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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这么快就要走??若是哪里怠慢了,还得多多见谅才是啊。”杨娘子低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雪肤,身上透着股慵懒春情,成熟女人的诱惑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出来有些时日了,府中还有事要处理。”在龙家的事情没有结果之前?,来往自然少不了,但?李澈那话确实?给她提了个醒,此事做得太?冒险,无论是蔡大人还是杨娘子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说到底她和杨娘子不是一路人,若不是龙家步步紧逼,她也?不会找上杨娘子,走?到这一步,再想往后?退是不能了,若是啃不下龙家这块硬骨头,只怕她这只小船也得翻下去。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人了。”杨娘子别有深意地瞅了瞅她的嘴唇。
面对杨娘子的打量,萧时善面上表现得愈发淡然。
她从来不自寻苦恼,可每次对上李澈总让她气愤不已,唇上的刺痛正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半点温柔可言,仿佛是故意让她疼似的,谁知道他的怒意从何而来,她都没怎么反抗,他还不乐意了。
萧时善不大自在地想着,她其?实?是该奋力反抗的,只是当时被他亲迷糊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试了一下又?推不开他,索性就不费劲了。
除此之外?,可能还有那么点报复心作祟,他不是说她卖弄风情么,但?你瞧瞧,她可没把嘴唇凑过去让他亲,分明是他自己?要亲的。
此时想来,萧时善反而后?悔当时没扇他一巴掌,竟然像没骨头一样躺在他怀里,任他随意对待,忒没骨气。
此番种种,让她不禁困惑,他们当初到底是不是好聚好散。
这点困惑没有牵绊萧时善太?久,她总是没有太?多耐心去琢磨自己?的情绪和心情,目下又?有太?多事情需要解决,实?在顾不上一些细枝末节。
或许等她闲下来了可以再去想想,但?现在嘛,当然是抛得远远的,远到不会让她想起来就心生烦躁。
在外?边奔波了三?个多月,回到余荥头一个来迎接萧时善的不是邱掌柜,也?不是常嬷嬷,而是侯府二管事孙福。
孙福在余荥待了一个月,日日往梅府外?头蹲守,愣是见不到人,急得嘴上起了个燎泡。
好在给侯府的信件有了回音,大老爷不仅给他派了人,还命他全权支配,见机行事。
想到过几日人手就能到齐,孙福喜不自胜,不多时守在梅府外?面的人跑来报信,他得了消息,立马赶了过去,终于见到了正主。
“孙管事?”萧时善没让人拦着。
孙福走?上前?来,“奴才给姑娘问安。”
萧时善问道:“祖母的身体可还康健?”
“老夫人的身体康健,府里一切都好。”孙福叹了口?气,“只是自打姑娘离了京,老夫人和三?老爷就日夜忧心,四处打探姑娘的踪迹,只说即使是和离了,也?是侯府的姑娘,没有让姑娘流落在外?的道理,几经周折,才打听到姑娘的下落,立马就命奴才来接姑娘回府。”
萧时善缓缓走?了两步,止步道:“孙管事还是请回吧,我?如今已经再嫁,回不回侯府还得看夫君的意思。”
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把孙福打得措手不及,再想追问几句,又?被人拦了下来。
不仅孙福惊诧万分,跟在萧时善身边的人也?是个个诧异,连他们也?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再嫁了,又?是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夫君。
贾六眼珠子滴流乱转,挤到张亨身侧,低声道:“张哥,你说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随意糊弄人的话,还是真有这个打算?”
别看张亨生得魁梧粗犷,但?也?有其?心思细密的一面,他也?在反复思索着那句话,心头一直平静不下来。
贾六瞅着张亨身上的衣衫,眼睛一亮,忽然说道:“莫非是张哥你的好事将近,姑娘是——”
“别乱说!”张亨心跳骤然加速,急忙制止了贾六的胡言乱语,又?忍不住痴痴地望向前?头的身影。
贾六猜得八九不离十,萧时善确实?有此打算,只要把假话落实?成?真话,假的也?成?真的了。
然而萧时善没想到,她刚把打算说出口?,就遭到了常嬷嬷的反对。
“这只是权宜之计,如今侯府派孙福找上门,口?口?声声要接我?回侯府,这些人无利不起早,哪里是来接我?,分明是看上我?手里的产业了。如果我?能及早嫁人,我?的嫁妆产业自然是归夫家所有,他们一个子都甭想拿到手。嬷嬷你是知道的,我?宁愿把银子全打了水漂,也?不会让侯府占到便宜,况且我?也?需要一个能在外?头代我?理事的人。”
常嬷嬷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萧时善被盯得不自在,可这难道不是件好事么,不仅身份提了上去,她还会给实?质的好处,实?在不明白常嬷嬷为何会不赞成?。
她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嬷嬷是为子嗣担忧,大可放宽心,要是张亨有相中的姑娘,只管接进府里就是,我?会叫人单独划出一个院子,日后?……”
“姑娘快别说了!”
常嬷嬷越听越不对劲,哪个姑娘会如此随意地对待自己?的亲事,这完全就是胡闹。
“姑娘别说什么权宜不权宜,我?只知道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处置,要是顺着姑娘的意思才是害了姑娘!”
萧时善气常嬷嬷的顽固不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这会儿?让我?上哪儿?找人去,难不成?嬷嬷就眼看着侯府的人把我?带回去?”
常嬷嬷动了动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道:“那姑爷……”
萧时善忽地看过去,拧起眉头道:“没事提他干什么?”常嬷嬷这习惯得改改,都和离了还喊什么姑爷。
常嬷嬷看了看她,“是姑娘醉酒的时候念叨过。”
萧时善舒展眉心,那她准是在骂他,“嬷嬷你去跟张亨谈谈吧,如果有了准信,也?得早点操办起来了。”
常嬷嬷改变不了萧时善的主意,以前?劝不住,现在更是管不了,这个轴劲儿?,以前?也?就姑爷能治治,结果两个人不声不响地和离了,现在哪个还敢管。
府里的喜事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张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知道是为了应对侯府,但?想到能与姑娘成?亲,便令他激动不已。
既然要办喜事,太?过简陋也?不像样子,常嬷嬷带着微云疏雨将府中上下装饰一新,各处挂上的红绸红灯。
萧时善在屋里把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时不时地翻动着邱掌柜派人新送来的账本,木材尺寸,批量数目,运输费用,缴纳税款,各项数额一一记入了账本,庞杂的款项数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看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萧时善一只手在算盘上打得飞快,等她核对完毕后?,才合上账本,转了转发酸的脖颈,心想日后?得多找几个账房先生。
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疏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孙管事带了不少人堵在门口?,硬要往府里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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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善搁下茶杯,疾步走?了出去,行至府门,果然见孙福带了十多个人围在门外?,张亨正与他们周旋。
她往门后?避了避,想了一会儿?,急忙对贾六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跟前?,快速地吩咐了几句。
贾六得了吩咐,绕开府门外?的人,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孙福仗着带的人多,朝着府里大声喊道:“老爷命奴才来接姑娘回府,哪知姑娘竟要与人无媒苟合,这要是让老夫人和老爷知道了,该有多寒心啊!”
萧时善听得暗暗咬牙,忍了又?忍。
张亨虎目含煞,大步逼近,攥起拳头就要砸过去。
孙福吓得连连后?退,往左右看了看,招呼着人手上前?,焦急地喊道:“快,快点上啊!”
府里的家丁跟侯府的护卫缠斗起来,双方僵持不下,侯府的护卫多,又?有武艺在身,一时占了上风,梅府这边幸而有张亨顶着,才没叫人冲进府门。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七八个打手,两拨人交上了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府外?的这番热闹,引来不少人围观。
萧时善在门后?瞅着情况,无意中扫了一眼人群,目光瞬间一凝,不知道李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正好让他赶上了眼前?这场闹剧。
贾六从镖局请来的人手一到,情势顷刻间有了反转,孙福没讨到好处不说,还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拳,眼见今日这事是不成?了,急忙叫着人撤退。
没了热闹可看,围观的人一哄而散,心满意足地离去,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府里的家丁在门口?打扫清理,在这种情况下登门拜访,实?在不是时候,门房打量了来人好几眼,随后?接过名帖,跑进府内通传。
萧时善正烦着呢,把名帖扔到一旁,等她把事情交代下去,各处安排妥当了,才瞥了一眼那张被冷落已久的名帖,随手翻看了两眼,看清里面的内容,慢慢坐直了身子。
过了好半晌,萧时善走?出了府门,见人还没走?,便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家丁已经将大门口?打扫干净,被扯下来的红绸也?重新挂上了门楣,平添了几分喜庆。
萧时善抬了抬名帖,看向他道:“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会给我?下南洋的船引?”
假如萧时善能再超凡脱俗一些,定?然会把这张名帖扔得远远的,再大的甜头也?不屑一顾,可显然她还没有修炼到家。
一看到这几个字眼,脑子里就飘过一连串的木材,紫檀,黄花梨,花梨木,都是时兴的家具木材,因其?量少又?显得格外?贵重,若能有此通道,也?就多了条退路。
两个人隔了一丈远,李澈看向她道:“如果你需要,安庆侯府那边的麻烦,我?也?可以帮忙解决。”
萧时善捏着名帖,眼神中多了些许迟疑,既想要伸手,又?怕不是白给。
“我?要赶往远宁府赴任,在这边停留不了多久。”李澈说道。
萧时善惊讶地道:“你要去远宁府?可是,我?听说那边有僮民造反,一连攻下了好几个县城,知县的脑袋都被割下来挂在了城门上。”
“至少目前?还没有殉城的知府。”李澈平静得很,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来这儿?是要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三?个月后?,我?会让人护送你回来,船引也?会送到你手上。”
萧时善听出他是认真的,她避开他的视线,双手攥住手帕,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为什么要带上我??”
他淡声道:“你也?知道那地方凶险万分,保不齐哪日就会以身殉国,你难道不去送我?一程?”
萧时善心里乱糟糟的,她可没法做到如此淡然地谈论生死,听着就让人心慌,“我?们不是和离了吗?”要收尸也?轮不到她。
他偏了偏头,眼眸一如既往的湛然神清,注视着她道:“这有什么影响吗?”
怎么会没有影响,她咬了咬唇,拿眼瞧了瞧他,不断思量忖度着,他没有出声催促,给她留出时间考虑。
其?实?下头再乱,也?乱不到上头,撇去路程耗费的时日,待不了多久,但?他提的那两件事情,却能实?实?在在地解决问题。
要不说打蛇打七寸呢,萧时善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七寸如此好拿捏。
第一百零二章
铺开?九九消寒图,萧时善提着笔在上面轻描,非常严谨地加了朵梅花,然后沾了点朱红,将其中一片花瓣染红。
眼下刚刚入夏,离冬日还早得很,此时拿出九九消寒图,不过是为了记记日子,等三个月一到,她就?把这幅图扔到他面前,多一日都算他?食言。
在码头登船后,萧时善才逐渐琢磨个味儿来,不是她反应太迟钝,而是他?表现得太过寻常,仿佛只?是临时?生出的?一个念头,她答不答应都无所谓。
如此宽和公正的?姿态,让人但凡往别处琢磨琢磨,都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萧时?善也不是那一窍不通的?榆木脑袋,他给她船引又肯帮她解决侯府的?麻烦,给?出了好处又费了心力,居然只?是让她在他?身边待三个月,听着就不像笔划算的买卖。
当她试图表明态度,并且询问原因时?,得到的?回答是,“我要你安安稳稳,心甘情愿地待三个月,而不是觉得我在以权压人,逼迫于你。”
萧时?善还真不好意思说他?逼她,毕竟是她没法拒绝他?提出的?优厚条件,可谁能说得准这不是另一种程度的?以权压人呢。
她搁下笔,斜眼看向正在看舆图的?李澈,“你应该不需要人陪吧?”他?既然忙就?忙他?的?好了,把她放在这里当花瓶么。
李澈收回思绪,把舆图收到了一边,抬起头道:“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萧时?善抿了抿唇,事实上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跟他?相处,想从之前找找经验,又突然发现,他?们俩似乎从来就?没好过,相敬如宾都够呛算得上,幸亏是及时?止损,要不然就?是活脱脱的?一对怨侣。
她抚着衣袖,语气寻常地道:“你不是见着我就?烦吗?我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你的?眼了。”
李澈微微拧眉,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她还能冤枉他?不成?,萧时?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还用说吗?我难道不会用眼睛看,用脑子想?”
他?朝看了她一眼,手握着圈椅扶手,“那你最好别?用眼睛看,别?用脑子想。”
好啊,连她的?眼睛和脑子都挤兑上了,萧时?善冷笑道:“是是是,我就?是这般一无是处,比不得大人颖悟绝伦。咱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如何相提并论?,还是多亏你英明果决,早早地把和离书丢给?我,如今看来,一拍两?散对谁都好。”
李澈黑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听完她的?这番论?调,不得不纠正她一个点,“是你要和离。”
这有什?么要紧的?,她瞥了他?一眼,拿了本书册当扇子,“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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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去,当然要和离,难不成?还等着你写休书啊?你以为你那么好伺候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干了成?不成??正好腾出位子,让你另请高明。”
在卫国公府那会儿,除非是被他?逼急了,她才跟他?顶上几?句,大多时?候她都带了点温柔小意,可是现在,温柔小意有个屁用,反正他?早看她不顺眼了。
李澈脸色难看,忽地起身,脚踢到了桌子,桌上的?青玉山峰笔架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萧时?善愣了愣,旋即梗起脖子,摔东西谁不会啊,她抬手一拨,就?将手边的?茶杯拨了下去,又脆又响。
他?忽地看向她。
她也瞪了回去。
屋里闹得动静太大,六安急忙跑过来,只?见地上又是碎瓷又是笔杆,笔架都缺了一角,这是动上手了,“公子这——”
“出去!”
萧时?善被他?唬了一跳,随即挺起腰板,直视着他?道:“你喊什?么喊,吓唬谁呢,你是不想瞧见我吧,何必指桑骂槐!”
六安赶忙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听着萧时?善骂得正起劲,他?抬手擦了擦汗,心道这三少奶奶以前瞧着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天仙美人,怎么几?年不见,性子如此泼辣了,不过再怎么样也比公子好伺候些。
“你不用故意气我,等你的?消寒图画完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到时?不会有任何人拘束你。”
萧时?善从来就?没有多少耐心,以前是这样,过了这几?年,似乎也没让她戒骄戒躁。
跟她恰恰相反的?是李澈,他?的?耐心绝佳,有种不疾不徐的?沉稳,仿佛天大的?事也能冷静应对。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恰好在萧时?善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凡他?多说一个月,她都得再犹豫犹豫。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睁大眼睛焦灼又不耐地瞅着他?。
李澈看了她片刻,斟酌着话语,“我们似乎走?了许多弯路。”
萧时?善不客气地呛声道:“方向不对,走?再多的?路也是白费力气。”
“所以我想换条路走?走?。”他?捡起青玉山峰笔架放回桌上,不跟她争论?,但也不认同她的?话。
萧时?善不是傻子,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出来,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恨得牙痒,“是你写的?和离书,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既然写了就?别?反悔!”
萧时?善此时?的?心境如同一只?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的?小鸟,飞出笼子老远了,才骤然发现脚脖子上还拴了条银链子。
她既心慌又气愤,看着他?就?来气,左右睃巡了一圈,实在没有趁手的?东西,便抓着手头的?书册朝他?身上砸。
打架是个力气活儿,尤其在双方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别?说占据上风,要想讨到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气得浑身发抖,手里也没留着劲,只?管使劲儿地打过去。
李澈没有躲开?,由?着她打了几?下解气,“你急什?么?”
“我有什?么好急的??”别?以为挨上几?下就?扯平了,萧时?善愤愤不平,扔掉书册,直接上手去挠。
他?迅速地侧了侧头,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这头刚抓住她的?手,她的?脚便踢了过来,踢的?位置更是微妙。
李澈眉头一跳,侧身避过,抓住她的?手道:“老天,你都学了些什?么?”
这还用得着学么,她一直都会,萧时?善小时?候跟人打架就?没输过,连踢带抓,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不管打赢打输,她都少不了挨罚就?是了。
没承想到头来这点招数会全?用在他?身上,到底是手生了,都没薅下他?一根头发,她怄得直跺脚,“你要欺负死人吗?!”
她是真有点委屈了,打也打累了,蔫哒哒地抠着他?的?手臂。
日光从窗棂照进来,微尘在空中打旋。
李澈略微失神,陡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件极其荒谬的?事,他?竟会让她来做决定,她自己尚且彷徨茫然,又如何能找到窥探天光的?途径。
他?知道她是什?么德性,明明知道她倔得像头驴,可他?居然将一切交到这双柔弱纤细的?手上,任由?她四处碰壁,笃定她终究会屈服。
李澈低头去看她,眼眸在她脸上睃巡,语气中有种安抚人心的?柔情,“我让你觉得很委屈么,阿善?”
萧时?善因他?的?话语软弱了一瞬,想来任谁被如此询问,都会涌起无数委屈苦恼,兴许连路边的?狗冲她喊上两?声的?经历,也能从犄角旮旯里翻找出来,再以此当做悲惨人生的?依据。
她咬了咬牙,脑子里的?弦瞬间绷了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看她,这种语气,这种眼神,还有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称呼。
从他?口中听到她名字的?时?候少之又少,有时?干脆连名带姓地直呼其名,也只?有在床笫间动情的?当头听他?如此唤过她,导致萧时?善现在一听他?这样喊她,就?羞恼不已,连喊名字也成?了件极为羞耻的?事情。
她的?脸上发烫,灼热的?气息扫得她耳朵发痒,她推了他?一把,“是!我早就?忍受够了!”
腰间的?手臂突然勒紧,萧时?善怒瞪了他?一眼,还没等她发作,双脚忽地悬空,“你放开?我!”
李澈看了她一眼,“你脸红什?么?”
“我,我当然是被你气的?!”
萧时?善觉得自己没法跟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他?将她抱到圈椅上,踅到窗边站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抬眸看了看她,复又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时?善乌黑的?眼珠不断地游移,带着几?分警惕和不解,她满心焦灼,不耐烦地踢着腿,时?不时?地瞥他?一眼。
脚尖踢着桌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听得人心烦,如此没规矩没仪态的?举动,萧时?善以前是不会做的?,但瞅着他?那副样子,心想烦了才好。
被李澈收在一边的?舆图摆在桌上,她的?眼神定住,想了一下,忍不住打开?瞧了瞧,这一看可不得了,虽然不太懂具体含义,但打眼看过去就?被上面?勾画出来的?醒目标识给?惊了一下。
萧时?善指着舆图,急忙问道:“这些红色标记是什?么意思,是被义军攻占的?州县?”
李澈抬了抬眼,应了一声,“嗯。”
虽说老早就?听说那边闹得厉害,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萧时?善赶紧找了找远宁府的?位置,心里顿时?一沉,这都快被义军包围了。
“人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么就?没捞着一点好?这种破地方你想起我来了。”
“放心,不会让你冲锋陷阵。”
第一百零三章
每年?一入夏,则州城里便一日热似一日,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涌动的风也是阵阵热浪。
此?时正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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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街上没多少人走动,只有树荫下头有三三两两的人乘凉,从小巷拐出去,往正西方向走上一里多地就进了四平街,这里没有了?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没了?在树下乘凉的百姓,却能?见到官兵巡逻换防,以及来来往往的车轿。
两广总督的官署正是驻于此地,既能?连接各地交通要道,方便信息转达,也能?起?到钳制作用。
因战事紧急,经常有加急信报从前线传来,街上的百姓只要看到街上有骑马疾驰的军士,就知道是前线战报到了,时候久了?,竟也见怪不怪了?。
胡应尧在则州城当?四年?的两广总督,没能?把作乱的义?军给镇压下来,甚至到了?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尽管如此?,他的位子也一直做得稳稳的,这其中的奥义?自?然不是因为他有运筹帷幄的本事,而是上头?有个手眼通天的靠山,只要背后的靠山不倒,他这位置依然能?安稳地做下去。
因此?即使外面乱成了?一锅粥,他也能?在总督府里听曲饮酒,只是最近朝廷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隐隐不安,年?初的时候有人冒充玄都观的道士行刺皇上,虽未伤及龙体,但也令皇上受到了?惊吓。
经此?一事,皇上再未召吴道长进宫,连当?初举荐吴道长的蔡阁老也因政事上出了?差错被多次斥责,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胡应尧虽然远离京城,也感觉到京师形势波谲云诡,偏生在这个时候,上头?又派了?人来远宁府出任知府,虽说人事调动是寻常事,但对方的身份不得不让他多留个心眼。
旁边的丫鬟打着扇,胡应尧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有消息了?吗?还没接到人?”
管家弓着身回道:“回老爷的话,大?少爷三天前就去接人了?,算着日子也该到则州城了?,耽误不了?明?日的会议。”
此?次会议是为征剿作乱僮民,两广官员都会前往则州城,在此?商讨征剿事宜,远宁府位于前线,作为一府知府自?然不能?缺席。
胡应尧还没见到人,一时不好下评判,只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到底是太年?轻了?些,若不是靠着祖上光辉,如何能?在这个年?纪当?上四品知府,兴许是来此?地捞点功绩也未可?知。
如此?想着,胡应尧安心了?不少。
“大?人,京中有信!”
这声呼喊响起?,胡应尧刷地睁开眼睛,“快把信件拿过来。”
管家赶紧接过信件,递到了?胡应尧手里,“老爷。”
胡应尧一看是蔡阁老的传信,不敢耽误,急忙拆开信封,眼珠子上下扫动,越看越是心惊,霎时间竟起?了?身冷汗。
此?时,胡士杰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进来,头?脸带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一张国字脸上满是怒火。
管家诧异地道:“大?少爷您脸上的伤是怎能?弄的,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跟您动手?”
一提起?这个,胡士杰就一肚子火气,脸色阴沉至极,“爹,这就是你让我去接的人?呸,要不是——”
胡应尧突然站起?身,“你是跟谁打的?”
胡士杰见他爹如此?严肃,只当?是瞧见他脸上的伤动了?怒气,便把事情?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起?先胡士杰按照胡应尧的吩咐去接人,只是人还没接到,先被一个美人勾了?魂去。
胡士杰有个当?两广总督的父亲,两年?前又荫了?个锦衣卫千户,在两广地带基本是横着走,从来不知道收敛二字如何写,碰到个如此?销魂的美人,哪有放过的道理。
然而不巧的是,这美人原是有主?的,对方还是他爹要他来接的人,如此?一来,就不好再强来,于是他便提出了?换妾,用五个美妾来换一个,足可?见诚意。
这个提议倒让对方笑了?笑,胡士杰以为有戏,又谈笑了?几句,哪知正说着话,突然被摁着头?砸在了?桌上,头?上还被瓷盘划破了?一道口子。
回来的路上,胡士杰越想越憋屈,积攒了?一肚子怒火。
胡应尧脸色铁青,听完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让你去接人,是让你去玩女人吗?滚出去!回去好好反省!”
要说生气是真生气,但同时胡应尧心里也松了?口气,对那?位卫国公府的世子有了?几分认识,年?轻气盛,贪恋女色,有弱点的人总要让人放心些。
从余荥到则州城,先是坐船走水路,后来又改走陆路,真可?称得上是跋山涉水了?,好在沿途有驿站入住,能?让人歇歇脚。
则州城比萧时善原以为的要繁华,街上是干干净净的青石街道,没有被战火袭扰,老百姓谈起?义?军起?义?,也有种平淡无奇的麻木。
“姑,姑娘,水打好了?。”
萧时善起?身走过去,撩了?撩水,瞟了?一眼小燕,“你很怕我吗?”
此?次来这边,她没有带着微云疏雨,她俩晕船晕得厉害,不方便跟着伺候,于是从府里找了?个粗使丫鬟小燕,好歹身边有个能?使唤的,只是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了?,见了?她说话还结结巴巴的。
“不怕。”小燕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模样看起?来更像是欲盖弥彰。
萧时善不明?白她有什么?好怕的,她顶多是偶尔在府里冷着脸发点脾气,又没戳过她们一指头?,过年?过节更是少不了?赏钱,居然还算不上温柔可?亲。
府里的婆子丫鬟私下里都对姑娘犯怵,好些来府上的掌柜都挨过姑娘的训,她们更不敢上前触霉头?,但这些天跟在姑娘身边,小燕觉得姑娘还挺好伺候的,每次发火也只是跟姑爷发火,不会冲着她使气。
小燕抬头?觑了?一眼,说起?来她也不知道那?位好似神仙中人的公子是不是她们的姑爷,只是听疏雨姐姐这样称呼过,但在姑娘面前是不能?这样喊的,姑娘铁定会不悦。
像小燕这个年?纪,虽然还没体会过*七*七*整*理男女之情?,但也有了?点朦胧念头?,只觉得要是换做自?己,是舍不得对那?样俊的人发火的。
“姑娘,给。”她们姑娘也美,美得像幅画,就是生气也好看。
萧时善接过手帕,在水盆里浸湿,拧干后擦拭脸颊和双臂,这边闷热得厉害,一天不擦上两三次就浑身不舒坦。
小燕站在边上瞅着,愣愣地移不开眼,都是吃五谷杂粮,也不知道姑娘咋长得,身上的肌肤白润润,嫩生生的,像是能?掐出水来,“姑娘,你真白。”
这马屁拍得够生硬的,萧时善把帕子放到盆子里,拿起?扇子扇风,“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把水泼掉,再去沏壶凉茶。”
小燕端起?铜盆出门。
不多时,李澈敲响了?房门。
萧时善掩了?掩衣襟去开门。
李澈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乌发半挽,粉黛未施,俏生生地站在门边,他开口道:“在屋里待了?两日,不闷吗?”
天气热懒得出门是一方面原因,前两天碰到的那?个登徒子才是萧时善不愿出门的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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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萧时善以为钱是顶顶重要的东西,有了?钱就有了?立足的根本,在外面这几年?又渐渐让她明?白,光有钱还远远不够,有了?钱必须得有权,没有权势做依仗,到手的钱也留不住,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下面的这些人就跟蝼蚁差不多。
两广总督的儿子,又是锦衣卫千户,这等家世背影,难怪那?般嚣张跋扈,那?种恶心人的眼神落在身上,当?真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物件,连个人都算不上。
萧时善瞅了?李澈一眼,至少他还把她当?个人,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她才没有尖酸刻薄地讽刺他不帮她出气,实际上她现在也没这个立场要求他如此?做。
“有事吗?”
“带你出去买些衣物用品,远宁府不比则州城便利,需要什么?东西,最好提前置办好。”
萧时善应了?一声,回屋收拾一番后,跟他出了?门,这些天吵也吵够了?,骂也骂够了?,倒是心平气和了?不少。
说到底她和李澈并无深仇大?恨,即使当?初和离那?会儿,她也没怨恨他什么?,甚至希望他能?念她的一份好,后来想想,她也没什么?好让他念叨的,顶多有个退位让贤的功劳,少不得还得落个不知抬举的名头?。
如今他主?动帮她解决问题,在她看来多少带点别有用心,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千万别去伸手拿他的东西,因为你不知道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他又实在大?方,往往使她经不住诱惑。
人心哪能?经得住考验呢?萧时善就从来不考验自?己的意志力,她太清楚自?己薄弱的意志力压根就经不起?考验。
她恼就恼在这点上,仿佛她全然是做无用功,他已然掌握了?她的弱点,到头?来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在外面买了?几身衣裳和鞋子,萧时善又买了?把梳子和两支发簪,东西越买越多,最后都让店家送到了?驿站。
赶了?这么?久的路,难得有空闲时间,中午在酒楼用过饭,两人去茶楼喝茶听书,消磨了?半日时光。
台上的说书先生讲的正是远宁府僮民起?义?的事儿,则州城消息灵通,又不是在战火前线,城里人便把前方战情?当?成了?故事来讲。
茶馆伙计上了?一壶茶,一盘瓜子,一盘煮花生,几乎每桌都是这三样东西。
萧时善看了?两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李澈拣了?个茶杯,一边听着台上说书,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将剥好的花生,放入了?空茶杯里。
或许是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又或是故事情?节生动真实,萧时善渐渐听入了?神,从手边的杯子里捏了?粒花生慢慢嚼着。
却原来远宁府上一任知府是被吓死的,怕被义?军半夜割头?,自?己先吓死了?,听起?来既荒诞又惊心,兴许有夸大?的嫌疑,但十分里总有五六分是真的。
“不吃了??”李澈问道。
萧时善摇摇头?,看着他把剩下的花生吃完,忍不住瞄了?瞄他的脖颈,不知该为他担忧,还是为自?己担忧。
第一百零四章
总督官署的两只大石狮子威风凛凛地伫立在府前,前边宽阔的广场上停满了官轿车马,里里外外都有官兵守卫巡逻,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今日在总督府有场重要会议要召开。
此时总督府大堂内一片寂静,廊下?挂着的鸟笼传来啾啾鸣叫,在座的各位大人喝茶的喝茶,出神的出神,整整一刻钟的时间没人出声?。
场内的气氛非但没有丝毫轻松闲适,反而有种?剑拔弩张的紧绷,一场争吵刚刚停歇,没人再去挑起争端。
僮民作?乱一事,并非是近日之事,早在四年前贼首韦朝山就率领僮民揭竿而起,只是当时被压下?了消息,官府放任自?流,等贼人渐渐成了气候,才想起派兵征剿,此时再去围剿早已错过最佳时机,眼看着事态要控制不住了才上报朝廷。
按说出了这样的事情,胡应尧作?为两广总督,怎么也该有个失察之罪,但上头有人好办事,是功是过全?凭一张嘴,到头来他成?了勤勤恳恳,为国分忧的大忠臣,上头没有责怪不说,还拨下?来了不少军饷。
两年前赢了次胜仗,又给?自?己的儿子捞了个锦衣卫千户,连胡应尧也感叹,这仗打得越久,他捞到的好处就越多,因此对征剿之事向来不怎么上心,只要没打到眼前,那就是万事大吉。
然而这边的战事拖得太久,不久前皇上已降旨切责,联系到朝廷的局势,胡应尧一下?警醒了起来,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若是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也做不到两广总督的位子上。
胡应尧端起茶杯,视线往左侧下?方扫了扫,看到那道年轻的身影,心思不禁沉了沉,蔡阁老?在信上已经交代?明?白,这种?时候他这边不能出半点差错。远宁府那边的乱子不能再闹大,即使不能一举歼灭义军,也得漂漂亮亮的打次胜仗。
“各位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吵也得吵出个章程来,总在这里闷着算怎么回事。”
“胡大人这话倒是不假,只是该说的都说了,说来说去还是绕回老?问题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粮饷的事情不解决,拿什么去镇压叛贼?难道要让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说话的人总兵施献平,说起话来声?如洪钟,经常不给?人留面?子。
胡应尧向来跟他不对付,但此人确有统兵才干,此次镇压义军还得多靠他带兵征讨,因此心里不舒服,也维持着面?上的和气,“今年刚拨下?来的粮饷呢,就一点拿不出来了?再不济各府的粮仓周转周转也就凑齐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该体谅体谅皇上的难处,当务之急是把造反的义军镇压下?去。”
施总兵摸着胡子冷哼道:“年年请兵请饷,兵在哪儿,粮在哪儿?不如请总督大人给?咱们指点指点!”
胡应尧脸色铁青,抬手拍了一下?桌子,没想到这个施献平会如此不给?面?子,公然跟他叫板。
堂内鸦雀无?声?,众人敛声?屏息。
位于胡应尧左下?首的邹大人开口打破僵局,“两位大人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胡大人说得也对,各个府州周转一次,还是能把粮饷凑齐的,今日大家伙来这儿主要是为了商讨一下?作?战方略,拖得越久,耗费的粮饷也就越多不是。”
有人当和事佬,众人也都纷纷献策献计,场面?缓和不少,争论了半晌,才终于谈到了正题。
胡应尧听了好一会儿,说道:“既然大家都认为应当从藤水和溯阳进攻,那便兵分两路,由施总兵和伍大人各领一军,先攻下?两地。”
“下?官认为此举不妥。”
堂中静了一息,在一片附和声?中突然多出一道不同?意见,显得格外醒目。
胡应尧看过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落座后就一言不发的人,会在此时开口,“哦,不知李府台有何高见?”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来。
李澈淡声?道:“义军以远宁府的奇峰峡为据点,依仗山川之险,聚众为乱,与其分散兵力,追着义军攻打,不如直入贼巢。如此既能斩断义军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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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也可解决将?士的粮草问题。”
李澈已经把话说得极为委婉,他很怀疑胡应尧是否真的想镇压义军,耗费兵力从藤水和溯阳两地进攻,完全?就是脑子进水,不提其中的路途艰险,即便能夺回藤水溯阳二地,待日后义军卷土重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再次攻占。
大费周章却只为伤其皮毛,若不是他此刻坐在两广总督府的大堂内,怕是要以为这是在义军巢穴。
施总兵琢磨了一下?,此法确实可行,叛贼不仅抢占了银库,还劫掠的上百艘粮船,若能直入腹心,粮草问题自?是不用愁。而且也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旦攻下?奇峰峡,再从远宁府分兵,顷刻间占据上风。
“好好好,此计甚妙!”施总兵大为赞赏,精神为之一振,终于有个能说人话的。
胡应尧没有吱声?,他要的是短期内能带来捷报的胜仗,直入巢穴就意味着大动干戈,胜负亦是无?法预料。
见此,李澈不再言语,指腹在身下?这张黄花梨官帽椅上抚过,视线扫向廊下?的鸟笼。
“都到这个了时辰,诸位也累了,不如先去用午饭,歇息片刻,过后我?们再详谈。”
总督大人如此说了,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随着书吏去用饭歇息。
总督府的书吏在前引路,将?李澈带到了一间客房前,“府台大人在此稍作?歇息,过会儿会有人来送饭菜。”
“有劳。”
“不敢,不敢。”
书吏弯着腰,推开了房门,“大人请。”
李澈走进房内,书吏从外面?掩上了房门。
角落里立着一个五足圆香几,其上摆了只鎏金浮雕花卉纹三足铜炉,散发着幽幽香气。
李澈几步行至窗前,推开窗散了散味气,紧接着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一个女子从外边叩响了房门。
……
“都办好了?”胡士杰急急问道。
书吏连忙回道:“是,是,小人亲眼看着府台大人进去了,小姐也过去了,此时两人就在房里。”
胡士杰冷笑?了两声?,依着他的意思哪里会这么便宜了他,不过美?人计也有美?人计的好处,到时把人逮个现行,将?把柄攥到手里,还不是让他往东就往东,让他往西就往西。
“香炉也都点上了?”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但谨慎起见,他还是询问了一句。
书吏回道:“都依照大少爷的吩咐办好了,用的凝露香。”香名听着雅致,却是实打实的媚药。
胡士杰满意地点点头,让书吏去那边盯着,自?己趁晾了片刻,抬步去了内堂。
“你再说一遍,你干了什么?!”胡应尧听完胡士杰的话,青筋暴起,抬手就要打过去。
“爹!我?也是想替您分忧啊!这未必是坏事,您想想,要是和卫国公府结成?亲家,以后您就是他的岳丈,他自?然得处处敬着您,哪里还会跟你作?对。”胡士杰昨日挨了一顿臭骂,之后也明?白过来为何父亲会如此大怒,眼下?形势不好,朝廷里又派来这么个人,若不能拉成?自?己人,必会成?为心腹大患。
胡士杰的话算是说到了胡应尧的心里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做下?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虽然太过草率鲁莽,但也未必不是个好法子,如此也算是先发制人。
“人在哪里?”
“在前院厢房!”胡士杰大喜,立马上前带路。
守在外面?的书吏看到大少爷和老?爷一块走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胡士杰不耐烦地挥挥手,眼里闪着阴狠的光,“人都在里面??”
“都在,小人一直在外面?守着,没有人出来。”
站在房门前,里面?的暧·昧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不用书吏回话,也听出里面?正在做什么事情。
胡士杰和胡应尧对视了一眼。
胡应尧一脸严肃,示意胡士杰过去开门。
得了父亲的吩咐,胡士杰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房门,直接闯了进去,直奔床榻而去,走到床前,一把扯开了床帐。
床上的情形颇为香艳,衣裙散乱的女子正抱着锦被来回磨蹭,而本应在此处的男子却不见踪影。
“人呢?!”胡士杰厉声?质问。
女子惊叫一声?,清醒了几分,“不、不知道。”
听到动静,胡应尧进来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来,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此地。
下?午会议继续,胡士杰暗暗打量着李澈,见其神色如常,心中暗自?纳闷。
直到傍晚时分,会议结束,众人才各自?散去。
听到李澈回了驿站,萧时善立马抱起一个木匣找了过去。
李澈见她跟了上来,脚步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走啊,萧时善抱着木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快进去,这一匣子东西分量可不轻。
李澈没再说什么。
进了房间,萧时善把木匣往桌上一放说道:“你今日走后,总督衙门的人来了一趟,自?称是总督大人的二夫人,东拉西扯了半日,走之前硬是留下?了这个木匣。”
李澈拎起茶壶,倒了杯凉茶,仰头饮下?,喉结上下?滚动,“什么东西?”
萧时善站在桌边,手指轻巧地拨开锁头,打开木匣,露出了里面?金灿灿,明?闪闪的一堆金玉珠宝。
金银之物,说俗是俗,但也是真漂亮,随便捏起一颗猫儿眼都够晃眼的。
李澈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动,莹润的光芒从透粉的指尖晕开,素白的一只手招摇在眼前。
“那位二夫人说这份礼是给?我?的。”她跟这位二夫人素不相识,对方能知道有她这么个人都够让萧时善稀奇的了。
萧时善拿不准对方的用意,别?说她现在不是李澈的夫人,就算她没跟他和离,总督大人的二夫人也没必要给?她送礼。
她琢磨着此举背后定然有总督大人的授意,明?面?上是给?她见面?礼,其实还是沾了李澈的光,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听过下?头给?上头孝敬,还从没听过上司给?下?属送礼的。
萧时善捏着猫儿眼嘀咕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
哪有这样敷衍人的,她扭头看过去,却见他转身往里走去。
这就不耐烦了是么,萧时善抿抿唇,气不过地跟了上去。
第一百零五章
萧时善也不知道自己跟过来做什么,是想骂他一顿还是想打他一顿呢,她似乎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不免更添几分气闷,但要这般扭头就走,少不得要吃场闷气,如此想来,还不如让他心气不顺更好些。
跟着他迈进里屋,心头的那点不甘忽然消散了三四分,此时太阳渐渐落下,橘黄色的日光照得窗户一片通明,争先恐后地穿过缝隙往里钻。
脚下的步伐慢了慢,萧时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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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产生一点后退的念头,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挪步子?,突然?听到他开口道:“今日在总督衙署发生?了一些事情。”
萧时善竖起?耳朵,心神被牵引了过去,他说话实在会抓重点,像藏了个钩子?似的,让她忍不住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她今日等了他这么?久,不单单是为了那匣珠宝,也是想从?他那里打听点消息,这两年义军愈发猖獗,经常劫掠商船,许多常年往两广地带做生?意的木商叫苦连天,生?意做不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这条路被堵死着实可惜,连朝廷里的采木大事都受到不小影响,此前她和?邱掌柜谈论过这事,那时战事还不似如今这般严重,当地的木价已然?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木材运不出来,木价再?低也只能叫人无奈叹息。
李澈见她听得出神,拨弄着手边的空杯子?道:“胡总督决定出兵镇压义军,不日便会派兵攻打藤水和?溯阳两地。”
虽说萧时善是想从?他这里打探点消息,但也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把结果告诉她,她不免愣了愣,“你把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泄露军情?”她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他看了她一眼,“不要紧,我会看紧你。”
萧时善撇了撇嘴,“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嘴里这样说着,她却?在心里琢磨起?来,上次看过的舆图她还有?印象,此时不禁回想了一下,藤水和?溯阳是在边缘地区,算是敌军的薄弱区域,看来这是要从?敌军的薄弱点当突破口进攻。
李澈扯了扯领口,身?子?往后靠去,平稳着呼吸,声音低沉地道:“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决定。”
听他这般说,萧时善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突然?问?道:“是把兵力都分散在藤水和?溯阳了么?,那怀成州呢?”
李澈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她的话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怎么?会这样问??”
萧时善走过去,伸出细白的手指在旁边的茶几上划了划,“把兵力分散到这两地,东南地区不就空出来了,怀成州可是个富庶地方,这不是逼着老鼠往粮缸里跑么??”虽说她不懂这些事情,但换做是她,肯定是要先占个富庶地方当粮仓。
李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唇道:“你说得没错,东南地区守卫空虚,一旦被义军攻占,不仅两广地区会陷入战火,只怕还会蔓延至别省。”分兵攻占藤水和?溯阳,除了拉长战线,耗费兵力,毫无益处。
屋里有?些闷热,萧时善捏着衣襟呼扇了两下,颇为不解地道:“既然?如此,为何?还会下这样的决定?”
她甫一靠近,李澈便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幽香,他缓缓收拢手指,抓着圈椅扶手缓缓道:“话语权一向掌握在位高者?的手中。”
这话倒是不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说了算,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一旦下了这个决定,后面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那匣子?珠宝又是怎么?回事?是拉拢还是试探?”总不能是谄媚献好,二?品大员还不至于如此。
“一半一半吧。”李澈随意地道:“既然?是给你的,大可以?放心收下,如此也能让对方放心些。”
萧时善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倒不是见钱眼开,而是听出他这话里的意思,看来他跟总督衙门那边正相互防备着呢。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才会叫总督大人既拉拢试探又心怀戒备,她兀自想了想,只觉得前路漫漫,阻碍重重,好在她在这边待不久。
萧时善还想再?问?,却?听他忽然?说道:“去添壶水。”
他低敛着眉眼,声音里有?种极力压抑的平稳,仔细去听时,似乎还有?丝暗哑。
萧时善疑惑地看了看他,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意思?如此想着,也没在这点小事上计较。
房里的双耳铜壶常备着水,她把铜壶捧过来,打开壶盖,往茶壶里倒了些水,水流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屋内的气氛莫名,萧时善倒着水,心中若有?所觉,不禁歪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额头微微汗湿,身?体也有?种奇异的紧绷,她心下奇怪,这般瞧着,竟一时忘了移开眼。
铜壶里的水汩汩往外流,沿着茶几流淌下来,李澈抬了下眼,伸手按住她手里的铜壶,侧头看了看她,“发什么?愣?”
萧时善低头一瞧,壶里的茶水溢了满桌,幸亏铜壶里的水是温的,若是滚烫的热水,保准要烫到手,她赶紧抽出手帕,弯着腰肢去擦水。
擦了几下桌子?,她的动作微顿,忍不住再?次看过去,跟他的视线触碰到一起?,他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寻常,仿佛是波澜不兴的平静海面,深不见底,叫人无端的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