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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等到家门口,莲衣问:“你出来的时候,我娘她们醒了吗?”
慕容澄道:“没有。”
莲衣伏在他肩头小声说:“那我们悄悄进去?,不要叫她们发现了。”
此时天光大亮,周围院落也传来说话、泼水的动静,莲衣得?快些进房梳洗,换身干净衣裳。她定然是不能回小妹的厢房了,好在慕容澄的屋里还有几身她的衣裳。
他们在屋里面面相觑,慕容澄会意背过身去?,“噢,我不看。”
莲衣抓着?衣襟问:“那?你…那?你就不能出去?吗?”
慕容澄掩饰慌乱往外走,“差点忘了,你换,我出去?。”他不忘叮嘱,“看看身上还有哪里磕碰到了,我去?找药油。”
莲衣提醒,“在厅堂左边第?三个柜子的第?二个抽屉。”
门关?上,她环视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屋子,看到床尾挂着?慕容澄的衣物,地上还躺着?他的长?靴,整间屋子充斥着?属于慕容澄的气?息,奇怪的是这样的布局并不会令她感?到局促,反而十?分安全。
为防止家人发现,她快快地脱了衣服对镜检查,除却胳膊有些淤伤,好像就看不出什么了,看到门外剪影,莲衣飞快拿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替慕容澄开门。
慕容澄瞥见地上一摊她褪下?来的衣物,忽然病入膏肓似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
“…你过来,咳咳,上药油……”
莲衣以为他只是替自?己拿来药油,不成想他在塌上一坐,弯腰抬了她的腿到自?己膝头。
“干什么!”
慕容澄觑她一眼,“叫什么,你想把她们都?叫起来?”他倒了点药油在手掌搓开,“你自?己下?不去?手,不够用力淤血就散不开。”
“啊?要多用力?”
“这么用力。”他一手托住莲衣后跟,一手捂着?她脚踝重?重?揉了下?去?。
莲衣疼得?差点厥过去?,眼泪汪汪忍着?不喊,慕容澄握着?手中纤细的脚腕,真担心将她给挫骨扬灰了,“你放心,这么揉完不会有淤清,要是不管用,你就来砸我的招牌。”
莲衣委屈巴巴,他有什么招牌……
又揉了会儿,他问:“以后还敢不敢了?”
莲衣光顾着?忍痛,冷汗涔涔问:“什么敢不敢?”
“敢不敢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的私会?”
莲衣觉得?他说的好难听,撇嘴,“我又不知道他的目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才十?岁出头你能看出什么?”慕容澄没好气?,“你以为谁都?跟我似的?”
莲衣听罢拿大眼睛瞧着?他,没有接茬,担心要是问了“跟你什么似的”,他就会说他放着?母妃送来的婢女不同房,还给她做布偶娃娃,带她出去?玩,准她放良回家。
她想着?想着?都?忘了疼,眼神飘忽,落在慕容澄给她按脚的手背。
“你的手…”莲衣总算留意到慕容澄四个指骨全都?又红又肿,错愕道,“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呀?”
慕容澄就差没瞪她,“你还心疼他?”
莲衣赶忙解释,“不是!我是心疼——”
慕容澄目光灼灼,“心疼谁?”
“…心疼钱,他没准要上门找我报销诊金。”
“你是貔貅变的吧?”慕容澄冷哼,撇开她的腿,“算了,你自?己揉去?。”
“不揉了,我出去?了。”莲衣趁这会儿院里没人,不忘拿上桌案的小萝卜花,一瘸一拐走出去?,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板着?脸还在生气?,在心里望他原谅。
其实她是心疼他的手,可是这说不得?,说了惹他误会。
莲衣只是迟钝,不是真傻,她发觉了慕容澄待她有些特别。就是她不知道这份特别有多特别,她担心他会劝她回蜀王府,担心他只是心血来潮,担心等他新鲜劲过了就将她抛诸脑后,那?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沈良霜最先抱着?宝姐儿从屋里出来,见莲衣走路不利索,问她怎么弄的,莲衣说自?己早上起来打水,扭到脚踝,今天只怕不能出摊。
这倒没什么,家里人都?会谅解,沈良霜叫她好好休息,“那?下?晌就先不去?看那?铺位了,你好好休息。
莲衣哪肯,“城南寸土寸金,那?儿的铺位去?晚了只怕被人抢先。下?晌我说什么都?要去?,爬也要爬去?!”
沈良霜摇摇头,无可奈何,“你呀。”
下?晌除了沈末要去?学堂,几乎全家出动,连宝姐儿都?被带着?一起上城南。
莲衣和沈良霜手挽手,慢慢走在后头,边走边看,发觉城南是好,这儿店多,有胭脂铺子边上就有香粉店制香,有成衣铺子边上就有打金店做首饰,开得?是环环相扣。
再?往前就都?是饭馆和酒家,还有茶楼歌舞坊,当真热闹。
莲衣走到这儿其实就在心里定下?,不管这间铺面合不合心意,她都?要买地在城南开饭馆。
先前的饭馆在城西住宅附近,周遭也挺多人的,只是不如城南繁闹,因此王谦开了这么些年,虽扩大了经营,客流却总没什么变化。
莲衣要做就做大生意,开大酒楼!她们沈家有这个本事?,能开起一个饭馆,就同样可以东山再?起!
这间铺面果真不叫莲衣失望,店子里头虽小,却四四方方十?分正气?,因此走进去?也不觉拥挤,要是好好规划,没准能同时容纳二十?位客人。
“不错不错。”莲衣又去?看看柜台,“是好木头,敲起来很结实。”
慕容澄长?指抚过台面,看了看,“这是榉木,倒也算不得?什么好木头。”
那?房东始终笑呵呵的,这会儿一听不乐意了,“榉木还不好?那?松木就好了?榉木纹理漂亮,结实又耐用,这柜台用榉木做,还瞧着?金灿灿的,招财!”
莲衣听到招财,越发满意,“榉木好,榉木颜色漂亮!”
慕容澄哼了声,不和这店家一般见识,真是好赖不分。
“哎呀,榉木很好的。”莲衣揪揪他袖口,她晓得?世子所里连脸盆架子都?是红酸枝的,可这是民间,而且现在是她要租店,他尽挑剔些没用的。
房东道:“来来来,诸位再?来后院瞧瞧吧,有水井有库房,还有后厨,你们看这后厨多干净,多大!”
后厨宽敞,简直有世子所的小厨房那?么大,莲衣在里头直转圈圈,心生欢喜,和母亲姐姐小声商量。
“娘,大姐,过了这村没这店,不然就定下?这间吧。”
沈良霜也很满意,“就是月租七十?两,又两个月起租,咱们得?一口气?得?拿出一百四十?两。”
沈母道:“还是得?再?好好想想。”
的确叫沈家人有些犯愁,一口气?拿出一百四十?两,出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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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未必还有充足的余钱招聘人手、打造用具、采购食材。
一旦经营失败,那?就是血本无归。
莲衣对那?房东道:“这样,我们回去?再?考虑考虑,明日过来给你答复。”
房东道:“那?你们可要尽快了,看中这间店子的人很多,光是今天来看的就有三家,你们趁早决定,别错过机会。其实要是你们今日拿出五十?两作为定金,咱们就算谈成了,二十?天后一手交钱一手交店,也省得?我再?带人来看。”
莲衣知道这是房东话术,但又担心真的被人抢先,毕竟这间店,这个地段真的非常不错。
慕容澄见她如此犹豫,替她拍板,“好,那?我们现在回去?拿钱。”
莲衣错愕看向他,“什么呀,没有决定呢!”
他道:“我给你的那?五十?两不是你计划之外的吗?可以随时拿出来调度。定钱给了,心也不用再?悬着?,剩下?的银子从哪挤出来你也还能慢慢规划。”
“…嗯,说是这么说。”
沈母比莲衣先被说动,“容成说的对,好地段难求,咱们先把定钱交了,其他的还有时间筹备。”
长?辈发话,大家都?不再?有异议,他们留莲衣这个腿脚不便的在店里再?多看看,其他人多走一趟,回去?取钱。
取了钱,交了定金,事?情也就落听了。
要是临时反悔改变主意,这用作定金的五十?两也拿不回来。
傍晚沈末下?值回家,走在巷子里就闻见香气?扑鼻,光闻就知道大姐的手艺!
她晓得?今天姐姐们看铺子去?了,这会儿一定是付了租金,预备好好庆祝。这便是亲姐妹的默契,沈末一拍掌,转身出了拐子巷,到街上打几两酒回家庆祝。
半个时辰后,沈宅传出爽朗笑声,“干杯!”
五只酒杯相碰,众人一齐干了杯中酒。
起初因为莲衣脚上有伤,沈母勒令禁止她饮酒,慕容澄见莲衣失落,便说淤伤可以适当喝一点活血,她这才得?以开心地和大家碰杯。
就连宝姐儿都?有自?己的一小碗鲜牛乳。
沈末买的是杨梅酒,甜津津非常好入口,大家也因此放松警惕,放任莲衣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是她最后自?觉晕乎了,才摇摇头不再?喝了。
今夜大家都?高兴,喝得?有些多了。
晕乎乎进房休息,最后只剩下?沈母和慕容澄在桌边收拾。起初慕容澄没打算帮忙,但热闹散去?,看着?沈母孤零零在正堂收拾碗筷,不知为何令他想到了远在蜀地的母妃。
自?己走后,母妃应当很生气?吧,会不会因他胸闷气?堵睡不着?觉?他可真是个不孝子啊,当年不听劝阻要去?战场逞英雄,而今也算尝到了当年种?下?的因果,被迫和家人分离。
他接过沈母手中碗碟,“我来吧,大娘你也喝多了,进屋睡下?吧。”
沈母只是有些上脸罢了,她反而在意另一件事?,思忖着?不知如何开口,“容成啊,你来了也有一段日子,不见莲衣带你去?找大夫,我看你怎么好像也不着?急?”
慕容澄一愣,“是不急,我没病。”
他这么答倒也没错,就像喝醉了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一样。
沈母笑问:“那?你还那?么大老远跑来?”
“都?是家母的意思。”
“你娘既然对莲衣有所嘱托,我们也不能白收你的银子,明日我出去?问询问询,看看江淮哪里有出色的大夫擅长?看这方面的毛病,容成,你也不要讳疾忌医呀。”
“…多谢大娘,但我真的没病。”
沈母笑了笑,“好了好了,容成你也别收拾了,今晚高兴,都?各自?回房早点休息吧,明早起来再?收拾也不迟。”
慕容澄颔首,从堂屋走出去?回到厢房。外头月亮澄明,屋里却是乌漆嘛黑的,他喝得?微醺也懒得?点灯,坐到床沿竟感?到身后渡过来些许温度。
他警觉起身,到桌前点起油灯,却见床榻上歪七扭八躺的不是别人,正是这间房原本的主人。
莲衣被扰了清梦,哼哼唧唧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小妹,不要吵……”倒是还记得?自?己该和谁睡在一起。
她爱干净地蹬掉了鞋袜,月光透过窗棂为她遮罩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一双白净的脚丫并拢着?随她侧躺,脚面白皙透着?淡紫色经络,十?个指头微微蜷起,不时伴随着?哼唧声动上一动。
慕容澄老僧入定般站在原地,只余下?耳根一点点攀红。
他蹲下?去?,推推她,“…你进错房间了,你睡这儿我睡哪儿?”
莲衣吃力地睁开眼,虽然眼下?醺红令她看起来有些木讷,但眼珠却滴溜溜一转,认清这就是自?己的屋子。
这就是她的床,不睡在这里还能睡到哪去??不过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于是拍拍身侧,示意他可以睡在自?己身边。
慕容澄看她一气?呵成,觉得?好笑,“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莲衣忽地抽出手来,伸了一根手指点着?他,“…你…你呀……”
慕容澄问:“你什么你?”
她的手指“咻”地戳中他眉心,从眉心滑到鼻尖,再?从鼻尖滑到下?巴,无意间轻轻拨动他的薄唇,一并在他胸中荡漾开去?阵阵波纹。
“你是…慕容澄。”
隔了许久,慕容澄哑然开口,“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不要随便摸男子的脸,很危险。”
莲衣不以为意,扭扭身子打起瞌睡,没有理他。她眼皮越来越沉,眨一下?,眨两下?,总算阖上睁不开了。慕容澄轻轻一笑,觉得?自?己这一年真是过得?荒谬,怎么就为这么一根小酱萝卜来到了这里。
“沈莲衣。”他很少有机会这样毫无顾忌地与她独处,和她“交心”。
“我是蜀王世子,总有一天要回蜀地,亦或进京被长?久的幽禁。”慕容澄借月色注视她娇憨的睡颜,轻声问,“到时候你会想我,为我担心吗?”
他以为她不会有任何反应,谁知她非但赏脸睁开了眼睛,还拧眉瞪他,他来不及惊慌,就被一巴掌糊在面门。
“唔…你好烦。”
第32章
第二天天光乍亮,响起一声鸡鸣。
莲衣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抱到一件凉丝丝的衣袍,闭着眼嗅一嗅,非常稀薄的薄荷脑外加龙涎香,是世子的味道。
上好的香料就跟能将人腌渍入味似的,慕容澄来到民间这么久都用皂角也猪胰皂洗澡,身上气味竟仍残留着世子所里熏的香。
莲衣并没有?陷入惊慌太久,因为她怀里抱着的不过是一身衣裳。
一定?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害她跑错屋子睡到慕容澄的房里来了,哎…猪脑子,再也不贪杯了。不过这床让她给?占了,那他?睡在哪呢?
莲衣从床上蹭下来,瞥见?窗纸外边有?个活动的影儿,她打开一条窗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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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慕容澄站在灰蒙蒙的院里,赤着上身,抬了一桶冰凉的井水往身上淋。
喔,好赏心悦目的男色……
莲衣小嘴撅成个圈,发出由衷赞叹。此前至多见?识见?识他?中?衣下的结实胸肌,这样一览无余地欣赏他?体态匀称的身材还是头一回。他?腰侧有?疤痕,应该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很疼吧,两年了还有?印记。
慕容澄早就发觉窗户后?边的眼睛,这会儿要穿衣服了,套着袖子扭头看她一眼,“起了?”
莲衣差点一口唾沫给?自?己呛死,咳嗽个不停,连忙推开房门走出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我不是看你,我是看风景呢。”
“好看吗?”
“…还行?。”见?慕容澄唇角上扬,莲衣嘟着嘴扯开话题,“你昨晚睡在哪啊?”
“堂屋。”
“噢…”
慕容澄忽然神神秘秘凑上来说:“你还记得?你昨晚喝多了酒,对我说了什么话吗?”
莲衣警觉万分,“什么?”
“你说你想跟我回蜀地。”
“不可?能!”莲衣就差跳起来了,大抵是刚才偷看他?被?抓包,叫她感到羞赧,因此格外出言不逊,“我不可?能说这种话,我为什么想和你回蜀地?你不要故意说这种话捉弄我!”
慕容澄淡淡应了声,“我就是故意说这种话捉弄你又怎么样?”
“这里是民间,我才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莲衣两手叉腰,“你…你不要这样……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为什么?”说到此处,二人都有?言外之意,慕容澄威逼不行?开始利诱,“回去好吃好喝,有?人伺候你,给?你很多银子,你可?以寄回来,也可?以囤起来,那样有?什么不好?”
“…不好。”
他?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哪里不好?”
“我不喜欢。”她不喜欢为奴为婢,不喜欢做侍妾。
慕容澄却?有?别的见?解,不喜欢可?以是不喜欢蜀地,不喜欢蜀王府,更可?以是不喜欢他?。
初次告白遭拒,他?面?子挂不住,掣过外袍就走,“随便你,我也不是真的要带你回去。”
莲衣瞧他?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便知道他?并非真心实意,也因此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他?就这么改口了,又有?些空落落的,甚至想冲上去挠他?两下。
小声嘟囔:“哼,说我是萝卜,不知道谁才是花心大萝卜。”
*
之后?两日莲衣都歇摊在家,毕竟定?钱付了,阖家就该好好商议开店事宜。
若按照原来规划,店子开起来做扬州菜,大姐虽拿手,可?菜色单一,许多菜别家也在做,而且王谦那厮在沈家偷师多年,叫他?学去了不少沈父的独门绝学。
还是得?有?所创新,于是这两日绣品都由沈母包揽,沈良霜忙着试验新菜,沈家总是炊烟袅袅,厨房里也总是“叮叮哐哐”热闹非凡。
他?们决定?从江淮名菜,“拆烩鲢鱼头”入手,鱼比肉便宜,还能做出花样,作为新店招牌菜再合适不过。
这道菜原是沈父的看家本领之一,讲究在将?鱼头煮熟之后?,要先拆去它的大小鱼骨,且将?鱼肉保留完整,然后?再入浓汤炖煮。
最后?呈现的菜品汤鲜味美,鱼肉嫩滑。
沈良霜和莲衣商量,“这菜太耗时,又费功夫,咱们小店新开,也没有?那精致的装潢和气派的门脸,没必要将?这菜一五一十搬上餐桌。”
莲衣点点头,“大姐说得?对,咱们现在手头能调度的银子不多,因此定?价不能贵,鱼骨头耗费人工是一定?不必拆的,但没了这个噱头,可?就全?凭口味了。”
“我先做出来你们尝一尝,告诉我怎么改。”沈良霜对莲衣寄予厚望,“你是咱们家唯一见?过大世面?的人,蜀王府里吃得?一定?很好,我可?就指着你了。”
莲衣抓抓手臂,看向窗外一晃而过的慕容澄,心想还是得?靠他?,连忙追出去,请他?下晌尝菜。
他?却?轻描淡写?撂下两字,“没空。
莲衣想不通,他?在江都上哪没空,“你能有?什么事?”
慕容澄觑她,“托你的福,你娘替我找了看癔症的大夫,下晌还要亲自?带我去。”
“啊?”莲衣皱起小脸,认真嘱托,“这样啊,那好吧,你可?配合一点,千万别露出马脚。”
慕容澄一想到是她给?自?己平白招惹了这些麻烦上身,当?然要借她当?个小受气包,拿手指戳戳她脑门,威胁她道,自?己要是被?庸医乱开药乱扎针,就把这些账都算到莲衣头上。
“到时一样的药你要吃,一样的针你也要扎。”
莲衣吓得?赶紧跑了。
下晌见?沈母领慕容澄出门,她担惊受怕地待在厨房里打下手。
也不知道没病当?有?病来治会不会出事,那大夫要是给?慕容澄扎成了面?瘫,那她是不是就担上了谋害皇亲的大罪?
莲衣心神不宁地帮沈良霜看宝姐儿,眼看宝姐儿有?了些许困意,正要领她回房睡午觉,家门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动静。
“都来看一看啊!沈家母女纵容贼人伤我儿子陈恭!你们看都将?人打成什么样了?昏迷一日方才苏醒!昏迷一日方才苏醒啊!”
外头说话的正是日前登门造访的陈父,那也是个读书人,此时却?在沈家门口撒泼打滚。
陈恭今早刚刚苏醒,此时鼻青脸肿像个猪头,死气沉沉靠坐在沈家门前,任凭陈父大喊大叫,丢弃颜面?为自?己讨回“公道”。
那日挨打之后?,他?被?发现在土地庙,好心人将?他?送回家中?,陈父大抵是知情的,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宣扬,给?了那人一些钱,按下此事从长计议。
今早陈恭醒过来,恨得?眼睛淌血。父子两个一商议,觉得?婚事黄了,他?们也就什么都捞不着了,心有?不甘,决定?登门闹事,怎么着都要沈家吐出一百两来!
“都来!都来看!沈家是如何纵容贼汉子打我儿子的!”
陈父越说越起劲,“本来说好了过几日就要给?沈良花和我儿子说亲,她们倒好,家里养个贼汉果真别有?用心!被?我儿子陈恭发现沈良花和他?不清不楚,便被?带到土地庙一顿好打!今天不交出那贼汉送官,我就不走!”
莲衣在门内听了个一清二楚,外头围拢的人也多起来,沈良霜想问莲衣发生?了什么,却?见?向来好脾气的小花妹妹红了眼眶,牙根嚼得?“咯吱”作响。
“他?还敢来。”莲衣一把推开家门,恶狠狠看向陈家父子,“你们颠倒黑白,别想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搬弄是非!”
陈父见?门开了,对莲衣视若无睹,一个劲朝里边叫骂,要慕容澄出来随他?见?官。
莲衣走出来,梗着脖子壮胆,“他?不在家,我随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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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良霜见?状连忙回到厨房熄灭炉火,抱起宝姐儿追了出去。
一行?人来在县衙外,可?县衙哪是说进就能进的,即便要打官司,也要先找状师写?了诉状才能静待官老爷审到自?己的案子。
拐子巷一行?人声势浩大,除了当?事人还有?不少凑热闹的一起赶过来,围在县衙外七嘴八舌,都想知道陈秀才和沈家怎么一夜间就从“亲家”变成了“仇敌”。
人越聚越多,衙役们不得?不向刘少庭禀告此事,刘少庭此时刚好得?闲,听说这就是起感情纠纷引起的斗殴,便大手一挥,示意衙役们将?人带进来。
沈末本来站在刘少庭边上打哈欠,看到外头乌泱泱走进来一帮人,揉了揉眼睛,在看清的一瞬浑身一震,连忙躬下身去。
陈父一进来先给?刘少庭行?大礼,声泪俱下地控诉,“我陈家在江都那也算小有?名气,别看我而今不中?用了,可?我当?年也教出过不少学生?,我儿陈恭还是咱们江都十年里第一个秀才,我这一家读书人,还能叫他?们两个王府奴婢给?欺负了?”
荒谬得?莲衣直想笑,王府奴婢?多亏慕容澄不在这,要是在这,还不把脸气歪了。
她道:“恶人先告状,还是问问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吧,不过我猜你也知道,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的积蓄来的,少颠倒黑白了!”
底下吵得?不可?开交,刘少庭按按太阳穴,侧身对沈末道:“你带他?们下去将?呈词记下来,我晚些时候再看,还有?,叫他?们下回来的时候带上人证物证。”
沈末在他?边上躬得?像个虾子,“不行?啊大人…卑职吃坏肚子了。”
刘少庭猛然看向她,“什么?”
“卑职吃坏肚子了,做不了笔录,您自?己做吧,我先去茅厕了!”她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不过我看这个陈家父子贼眉鼠眼不是好人!大人千万要明察秋毫,不要听信谗言啊!”
她说完抱着肚子就跑了,根本不给?刘少庭反应的时间,刘少庭一头雾水,迟疑看向堂下。
文吏跑了,刘少庭便耐着性子拍了拍惊堂木,拿起笔杆自?己记录。
“肃静。”他?指向莲衣,“先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
莲衣见?机会给?到自?己,忙不迭将?整件事从描述一遍,从自?己回乡开始,说到那天陈恭父子登门求娶,又说到这对父子包藏祸心,实际是为了她的钱财。
刘少庭淡淡问:“陈秀才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还没说。”
“…三天前他?骗我到土地庙,说有?事与我商议,可?等到了那里,他?见?我拒不肯拿百两银子做嫁妆,便要图谋不轨,随后?容成赶过来,气不过就,不对,为民除害就打了他?。”
说到这,莲衣看向面?目全?非,站不起来的陈恭,“我不知道他?被?打得?这么狠,但他?也是活该啊刘大人。”
虽说她仍为那日的事感到失望,可?慕容澄已经对陈恭动完了私刑,他?眼下像个破布口袋,她看到他?,心中?已经没有?情绪了,连愤怒也没有?。
唯有?一点,她担心衙门传唤慕容澄,查他?户籍,从而顺藤摸瓜发觉他?是逃跑抗旨的世子。
瘫坐堂上的陈恭费劲地张嘴,“谁看到了?有?谁看到我骗你到土地庙了?”
卑鄙!慕容澄看到了,可?是莲衣不能再将?矛头指向他?,因此没有?出声。
“我…”人群中?举起一只手,张婆子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我看到了,那天陈秀才拿了糕饼去找沈小二,说和她老地方见?。”
见?莲衣错愕看向自?己,张婆子嘿嘿笑起来,“我不是有?意听壁角的,就是刚好看到,我就听了一耳朵。”
这倒无妨,莲衣只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好事邻居,还能因为听墙角站出来为自?己作证。
她道:“张婆子说的没错,陈恭口中?的老地方就是土地庙,这个我家里几个姐妹还有?拐子巷长大的孩子都知道。”
刘少庭看向陈父,问他?莲衣说的是否属实,陈父嘴硬了几句,想替陈恭赖掉那些有?损名誉的龌龊指控,但有?张婆子出来作证,再看刘少庭的反应,应当?是翻不了盘了。
刘少庭道:“陈家老翁,这件事能私了不能?”
他?果真偏心沈家,不预备大张旗鼓地提审,陈父见?好就收,“能,但是要沈家拿出一百两来为我儿疗伤!”
莲衣本来都漠然了,一下又怒不可?遏,慕容澄还说她是财迷,这对父子才是真的掉钱眼里了,现在都想着那一百两银子。
“拿不出来。”她冷冷道。
陈父说:“那就叫那贼汉来受刑!看刘大人怎么判!伤人至此,若不能狠狠杖责,那简直就是视大豊律法为无物!”
莲衣嘴一瘪,有?点想哭,“一百两也太多了。”
周遭也窸窸窣窣传来议论,“一百两是太多了,狮子大开口,掏人家家底啊。”
陈父道:“我儿被?打成这样!少说三月不能外出!瞧他?,眼睛都睁不开,视物不清读不了书!秋闱迫在眉睫,他?还怎么参加乡试?!”
嘶,这么一说,周遭又纷纷倒戈,虽说秋闱尚未开始,大家却?都觉得?陈恭胜券在握,甚至有?望冲击榜首。
这都是得?益于陈秀才平日在大家面?前对自?己的吹嘘,若能夺魁到时长得?可?不光是陈家的脸,更是江都的脸面?,因此大家都开始为这远在天边的名誉感到可?惜。
有?人对莲衣说:“一百两是多,减一点吧,将?人打成这样,是该给?点补偿。”
刘少庭调停,拍下惊堂木道:“那便赔偿陈家五十两纹银,日后?陈秀才若是落下后?遗症,再贴补二十两,沈良花,你还有?异议吗?”
莲衣揪着衣角,“没有?了…”
五十两,整整五十两!店子的定?钱已经付了,运转店面?的资金却?一下子被?砍了五十两。
莲衣脑瓜子嗡嗡,买桌椅板凳要钱,食材成本要钱,招聘人工也要钱,这下还改良什么拆烩鲢鱼头,直接改开早餐铺卖窝窝头吧……
第33章
慕容澄扎完针浑身不痛快,阴着脸和?沈母回到家,结果?见家中人去楼空不说,整个拐子巷都?空空荡荡,就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有回音。
慕容澄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担心是?陈家登门去找莲衣的麻烦。
沈母凭借对街坊四邻的了解,一看便知,“不好了,这定然是?谁家遇上事了。”再?看自己家连宝姐儿都被抱走,分外?担心是?自己家出了事。
慕容澄犹豫片刻,将那天清晨莲衣受骗随陈恭到土地庙的事告诉了沈母,沈母听后神色大变,“天杀的陈恭!我就知道他家里头目的不纯,哪里是?想娶我家小花,不过是?看中了她这些年积攒下的积蓄!”
慕容澄道:“我打了他一顿,避开?了命门,料想他是?好利索了,敢上门滋事了。”
本以为沈母要说他冲动行事,谁知她道:“就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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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他!丧良心的,我苦命的小花,我的小花…”
慕容澄本来已经打完出气,听沈母如此说,又后悔没有将陈恭打死。
谁家腿脚不便的老奶奶听见动静,颤巍巍走出来,含糊不清和?沈母讲明了来龙去脉,“你?家小花,没事,跟陈家人到县衙去了,你?们也快去看看吧。”
慕容澄一听人在县衙,随即夺门而出。
他到时县衙门口的热闹已经散了,只有莲衣垂着手和?沈良霜解释细节。宝姐儿忽而伸出手往远处指,两个大人跟着看过去,就看到慕容澄气喘吁吁站在路口。
莲衣惊讶,“容成?你?怎么?来了?”
他上前来,因为是?在街上,所以不像那日?表现得那么?紧张,“陈家还敢找你?麻烦?”
莲衣摇摇头,“不会找我麻烦了,我答应给他们五十两。”她嘴角一点点向下,越说越含糊,眼泪也噼啪乱掉,“…铺子租早了,我没钱开?店了,我没钱开?店了。”
慕容澄问:“他们凭什么?要你?五十两?那条贱命值这些钱吗?”
莲衣抽噎,“可是?县衙就是?这样判的,陈家说…”抽噎两下,“陈家说,不给钱就押你?见官。”
慕容澄听到这里明白莲衣是?为了替他掩藏身份,这才吃了这个大亏。五十两,放以前他花出去未必眨一下眼,和?她待久了,竟也觉得肉疼。
真是?难为她这貔貅了,一口气为他豪掷五十两。
莲衣说:“月末了倒是?可以从王谦那得一笔钱,可在那之?前我们就得交租了,也得做最坏打算,他未必老老实实拿钱。”
慕容澄沉吟片刻,拔腿便走,莲衣担心他又要用拳头说话,去把县令给揍一顿,连忙跟上他,回头道:“大姐,你?带宝姐儿先回家,我看看容成干什么?去!”
慕容澄不是?去揍谁,他走出去两条街,径直进了一间当铺,莲衣冲进去,见他从腰间摸出一只水头碧绿的玄青扳指,放在了台面上。
“当这只扳指,估个价。”
那老掌柜眼前一亮,刚要伸手去拿,被莲衣一把夺下,“不当!我们不当!”
慕容澄道:“我不差这一个扳指。”
莲衣义正言辞,“我差。你?当了我赎不回来。”
“谁要你?赎了?”
“不赎就更不能当了!”莲衣捂着那扳指走出去,一板一眼像个小学究,“这是?你?的东西?,即便你?不缺,也不能这样无缘无故地…施舍。”
她两手护着那扳指,绝不能让慕容澄再?掺和?进她的家事。
他越来…越像是?她身边的亲近之?人……
莲衣害怕和?他纠葛太多,将来不好收场。
慕容澄一把将人拉进街边小巷,手抱胸摆出身在世?子所的姿态,“我没说这是?赏你?的,虽不要你?赎回来,但你?也得还我。”
莲衣抬眼瞧他,吞了口唾沫,“怎么?还?”
慕容澄强作镇定,因此看起来面不改色,甚至有些盛气凌人,“你?亲我一下。”
巷子里静悄悄的,瓦片落下一滴积水,“叮咚”一声,轻盈落进地上水坑。
莲衣望着他,眨巴眨巴,反应了好一会儿。
“啊,不要脸!”
她短促地叫唤了一声,第一反应便是?抬腿踹他,也不管踹没踹到,旋即捂着脸跑出去,心跳得跟揣了八百只兔子似的,蹦得她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最初还跑着,后来跑不动了,就慢慢在街上走,可是?走在路上又觉得行人都?在看自己,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好像哪哪都?不对劲,等回到家,她脸朝下将自己闷在塌上,两条腿不断踢踢打打。
啊啊啊,怎么?,怎么?突然对她说这种话,这是?好人会说的话吗?谁家好人…谁家好人会说…会说“你?亲我一下。”
慕容澄的嗓音毫无征兆出现在她脑海,简直跟用凿子篆刻在她耳朵里似的这么?清晰。
莲衣失神片刻,立即又在塌上打起了滚,沈母和?沈良霜早就回来,见她在屋里拍拍打打地抓狂,还以为是?因为受了陈家的气。
“小花,你?没事吧?”沈良霜走进屋里,坐到她边上来,“嗯?别吓我,五十两罢了,咱们家当初生?意好的时候,一日?就赚得来五十两,等店子开?起来就能回本了,你?要实在担心,我去找王谦,叫他拿钱出来。”
莲衣连忙坐起身,“不用,大姐你?别为这个去找他,叫他和?那姘头看了咱们家笑话。且等月底看他肯拿出多少,要是?他连宝姐儿都?——”
说着,她发觉沈良霜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伸手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沈良霜惊慌失措拿手探她额头,“天爷,小花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沈母也走进来,“小花生?病了?哎唷怎么?这么?红?红得像颗枣。”
“真有这么?红吗?”莲衣也慌了,“我说怎么?还有点头昏呢…”
恰逢此时慕容澄从外?头回来,透过大开?的房门,看到屋里手忙脚乱的一幕,信口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帮忙。
沈母连忙道:“容成,你?们刚才上哪去了?怎么?小花一回来就不对劲,你?瞧,脸红成什么?了。”
莲衣面朝下将自己藏进被子里,拱来拱去,“娘…别说了……”
这大概耗费了莲衣两个时辰重?整旗鼓,沈末傍晚从县衙回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陪她同仇敌忾,晚饭时全家坐在一起,看着桌上一大盆闷烂了的鲢鱼头。
沈良霜叹口气,“在锅里放久了,盛出来都?烂了,鲜味也都?跑到汤里去了,这鱼肉柴得很,今晚上就将就吃吧。”
“没有素菜吗?”沈末问。
沈母道:“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吃饱就早点睡吧,小妹别挑拣了。”
莲衣想起什么?,提议,“我端去给鱼汤里烫点菜,这是?我从蜀地学来的吃法。小妹也累一天了,就想吃口素的,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满足她的,稍等我一下。”
莲衣将鱼肉从汤盆里盛出来,叫大家先吃,自己端着鱼汤回进厨房,煮沸以后往里下入了一些新鲜蔬菜,又在厨房转转悠悠,往里下了一把粉条、几块豆腐。
她担心大家久等,便将烫菜连着小泥炉一起端上桌,“蜀地盛行这种吃法,边烫边吃,吃个热乎劲。”
温炉里,汤色浓白香气扑鼻,豆腐被“咕嘟”得堆在一起打颤,时蔬汇聚一处被莲衣摆出了一朵花型,她临时往里下入了做鲢鱼头多出来的鱼片,此时鱼片正快速变色,完成跃身美味的最后一道工序。
蜀地之?外?并非没有这样边煮边吃的菜式,因此大家并不觉得过分稀奇,起初都?只当这是?一锅杂烩,待尝过一口纷纷睁大双眼。
他们没料到烫菜里的鱼片如此嫩滑,豆腐如此鲜美,粉条如此入味,就连菜蔬都?有了上汤风味。又因为只是?简单烫汆,每一种食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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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了原有的口味,所以并不像炖汤那样吃起来只剩主料的味道。
而早在大渡河战场上就吃厌了大锅烫菜的慕容澄,则惊讶于这种因地制宜的新吃法。
比起蜀地的温炉,这种鲜美的鱼汤锅也别有一番风味。
桌上大家吃得一片寂静,慕容澄便也默不作声,只是?探手往自己汤碗里撒了一点胡椒。
沈良霜随即受到启发:“加胡椒是?个好主意,既可以压住鲢鱼的土腥味,又可以丰富汤头口感。”
“是?么?。”慕容澄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习惯给碗里加点辣。
沈末笑起来,“加了胡椒又烫又辣,那还怎么?吃呀?”
莲衣随即抓起胡椒罐子给沈末来了一勺,“胆敢质疑大姐!你?尝尝就知道了。娘,你?加一点吗?”
沈母好奇颔首,“我尝一尝,试试容成的吃法。”
几人碗里都?加了些许胡椒,整个鱼汤的风味又再?上一层楼,不同于番椒的辛辣,胡椒有种独特的清香,和?此类浓白的汤头搭配最为得宜。
一口下去,汤鲜味美,回味甘醇,待舌尖的滚烫散去,一阵阵酥麻作祟,将回味取而代之?,叫人迫不及待再?喝上第二口。
“好喝!”沈末大赞,“本来只是?菜好吃,这下汤也好喝!和?以前喝的鱼汤完全不一样。”
莲衣见家里人对这碗又烫又辣的鱼汤烫菜赞誉颇高,心里浮现一个不成熟的小念头。
她左看右看不知该不该讲,却正好对上沈良霜的目光,沈良霜道:“我有个想法,既然咱们手头紧张,食材和?人工都?比不过人家,不如就别开?什么?正统的扬州菜馆了。”
淮扬菜耗时耗力,还特别费人工,不外?聘人手定忙不过来,但要是?做这种可以提前熬制汤底的温炉,所有食材都?只需要简单处理,且烫熟即可食用,厨子就是?食客自己,能省出一大笔费用!
而且形式新颖,一经推出少说要引起周遭讨论,届时名?头便可一炮打响,何愁没有食客来试试这间新店?
莲衣忙不迭颔首,“我也正想说,城南遍地扬州菜馆,咱们开?得晚,要想做出名?气会很困难,但要是?咱们不和?他们比,做江都?独一份,没准真能赚到大钱!”
不愧是?她,张口闭口就是?赚大钱。慕容澄笑了笑,端碗喝一口鱼汤。
莲衣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哪还顾得上两人在巷子里的小插曲,连忙咨询世?子意见,“世?…你?觉得呢?这个好吃吗?”
“你?说这道似温炉不是?温炉,似鱼汤不是?鱼汤的烫菜?”慕容澄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给予她肯定,“味道不错,姑且能上蜀王世?子的餐桌。”
沈家人早就习惯了他这间歇发病的死相?,大家眼神相?互肯定,莲衣腾地站起来拍板。
“好!那咱们就做川蜀和?淮扬的融合菜!”
她信心满满,环视一圈与慕容澄眼神相?交,被他眼中那疑似欣赏的神色烫到,双颊旋即浮现可疑绯红,不再?去看他。
莲衣道:“明天起我重?新到街上摆摊,除了馄饨,也卖这种温炉烫菜,叫食客都?熟悉熟悉这种吃法。大姐,你?再?试试其他几种汤底,食材也可以效仿蜀地,买些易煮的便宜下水,成本低味道好。”
说着,怀里的扳指硌她肋下,她坐回凳子上,抿着唇心想得找个机会把这东西?交还给慕容澄。
要还东西?就得背着家里人,否则叫她们看见这枚成色绝佳的玉扳指,还不以为她转行当窃贼了?
待大家吃了饭,又齐心协力准备起明日?出摊的食材,一个个都?格外?有干劲,连宝姐儿也在边上骑着摇摇马卖力地晃。
结果?忙起来又忘了,没找到机会还扳指。
莲衣揣着那扳指入睡,后果?就是?在梦里遭遇了趾高气昂的慕容澄,他不依不饶追着她,莲衣被撵地满世?界跑,他分明什么?也没说,可她就是?知道他在索吻,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只好让步。
“好,那就亲一下下。”
可等她亲下去,没尝出个咸淡,一睁开?眼,慕容澄变成个腰缠万贯的大蟾蜍,嘴里衔着金元宝,喊她“娘子”要和?她成亲。
跑着跑着,又跳出来一只母蟾蜍,拼死拼活追着她,说本蟾蜍妃不死,尔等终究是?妾。
莲衣在梦里跑得汗如雨下,早上起来双眼无神,竟像是?虚脱了。
沈末赶着去当值,一边穿衣一边笑话她,“二姐,你?思?春啦,我昨晚听见你?说什么?亲一下,亲谁呀?”
莲衣哀嚎一声,倒回床榻。
第34章
事实证明莲衣的想法是正确的,在馄饨摊加卖这种温炉,果真大受欢迎。
最开始食客们还都只是观望,莲衣卖力吆喝,说?汤是鱼头高汤,任选三素两荤只要?三文,就能吃得肚皮饱饱!
那原先冲着小馄饨来的食客,闻着高汤,碗里的小馄饨一下都不香了。抱着试试的态度要?了一碗,这一吃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分明是大酒楼的口味,却能在街边小摊品尝,要?价便宜,食材鲜亮,这简直是奇闻一桩!
可惜条件有限,莲衣只能让食客选好菜色,交由自己在锅里汆熟,再投入高汤,好在这样一碗一碗地卖,吃完之?前?都?是热乎乎的,并不影响什么。
食客们好评如?潮,“这太好吃了,这叫什么?”
莲衣一边忙活一边道:“这原叫温炉,是我从蜀地学来的吃法,人家?都?是围着炉子边煮边吃,我这小摊摆不下那么些陶炉,等店子开起来了再上炉子,你们可都?要?来尝尝正宗的吃法啊!”
食客们惊讶,“恭喜恭喜,你要?开店做生意了?”
“是呀,就在城南杏林街,我可就在那等你们了。”
“好好好,小老板娘,我一定去!”那食客又走过去拍拍慕容澄的肩,“小老板,好福气啊,家?里有这么一个漂亮能干的贤内助,可千万要?好好待小老板娘,你就指着她发家?致富吧!她有这本事!”
莲衣人都?僵了,却听得慕容澄极其自然地收拾着碗筷道:“我会的。”
莲衣觉得自己“嗝”一下已经死过去了,人家?堂堂蜀王世子,指着她发什么家?。
不对,不是发家?的事,是成家?的事。士族和庶民不能通婚,这是常识!
可是这么胡思?乱想一通,莲衣竟也忘了和那人解释,像是默认了自己和慕容澄是小夫妻俩。等到收摊,小馄饨还剩了些,莲衣煮了两碗,叫来收拾桌椅的慕容澄,和他?面?对面?坐在小桌前?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她根本不敢抬头,只顾着往嘴里灌小馄饨,吃得像个嚼草的兔子。
慕容澄心里不比她宁静,因为她适才一没否认那食客说?的话,二没还给他?那枚“意义特殊”的扳指,他?不信这次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于是先按兵不动,喝着馄饨观察她反应。
等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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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进荷包掏掏,将扳指塞到他?手掌心,“差点?忘了,这个还你。”
慕容澄一看,这不对啊,难不成她要?赖账?又这样,叫他?刚找着一点?头绪就又开始怀疑自我。
她扭扭捏捏,两手抠得发白,总算说?,“昨天你说?的话我不会当真的,我知道你只是逗我好玩,但是以?后你别再说?了,我不觉得有趣。”
慕容澄没听明白,怎么叫她不觉得有趣,“谁告诉你只是逗你好玩?你擅自揣度什么?”
莲衣沉下小脸,“你跑到民间来,就真觉得自己是容成了吗?你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要?回去,还对我说?这种话,怎么不是逗我好玩?”
“是你自己非要?回来,你要?是不回来——”
“我要?是不回来,你入京,我也跟着入京,圣上许你个世子妃,我便当牛做马每天好声好气伺候你们两个。”
慕容澄听得直皱眉,“你在说?什么?”这些都?是他?从未想过的。
莲衣想想都?觉得委屈,“真当世子就是香饽饽了?我当初连琼光郡王的宫里都?不愿意去。”
慕容澄拍桌,“琼光怎么了?琼光有什么好?我不香他?就香了?”
莲衣随即说?:“琼光郡王不会娶妻。”
慕容澄倏地噤声,被她噎死了,琼光久病,一直对外宣称不会娶妻。
可他?不是也没有娶妻吗?但这辩驳太苍白,他?还是不张嘴讨嫌了。
耽误的这几个弹指的功夫,莲衣早就起身收拾东西走了。
慕容澄追上去,跟在摊车后边,想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又想到自己的确是身不由己的,眼下他?可以?不负责任地随意许下承诺,但当他?回到蜀王府,亦或者去往京城,就会有大把的人跳出来告诉他?该怎么做。
皇帝甚至会为了制衡蜀王府,下旨为他?赐婚。这些都?是意料之?中,不难想象的事,他?没办法抛弃世子的身份,把自己当成容成。
想不到她那脑袋瓜看着圆滚滚卡在钱眼儿里,竟还有如?此长远的考虑。
那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好好考虑过?他?人都?跨过千难万险在这了,自然也不会完全地畏首畏尾。
“小花。”
莲衣不理他?。
“萝卜花!酱萝卜,沈良花,沈莲衣!好,装听不见?,那我也不和你废话了。”
莲衣还是埋着头,其实她不是赌气,只是后知后觉有些心惊,她适才说?什么?因为琼光郡王没有娶妻?
难不成她还肖想做世子妃吗?得亏慕容澄没转过这个弯来,否则他?要?这样反问,她可就哑口无言了。
其实要?问她有什么所求,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爹曾经说?过,人一生中会遇到许多条岔路,没必要?一条道走到黑,莲衣前?十年想着赚钱,后十年应当就是守着眼前?还未开起来的饭馆了。
钱和饭馆是自家?的,她才不要?听信慕容澄此时的鬼话,骗去给他?当牛做马,伺候他?的世子妃。
之?后的一段日子全家?忙着开业,莲衣忙着给新店当牛做马,也没精力再去为别的事分?心。
眼下店铺里什么都?缺,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就连牌匾都?没有一块,大家?分?工合作,沈母、沈良霜管厨房里的事,沈末忙着女学的那份工,便只叫她想个响亮的店名,再书写?下来,好送去木工师傅那订块匾额。
这可难坏了沈末,她书看得多,却从未亲自命名过什么。除了县衙附近那几只流浪猫。
还是有天无意瞧见?刘少庭在县衙后门喂猫,她才知道这几日县衙附近的几只猫是哪来的。
刘少庭起身见?她站在不远处,还叫她以?后也倒剩饭剩菜在这。
沈末拱手拍马屁,“它?们原来是被刘大人收编了,我说?这几天怎么总有野猫在这附近转悠。”
“收编”二字说?不上多巧妙,逗笑刘少庭这古板县令是够了,但也只有一瞬,他?便招手叫沈末随他?出去巡视。
沈末跟着刘少庭走在城西街道,兜了一上午,他?这段日子走完城南走城北,走完城东走城西,沈末看他?就是打着体察民情的幌子出来逛大街。
可怜她作为文吏一心三用,点?头哈腰边走边记录,顺道观察这些店面?,在心里学习它?们的起名技巧。
她念念有词道:“汇芳…福聚…友来……”一抬头赫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集贤居。”
刘少庭微微侧目。
这便是沈家?当年开起来的饭馆,而今被王谦那个白眼狼借扬州通判的势力据为己有,和那个名叫徐盼的姘头一起经营。
沈末恨得咬牙切齿,“我呸。”
刘少庭愕然,“你呸什么?”
沈末忙清清嗓子,装无事发生,“大人,卑职…嘴里有毛。”
刘少庭提膝迈上台阶,“我有一位表妹姓徐,也在江都?,她今日在此地设宴请我,本来说?好只有我和她两人,但你既然也在,便也一道跟来吧。”
沈末心想他?果真和徐盼有勾连!在这一瞬脑袋里闪过千百个念头,譬如?当街殴打刘少庭,为全家?出一口恶气,又譬如?按兵不动跟上去,等徐盼一进来,将这二人一起打!
但也只能想想,即便她扮成了男装,也不是刘少庭的对手,别看他?文绉绉像个老古板,有回沈末看见?他?在房里更衣,那官服底下的身板还是十分?结实的。
想着,脚已经迈上了台阶,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祈祷没怎么见?过自己的徐盼根本认不出她。
徐盼今日将刘少庭当座上宾来宴请,毕竟二人十分?生疏,拢共也就见?过寥寥几面?,还都?是逢年过节在京城刘府,当着一众亲戚的面?。
“表哥!”徐盼见?刘少庭到了,连忙从楼梯上下来,“表哥快随我来,菜都?上齐了,久等表哥你了。”
她一眼看到刘少庭身边的沈末,愣了愣,“这位是?”
刘少庭道:“这是我身边文吏,姓沈。”
一听姓沈,徐盼脸色微变,随后上前?来请二人入座,“原来是小沈大人,您请入座。”
沈末最开始畏畏缩缩,一听她管自己叫“大人”,没认出自己,登时来了底气,挺起腰板入座。一旁刘少庭还以?为他?是被人抬高身价自鸣得意,笑了笑,倒也没有拆台。
虽说?最开始只打算请刘少庭一人吃饭,桌上好菜却是不少,沈末看了一圈,都?是从前?沈父和大姐打响名头的拿手好菜,如?今这些菜都?被王谦请的厨子学去,再也不是沈家?独一份的秘方。
沈末气得拿起筷子就去叨鱼眼睛,好家?伙,刘少庭都?还没动筷,她就先吃上了。
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筷子插在鱼眼里,紧张地环视一圈,多亏她机灵,将鱼眼睛夹进刘少庭的碗里。
“大人,您用。”
刘少庭不由皱眉,“多谢。”
徐盼上来给二人倒酒,大约是见?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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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尴尬,调笑道:“表哥,我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旁的事,是为了表妹我的私事。因此你不必拘束,我是绝不会为难你的,来,都?动筷,沈大人,你也动筷。”
上来就表哥表妹的车轱辘话,沈末都?听出来她这是在攀关?系,还要?刘少庭不必拘束,以?她对刘少庭的了解,他?要?是真和徐盼不熟,此刻只怕脚趾头都?蜷起来了。
沈末默默挟菜,并拿眼梢悄悄观察这对表兄妹。
吃得差不多,徐盼一直和刘少庭闲扯家?常,一点?点?便说?到了她和京城家?里闹僵的事,道:“你也知道我为了自己的亲事,和家?里大吵一架搬来江都?,为如?今这个男人背负骂名,日子过得艰辛。”
沈末本来在吃麻团溜缝,听到这里眯起眼来,恶狠狠撕咬口中的糯米团子。
很显然宽慰情感私事并不是刘少庭的专长,他?想了想道:“你的私事我只听说?过,并不清楚,但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即便再艰辛也甘之?如?饴吧。”
沈末险些被麻团呛住,不知道刘少庭这是在真心安慰,还是在话里藏锋。
徐盼的脸上也挂不住,“是,表哥说?的不错,只是这阵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店里生意不好,我心想当是这几年商铺都?搬到了城南去,城西这一带越来越萧条,便想着叫外子卖了城西这块地,搬到城南去再开一间酒楼。”
沈末惊愕抬首,错愕万分?。这对贼夫妻,竟盘算着要?卖了沈家?的地?
她算是看明白了,今日徐盼请刘少庭来此,就是为了让他?吃人嘴短行个方便,王谦虽占着这间店不放,手里却没有沈家?地契,而今他?真当自己是主人了,竟想让县衙同流合污,帮他?们卖地?
刘少庭并不清楚当中细节,以?为徐盼只是和自己打探城南消息,“城西这边我看过了,最初是这里最大的一间歌楼搬到了城南,因此带动起周边几间,但这都?是暂时的。”
说?到最后刘少庭又给出建设意见?,“如?果店里生意持续变差,你实在担心,可以?看看是不是菜品还有价格的原因,又或者,店里是不是换了庖厨?”
沈末揪着自己手背皮肤,逼自己别笑,很显然饭馆的生意就是从王谦徐盼彻底接手之?后变差的,可刘少庭不知道,他?多体贴,还给人出主意呢。
沈末跟着道:“是啊,这店我以?前?来吃过,口味比现?在好些,大人说?得对,是不是换了庖厨的原因?不妨开个高价将人请回来?”
徐盼的脸彻底黑了,强颜欢笑,“有理,表哥和沈大人说?的有理。”
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但沈末知道徐盼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日后还要?纠缠刘少庭帮着迫害沈家?,沈末心里盘算,觉得刘少庭并不偏袒向?徐盼,因此自己家?里并非毫无胜算。
她如?今也是刘大人身边的亲信,要?是她和刘大人的关?系更好,那哪还有徐盼插嘴的份?
沈末提着剩菜剩饭走在刘少庭身后,一道回县衙。路上她试探着问刘少庭,是否知道徐盼口中“外子”是有个正妻的,且为了霸占这间饭馆,死活不肯与那位妻子和离。
刘少庭虽然并不想要?谈论别人家?事,但还是说?自己知道。
“大人,你不会帮着你表妹,欺负那个可怜的正妻吧?”
刘少庭瞄了沈末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沈末道:“据卑职所知,饭馆的地是那正妻家?的,今日她请您吃饭,就是要?您帮着伪造地契,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欺负那正妻一家?。”
刘少庭沉默片刻,“我知道,所以?才带你去。”
沈末一惊,随后反应过来他?没有言外之?意,并未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于是小声问:“大人,你该不会是怕和你那表妹同桌尴尬,专程带我来活跃气氛的吧?”
刘少庭鞋面?动了动,“嗯。”
第35章
往蜀地颁布圣旨的队伍回到了京城,却没将本该随行的蜀王世子给带回来。
少监将蜀王府的原话交代给了掌印,掌印一抬首,半信半疑,“大渡河一战之后,他便一蹶不振了?这话几分可信?”
少监道:“一人说谎尚且漏洞百出,我瞧蜀王府上下气氛沉重,不像是假的。况且在我到那之前蜀王世子便已离家月余,其实也算不得有多巧合。”
“你是真昏了头了!”
“干爹…”少监幡然惊悟,但也为时已晚,最重要的是他也无法逼着蜀王府交人,“那干爹,还要儿子再?派人去一趟蜀地吗?”
掌印瞪他一眼,径直进殿与皇帝回禀。殿内清香萦绕,慕容恒宇并未置身繁琐公文,而?是伏案手执一柄木工刻刀,一下一下凿刻着手中的小小木马。
掌印走进来时,他正专注于马鬃那一丝丝一缕缕的精细纹路,因?此并未抬头。
“陛下,派往蜀地的人回来了。”
“哦?是吗?”他勉强提起些兴致,“蜀王世子呢?怎么不带他一并来见朕。”
掌印沉吟片刻,行至慕容恒宇身侧,躬下身轻声与他说明,“章衡那孩子已经?从蜀地回来了,却并未带来蜀王世子觐见,他说蜀王世子早在二月初三?便离了蜀地,只留下一封书信,说自从与西番一战,自己便落下顽疾,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又因?为身边亲近之人因?自己而?死,从此灰心短气萎靡不振。”
“还有此事??”慕容恒宇听到这里才停下手中刻刀,“所?以他人根本不在蜀地?”
“是啊陛下,他以求医为名擅自离家,据蜀王所?说,就连他都?不知道?亲生儿子所?在何地,只知道?他去了江淮。”
“你觉得这属实吗?”
“章衡那孩子说他瞧着是真的,只是奴才以为,蜀王世子未必真的是去江淮求医,事?出反常必有妖,蜀地那边必然提前听到了风声,他们这是在欺君抗旨啊陛下。”
慕容恒宇扬眉,“嗯?”
“陛下,若蜀王世子真如他自己所?说一蹶不振心灰意冷,一个战后失意的人,又如何在秋狩打虎?”
谁知慕容恒宇只是笑,“这倒也不能说明什么,人比猛兽可怖多了,杀一头老虎和杀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掌印还要说些什么,被慕容恒宇抬手制止,“你说他未必真的是去江淮求医,朕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朕倒不急着治他一个欺君之罪,既然说他去了江淮,不妨就叫人去找找,待找到了让朕亲自问问这位堂弟,不就知道?他有没有欺君了吗?”
静了片刻,台面响起慕容恒宇刀削木头的响动,掌印缓步退了出去。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查。”
要问这位天子堂弟在做什么?巧了,也在做木工活,不过不是手持镂花金刻刀做细致活,而?是脚踩长凳一下一下拉扯着大锯。
沈家拿不出余钱采买店铺里的桌椅板凳,只得便宜收了些旧家具和木材,拉回家来自己动手。
最开始这活是沈母请来的一个年轻人在做,那也是和沈家三?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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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什么书,有一身力气,现在是个铁匠。
他早上来晚上走,莲衣出门?前给?他煮糖水和饮子,回家又给?他做大碗大碗的烫菜,慕容澄在边上抱着胳膊嚼牙根,羡慕妒忌,眼里直飞小刀子。
堂堂蜀王世子,只能喝他剩下的吃他剩下的,还有天理吗?
于是看了两天,也学了两天,慕容澄拿起了锯子。
他那两条胳膊莫说锯木头,就连一石弓都?能拉开,小铁匠见他细皮嫩肉还想?派他点轻活,谁知道?慕容澄脱下外?袍,仅着中衣在院里“哼哧哼哧”就锯完了原定两天才能完成的量。
小铁匠临走,沈母要给?他算钱,他都?没好意思拿走全部,“还是给?容兄弟吧,我做的这点活,和他相比起来真是不够看的。”
最后还是沈母坚持,叫小铁匠拿了钱明日再?来,做家具还有些敲敲打打的工序,一个人完不成。
小铁匠道?谢拿着钱走了,不忘回头道?:“容兄弟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和你一起干活!小花,谢谢你的糖水,好喝!我明天还来喝!”
一听他明天还来,气得慕容澄敲敲酸胀的胳膊就进屋去了。
莲衣在院里洗明日出摊要用的菜,不可避免就要和慕容澄频繁眼神接触,见他从头至尾忙得不可开交挥汗如雨,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送走小铁匠,她走过去敲敲慕容澄的门?。
慕容澄早就看到门?外?剪影,他一段时间缺乏锻炼,突然一展示,有些用力过猛,这会儿后背、肩膀、手臂牵拉着疼。
因?此莲衣来的时候,他正衣衫半褪往肩上贴膏药,本来将中衣穿回去也只是捎带手的事?,可他就是任凭半边袖子挂在腰间,大喇喇打开了房门?。
“你找我?”
莲衣端着饮子都?没手捂眼睛,眼神飘忽道?:“我见你一个人偷偷捏胳膊转肩膀,好像累到了,给?你送点喝的。是红豆蜜水,我刚才还搓了几个小元子煮进去,你吃吗?”
“吃啊。”慕容澄侧身往门?里让,“是只煮给?我吃的,为何不吃?”
莲衣本来没想?进屋,见他这么一让,迟疑了,端着碗走进去放在桌上,“你吃吧,我先出去了,明天早上你要是起不来,就不必跟我出摊了。”
慕容澄往桌前一坐,端碗喝起甜汤,的确很?甜,“站住。”
莲衣皱起眉,“干什么?”
慕容澄扬眉咂舌看向她,莲衣这才想?起他是世子,嘟嘟囔囔站住脚步,听候吩咐。
这一招果真屡试不爽,慕容澄惬意地嚼着口中小元子,“我肩酸,还不给?我按按。”
莲衣蹭步过去,在心里骂了他八百句,果真不出所?料,他先前说的话哪有几分真情实意,喜欢她也不过是消遣她。
她两只手都?在按他穿着衣裳的左肩,软绵绵没什么力道?,慕容澄道?:“我酸的是右肩,再?用点力。”
“噢…”莲衣斟酌了一下,想?伸手去揪他另外?半件衣裳,帮他穿好,奈何袖子被他给?坐住了,只得战巍巍将手搭上他右肩,试图隔着膏药揉捏两下交差。
她的手掌自然是宽过膏药贴的,慕容澄感觉得到她凉飕飕的指尖在自己肩头掐捏,微凉的触感时隐时现,很?难不去在意。
他只好装作?对她的力道?不满意,“还是太轻了,你没吃晚饭吗?”
他以为莲衣会两只手一起用力,谁知她又“噢”了声,抬起手肘就往他肩窝里怼,怼在他最酸疼的那处,又痒又痛。
慕容澄一把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面前来质问,“和我使坏是吧。”
莲衣的手被他按在身前,她手底下触感光洁软弹,如同按着一块温温热的凉粉。
“没有…”她眼睛发直盯着那块男色做成的“凉粉”,脑袋不可避免又红成了一颗枣。
若放以前,慕容澄此时定然跟着羞赧,可这也是要看时机的,这时候不出手,下次就不知道?何时还有机会,慕容澄问:“你脸红什么?”
“热得。”莲衣别开眼矢口否认,“你只穿这么一点,当然不热了。”
“我没说不热,我也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