯每寸角落般难点着。
“我来!”
问乙不信邪,夺过火折就要继续试。
刚开始还能冒出些烟,更夸张的是再到后边,火折子都划不亮了,烟也不会再冒出来。
怎么回事?
问乙牙齿不自觉开始打颤,问大宏定力更差,已经两股战战想要逃跑。
两人无可避免地,想起来了那些关于问荇的传言。
招鬼、独居、古怪……
惹了他的人都很惨。
咯哒。
一块已经松动到脱离墙体的砖突然被推出来,在寂静得可怕的夜晚传出不祥之声,让两人的心口也坍塌了块。
裂缝越来越大,不安和恐惧酿造成了实体。
该跑。
问大宏疯狂地想要离开,可腿脚居然不听使唤。
他因为恐惧失焦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砖块掉落造出的缺口。
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
一阵声音里混着青年、小孩、老人的声音,似乎带着笑,又似乎带着哭腔,直勾勾在他们脑海中回荡着。
看看吧。
问大宏发现自己被蛊惑了,他做不出多余的动作,无助地伸出手去,头不停地颤着,可动作却非常稳。
问乙甚至快了他半步,趴在地上朝着洞内打量,但别扭的动作能看出非他本意。
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院内,失去焦点的瞳孔重新聚焦。
因为恐惧重新聚焦。
他看见了,他那个愚钝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长着副好皮囊的四弟正站在荒草丛生的后院里。
他看不清他的脸,可他看得清他身边绕着诡谲的,好似鬼火的玩意。
那个傻子伸出手来,轻轻接住团青蓝色的火,仿佛他们之间关系无比亲密。
问乙快要晕过去了,他的头嗡嗡作响,之前横行霸道的底气全都被眼前这一幕磋磨殆尽。
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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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终于发现有人窥探他,缓缓转过头。
他脸上还带着些少年郎的青涩,面部的轮廓还没彻底变得分明冷硬,眸中的清明和平和被光怪陆离的火衬出令一番情绪。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问大宏气血上涌到天灵盖的同时,他身边的鬼火好似成了人的模样。
他被鬼怪簇拥着,朝他们微微一笑。
“终于来了。”
第108章话里话外
气血涌上问大宏的天灵盖,又被莫名出现的寒风生生压下去,只留下血液在躯壳里艰难地蠕行流动。
他的牙不自觉地打颤,目光撞上问荇被鬼火映出莹莹绿光的瞳。
那双瞳中不带多余情绪,仿佛一潭死水,往下只是更深的沉默,同青年脸上自然的笑容割裂开来。
问乙狠狠地擦着眼,似乎是要把眼睛擦出血才肯相信眼前的景象。
一个傻子,三更半夜站在院子里,身边绕着鬼火,状态也极其古怪。
而且他的傻子弟弟一点恐惧也无,神色稀松平常得好像那鬼火才和他是家人,这简直不是人该有的行为!
问乙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得一哆嗦,几乎是要跪倒在地。
“原来是你们。”
问荇向前走了两步,眯眼审视着墙洞,好像是终于看清来者何人。
迎着问家父子惊恐的眼神,态度居然松弛下来,隐隐带着些轻慢。
“我还以为是他来了。”问荇兀自低声开口,把玩着手里打成结的草叶。
“真是吓死我了。”
听到他的话,问乙翻着白眼要昏过去了。
到底是谁在吓谁!!
“所以刚刚是你们在烧我家后院的树。”
没等问大宏和问乙细想问荇真正在防的人是谁,他一脸困惑看过来,慢条斯理地问:“为什么?”
“我亲爱的爹爹和哥哥,是因为不能进来,就要烧了我的家吗?”
问大宏浑身炸起鸡皮疙瘩,要不是他挪不动步子,就算爬也得爬出去。
问荇果然是中邪了。
可他眼睛似乎被死死粘在墙砖空缺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闭上眼。
就连能让他们闭上眼都像是仅剩的仁慈。
见他们不敢说话,问荇叹了口气,身形在草丛里若隐若现,消失在砖缝能看见的视野里。
连带着那些鬼火一起。
他总觉得那团鬼火也在带着敌意审视他们,鬼火消失掉,总能让他们略微放松些。
但也放松不了多少。
问大宏本以为问荇说话才让人恐惧,谁知道他一言不发更加令他难熬。
就好像头上悬了锋利的闸刀,可捏着绳的问荇突然变脸说要去吃个饭,什么时候动手却说不清。
不过问荇没让他们等太久,神不知鬼不觉鬼魅般出现在了院墙外。
随着他渐渐走近,问大宏突然发觉身上无形的桎梏松开了不少,至少他能完整地说出话了。
“问荇,我是你爹!”
问荇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没了村人围观,他也不再和问家人继续兜圈子:“我记得。”
“之前的事我全都记得。”
他记得数九寒天的冷,哪怕没落进他骨子里,也让他在方醒时的夏夜都偶尔发寒。
他这副虚弱的,到现在才渐渐好转的躯体,就是他的“爹”和“哥哥”以家人的名义行的害人之事,最好的写照。
听到问荇旧事重提,问大宏噎了下,随后嘴上依旧不饶人:“就计较些小事情,大男人计较这些一点本事也没有!”
“可我就喜欢计较。”问荇冷冷看向问大宏,“你应该在我把你们拦在外边的时候就知道。”
“你对你家里人这样还有理了!”问乙瞪着眼睛怒视问荇,“如果不是你害得我们被笑话,我们也不至于来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问荇手里把玩的草叶不知何时变成了猎刀,他抬眸看向问乙:“说啊?”
“怎么不说了。”
他又往前了两步,离问乙堪堪有半步距离。
少年郎分明比问乙清瘦一圈,却宛如食肉的猛兽般骇得问乙不敢再大放厥词。
“你是还不知道你们在我家门口连火都点不着,是什么意思吗?”
“刚刚那些你们本来不该看见的怪异,你们觉得他们是善茬吗?”
被问荇质问,问乙身上气焰立马消下,头脑简单如他也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被问荇掌控住,容不得他过多辩驳。
“你也没被烧着什么,我们都没动手。”问大宏颤颤巍巍哀求道,“这样咱们往后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再来管你的事,看在我是你爹的份上,放我们走吧。”
“我对你们来干什么,要烧我院还是害我人都没兴趣。”问荇收起猎刀,半蹲下身,平视着问大宏,“毕竟你们又做不到。”
“但既然你说你是我爹,那我想问些事应当不难。”
“我要知道当时柳家要我入赘,是有什么心思。”他眼中滑过一丝不甘。
“为什么选上了我?”
一个男的莫名成了赘婿,问荇果然还是在记恨这事,可能还为才此走上歪门邪道。
问大宏了然,死命眨了眨眼睛,想挤出来两滴虚假的泪:“不清楚,他们只要了你八字,其他事我也没多问。”
“我知道不该让你去做赘婿,让你觉得屈辱。”他一脸真挚看向问荇,“你在柳家一定受苦了吧,那些少爷多少有些脾气,肯定是刁难你了。”
“那倒没有。”问荇轻笑出声。
“我不但没被刁难,还发现倚仗夫郎也没什么不好。”
问乙在旁边目瞪口呆。
心安理得给死人当赘婿,问荇莫不是疯了吧?
问荇脸上笑容只持续短短一瞬,很快便重新归于冷淡。
“所以你真什么也不知道?”
问大宏激动地要开口诉苦,回应他的是匕首的寒光。
问荇将刀的钝面贴在问大宏脖子上,锋利的铁器冰凉,他依旧用的是方才的语调。
“别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说。”
疯子!
问大宏腿不听使唤,险些吓得就要哆嗦地尿出来。
“真,真不知道啊……”
他听说大户人家招赘婿,只要八字够阴的都能去试一试,刚好问荇八字阴,他就把家里碍人眼的小儿子送过去了。
柳家能选中问荇还给他三两银子,他只觉得谢天谢地,哪还能顾得上问柳家这么多内幕,惹得人家大户不快。
老汉哭着把能说的都抖落干净,问荇见确实问不出什么,收回匕首一副抱歉的模样:“原来是真不知道,那算了。”
他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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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刻意去问不过是为了别的事。
“你们应该不会计较这些吧,毕竟都是一家人,我又没真的割你们。”
他重重看了眼问乙:“不像二哥,之前可真是拿刀来割我。”
问乙赶紧唯唯诺诺低下头。
“最后一件事。”
“你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其他人?”提起这茬,问荇面色变得古怪,语调也开始不安。
“有的,有个长得像道士的人。”问大宏一五一十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问荇沉默片刻,随后只是“嗯”了声,居然放过了问大宏和问乙。
“我今天还有事,你们是自己滚,还是我找人送你们出去。”
说到“人”字,问荇语气略微加重,在眼冒金星的问大宏眼里,他身边甚至又隐隐浮现出光亮。
可想而知,这么晚送客的肯定不是人,而是……
他甚至开始走马灯起来,又想到问荇家之前传出的男人声音。
那清朗的声音压根不来自什么借宿的朋友或者偷人的哥儿,是鬼发出的吧。
扑通。
问大宏跪在地上,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流下来,低着头要磕不磕:“我们自己走,我们自己走!”
问荇不置可否,挥了挥手扬长而去。待到他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那股诡异的压迫感终于烟消云散。
他们一时间居然没记着仓皇逃跑,而是跪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借此让自己濒临崩溃的状态先复苏过来。
“我们快走。”
良久,问大宏终于找到点自己的知觉,他咬着牙道:“问荇肯定在等那个道士,顾不上我们了。”
一开始他觉得那道士和问荇是一伙人,可现在看来保不准不是,问荇费劲聚了一群鬼,压根不是为了对付他们。
所以才会没过多折磨他们,而是说了两句吓唬了下便匆匆离开。
不是不想对付他们,而是比起他们,道士才是更难对付的坎。
虽然被轻视了,可问大宏难得没觉得冒犯,而是觉得庆幸。
就让他们狗咬狗,自己赶紧脱身才是正道。
问乙想了想,驱邪的道士和中了邪的问荇,问大宏说得还真有可能。
他一阵狂喜:“也是,那我们快走!”
他们手脚并用爬起来,火折子都顾不得带上,拍了拍屁股就想跑。
“你们在这里干嘛?”
一阵稚嫩的童声飘散在夜空里,空灵到有些尖利,问大宏没稳住下盘,摔了个倒栽葱。
老天爷呀,他真是再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了。
嘎嘎。
感觉到自己腿上一沉,问乙僵硬拧着脖子,呼吸有一搭没一搭,缓缓往下看去。
一个半人高的男童正抱着他,被他肌肤触摸过的衣服立马留下鲜血的痕迹。
男童脸色苍白偏青,和问乙面面相觑,咧着嘴吐出舌头来:“呀,被发现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泪鼻涕在一瞬间冲出来,问乙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什么脸面都被抛在脑后:“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该欺负你,求你把鬼收回去吧!”
可问荇早就不知所踪,他不过是在空跪一团气。
听到问乙控诉自己对问荇干过的缺德事,进宝愈发生气了起来。
真是讨厌的家伙。
他勉强维持的人相尽数崩析,眼中已经不剩瞳仁,属于厉鬼的压迫感让人眼冒金星喘不过气。
问大宏没敢朝着问乙的方向看,事情到这地步,父子之情也管不上了,他活命才要紧。
他趁着鬼童缠住问乙的功夫拔腿想跑,却慌不择路跌进草丛,一脚深一脚浅摸黑快走。
咔。
动作突然受到阻碍,待到反应过来,他脚上一痛已经别了个工艺粗糙的竹夹子。
但凡问大宏冷静下来看看就能发现竹夹子压根就是新手做的半成品,可现在前有沟后有鬼,问大宏压根冷静不下来。
不轻不重的疼倒是其次,主要是这点疼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草。
“救命,救命————!!!”
他哀嚎着滚下坡去,带起一路已经成熟的苍耳子和灌木抖落的刺,直直摔进阴沟里。
枉他小心躲了几日没受伤,这一摔可比问乙和问甲加起来受得伤还要重了。
院内。
问荇听到外边过于激烈的动静,边端着碗喝茶,边敲墙提醒进宝支好结界别引来外人。
“放心,肯定传不出去声,怎么喊都没关系。”进宝的声音天真又残忍,和问荇讲着外头情况。
“那个老的他踩夹子掉进灌木丛里啦,小的应该是吓晕了。”进宝还有些茫然。
他还没认真吓呢,这几个大个子也太没本事了。
“知道了,你现在去长生那边。”问荇也看出来进宝意犹未尽,“现在快点去,待会还能让你再吓次人。”
“好!”进宝三蹦两跳,哼着诡异的童谣兴高采烈离开了。
鬼火重新汇聚成青光,青光又幻化成人形,柳连鹊神色复杂看向问荇:“你打从山里回来,一直神神秘秘背着我,是在学做夹子?”
“是。”
问荇满脸遗憾:“本以为靠着卖这个还能挣一笔,结果练了几天做出来的东西简直四不像。”
果然人不能太贪,老老实实干自己能干的事就很好了。
他躲着柳连鹊自己偷摸练,也是嫌拿出来的成品太丢人了。
“………四不像怎会把人夹得栽进沟里。”
柳连鹊疑惑。
“不清楚。”问荇别开眼,“他们身子骨太差了吧,这都能栽。”
他还真没指望夹子能夹到人,他家后边这块地根本没人走,而且夹子放得很显眼,本来是听祝澈说最近村里老鼠多,他想着做都做了,试着用来夹老鼠的。
谁知道问大宏这么倒霉。
“罢了,不说他们。”
柳连鹊光想到问荇家里人都替他觉得糟心,自然没心思去同情他们。
他正色看向问荇,饶是做足了预设,也还是有些难开口。
“你刚刚非要我留在院子里,只是要我和你演戏吗?”
问荇笑了笑:“自然是要你同我演给他们看,否则他们得觉得我好欺负,后边还得不死心来找我事。”
但今天这么一闹,问大宏除非中了邪,否则是再也不敢来了。
柳连鹊不语,问荇刚刚很巧妙地避开了他的问题。他问的是问荇的目的是不是不单纯,除去喊他帮忙还有其他用意,问荇却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眼下问荇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心思深沉,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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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时刻不会做无厘头的事,说无厘头的话。
问荇刻意要他留在院子里,故意扬声问问大宏柳家找赘婿的事,问些明摆着多此一举的话,显然是为了让他这个难以听到外界声音的鬼引起警觉或思考。
关于柳家的事情。
有些话问荇的立场下不能明说,但可以暗示。听不听,信不信,都取决于柳连鹊自己。
“我知道了。”一想到某些他曾经压根不敢想的可能,柳连鹊疲惫地闭上眼。
他去好好想想,也该好好想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今天明天评论区掉红包哦
——————
明天彻底搞完问家家事。
小问总说他顾得上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实际上他顾上了所有人。
他给自家鬼找了事干,还让问家人混得很惨。
第109章向西而去
乌云遮住了仅剩的月光。
“阿爷他……唔唔!”
赵小鲤刚安顿好问乙,看见问乙一个人跑回来本要开口问,被他粗暴地捂住嘴。
“闭嘴。”问乙声音嘶哑,身上带着不淡的血腥味。
“快走,这地方不吉利,是真有鬼。”
“想活别管那老不死的。”他恶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自己命都要没了,管他干嘛。”
要是受伤更重的是他,问大宏肯定也不会管他。
“我们走不了的。”
赵小鲤胆怯指了指晕厥在地的问乙:“刚刚那个奇怪的道士给他号了脉,说自己有事要做,等会还要来找我们。”
“他看起来很厉害,如果走了会不会……”
“他是来找问荇麻烦的,肯定不会回头再来找我们。”
问乙脸色阴沉,打断赵小鲤的话作势欲走:“你要是不走我可走了,你们就在这待着等被鬼弄死吧!”
他心情极差,顺手就推开了赵小鲤,还险些踩到问丙身上。
可就在他手碰到赵小鲤的一瞬,赵小鲤的衣服上突然燃起细小的星火,红白相间虽然微弱,但在夜晚分外明显。
赵小鲤惊叫了声,狼狈地后退两步,一脸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问乙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看向赵小鲤。
不光他感到害怕,他身后踉踉跄跄,好不容易跟上来的问大宏也吓得够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的外孙是有些通灵本事,可他不记得这赔钱货还能让自己身上烧起来。
搁平时就算了,可放到今天他们接连撞见一系列怪事,这下好不容易松下的弦又再次紧绷。
赵小鲤害怕又茫然,磕磕巴巴道:“我,我不知道。”
长生给了他这张符咒,却没告诉他符咒能用出什么效果来,所以赵小鲤的无措不安丝毫没有作假痕迹。
问乙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去,言语凶恶,可动作却是节节后退,躲着赵小鲤就像躲瘟神:“早听说你能看见不干净玩意,没想到还会干不干净的邪门事。”
“晦气玩意,给我滚远点!”
他嘶吼着,凶恶的言语骂的赵小鲤抬不起头来,喏喏地后退。
“别吵了,小心吵来问荇,把我们……把我们都杀掉。”
问丙被他嚷嚷的转醒,疑神疑鬼跪趴在地上,警惕打量着四周,眼珠子无序地乱颤,看起来是有些癫了。
“走,赶紧都快走。”
问大宏拖着条废掉的腿,喘气声音逐渐开始不规律:“肯定是这地方不干净,出去就好了……”
他的目光投向赵小鲤,其中带着严厉,也带着丝畏惧和哀求:“你别凑过来,离我们五步远。”
“别过来!”
他已经不想赌了,哪怕知道自己这个外孙没啥本事胆子又特别小,问大宏也是不敢赌了。
要不是赵小鲤算颗摇钱树,他还得把人带回去给赵家个交待,问大宏都想把赵小鲤直接抛弃掉。
赵小鲤抿着嘴,眼泪在眶里打转。
他强忍住心中的悲哀,暗自庆幸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的家人没爱过他,当下他终于有了勇气,给自己个选择的机会。
感谢他的贵人们。
赵小鲤感激地仰头看向身后的鬼宅,宅院破旧阴森,却在此刻高大异常。
院墙上,问荇拿着早已熄灭的灯,另只手随意搭在腐朽的木雕狮头上,半截腿悬在半空,看得院子里的柳连鹊心惊肉跳。
“他们走了,赵小鲤刚刚回头是想谢你。”问荇半侧着身子同他说话,吓得柳连鹊紧张地又迎上来半步,就怕问荇坐得不稳当摔下来。
“我知道了,你快些下来。”
“嗳,这就来。”
问荇将简陋的灯台转了半圈,掏出火折甩手抛给院墙外的长生,随后右手借墙顶的力轻巧翻身跃入院里,仿若只矫捷的云豹。
“麻烦长生道长了,我家的事已经了结,他们不会再随意招惹我,问丁的去处我替她找,赵小鲤的安危就靠你了。”
“好,我定会帮他。”
长生袖口掠起阵无凭的风,他用手轻轻接住缓慢落下的火折。
说起来,他还得感谢问荇替他寻到了个好苗子,赵小鲤对道术的把控程度远超乎他的想象。
赵小鲤虽然懦弱,却心思纯善,同他回门中清修,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一道行高深的修道者。
“对了。”
礼尚往来,长生用火点燃一张画满花纹的符箓。
符箓化成灰飘散在空中,离离散散,最后汇聚成弯弯曲曲的模样,就像龟甲灼烧后皲裂的痕迹。
“带走赵小鲤后,我还有要事该处理,接下来得有些时日见不到你,替你卜一卦。”
长生用手一拂,飞灰听话地又收回他的掌心。
“龙陷浅溪,囹圄困境,祥瑞西行……”
他解读道:“接下来你还会遇到很多波折,让你无法平静生活,不要光停在村子镇子里,该往西边走。”
“那边有你的机遇。”
问荇对他表示了感谢,并和他挥手告别。
按照他们的计划,为不引起怀疑长生会带着赵小鲤直接离开禾宁村。而等到太阳升起,问荇又得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日常。
“咕咕……”
鸽子的声音随着长生的步子渐渐远去,问荇靠在墙根松了口气。
“那老妇寻不到问大宏不会走,我等会再和她谈问丁的事情。”问荇也不是疲惫,就是了却一件事后想收起心绪冷静片刻,方便接下来头脑清醒地进行下一步。
他干脆地和问家人划了界限,多喊一句爹和哥都嫌恶心。想必问家人也忌惮他至极,他们本来就觉得问丁是累赘,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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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荇开口要绝不会阻拦,甚至还会暗自庆幸。
“道长说让你往西走。”
柳连鹊轻声道:“江安的西边是漓县最繁华的地方。”
如果说江安镇于南域这颗树不过是最普通的一片叶,那漓县就如同树要紧的盘根。
那里河道密布,路边一年四季盛开着不同的花,遇着节日走在路上摩肩接踵,垂柳映在河中宛如水墨画般恬静。
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就在那里。
可他光明磊落一辈子,突然有些不敢回去了。
“你想替问丁寻个好去处,漓县便是。”
“江安镇没有孤儿落脚的地方,可漓县有慈幼院,且据我所知条件尚可,至少不会随便打骂孩童,能让在其中的孩童温饱。”
漓县算得上富庶之地,就连救济孤儿的场所都比其他地方待遇好上许多。
柳连鹊沉吟片刻:“只是这么大岁数的孩子他们未必愿意收,可能会找些借口拒绝。”
慈幼院就算有民间接济,日子过得依旧紧巴,除非确定幼童是无家可归,他们是不会去接受孩子的。
毕竟等到灾荒年,有些人狠不下心卖了杀了孩子,就放在慈幼院门口求心里安宁。可谁懂明白官家无情,这些孩子到最后十有八九都成了被遗弃的饿殍,没几个有好下场。
“有地方能收就行,剩下的我来想办法。”问荇打算顺手做好事做到底,正好他也该去县城看看了。
毕竟按照问家这个养法,问丁不被养死,也是迟早会被送到其他人家家当牛做马的命。
几岁的小丫头和萝卜般大,往后的日子却一眼望得到头,想想就让人很不舒服。
他知道慈幼院那点情况,许曲江就是从慈幼院出来的。且当下民风开放官府也能办点事,只要愿意去争去学,姑娘家在那至少不会被逼迫做事。
“其实我有办法。”柳连鹊盘算了几天,也是有了准备才同问荇说这事。
“慈幼院虽然是官家开的,但有些商人也会在那处施粥捐钱行善,来为自家积德。”
“我曾经也替我家为慈幼院捐过米面,只是我现在的情况……肯定不能拿这些和他们去谈。”
“所幸县丞家的谢公子和我认识,这位谢公子人品上佳,应当愿意帮忙。”
“你和他交情如何?”
问荇不想打击他,可事实上商贾和官家的利益往来经常做不得人情。
他倒是本来也没什么脸面,就怕贸然去闯坏了柳连鹊名声。
“很一般。”
柳连鹊平时待人就清茶淡水,也没什么交好的同窗挚友。
“可他心气正,无论客人尊卑贵贱都会接待,所以找他很合适。”柳连鹊温声道,“其实我还认识县令家的三子,师爷那的长子,钱庄的李……”
问荇听柳连鹊一个个念,无穷无尽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听得他头隐隐作痛。
按照规矩,慈幼院应当收无父无母或是父母无力养育的孩童,只是往慈幼院送个本该就能送的孩子,用不着弄出这么多人脉。
而且他今天才知道,柳连鹊平时不爱说话,人脉居然有这么好。
果然好心的人人缘都不会太差。
“……可我说的这些人现在能找的没几个,我死了,他们大多是不会帮忙的。”
柳连鹊话锋一转,轻叹:“毕竟没了柳家,我什么也算不上。”
他自小看多了人情冷暖,当然清楚接近他的人有几分真心在。
有些人图他家的钱财,有些人图他这副尚可的长相,柳连鹊都看在眼里,客气地同他们保持着距离。
让问荇去找县丞家的公子,也是清楚那家公子愿意帮问丁,也有能力帮问丁。
“别说算不上什么这类话,当心说着说着自己就真信了。”
他认真同柳连鹊道:“我看分明是柳家不能没了你。”
他倒不知道那没及冠就知道招猫逗狗的柳二公子和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柳三公子有什么本事,两人加起来都没柳连鹊能干,柳家人分明是瞎了眼。
柳家对柳连鹊一直以来看似重视实则轻慢的态度,迟早会让柳家吃上苦头。
柳连鹊笑了笑,权当这话是问荇安慰他。
可他没想到在不远的将来,问荇的话会一语成谶。
“那位公子姓谢名韵,他家在的地方很显眼,待你去县里时我会誊给你。”
问荇应下,隐隐有些吃味。
难得听到柳连鹊对谁评价这么好,虽然他知道两人没什么关系,只是君子之交。
为了问丁往后过得舒坦不被为难,也为了他自己方便,去拜访这位谢公子的确是最方便的做法。
向西而去,这和长生的卜卦不谋而合。
也不知道长生说的让他无法平静生活的波折是什么。
问荇心微微沉下。
他一向比起卜卦更信自己,很少会全部信卜卦的结果,但这不代表长生的卜卦不灵。
相反,长生算得非常准,他必须要打起警惕来。
柳连鹊以为他站在那是不太乐意,意识到自己没解释清楚,匆忙解释:“她是位女公子,刚刚我所言只是基于我对她的印象。”
“我和她仅仅几面之缘,上次见已经是一年多前她办义塾,邀了几十个人前去,我恰巧在其中。”
他担心问荇误会,可问荇压根没往那边去想,只是听到是女公子微微诧异。
当朝却是有女官,可女子办义塾、帮助处理县内政务是极其少见的事。
“原来是女公子,难怪夫郎觉着她会帮助问丁。”
问荇反倒放心下来,笑道:“女公子男公子都无所谓,只是很少听你会这么夸人,想必她也是个奇女子。”
他又不是封建人,有本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值得倾佩和尊重。况且依照他过往的经验,女公子帮着受难的女童远比男的要靠谱许多。
“刚刚我是在想,我果然还是太没本事了。”
他眨着眼睛,略带委屈看向柳连鹊:“夫郎什么时候才能这么夸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我好没本事起不来了要夫郎罩罩QAQ
——————
一更,问家还没整完,晚上至少还有二更,昨天吃到了很好吃的冰皮月饼ovo
大家国庆节快乐,这个国庆让小问收芝麻赶山挣大钱!
——————
小问是能把问丁直接送去的,但他非常看重结果圆满,愿意去找谢公子是为了问丁往后在慈幼院过得更好,还有他本来也打算去县城挣钱。
谢韵姐姐算是主角团的人~
第110章什么动静
柳连鹊难以抵抗问荇这副模样。
问荇瞧着可怜,实际上满肚子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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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把自己摆在很低的地方,却生生让他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可他现在习惯了,也不会表现得手足无措。
“你很好,要是能多认几个字,我想还会更好。”他热着脸反将了问荇一军。
问荇脸色微变,他垂着眸颤着睫毛,眼窝似乎要落下泪来:“这可算不得夸,我怎么觉得夫郎在嫌我不好学呢。”
“也是。”
他闷闷地说:“我是比不上那女公子半分,人家有胆魄有本事,我却没法替夫郎分忧,还天天没点分寸,缠着夫郎讨夸奖。”
“夫郎不愿夸我也是该的。”
柳连鹊脸色变了又变。
“不认得字也没什么,你别和其他人比,我觉得你……”
“已经很好了。”
比其他所有人都好。
他实在是忍不住,哪怕知道问荇这副模样是装的,甚至问荇不识字都是装的,他还是真就会被这套蛊惑。
他怕是彻底栽在问荇手里,连不学就不学这话都险些说了出来。
反正他认字就行了。
柳连鹊无奈地想,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迟早会魂飞魄散的悲伤事,更忘了自己刚才好像无意识地表了白。
得到想要的回答,问荇心满意足。
要不是柳连鹊不让,他也贴不到灵体,问荇肯定得给柳连鹊结结实实抱一个。
“你去寻问丁吧。”
柳连鹊轻轻咳嗽两声,提醒问荇去办正事:“再去晚点问家人该走了。”
“好嘞。”
夜露寒凉,问荇有条不紊替自己套了件蓑衣,又在手腕处缠了圈布。
饶是谨慎如柳连鹊都觉得他防范的得过了,这架势不像去找人,倒像去上山打虎。
问荇苦笑着搓了搓手,回应了他的疑惑:“我也不想,可问大宏之前喝醉了酒,不光要打我,还想掰断我的手腕。”
“我还得靠着这双手挣饭吃,就怕万一遇到问大宏了。”
柳连鹊听得心疼,全然将刚才问荇把问大宏整得很惨的事抛在脑后:“那你再多裹两层。”
“别怕他,他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定会想办法对付他。”
他虽然不是太有本事的鬼,但好歹也是鬼。
问荇失笑,他是想听柳连鹊偏心他,可没想让柳连鹊去和问大宏拼命。
瞧柳连鹊这模样,就差把视死如归写在脸上了。
他见过别人家男的在前面打架,哥儿胆子小的躲在后面哭,胆子大的会上去帮忙骂两句打两下,和柳连鹊这样要想办法替他出头的还真少见。
问荇很想摸下柳少爷的头,毕竟他打从出生应当就没被逼到过要亲自动手的地步,真要在柳家只需要喊两声,自然有人会替他出头。
可他怕吓到柳连鹊,还是忍住了。
“我走了。”他轻轻推开门,大半个身子都出去了,还不忘回头冲着柳连鹊招手。
“你早些休息,我估计要天明才回来了。”
随着一声吱呀声落下,柳连鹊彻底端不住了,表情骤然变得疲惫。他捂着额角,眼中冒出青色的光,眉间的血痣红得似乎要流淌下鲜血来。
柳连鹊没有镜子,镜子也照不出鬼的清晰模样,他对自己外貌的改变浑然不觉,只觉得自己莫名太累了。
但他之前在家经常这么累,所以柳连鹊方才甚至没注意到,更别提直接告诉问荇。
……有些不对。
他敛下疲惫的神色,问荇已经走远了,进宝也不在家,既然不能追出去,只能等下次见到问荇再说。
反正就在明天,很快就会再见的。
柳连鹊闭上眼,化成青光飘散在院中。
问荇快步走在田埂间,靠着日日踏过这片地练出的熟稔不被绊倒。
“他们就在我们家地北边。”去找问丁和问家娘的郑旺传来消息,几个兵卒搜人很快,帮问荇省了很多麻烦。
“小丫头睡着了,老太没管她,一个人缩在树下面。”郑旺一脸不满,“她到底怎么做娘的,这不是她闺女吗?”
突然想到这也是问荇的娘,郑旺小心地止住话。
问荇不以为意:“她的确不配做娘。”
“但那几个玩意更不配做爹做兄长。”他对吓老太太没什么兴趣,只想赶紧和老太太谈好事,然后过几天就把问丁送去慈幼院里。
前提是老太愿意配合他。
让几个鬼退得远远的,问荇将刀塞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两手空空朝着问丁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路他就看清了眼前景象。
当下的天已经很冷了,可女孩身上只有件赵小鲤留下的单衣,她蜷缩成一团,就好像还缩在母亲肚子里一样。
那是她为数不多还算安稳的日子。
问家最大的女儿问甲的儿子赵小鲤都只比问荇小三四岁,问丁算是老来子,本来就长得瘦弱。
可问老太眼神惊恐瞧着问荇,动作却没有丝毫要阻拦他的意思,任由问荇走到问丁面前,她还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问荇看在眼里,压住语调中的微不可闻的怒意:“你算得上她娘吗?”
“当时待我这样,我只当你是嫌我天生是傻子,可她明明非常健全,你却还是这副态度。”
问老太嗫嚅着低下头,不知怎么回答问荇。
毕竟女儿和傻儿子是一样的赔钱货,可这话说出去她都担心问荇会发难。
想到现在几个男的出去都没回来,她心中愈发害怕,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
“我错了。”
“把她交给我。”
问荇解下身上的蓑衣,这本就是给女童带的。
他无法确保自己能养孩子,但能保证将孩子送到比问家更好的地方。
问老太愣愣看着他,张着嘴不知作何反应。
问荇不是刚过好日子,怎么突然还要这个拖油瓶,是又傻了吧。
“反正你们也养不了,我找人来养她。”问荇有前面十八年那具空壳观看到的记忆,知道问家人对待无用的孩子是什么德行。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找其他办法。”
他神色冷冷,彻底敲碎问老太最后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别想着拿她和我挣钱,我就算把钱买肉喂给路边野狗,都不会给你们留一文钱。”
阴风掠过,他身边的小石块咯咯作响,回应着问荇方才的话。
“好,好。”
问老太不敢不答应,不过是个早产的女儿,也卖不出去价钱。
她卑微地低着头:“求求你放过我吧。”
问荇不置可否,将不知是饿晕还是昏睡的女童小心抱起,一言不发消失在夜色中。
“太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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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旺两眼发光,不住和王宁比划。
他清了清嗓子,眯起眼睛:“我就算把钱买肉给路边的狗,也不会给你们留一文钱。”
“小问活该有媳妇,搁我我看了都迷糊。”他一脸神往,“我要是能学会这招,我也能找到漂亮媳妇。”
王宁一阵寒恶:“行了行了,小问那不用操心,你快去道长那边看看。”
“对呀。”
郑旺恍然大悟,差点耽误了正事:“我马上就去,也不知道进宝这傻孩子是不是搞砸事了。”
村头。
天色隐约改变,昭示着这个不安宁的夜晚即将过去。
“怎么办。”
本该是让人安下心的时候,可现在莫名起了雾,扰得问大宏心惶惶。
好不容易走到看不见问荇宅子的地方,但他们似乎迷路了。
村口就在前边,却怎么都走不到,又出现了之前那种原地转圈的态势。
问乙和问丙互相搀扶,沉默着不说话。
寂静是会把人逼疯的,尤其是近乎于死寂的寂静。
只有赵小鲤仰头看着天,眼中的恐惧已经被镇定取代。
他在等一个人,在等自己的一条路。
“不是说了让你们等我,怎么还自己走了。”
慵懒的男声响起,长生指尖停着那只长尾巴的鸽子,他没正眼看问大宏一行,只是慢悠悠梳着鸽子的毛。
为了配合问荇,假装自己真找问荇打了一架,他还专门等这群人鬼打墙到情绪崩溃,费了不少时间。
还是尽快解决。
“道,道长。”
赵小鲤噗通一声跪下,支着手就要朝长生磕头。
“感谢道长救我三舅!”
问丙勉强打起精神,和问乙面面相觑。
他就说怎么晕过去后这么快能醒来,原来是有高人相助。
他们有救了!
“顺手而已。”长生意有所指。
问大宏眼珠子转了转,拉住问丙耳语:“他是来找问荇麻烦的,所以才会帮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问丙琢磨出问大宏话中意味,心中对问荇的歹毒恨意再次死灰复燃。
他赶紧跟着跪下,脸上露出羞愧:“感谢道长,若不是我弟弟问荇不懂事,我也不会需要道长救命。”
听到问荇,长生明显表现出了烦躁:“又是问荇……你们是问荇家里人?”
“不是,已经不是了!”
问大宏哆哆嗦嗦爬到前面,弄得长生不习惯地挪了几步。
“这个逆子学邪术,残害家人,爹娘不认,我们巴不得杀了他来让家里清白。”问大宏咬牙切齿,“所以我们和道长是一路人。”
“是。”问乙终于反应过来,也跟着帮腔,“道长你看我这腿,都是他害得!”
明明是你自己摔的。
长生暗自腹诽,心里同情了一把问荇,摊上这么群无赖家人。
“行。”
他面色稍缓:“要是你们和问荇还有关系,别怪我不客气。”
问大宏冷汗涔涔,不住地点头赔笑。
他本以为这是什么正派道长来抓问荇,现在来看这道士言行举止也很古怪。
动不动就甩脸色威胁人,怎么就像妖道呢。
往后还是离问荇越远越好,免得又惹上什么邪门道士。
“肯定不会。”
还是问丙大着胆子问:“我弟弟修了邪术才会变成这样,道长来是要除掉他吗?”
“是啊,他该死!”问乙接着帮腔。
“我倒是想。”
长生扫了一眼几人,冷哼了声,随后移开话茬:“不提他了,我把你们叫住有其他事。”
问大宏心凉了半截。
即使长生没有明说,但这个态度显然是斗不过问荇,正在气头上,他不敢问下去了。
“道长,你,你说。”
长生的手缓缓抬起,直直指向赵小鲤:“把他交给我。”
他眼中流露出丝兴趣:“天生就是修道的好苗子,我刚见到你们就对他有兴趣了。”
“我?”
迎着问家人惊疑的目光,赵小鲤低着头,不知是紧张多些还是兴奋多些,说话不住打着颤。
“道长弄错了吧,我不是什么好苗子,我之前就是个跳大神的。”
问丙脸色变了又变,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这外甥唯一和其他哥儿不同的地方就是据说能瞧见不干净的东西,有哪个正经道士会喜欢这种人?
而且据说哥儿本来就招阴,说他有天赋,倒不如说他很邪门才对,这个道长果然是个妖道。
他们这是又掉进狼窝了,问丙岌岌可危的状态变得愈发地差,脑子嗡嗡作响,甚至瞧见了幻觉。
“是啊,他能有什么本事。”
问大宏讪笑:“道长是要他干什么?”
要是自家人就算了,这是赵家的摇钱树,他还不能让这个道士随便带走,否则赵家人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我说了是苗子就是。”
长生快演不下去了,他这辈子没演过坏人,背过手捏了个诀提醒进宝:“把他给我,否则你们别走了。”
“反正你们遇着鬼打墙,本身也走不出去。”
“鬼打墙?”
“是啊。”饶是长生都快要被问乙蠢到了,“你们没发现自己走了一路,一直都在原地转悠吗?”
几人均感觉到脊背发麻,旁边控制着这片地的进宝打了个无声的响指。
随着他的动作,场景扭曲变换,绿意变成枯黄色,本来已经开始发亮的天再次暗了下去,风声骤然阴森下来。
“我们商量下……”问大宏低声下气,只恨赵小鲤不姓问,不然光他衣服莫名其妙烧起来着点,赵小鲤都别跟他们回家了。
“给你们半柱香时间。”
长生不想和他们拖,等拖到白天,他带个哥儿在村里走着太显眼了。他又不是问荇那个守着牌位的寡夫,他个修道人还是要清誉和脸面的。
“赵小鲤,你就去吧。”
情急下思路变得简单直白,问大宏觉着给不给赵家交待,赵小鲤能不能活着从妖道手里逃出去,都没眼下他们安危重要了。
是他刚刚出现幻觉了吧,他看见有个鬼娃娃在和他笑……
妖道打不过问荇,但绝对可以轻轻松松捏死他们。
他对问荇的恐惧又深了一分。
“你信我,那道长看着就是好人,你和他安心修道,你家那边我来说。”
问大宏睁着眼说瞎话,只求赶紧把赵小鲤忽悠走。
他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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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走,就别怪他们逼他走了。
赵小鲤还想争辩:“可我……”
问乙打断了他:“别说了,叫你去你就去,多好的机会,还能去修道。”
“我爹娘那该怎么办。”
赵小鲤缩着脖子,极力控制住欣喜的表情:“他们会嫌我挣不到钱,哪天遇到我会打我的。”
“我们和他们说!”问丙抓着他的手,面露哀求,“你放心,只要你让这道长放过我们,家里怎样都我们来担。”
“求求你了。”
赵小鲤也是头一次被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沉默了。原来真的有本事,就不会挨打,也不会被瞧不上了啊。
那他必须要有本事。
“我愿意去!”
他转了个身,就要和长生磕头:“道长……”
“你起来。”
长生眼角抽搐,他是给师门里送师弟,倒还不想急着当便宜师父。
“跪天跪地,其他人往后不要再跪了。”
毕竟跪久了,腰可就直不起来了。
赵小鲤缓缓挺直脊梁,眼中渐渐亮着光:“是。”
问乙感觉到不适。
他那平常畏畏缩缩就像个小老鼠的外甥,现在长成了一副让他害怕,让他讨厌的模样。
凭什么,问荇、赵小鲤,一个两个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你们遇着的鬼打墙不麻烦,我可以帮你们解开。”长生依照约定,待到赵小鲤走到他身后,朝着进宝使了个眼色。
进宝笑嘻嘻动了动手指,一束天光划破幻觉,撕裂了满天阴云。
朝霞马上就要到来,要是破道士再搞不好,他到白天消散掉,可就没法继续做出鬼打墙了。
不管过程,今晚算是有个好结果吧?
“喂!”他蹦哒到赵小鲤跟前,朝着他伸出手去。
“虽然你胆子小得让我都着急,但还是恭喜你啦。”
赵小鲤忍不住笑了,眼前的小鬼不剩下可怖,只剩下活泼可爱。
他轻轻将手搭在进宝的小手上,同一团气击了掌。
问家人是没看到赵小鲤的动作的,他们欣喜若狂,顾不得冲着长生道谢,丑陋嘴脸暴露无遗争先恐后就往村口挤去。
问大宏不要命地狂奔着,连路上村人们见鬼的目光也不在乎,只想赶紧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他身后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突然松懈下来,一些精神脆弱的人反倒会让神经彻底报废。
“老三……老三!”
问乙摇着问丙的胳膊,可问丙只是双目无神,眼睛呆呆注视着前方,露出个痴傻的笑容来。
问乙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问丙还是没有反应,刚刚还在拼命哀求赵小鲤的男人现在仿佛成了具空壳。
问大宏神色复杂,突然就想到些往事。
他承认家里人对问荇都不好,但问丙绝对是最不好的那个,他对问荇不光似老二那样是单纯地打,而是嫉妒着问荇的容貌,明里暗里甚至想置问荇于死地。
刚才的清醒难道是回光返照,现在才是真的报应吗?
“问丙,问丙!”
“丫头被抱走了……都是报应啊……”
他浑浑噩噩,听着终于赶过来的老太哭丧似的喊声,问乙焦急的吼声,仿佛这都是从很远很远处传过来的,都无关紧要了。
他们就应该远离问荇的。
接近问荇简直是他们做过的最错误,最不幸的事情。
山上的松林里。
少年披着黑白相间的道袍,瘦削的身形勉强撑出些还不成样的风骨来。
他跟在长生身后,山路崎岖,他走得跌跌撞撞,但又步伐坚定。
赵小鲤居高临下,小心打量了一番他之前的家人,只觉得陌生。
他记得问大宏分明长得高大凶悍,怎么现在看着也没那么可怕,问乙和问丙分明喜欢拿鼻子看他,可现在全都垂着脑袋。
这群人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赵小鲤收回有些迷惘的目光。
就像做梦一样,他不再需要害怕他们了。
“赵小鲤。”长生忍不住提醒他,“自此修者俗人有别,红尘滚滚,与你再无干系。”
“我知道了。”赵小鲤生涩行了个礼。
他自由了。
一高一矮的道人消失在山林里,朝着他们该走的道路而去。
问荇背着问丁回到家里,崭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幸亏问丁并不重,背着很轻松,小姑娘也不怕他,睁着好奇又懵懂的眼睛四处打量,随后又小心翼翼看向问荇。
“小哥哥。”
“他们呢?”
她很害怕,不敢提爹娘。
“他们走了,让我先带着你。”
问荇终究没忍心说出事实:“往后你不用挨打挨饿了。”
谁知问丁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能和哥哥待在一起。”
“我不挨打,哥哥会挨打的。”
之前小哥哥护着她,就被打了。
“不会了。”
问荇将她放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赵小鲤的衣服没拿走,就替赵小鲤收着扔进了进宝屋里,打算等长生下次来了直接给长生。
他定定看着女孩:“因为哥哥变厉害了,哥哥就不用怕他们。”
“你也要变厉害,变厉害了就不用担心和害怕。”
女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这几天你先在这住着,我会带你去新家。”
虽然问丁乖巧得让人心疼,但问荇在连自己家都没修好的情况下依旧不打算养孩子。
不过要是有机会,往后多去看看问丁未尝不可。
他替问丁将间闲置的小库房收拾出来,用艾草熏过一遍虫子,清水刷了一遍墙,铺上洗好的软乎乎的褥子,暂时就让女孩住在里边。
问丁捏着棉被手足无措。
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地方住。
哪怕问丁不需要太操心,问荇一上午打扫屋子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拖问家人的福,之前工匠们留下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材料他现在才有时间拾掇。
就在他刚处理好险些糊了的粥时,祝澈又好巧不巧,敲响了他家的门。
“给你送点肉。”猎户笑得露出八颗牙,已经彻底走出了当时腿伤的阴影,“我早上听说那群人都跑了,那你这肯定是处理好了,恭喜啊!”
他要庆祝他的兄弟脱离苦海!
祝清的小脑袋跟着从门缝里探出来:“小问哥!”
他吃力地捧起个篮子:“我和我哥进山捡的野山莓,特别特别甜,请你也来吃点。”
“还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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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祝澈乐呵呵:“要不是你提醒我还得让孩子进山历练历练,我都不知道祝清这臭小子本事挺大。”
面对热情地哥俩,问荇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希望祝澈少问两句,赶紧回去忙自己的事:“嗯。”
可猎户们总是很有好奇心,祝澈又是其中最有好奇心的那类。
他耳朵很灵,听见问丁整理被子的声音。
“什么动静?”
祝澈挠了挠头:“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顾及问荇颜面,祝澈也没扯着嗓子,只是招呼祝清先回家,自己压低声音:“你家不会是真有人啊?”
清心经正在院子里扒拉肉吃得正香,把黑锅扣给狗显然不现实。
为了阻止祝澈东想西想,问荇把他拉进院子,又把问丁喊出来,打算和他好好讲清楚。
小姑娘怯生生探出个头,祝澈还没看清楚正脸,就像是被摁了开关一样开始鬼叫。
“你才几岁,哪来的这么大个闺女!”
有些人年纪比他小,不光有了夫郎,居然还有了女儿。
只是这岁数……别是问荇对不起柳少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坏了,成妖道了。
小问:坏了,成二十岁丧偶带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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