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一息,萧时善头皮发麻,抿了抿唇,忽然?把铜壶往他身?上一推,扭头就跑。
怎么?说也是做过两年夫妻,在某些事上,不说是了如指掌,但也有?旁人不及的敏锐。
急匆匆地往门口跑去,刚迈出里屋一步,没等她松上一口气,一只手从?身?后伸来,环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拉了回去,还顺带踢上了里屋的门。
萧时善心头乱跳,脚不沾地,她踢腾着腿,愤愤地去扯他的手,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此刻的体温过高,呼出的鼻息也有?些灼人。
她早该瞧出他不太对劲儿了,不知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她当真如此粗心,竟让他唬到了现在。
李澈托着她的腰肢,把人提溜到茶几上,手轻搭在桌边,将她禁锢在身?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跑什么??”
她挪了挪身?子?,大腿一侧挨到了他的手,过高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她瞬间缩了回来,双腿夹紧,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中暑了?”
李澈身?上的衣袍被打湿,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没入里衣,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没有?。”
萧时善坐在茶几上,明明坐得比他高,愣是有?种被他按在利爪之下的紧迫焦灼,她心如擂鼓,目光游移,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夏日天气炎热,萧时善自个儿在屋里时只穿一件素纱单衣,出门便在外面再?套件薄罗衫子?,一头乌发全部挽成发髻,簪着几支茉莉花簪,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颈子?,细腻光滑的雪肌浮动着动人香气。
李澈凑近了几分,埋首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气,嘴唇沿着她的颈子?往下移动,“不是中暑,是□□。”
萧时善被他摁住了脊背,他的身?体把她烫得一哆嗦,从?脊椎骨窜上一阵麻意,这样的温度骤然?贴近,差点让她轻哼出声。
他的身?体滚烫,两人这般挨在一起?,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她扭了扭身?子?,越想推开他,手里越是使不上劲儿。
他紧扣着她的腰肢,嘴边的话被他的吻堵了回去,全成了含糊的哼唧声,萧时善恨恨地挠了他一把,她这会儿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问?他怎么?会中□□。
李澈任由她发泄,却?没有?退开半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胸前,萧时善有?些受不住,羞恼地去推他,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紧密地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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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耐心的人有?时候很难容忍那些耐心绝佳的人,尤其是对方把那份耐心用?在自己身?上,更是叫人抓狂。
空气闷热湿潮,萧时善仰起?脖子?,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抚摸,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身?体深处钻出。她紧咬着唇不吭声,仿佛是条被丢在砧板上的鱼,头上的一刀迟迟不来,这颗心就一直悬在上面。
她难耐地扭了扭腰,真不知道到底是谁中了药,他既然?这么?能忍,怎么?就不能继续忍着!
李澈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划过她的身?前,身?上的水珠蹭了她一身?,他吻着她的肌肤低声道:“阿善,帮我。”
萧时善的面颊潮红,红唇微张,细细地喘着气,低头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抬起?双臂,安抚般抱了抱他。
第一百零六章
头顶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半扇,傍晚的风轻轻柔柔地吹拂进来,多了?丝令人贪恋的清凉。
萧时善的眼睫颤动,视线里是雕刻着仙桃葫芦的窗棂以及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偶尔有麻雀扑腾着翅膀飞过,转瞬之间消失在天际。
她的上半身躺在茶几上,一双骨肉匀称的腿儿无处着落,裙摆滑落到地面,露出一截裹着白绫袜的纤细脚踝,衣物磨蹭间,她拱了?拱身子,足尖也不?自觉地绷了?起来。
茶壶歪倒在椅子上,沏好的茶水流淌到地面,室内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茶香,将唇间的细微声响掩盖在水声之下。
湿潮的几面洇湿薄衫,汲取完那一丁点凉意,逐渐升腾起难以排遣的潮热,身下堆叠的衣衫成了?挣脱不?开的捆束绳索。
脑子里昏昏沉沉,萧时善不?敢去看他,然而眼睛不?看,其他感觉却又变得无比灵敏,他的衣袍滑过肌肤,都能让她浑身颤动,除了?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她的意识愈发模糊迷离,明明是想要躲开,但现实却是挺身凑近,察觉到这个?动作?,李澈突然停了?下来,他抬眼向她看去,馥郁柔艳从他的唇上轻轻蹭过,因他突然停住动作?,倒像是她主?动贴近。
萧时善浑身一哆嗦,炙热由一点蔓延至全身,她受到惊吓般松开手,一下倒回茶几上,自个?儿愣了?一瞬,视线触及到他的唇,骤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一股羞意席卷而来,瞬间火烧火燎了?起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惜这边没有?地缝让她钻,她推不?开他,就弯着腰从他手臂下面往外钻,总之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她可以因为?怜悯去抱他,但绝不?能因为?私·欲而迷乱,萧时善向来以自己比他更?少欲而自傲,可现在她这般举动,着实让自己羞愧难当?。
男欢女爱这种东西,除了?传宗接代,在其他时候本就是不?必要的东西,她不?再是他的妻子,又不?想跟他绵延子嗣,怎么能沉沦在这种欲·念之中。
萧时善在侯府见多了?那些姨娘美人之间争宠的手段,即使小时候不?懂,长大也会渐渐明白过来,因此对男女之间这档子事,从内心深处总带着点鄙夷,私以为?正经人家的夫人万不?会有?此以色侍人的行为?。
别?看萧时善对季夫人有?些犯怵,但在她心里,真正高贵优雅的贵妇还真就是季夫人那样的,光是让人瞧着都自惭形秽,更?不?该动一丝半点的念头,简而言之,就得像供奉天仙似的供着,反之就是不?拿她当?回事儿。
在这方面,萧时善就对李澈颇有?意见,在这档子事上他对她显然不?够庄重,她虽然从来不?说,但在心里也要回上一百个?不?喜欢。
然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硬生生扯掉了?萧时善的遮羞布,她竟然在往他嘴里送,只要想想就叫人面红耳赤,羞窘万分,以往还能以诸多借口作?掩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澈自然知道她那点毛病,总爱在这事上讨价还价,是委曲求全之下的恩赐施舍,若是没有?好处,干脆理都不?理,似乎只有?如此才叫正经。
他几次三番想治过她这毛病,往往收效甚微,她自有?一番道理可言,想要纠正她的观点,简直难如登天。
然而她这番举动,也着实令李澈颇感意外,他抵住她要退缩的身子,按捺下汹涌情致,手撑在两侧,目光紧紧锁着她,而后忽然俯下了?身。
萧时善羞恼不?已,急急地喘了?口气,罗裙飘荡在腰间,她气恼地扯着他的头发,冷不?丁地道:“你就不?怕让你的新?夫人知道?”
萧时善也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她一直没有?问过他是否已经另娶,心里却觉得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娶上一位知书达理的妻子。
李澈顿了?顿,“她向来大度。”
闻言,萧时善的手松了?松,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早已料到会是这样,没什?么好意外的,但心里跟堵着团棉花一样,大概是被他如此对待,觉得受到了?羞辱。
李澈抬眸看向她,声音低沉地道:“三年的时间不?短。”
确实不?短,当?初她娘没了?,她爹可是立马就娶了?继室,萧淑晴也只是比她小一岁而已。
他的指腹抚过她的眼角,“你不?是也要嫁人?倘若我不?去找你,现在是不?是该称呼你张夫人。”
萧时善没做声,怔怔地看着窗棂,眼睛蓦地有?些酸涩。
她虽然常在心里想,要是将来遇到过不?去的坎,肯定会去找他帮忙,但此时想来,恐怕她最不?会找的人就是他。和离那会儿,他给她的东西,她也是一样没拿。
到现在她也没明白嫁人意味着什?么,当?初嫁给他,是出于私利,他是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子,一概不?知,在那层光环之下,似乎也不?太?重要。后来发现,有?些差距根本无法填补,她也无法胜任三少奶奶的位置,只好退位让贤。
至于跟张亨的那场亲事,更?是理由简单到可笑,不?过是应付侯府的手段而已。常嬷嬷说她拿着婚姻大事当?儿戏,但萧时善觉得自己还是很重视的,只是跟有?些东西比起来,婚姻就变得轻巧了?许多。
她宁愿嫁人都没想找李澈帮忙,萧时善想不?出还有?什?么难事会让她去求到他,她突然发现在对上他时,自己居然还算有?点骨气,或许也是怕自找难堪。
就像*七*七*整*理那个?古里古怪的梦一样,他百般如意,只有?她多余又晦气,萧时善咬了?咬牙道:“我不?会去找你。”
李澈用力地握了?握她的胳膊,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柔软的唇瓣被他吮吸轻咬,仿佛是故意让她疼,“我知道。”
萧时善被抓得有?点疼,整个?人动弹不?得,觉得他在欺负人,她该厉声呵斥他,指责他此刻的行为?如何不?检点,而不?是跟他一起同流合污。然而意识再次被欲·望裹挟,他托起她的臀,茶几发出轻响,她昂起雪白的脖子,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不?由自主?地要去贴近他,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衣袍上降温。
李澈的眸色愈发深沉,他的身体紧绷着,呼出的气息灼热异常,“抱住我。”
萧时善抽泣了?一声,伸手搂上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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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将她一把抱起,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大步朝里面走去。
……
夜色已深,总督衙署内,胡应尧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思索着最近的事情,他为?官多年,几乎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对官场上的规矩已是了?然于心,可这次心里总是不?踏实。
“老爷,大少爷来了?。”管家进来通报了?一声。
胡应尧点了?下头,“让他进来吧。”
“爹,找我什?么事?”胡士杰满身酒气地走了?进来。
白日里的事情办得窝囊,费了?这么多工夫居然没伤到对方一丝一毫,这口气堵在胸口,越烧越旺,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哪里出了?差错,香炉里已经点上了?凝露香,书吏也是亲眼看到人走了?进去,可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对方愣是跟没事人一样。
胡士杰百思不?得其解,正在院子里喝酒解闷,又被他爹叫了?过来。
胡应尧见他喝得酒气熏天,怒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顾着饮酒作?乐!”
“不?就是一个?新?来的知府,您至于这么重视?远宁府又不?是没来过知府。”胡士杰打了?酒嗝,别?说那些知县知州,知府也是一捞一把,没什?么不?得了?的,总兵施献平也上疏弹劾过多次,结果还不?是掀不?起一点水花。
“你知道个?屁!卫国公镇守辽东多年,深受皇上宠信,便?是蔡阁老都对其礼敬三分。单凭这个?出身就已是不?同,况且……”胡应尧皱起眉,对李澈这个?人也不?敢有?所轻视,年轻归年轻,言谈行事却自有?章法,要是掩耳盗铃地把人当?成纨绔子弟,他这个?两广总督也就做到头了?。
胡士杰不?是一无所知的草包,知道他爹说得有?理,否则他当?初也不?会亲自去驿站迎接对方。
皇上在位多年,虽然内政上是一团乱,但在边境问题上,从来没出过大差错,多年来对卫国公信任有?加,这份隆宠,非寻常勋贵人家可比。
“这是蔡阁老传来的信件,你也看看吧。”胡应尧拿出了?信件。
胡士杰接过来快速看完,登时酒醒了?大半,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爹,您还是太?心软了?,他要真是来找茬的,那我们?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管他是什?么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远宁府那边乱得很,死?个?知府也不?是稀奇事。”
胡应尧摸着胡子,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今日一番动作?已然是打草惊蛇,料想对方也是早有?防备,既然拉拢不?过来,就得考虑善后的问题,“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远宁府那边该打点的都打点好,别?留下什?么尾巴。”
胡士杰回道:“放心吧爹,早就吩咐下去了?,那边什?么东西都不?会留下。”
第一百零七章
一切都乱糟糟的,身体乱糟糟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在极度疲乏之下,萧时善倒头睡去?,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又做了场梦。
梦里她亲眼看到李澈在亲吻别的女人,她怔在原地,像被人攥住了心脏,随之而起的愤怒连自己都感到惊心,她跑过去?,发疯一般扯开他,使劲儿去擦他的嘴唇,可他却将?她弃如敝履般推到地上。粗粝的地面把她的手磨得生疼,她抬起头看去?,只得到一个远去?的背影,最后连一片衣角都寻不到了。
恍惚间她被拉回了侯府的祠堂,黑暗,阴冷,只有数不清的牌位和扭曲的黑影,她蜷缩着瘦弱的身体,睁着一双大眼睛睃巡着,警惕着被不知名的东西吞没。仿佛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她自始至终都没走出那座祠堂,她突然跑到门?边拼命地拍打叫喊起来,没有人回应她,她声嘶力竭,惊恐万分,阴冷的寒气侵袭而来,似乎是?在昭示,她将会永永远远地被人遗忘在里面。
萧时善哭叫着醒来,浑身发抖,泪水沾满了脸庞,李澈抓住她僵硬的手,把她揽入怀里,不断抚摸着她的脊背,好让她能放松下来。
屋内黑漆漆的,让她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是?她头一次在拍着门?大声嘶喊后得到了拥抱,炙热,紧实,牢不可破,却让她的泪水毫无?阻碍地滑落下来。
“做噩梦了?”李澈摸到她湿漉漉的脸庞,顿了顿,带着她坐起身。
事实上李澈一直没睡,身体的欢愉是?短暂的,只会?让人更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空虚,越是?靠近,越是?不知满足,然而向她去?索求,又似乎过于残忍。
残留的情绪还未消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萧时善靠在他的身上,口中嚷嚷着,“手疼,手疼!”
李澈把她的两只手拉到身前,来来回回地摸索了两遍,确定没有任何伤口,他松了口气,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你很好,没有任何事情,只是?在做梦。”
萧时善直摇头,心酸得厉害,怎么可能很好,“手都破了,你一点都不管我。”
他问道:“我为什么不管你?”
“你娶了续弦,还管我做什么,巴不得我离得远远的。这就是?你推的,你嫌我碍事!”
她吸了吸鼻子,被他勾起了伤心事,说得言之凿凿,仿佛确有其事。男人喜新厌旧,厌恶一个女人压根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怕喘口气都会?惹人生厌。
李澈沉默片刻说道:“我若是?娶了续弦,就绝不会?再来寻你。”何止是?萧时善瞧不上那点小儿女的小情小爱,李澈也未必高看一眼,然而越是?轻视,越是?被不由?自主地牵绊。
任何女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不会?感到宽慰,萧时善也不例外,李澈紧紧摁住她,“你听?我说。”
她一点都不想听?,但又有些贪恋他的怀抱,往他身上抹了抹泪,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说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娶你,我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确实不假,但也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是?因为我想娶你。”
萧时善睁了睁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无?意识地抠着他的手臂,反问道:“难道不是?为了给老太太冲喜?”所以才那么仓促又随便地定下了这桩亲事,要是?当时姚若薇没有在孝期,想来也轮不着她。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冲喜也不一定能轮上萧时善,谁家娶媳妇不得看看家世?门?第?,再瞧瞧人品相貌,即使她长得貌若天?仙,也抵不过家世?不对?等,又顶着丧妇长女的名头,哪家不得犹豫犹豫。
但不得不说她出现的时机刚刚好,本是?老太太一时兴起的念头,却意外得到庙里住持的批语,老人家信佛,只当是?两人有缘,这才放到了心上。这就是?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若不是?萧时善大着胆子挑起了头,让人家如何大海捞针般捞起她这根纤巧玲珑的绣花针呢。
这世?上的缘分,虽说有上天?注定,但也得自己抓住,要是?只等着老天?撮合,多半是?有缘无?分,有始无?终。
“真要给老太太冲喜,也不会?把我的亲事随意安排,这不光是?我的妻子,也是?卫国?公府将?来的女主人,哪怕是?我也要好好思量。”
男女情爱对?李澈而言,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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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东西,也不该成为一等一的要事,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明知不合适,却还想去?试一试,拿婚姻大事当试炼,已然是?超出了理智。
萧时善瞅了他一眼,那如今是?知道她不堪大用了?
李澈摩挲着她的手说道:“你做得很好,比我以为的还要好,女眷之间的应酬周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知道你在努力适应,也愈发得心应手,只要你肯用心,在任何环境里你都可以适应得很好,这些我都知道。”
她垂下眼睑,他说他知道,一种奇异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屋里黑漆漆的,不用让人费心控制表情。
“我倒是?很高兴,那些旁人觉得繁琐枯燥的事情,能让你做得乐此不疲,甚至摸索到权力的滋味。”李澈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阿善,我们其实很相配。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似乎是?在问她,又似乎是?在问自己,萧时善屏住了呼吸,心头一阵悸动?,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他,被他的话语束缚住了心神,反而感到更加茫然焦灼。
“当初既然能一往无?前地闯进来,又是?什么让你望而却步?”他转头看向她,黑暗中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他正在注视着她,萧时善张了张嘴,有种被看到心底最深处的慌乱,感觉舌头打了结,她抓着自个儿的头发,支吾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澈把她抓得一团乱的头发从她手里解救出来,他慢慢地给她顺开发丝,“这些话不难理解,我想你心里也都明白?,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去?逼你,但是?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难道你还能比我更了解我么?我……”萧时善迫不及待地反驳他,说到这儿又带了些羞赧,“我要赚更多的银子,谁也不能把我的东西夺走。”
他朝她凑近了几分,“银子?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要银子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再花出去?,这世?上难道还有嫌银子多的人吗?”这要放在白?日里,萧时善都不好意思说这话,张嘴闭嘴都是?银子,一身的铜臭味儿。
李澈看着她说道:“你以前也喜欢。”只是?爱财之人往往逃不过贪婪和吝啬,并不会?像她这样?大手大脚地散出去?。
萧时善不免脸上一热,说得她好像钻钱眼里了,只稀罕那些金银俗物似的,真是?够古怪的,她竟然在和他谈银子。
他紧接着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曾经能吸引你的东西,现在依然对?你具有吸引力。”
从某些方?面来说,萧时善自始至终都分外专一,她跟着他大老远地跑到这边,也是?被他拿住了七寸,再要矢口否认,无?疑是?自己打嘴巴。
她歪头看向他,身上又多了些许活力,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在说我爱慕虚荣吗?”
李澈闻言笑了一下,“这不是?件坏事。”
萧时善疑心他在嘲笑她,但又瞧不见他的神情,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他轻声说道:“我是?在庆幸,你想要的东西,我刚好有。你得承认,你当初嫁我,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说起来是?这么回事,也就是?仗着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她翘了翘唇角,但想到些什么,嘴边的笑意很快就抿平了,这是?她背信弃义的罪证,是?她背弃了约定,琵琶别抱,最后被休弃,也是?她该得的报应。
她恹恹地没了言语,靠在他的肩头,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响在耳边。
过了好一会?儿,李澈摸着她的头发说道:“我是?要告诉你,我从来不觉得你碍事,更没有嫌弃过你。”
萧时善微微抬眼,在黑暗中适应久了,已经能看到一些事物。
他抱着她靠在床头,“手还疼不疼?”
他不提,她都快忘了,萧时善正想着自己的双手,结果肚子响了一声,她羞窘地蜷了蜷脚趾,希望他没有听?到,但又觉得他没听?到才怪,她抬了下头,瞅着他道:“我饿了。”
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还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屋里点上了蜡烛,映着橘黄色的烛光。
桌上摆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萧时善身上的衣袍过于宽大,她挽了挽袖子,坐在桌前吃面,这种时候灶台早就熄火了,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饭食。
她朝他面前看了一眼,“你没要一碗吗?”他也没吃晚饭。
李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吃她的,“你吃不完。”
萧时善一点都不跟他客气,她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一口面汤都不会?剩下的。
只是?吃了半碗面,就渐渐吃不动?了,她把碗推了过去?,李澈把面吃完,将?碗筷拿回了灶房。
第一百零八章
清晨的鸟儿在啾啾鸣叫,偶尔轻落在支起的窗户上,萧时善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梳着一头乌发。
昨夜睡得时间?不多,早上起得也早,这会?儿非但不困,还颇有精力地折腾起她的头发。
以往都是微云和疏雨帮她对付这头滑不溜丢的头发,来到这边以后,小燕是指望不上的,只?能靠她自己挽发。因天气闷热,她都是把头发一股脑地挽上去,既简单又?清凉。
这会?儿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快速地挽好发髻,而是把头发分成了三份,每一份又?分出了好几股,或编或盘,细致把每缕发丝放到妥帖的位置,最后再用小簪固定。同样是高高绾起的发髻,打眼一看,跟往日?梳的大差不差,但细心一瞧,才会发觉是真真费了时间和心思,这样细致的活计,她很少有耐心去做,今日?却破天荒地拾掇起来。
萧时善细白的手指往首饰盒里?拨了拨,才发现自己带的发饰少得可怜,连副成套的头面?都配不起来,她当然不是要妆饰得珠围翠绕,但这些也太少了,少到让她挑选的余地都没有。
她扭头对傻呆在旁边的小燕道:“微云收拾的包裹呢?拿出来让我瞧瞧。”
小燕一下子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忙从打包好的行?装里?翻找了出来,“在这儿呢,姑娘。”
微云把萧时善日?常所?需的香膏花露,澡豆熏香都放在了里?面?,姑娘没精力去考虑这些,她们?便替姑娘都想好备好了。
萧时善看到包裹里?的东西,抬眸瞥了小燕一眼,这丫头真是不拨一拨,不转一转,她不主动去问,居然都不知道拿出来。
她在里?面?翻找了两下,拿出了一瓶香露,这还是她当初从季夫人那本妆容册子上学来的方子,费时又?费力,什么时辰采摘晾晒,用什么容器盛放,剂量多少,处处讲究,多一点?少一点?都不是那么回事,非得是有钱又?有闲的人才能有此闲情逸致,也难怪是大家?族才会?存的方子,平头老百姓饭都吃不饱,哪会?吃饱了撑的干这个。
用清水湿了湿脸庞,倒了点?香露抹在脸上,萧时善瞅见花盆里?的玉簪花开?得正好,便从上面?掐了朵玉簪花,对着镜子比了比,轻轻簪入发间?,这才觉得满意了几分。
“姑娘今日?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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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小燕呆呆地瞧着,平日?里?姑娘就?美得不像话,但今日?格外让人移不开?眼。
萧时善抬手调整着位置,随意地说道:“哪里?不一样?”
小燕想了想,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像个新媳妇。”
萧时善停住了动作,看向镜中的女子,鬓间?的发丝带着湿意,白皙水嫩的脸颊透着淡淡的胭脂红,一双眼睛灿若星辰,看起来水波潋滟的,流露出几分妩媚春情。
察觉到自己那点?安稳不住的心情,她不禁抬手捂了捂脸,随后对小燕道:“快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再出去问问什么时候启程,别老在我眼前杵着。”
小燕优点?在于老实听话,从来不顶嘴,听了姑娘的吩咐就?收拾好东西,出门询问去了。
但凡小燕多转转脑子就?该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成了亲的妇人或许可以当做打趣,但对未出阁的姑娘来说,那就?是泼污水了,而萧时善正好卡在中间?不上不下,这就?让她有些尴尬了。
往镜子里?瞅了瞅,萧时善揪下头上那朵玉簪花,揪吧揪吧扔回了花盆里?,可这也没让她的心安定下来,跟揣了只?小鸟似的扑腾个不停。
天蒙蒙亮那会?儿,她就?从李澈房里?溜了回来,因晨光熹微,屋里?光线太暗,她走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桌子腿,发出好大的声响。
“需要点?灯吗?”
李澈突然出声,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磕巴地不了两声,把衣襟一攥,头也没回,脚步匆匆地跑了回来。
好在他俩的房间?挨得近,出了门往右边一拐就?是。回到自个儿的屋里?,萧时善没有再睡,把身上的衣袍换下来,兀自发了会?儿呆,之后便一直捣鼓起她的头发来。
此时屋内只?有她一个人,依旧安定不下来,是紧张还是雀跃,她也说不上来,想要去理理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却?又?无从下手,要是有个人能帮她出出主意,或是能听她念叨念叨就?好了。
萧时善极少有这种念头,在她自小到大的生活中,永远都在缺失这样的角色。离着她最近的几个人,无非是常嬷嬷和微云疏雨,似乎谁也没法让她全然依赖又?毫无保留地诉说心情,更何况她早已习惯把她们?护在身后,什么事都是自己撑着,撑不住也得硬撑,免得她们?跟着担惊受怕。
昨日?一整个晚上都是稀里?糊涂的,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回想起来又?有点?飘忽,如今天光大亮,再想糊涂下去,似乎也不能够了。
萧时善在昨夜已经听明白了,虽然他那话不太中听,但她已经十分确定,他至今还没有另娶新妇。她不太道德地想着,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该能跑能跳了,他居然还不着急,即使他不着急,老太太和太太就?没催着?又?或者是挑花了眼也说不定。
在这种略带刻薄又?一戳即破的担忧中,萧时善低下头,揪着那盆玉簪花,浓密纤长的睫毛在撒着碎金的日?光下微微颤动,他可能,兴许,是有那么点?在意她的。
男人的话至多信三分,但尽管是三分都让她有些压不住了,这要放在没和离那会?儿,她指不定要得意忘形成什么样呢,可能比回侯府逞威风还要让她扬眉吐气。
一盆玉簪花被她揪得不成样子,萧时善撒开?手,忽然听到房门被敲了两声,她心头忽跳,定了定心神,走过去开?门。
李澈站在门外,手里?拿了昨日?那个木匣,“你早上走得急,忘了拿你的匣子。”
“真的都给我了?”萧时善没动。
“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没必要再往回送,若是有喜欢的就?收下,随便你怎么处置。”李澈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虽然有不少贵重珠宝,但也在可接受的程度之内,这样的礼的确就?算个见面?礼,便是送礼之人也不会?太过在意,再送回去反而不合适。
萧时善听得咋舌,这还算不得什么呢,敢情这些当朝大员手里?是握着金山银山,从指缝里?流出来,都不带低头看一眼的,她嘀咕道:“我就?这么见钱眼开?吗?”大清早给她送珠宝来了。
李澈侧头看向她,“你不是喜欢那颗猫儿眼?”
这话说得萧时善无可辩驳,又?觉得他站在她面?前,头顶的视线晃得她脸热,她抬手挠了下脸颊,好一会?儿只?说了句,“那颗猫儿眼是挺漂亮的。”
这话听着像是怂恿他赶快塞她手里?,萧时善咬了咬唇,抬眸扫了他一眼。
他轻笑了一声,“那就?收着。”
这匣子珠宝沉甸甸的,尤其是从他手里?接过来,萧时善又?想揪花了,她没打算接受他的人,却?在拿他送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启程,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李澈没留给她时间?纠结,目光却?在她的头上多停留了几息。
“收拾好了。”萧时善微微侧身,回避了一下他的视线,抱着匣子往屋里?退了退,打算把木匣放下。
“别动。”李澈握住她的手肘,忽地抬手往她的头上探去。
萧时善看到他从她头发上拿下一片花瓣,心里?略微松了口气,下一瞬却?听他低声道:“发髻梳得不错。”
他果然是在看她的头发,萧时善立马回道:“这个你得去问小燕,她梳头的手艺确实很好。”
他朝她倾身凑近了几分,目光将她牢牢地锁住,“你还用了香。”
这些天她一直是素面?朝天,临走了却?又?打扮起来了,萧时善感觉脸上发热,她抱着匣子,倒腾不出手来,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就?不兴别人打扮打扮了?”他是什么鼻子啊,抹点?香露都闻出来了。
李澈不置可否,“你有没有发现,每当你被戳中心事的时候,声音都会?提高一些。”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毛病,这不是让人一抓一个准么,萧时善半信半疑地看向他,“是吗?”
“相当明显。”李澈点?头道。
她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就?像个孩子般一目了然,明明他也没比她大几岁,萧时善试图去找他的弱点?,但他向来是滴水不漏,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昨日?你怎么会?中了药呢?”他不是去的总督署么。
李澈说道:“时间?不多了,先吃点?早饭垫垫肚子,之后再跟你说。”
萧时善点?头,赶忙又?道:“别让人再做面?了。”
他停下脚步,“怎么了?”
“这边的师傅擀面?手艺不行?,做出的面?条没有嚼劲,味道还淡。”她本来是挺饿的,却?只?吃了半碗面?,归根结底就?是厨子的厨艺不行?。
萧时善去瞅他,他也是吃了的,肯定也吃出来了。
李澈看了看她,“哦,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简单地吃过早饭,一行?人从驿站启程,赶往了远宁府。
第一百零九章
尽管这边山多水也多,但赶路比不得游山玩水,免不了舟车劳顿的辛苦,幸好萧时善这几年东跑西颠惯了,倒也谈不上有?多遭罪。
而?且平心?而?论,她这日子过得还真跟游山玩水差不多,路上大多时候都有?驿站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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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偶尔在外边露宿,也不是吸风饮露。
李澈不知从哪儿找了位厨子,专会调味做酱,平平无奇的饭食,只需稍加调味,便是风味独特的美味佳肴。萧时善尤其爱吃那罐辣酱,撕着热腾腾的饼子,再沾点鲜香油辣的辣酱,让人吃得停不下?来,平时咬一口都嫌噎人的饼子也成了难得的美味。
配着饼子都怪好吃的,更别提把酱料刷在烤鱼上,香味扑鼻,简直让人抓心?挠肝。她?吃过李澈烤的鱼,虽然是好几年之前的事了,但那个味道她?还依稀记得,更记得她那时信誓旦旦地说过再也不吃烤鱼了,可他把烤好的鱼递到?她?面前时,诱人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令人口舌生津。
她?是想拒绝来着,但转念一想,实在犯不着跟自己的肚子作对?,于是她?伸手接了过来,就着饼子吃了个饱。
萧时善老早就知?道李澈是个讲究人,跟她?当初那种贪图享受,又偏好奢华的喜好不同,他的讲究之处总是显得极有?分寸。能吃苦的人比比皆是,但既能吃得了苦,又懂得享受的人却不多,能苦中作乐也是种本事,最?起码萧时善绝没有?在夜里翻过半座山去看昙花的雅兴,可李澈就有?。
她?一点都不反对?他把这点讲究用在衣食住行上,毕竟她?也能跟着享受,但是在夜里翻山赏花,她?可没有?这等超凡脱俗的雅兴。
萧时善怕被颠下?马去,忍不住往李澈身前挤了挤,马儿轻轻一跃,她?的臀几乎离了座,赶忙抱住他的腰,“还有?多久才?到?啊?”
李澈轻勒缰绳,放缓了速度,“两刻钟左右。”
速度一慢下?来,萧时善放松了许多,她?微微仰头,“兴许是人家胡说的,这边根本就没什么昙花,要不咱们回去吧。”
李澈低头看了她?一眼,“我白日来看过。”
萧时善闻言,立马拨开面上用来遮挡蚊虫的轻纱,露出一张雪肤花貌的芙蓉面,疑惑道:“你都看过了,干嘛还来啊?”
说完话,她?便反应了过来,昙花是在夜里开的,自然是因为白天还没开,可是今晚也不一定能开啊。
李澈不跟她?犟,扯了扯缰绳,“去看看也无妨。”
萧时善拉下?头上的轻纱,把整个脑袋罩了起来,这副打扮被人碰见,保准会以为半夜里撞了鬼。
她?把脑袋往他胸前用力地磕了一下?,他们这就是去喂蚊子的,他自个儿去也就罢了,居然还拉着她?。
月亮高高地悬在夜空,林间静谧无声,马蹄得得地响着。
萧时善在这样慢吞吞的速度中昏昏欲睡,直到?被轻轻地拍了拍肩才?清醒过来,睁眼看到?了一大片结着白色花苞的花丛,在夜色下?有?种幽静之美。
李澈把她?抱下?马,把斗篷铺到?一块石头上,让她?坐在上面,自己随后坐了上去,这块石头或许是有?人专门放在这里的,表面磨得分外光滑,刚好可以坐人。
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萧时善扭头看向他,“还要待多久啊?现在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吗?”
“你困了就先?睡。”显然他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萧时善不喜欢在没有?用的事情上耗费精力,让她?守着花丛等待昙花一现,除非她?知?道一定能等到?,否则她?不会去干白费工夫的事。
她?垂下?眼眸,挠了挠手腕,“有?蚊子咬我。”
“把手给我。”他朝她?伸出手。
她?把手搭了过去,感觉到?一阵清凉,李澈把药膏抹在她?的手腕,脚踝各处,用指腹轻轻揉开。
萧时善配合地伸伸胳膊腿儿,她?看了看他,“这里说不定还会有?蛇。”四处草木茂盛,又是大晚上的,从草丛里窜出一条蛇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李澈收起药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药粉绕着四周撒了一圈。
“你还真带了呀?”萧时善既惊讶又好笑,也确实没忍住笑了出来。
李澈道:“有?备无患,这不就用上了。”
萧时善看向他的袍袖,有?些好奇他还拿了什么东西。
他大方地由着她?去看,于是她?便往他的袍袖里探了探手,不想从里面摸出了一小捆细绳。
“你拿这个做什么?”
“这是测绳,测地形用的。”
萧时善知?道他白日里经常去勘测山川地势,故此拿着细绳打量了几眼,口扣裙四尔而尔呜九以四泣收集此文发布又还给了他,再摸了两下?,似乎没什么东西了。
“要不要再看看这边?”李澈把另一边的手抬了一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便伸手摸了过去,这次又摸出一个纸包,比之前的纸包大一些,摸着硬硬的,像是一颗颗小石子。
见他没有?反对?,萧时善便打开了纸包,看到?里面包着一把琥珀金丝糖,李澈不爱吃甜口的东西,他连喝姜汤都不放糖。
李澈的手搭在膝上,看着她?道:“尝尝看正不正宗,摆摊的小贩说这是他家祖上从京城丰乐斋学来的秘方,好几代传下?来的技法。”
丰乐斋是京里有?名的糕点铺子,萧时善时常让出去采买的婆子到?那边买果子糕点,是不是正宗,她?一吃就能吃出来,而?手里这个,不用吃她?就瞧出来了。
“你准是被人给骗了。”萧时善道。
李澈微微扬眉,“怎么说?”
难得他还有?不懂的时候,萧时善捏起一颗给他瞧,“你不爱吃这些,自然是不懂的,这琥珀金丝糖外层是裹着一层乳糖的,你再瞧瞧这个,哪有?什么乳糖,光是外形都不一样,天南海北的,亏他能知?道京里有?个丰乐斋。”
说完萧时善把一颗琥珀金丝糖放到?嘴里,稍稍品鉴了一下?,眼睛眨了眨,味道跟京里的不一样,但似乎比京里的更胜一筹,里面竟是有?乳糖流心?的。
“味道如何??”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专注的神情令萧时善脸颊绯红,她?咬着糖道:“一点都不正宗。”哪有?琥珀金丝糖是流心?的。
李澈似乎已经习惯她?的口是心?非,只是轻轻一笑。
正不正宗反在其*七*七*整*理次,好吃是真的好吃,她?见他不吃,便理直气壮地据为己有?,不吃你买什么。
萧时善把糖咬得咔咔响,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草叶,坐得久了,身子不自觉地想歪一歪,意识到?自己在往他身上靠时,立马坐直了身子。
李澈侧头看了一眼,伸手把她?捞了过去,萧时善扭动了两下?也就懒得挣扎了。抛去那晚的糊涂账,她?也不好说她?和?他如今这样算怎么回事,每次一想起来就是一团乱麻,索性就这么乱着得了,左右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到?时各奔东西也就没这档子烦心?事了。
如此想着,倒是心?安理得了许多,心?神一放松就容易困倦,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时,他把她?叫醒了,萧时善睁开眼睛,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又被他转了个方向,这才?发现是夜色下?的昙花开了,一朵接着一朵缓缓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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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画面美得像梦里才?会有?的景象,令人心?醉神迷。
两人靠坐在一块,好半晌没有?言语,直到?夜色渐深才?骑马离去,身后那片昙花依然在静静绽放。
第二?天醒来,萧时善要不是看到?那包没吃完的琥珀金丝糖,只怕还会以为那是在梦里看到?的景象。
为了查看地势,队伍多绕了些远路,看到?哪处风景秀丽,若是有?时间,李澈就会带她?去瞧瞧,起初萧时善百般不愿,后来倒是在心?里期盼了起来。
队伍走得再慢,也不过三四天的时间就抵达了远宁府,知?州丁重喜得到?消息,率领本地官员在接官亭迎接新任知?府,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来,众位顶着日头晒的大人纷纷按捺不住了。
“丁大人,这府台大人到?底是不是今日到??咱们在这儿可是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别?白白地等了半晌,结果人还没个影,好歹给个准话啊。”
“是啊,我们倒不是怕辛苦,只是这么一直等着也不是个事。”
丁重喜听得头疼,挥挥手道:“好了,知?道大家都辛苦了,已经让人去探路了,府台大人马上就到?,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别?失了礼数。”
这话刚说完,就瞧见路头有?车马驶来,丁重喜赶忙整了整官服,往前迎了迎。
马车还没停下?,萧时善便听到?一人在外面高喊,“下?官吉兴州知?州丁重喜,恭迎府台大人。”
她?从车帘缝隙里往外瞅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个长着三角眼的干瘦男人,在他旁边站在五六个穿官服的大人,这些大人的左右皆立着守卫军士。
萧时善收回目光,没敢再多瞧,此时李澈已经下?了车,她?隐约听到?接风洗尘之类的话,心?想他今晚大概有?得忙了。
然而?晚上的接风宴还没吃上,府衙就先?走水了,天气干燥,火势一下?大了起来,着火的地方恰好是放置卷宗账册的地方,这一着起火来,麻烦可就大了。
衙内众人上前救火,那位丁重喜丁大人更是身先?士卒,亲自拎着水桶灭火。
李澈没有?身先?士卒的打算,他望着面前的火势,稍站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去了前厅,还顺带拉了她?一把,“去前面等着吧。”
萧时善拢了拢帷帽,跟着他往前边走,她?在路上已经听他说过在总督署的事情,当时便觉得这里头的水深,一不小就得淹着,如今这不早不晚的一把火,忽地一下?烧了起来,既像警告又像示威,叫人心?里直打鼓。
第一百一十章
不多时,丁重喜提着官袍,脚步匆匆地来前头回话,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喘了?口气道:“府台,架阁库的火已经熄灭了?,幸而发现得?早,火势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只是文书卷宗被烧毁了一部分?,书吏们正在后边整理,损失的卷宗倒是可以从其他州县调档,但也是个麻烦事?啊。”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丁重喜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擦擦额头的汗。
“丁大?人请坐。”李澈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命人上茶,接着问?道,“可问?清了?起火原因?”
丁重喜接过茶杯,屁股刚挨到椅子?,听?到这声?询问?,立马就要站起来回话。
李澈压了?压手,示意他坐着回话,丁重喜这才坐了?回去,捧着茶杯说道:“回府台的话,下官已经问?过了?,起火之时周边并没有人在,兴许是书吏忘记熄灭灯烛导致走水,如今天气炎热,架阁库里又都是书册,一点火星子?都能燃起来。大?人有所不知,去年有片民宅也是无端地烧了?起来,请了?个风水先生来瞧,竟说是风水布局有问?题。”
李澈压着茶盖,语气平淡地道:“如此说来,府衙走水也是风水不好?”
意识到言多必失,丁重喜把嘴一闭,又赶忙赔笑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知府衙门气势雄正,当然?是上等的风水。”
把车轱辘话往回收了?收,丁重喜询问?道:“今晚在东来阁摆了?接风宴,由各州县的官员作陪,给府台接风洗尘,不知大?人是否赏光出席?”
李澈倒是没有推却,“丁大?人有心了?。”
丁重喜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他们这些官员也是不好做,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新到任的知府大?人是个什么脾气秉性,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个油盐不进?的愣头青,那真就是如鲠在喉,吐又吐不出来,卡在那里又膈应。
目前看来,新任府台还是颇懂礼数的,到底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公子?,在这为人处世上就比旁人高个眼界。
丁重喜立马去安排,转身之时,余光瞥到一抹倩影,认出这是适才跟在府台身边的那位女眷,心里多了?番计较,没再停留,径自?走了?出去。
李澈注意到丁重喜微不可察的停顿,他起身走向?后面。
萧时善在隔扇后面听?了?好一会儿?,此时见他过来,不由得?地说道:“这位丁大?人可真不像个五品官。”
五品官又该是个什么样,李澈看向?她,“哪里不像?”
萧时善想?了?想?,“大?概是少了?点官威。”
任劳任怨,事?必躬亲,说话时又瞧着人的脸色,处处赔着小心,说他是七品芝麻官倒是更像些,但实际上,哪怕是七品县官,在下头也是把官架子?摆得?足足的。
“官威都是对下面摆的,能收能放才不可小觑。”李澈目光一闪,“能越过各州县官员,暂代一府事?务的人,如何能小瞧。”
萧时善想?到那位丁大?人亲自?去提水灭火的举动,在她见过的官员里还真没有这样干的,能舍得?下面子?的人确实不能小瞧。
她把心思收回来,眼睛往李澈身上扫去,今日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官服,只有在成亲那会儿?才见他穿过绯色衣袍,因着稀奇,便多瞧了?两眼。
绯色衣袍之下是锦缎方领白袍,露出一截修长脖颈,因她看得?太专注,便瞧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听?到他开口道:“你?在看什么?”
萧时善问?道:“你?不热吗?”都没见他出汗。
李澈看了?她一眼,抬步往后院走,“不热。”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后院。
比起此时前头的混乱,后院要清净得?多,下人已经把行装搬了?进?来,只是还未细细整理。
因晚上有接风宴,李澈进?屋换了?身常服,出门前找到了?她,“晚上可能会回来得?晚些,你?自?己用饭,不用等我。”
萧时善正忙着收拾东西,随口应了?一声?,“嗯。”原本也没想?等。
“有什么事?派人去东来阁找我。”
萧时善盯着那面窗户,蹙起眉头,“好。”这窗户居然?用水红色的窗纱糊的,谁的眼光这么独特?
李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需要换窗纱吗?”
“嗯!”这次她嗯得?走心多了?,萧时善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过会儿?我让人过来给你?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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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澈出府前,叫了?人来给她换窗纱,萧时善趁着这个时间,在后院慢悠悠地闲逛了?一圈。
知府衙门规模不小,前院是办公之所,后院则是居住的地方,兴许是上任知府死得?突然?,许多东西没来得?及搬走,一些家具摆设都留了?下来,不得?不说都是些好物件,没拿走倒是可惜了?。
萧时善把自?己住的屋子?收拾了?出来,换上新窗纱后,整个屋里都明亮了?起来,她从院子?里折了?几枝花插瓶,以锦葵做主花,艾草、菖蒲搭配其中,手边的东西少,只能简单地拾掇一下,但插起来一瞧,竟也颇有意趣。
当晚,李澈回来时,也赞了?句清丽古朴,至于他为什么能看到,自?然?是因为萧时善摆在了?显眼的位置,生怕别人瞧不到。
李澈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不会视而不见,萧时善见他如此有眼光,少不得?关心了?几句,“厨下备着醒酒汤,你?要不要饮一碗?”
李澈确实饮了?酒,但也没什么要紧,她既然?说了?,他便应了?一声?,“好。”
他看着她极有兴致地忙活起来,一会儿?吩咐小燕去端汤,一会儿?又叫了?个小丫头来擦桌子?。
等到醒酒汤摆到他手边,她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着他喝汤时,李澈忽然?问?道:“在府里很闷吗?”
萧时善微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问?,但想?了?一下,“是有点。”她许久不曾这样清闲过了?,不用去考虑林场的事?情?,也没有那些复杂的账目要理清,一下子?闲下来,竟还有点不习惯。
李澈看了?她一眼,提议道:“我给你?找点事?做?”
萧时善略有疑惑又带点试探地瞅向?他,说道:“什么事?,先说来听?听?,不过你?可别指望我给你?端茶递水。”她再闲也不会闲到这个份上。
李澈失笑,“你?怎么会这样想?,如此岂非是大?材小用?我何时使唤过你?这个?”
“那你?要我做什么?”她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府里还缺个女主人。”
李澈话音刚落,萧时善的身子?就往后仰了?仰,拿眼瞅着他,嘴唇动了?动,似要分?辩些什么。
他抬了?下手,“你?先别急着回绝,我是在请你?帮忙。”
这话让萧时善听?糊涂了?,他还有要她帮忙的时候,她不由得?听?了?下去。
“你?可知上一任远宁府知府是怎么死的?”
“不是说自?个儿?活活吓死的么。”她瞅着他的神情?,身子?倚近了?些,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问?道,“难道还另有隐情??”
李澈看着她分?外明亮的眼睛,低头饮了?口醒酒汤,“旁人或许有这个可能,但那位雷知府却是个胆识过人的。在他那份脚色状中记录着,他曾做过云南参议,在其任职期间,因为土地纠纷,当地的宣抚司与宣慰司两方挑起了?战火,而朝廷派去招抚的人正是雷知府,能冒着战火过江宣旨之人,又怎会被?义军吓破胆子??”
萧时善随着他的话思索起来,“既然?不是吓死的,那又是怎么没的?”
李澈摇摇头,把碗轻轻搁下,“人死如灯灭,即使是一府长官,没了?也就没了?。如今这边正乱着,死一个知府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他如此平淡地说着,再想?到不久前这里还住着他们正在谈论的人,萧时善觉得?脊背有点发凉,屋里的灯烛还是太少了?,一点都不亮堂。
堂堂知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萧时善瞅了?瞅李澈,想?到他之前的话,“可我又能做什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边,有些话我不能说,你?可以代我说,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也可以帮我去看。”
李澈肯定的语气令萧时善有点惊讶,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却如此肯定。
她看着他道:“你?是说让我当你?的眼睛和嘴巴?”
他靠着椅背,笑了?笑,“可以这样说。”
萧时善想?了?一下,继而问?道:“我要怎么做呢?”
“不是什么难事?,你?当初想?怎么回安庆侯府逞威风,如今照做就是了?,张扬一些也没什么。”
李澈这个建议,听?得?萧时善怪难为情?的,但确实如他所言,不是什么难事?。
在她正考虑着的时候,他支着下颌看了?她片刻,开口言道:“你?该再添些头面首饰了?。”
萧时善抬手摸了?摸头发,指尖触摸到清凉顺滑的发丝,她许久不曾在衣着打扮上费心,都不知道如今最时兴的样式是什么。
倒是记得?去南京时,看到有女子?头戴黑绉纱银丝鬏髻,簪插着一副珠翠虫草头面,做工颇为精巧。
李澈神情?专注地望着她,凝光院被?她布置成了?锦绣堆,仿佛要千百倍地补给自?己,如今竟会忘记如何打扮,他的手指微动,说不好是个什么滋味。
萧时善瞧了?他一眼,难道她的衣裳也过时了?,她觉得?还好,都是好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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