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道:“侯爷迫不及待地?反将一军,又岂知不是在迅速掩盖思晏姑娘隶属绝杀道的事实呢?索尔说过?,已叛出绝杀道多年,并非绝杀道中人?!得王子重用,三生有幸,养兵多年用兵一时,今日若不能为王子证明清白,索尔就成了罪人?!索尔自当?证明,思晏姑娘隶属绝杀道!”
多罗瞳眸微转,续接道:“你要如何证明?可不要再乱来,让辛帝陛下?不高兴,更让小王难做!”一句话立刻将自己摘出去,他看向虞斯,“侯爷,这从头到?尾可都不是小王的意思,如今两人?各执己见,僵持难下?,既然这小小索尔说有法子,何不给他机会证明,且看结果如何,届时小王都会给侯爷一个交代?!”
思晏抬眸审视索尔,“证明?是换一个方法污蔑吧?”
索尔却?冷声一笑:“身法,武功,是最好的证明。我叛出绝杀道多年,苦习正道,可绝杀道自童子起练就的身法武功,依旧难以?摒弃,你我何不比武切磋,正好为殿上义愤填膺的诸臣消火助兴,也好让他们看一看,你的身法究竟出自哪里?”
焦侃云一怔,她?不太懂武功,也晓得索尔说得没错,思晏自幼学得绝杀道传授的武艺,若是和正道中人?交手,她?还能以?招数遮掩,可若是和绝杀道的人?交手,对方肯定知道如何刺人?要害,逼迫她?亮出最为原始的保命身法,更何况这两人?在绝杀道时就常常切磋,对方对她?了如指掌。
却?不想思晏毫不犹豫地?便应承下?来:“好,那?就让民女为陛下?和诸位大?人?们比武助兴。”
辛帝亦有些出乎意料,他并未料到?索尔会带绝杀道入殿,还掩饰为叛出绝杀道多年的随从,自然也就没料到?此人?会以?切磋为手段,逼虞思晏展露真身,但他并不着急,毕竟若是出了意外,比他更急的忠勇侯自会替他办妥一切,“准允。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和气?。”
因殿上将持兵械,穿盔戴甲的侍卫们纷纷入内排开,以?防生变。
思晏起身,迅速看了焦侃云一眼?,后者凝重地?蹙眉担忧,再看向虞斯,他伸出三根手指,朝她?点头示意,她?心领神?会,偏头活动筋骨。
太监献上十八般武器,索尔拿了两把刺刀,抬手递去一把,掀唇一哂,眸中满是挑衅。
“慢着。”思晏乜了他一眼?,掩饰自己生出的些许紧张,她?虽克服了心魔在殿上开口说话,但突然和这张熟悉的脸面对面地?比武,一瞬将她?的思绪拉扯回绝杀道。
索尔挑眉,险些笑出声:“怎么,不敢了?”在绝杀道比试时,思晏从来都输给他。
“不。”思晏拧眉沉声,“既是比武助兴,那?兵器当?然要由?本小姐自己来选最为趁手的!刺刀是什么东西?从没用过?。本小姐要用……枪!”
索尔脸上的青筋一跳,嘴角抽搐着收回手。还挺入戏,正道枪法才?练了多久就敢拿来和他比试,看她?装到?几时!
思晏对他的不屑眼?神?不予理会,一把拿起银枪在手中挽了个枪花,重量和长度都合适,这般熟悉一番后,她?看向对方,凝神?低呵:“开始了!”话落,只一顿,给足对面反应,而后借着手中尚未收势的枪花朝前疾旋出锋,寒芒乍起,银光皪皪,少女身形如梭,裙摆如刀,碾掠一切的气?势拔地?而起。
诸臣惊哗,纷纷扬首聚精会神?地?观看。
“旋锋!”旋风扼喉,矛锋索命,上来就行猛攻之势,力求速战速决。索尔手执短兵,虽精悍灵巧,却?必须伺机近攻,对上长枪,就得先避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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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潜至近身之侧,因此,他瞬间?拔身起跳,滑着长矛与空气?犁出的风墙,借闪躲之态没入盲区,反手将刺刀翻转,潜至少女背后。
若换作以?前,思晏必定立即回身抬手横刺背后之人?的脖颈,这是绝杀道教的反杀术,可若是执枪回身,长矛并不会刺入脖颈,反而会使她?的破绽一览无遗。索尔看准这点,等待她?回身时,一举往斜下?方刺锥心口。
下?一瞬,下?颌传来被上踢的剧痛,他向后仰头腾身一跳躲开,滑步抬眼?一看,少女并未直接回身,反而早借枪头扥地?一撑,从空中向前翻跨,不仅与他拉开了距离,还在后足翻起时踹了他一脚,此时可趁他尚未反应,沉身蓄力,上滑枪矛,片刻不歇地?控枪攉挑,反朝他的心口锥来!
“挑刺!”少女一声高喝,身形正与殿外刺眼?的霞光重叠,凶猛的一枪锥破风墙,发出刺耳的尖鸣,索尔避闪不及,迅速以?刀身接住,暗施巧劲想要化力,没想到?枪锋错着刀身上滑,滋啦一声,朝他的眼?睛戳去,他仰头蹲身避开,枪风的威压下?他又向后滑了数步。
蹲踞的位置正如弦上蓄势的长箭,可以?贴地?以?鬼魅身法行至她?面前,再直朝她?的面门仰冲刺去,索尔思及从前她?一占上风,见他蹲踞之势,总习惯先退开,便想多贴地?游行几步,紧咬着她?。
“劈地?风!”没想到?少女居然摒弃后退防御,以?攻为守,直接腾身跃起,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挥枪狠命地?往下?一炸,正猜中他要贴地?游行而来一般,当?头劈下?一道,长棍直碾在他的脊背,剧痛麻痹全身,他直接抱头鼠窜,朝一旁滚开,再定神?稳住身形时,思绪微乱。
怎么可能?她?才?学了多久的枪?便已完全不按从前下?意识的身法来行招了吗?索尔迅速看了一眼?虞斯,后者神?色深沈,注视着少女的枪法,唇线抿得极紧,似乎是嫌她?力道不够,亦或是……姿势没有太标准?索尔大?感羞辱,虞斯眼?中不够的力道,把他背后的皮都要绽开了。
他几乎没有战过?长枪,这是弱势,但他熟悉思晏的身法,这是优势,可如今这个少女的身法完全变了!不知道虞斯为她?纠正过?多少回,亦不知少女对枪的领悟力,完全在刺刀之上!
他有些慌乱,心中更加迫切地?想要逼她?显形,握紧刺刀,他盯住了少女的侧腰。
那?里是思晏的命门,身法可以?变,命门不会变,她?屡屡败于他手,都是因腰间?脱力,露出破绽,似乎是因幼年落下?了旧伤,总之,那?里是她?最为薄弱的地?方,而练枪最需要的就是腰力,久战必疲。只要伺机攻她?侧腰,便有机会使她?如从前一般露出破绽。
几个弹指间?,索尔想好了对策,那?头少女再度双手满把握枪,朝他攻来,左右抡枪频频扫挞接近,绷着蓄满怒气?的脸,“抡挞!”她?步法紧密,一杆银枪如花绽开,在身前盘抡成圈,既是矛也是盾,攻守兼备。
索尔却?直接攒足气?势迎了上去!看准少女以?枪划圈下?空出一袭余地?的一瞬间?,双膝屈跪,沉肩从那?块余地?中迫近,抬手扣住少女的一条手臂,少女身形一仄,少了左手一道力,长枪的一头便翻翘起飞,索尔嘴角一勾,配合扫腿袭去,将少女一绊,思晏的身体立刻横滞空中,侧腰恰好对准了索尔手中的刺刀!
如此近的距离,想要用枪矛刺他根本不可能,且她?一条手臂还被钳制,另一只手仅握着靠近枪头的那?边,脱力后松滑到?了端际,实拿发力,千钧一发,她?必须用绝杀道教的手段,以?指为刺,戳他的眼?。
她?看见索尔令人?厌恶的目中满是拉她?重回恶臭泥沼的阴险狡诈。
思晏哼声一笑。她?不回。绝不会再回去。
“傻子。”
她?轻声说完,揭露了这不过?是她?故作破绽的一招诱敌深入。下?一刻,她?将银枪绕手背一圈反握,猛地?往下?一插,矛头入地?,她?握住长杆撑起身体的瞬间?向侧边横翻大?跨,再落地?时,直将长杆下?压扳出一道拱弧,她?松手,任由?银杆朝索尔的面门弹去,“炸春雷!”
索尔猜到?会有此故作破绽的一招,绕杆仰身,滑膝划圆,躲开的同时,趁思晏尚未拿回兵器,直冲她?而去,他将刺刀轮换左手,如游鱼般灵敏地?穿过?她?的腋下?,抬手刺腰,“该结束了!漠归女!”
谁知下?一刻,却?是自己的腰间?传来骤痛,一道枪风将他直接掀翻在地?,不知少女何时接住了回弹的银杆,只须一只手便将其拔出,顺势回身,只用棍杆,猛搕在他的腰上,单手,竟完全不妨碍她?劲道十足,稳准狠快,等人?反应过?来时,索尔已被敲震得吐出一口血,她?再起再搕,“单杀手!敲山震虎!”又是一口血,她?激动地?低呵:“——你输了!”这是她?第一次赢。
震惊四座。
少女的天赋卓绝得惊人?,那?干净利落的枪法,让文武百官振奋不已,又让多罗忐忑不安,一个虞斯已经够头疼了,大?辛是要再练出一个虞斯吗?
此时本该分出胜负,但显然索尔自觉屈辱,打?得上了头,更忘了是要逼她?露出破绽,竟直接挺身而起,朝着已然背过?身的少女扎刺而去,他速度奇快,几乎没有起势,行的是绝杀道的暗刺手法,众人?都惊呼出声,仿佛一输一死才?是尘埃落定。
岂料少女比他还快,长枪绕腰一圈,回身利落一指,枪头挑飞刺刀,她?发出比方才?更为怒极的暴喝:“——回、马、枪!”她?以?矛锋抵住索尔的胸口,“本小姐说了,不认识你!愿赌服输,不知是你在不服气?,还是北阖王子在不服气??倘若不是为和而来,还想交锋,待有朝一日,本小姐持枪上阵,必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一石激起千层浪,诸臣大?呼精彩,无不激昂澎湃。辛帝的眼?中更是露出了了然一切但振奋不已的精光,虞斯想给他看到?的,就是这个?他紧握住龙首,嘴角勾起弧度,他很满意。虞卿果然从不会教他失望,此女有大?用,放她?一命,又有何妨?
此刻处于劣势的北阖使臣却?没有那?么高兴,没有揭穿虞思晏便罢了,如此既输阵,又输人?,还输不起,让大?辛白白看笑话!
但多罗素来机变,他不知何时来到?了索尔的身后,猝不及防地?,猛抬手推了索尔一把,那?长枪便要直直刺入索尔的胸膛。
虞斯一警,迅如闪电,一手拿住银枪收势,一手拽住思晏往后一撤,旋护在身后,抬眸睨他:
“王子这是要干什么?想让我妹妹背你们北阖的一条人?命?”
多罗一哂,不等众人?反应,收起笑容,猛地?拿出不知何时被他捡起的刺刀,穿过?索尔的脖颈,鲜血霎时喷溅,侍卫拔刀对峙,诸臣呵斥不休,他却?慢条斯理地?将索尔和刺刀一起丢在地?上,然后朝虞斯施了一礼,“侯爷误会了,小王也很欣赏令妹的风姿,绝无歹心。”
又转身恭敬地?朝辛帝施礼:
“启禀陛下?,索尔有言在先,他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如今,思晏姑娘既已亮出身法,证实了他所言非实,可见索尔居心叵测,埋伏小王身边多年,不知是哪国奸细,如今见有机可乘,便想要借刀杀人?,陷忠勇侯于不义,陷北阖于不义,绝杀道人?确实狡诈多端,哪怕叛出数年,也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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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可放过?,既然北阖诚心续和,自然要将所有绝杀道都除掉,遂,当?堂杀之,以?期陛下?息怒。”
那?边辛帝权衡一番,并不打?算再任由?他遮掩,如今侍卫皆拔刀朝向,诸臣怒意斐然,索性借机发难北阖,便作出怒态,呵道:“前有王子无端揣测大?辛要案结词,后有使者构陷大?辛良民,朕屡屡退让准允,却?不想落得个血溅宫宴的情景,两国交好之说,看来只有大?辛摆出了诚意!此番北阖前来,是为了挑起战火,求朕一怒吗?”
焦侃云蹙眉,她?也摸不透多罗行此极端做法是为何,按理说,如今应该还在求和的进程中,可他的行为实在诡异,辛帝也已经不打?算再给他机会辩白,趁机要发难。他究竟要如何说和?
殿上,诸臣听后,皆抿出了一丝帝王在趁机发难的意思,心中惶惶,此刻他们怒意丛生不假,但要开战,却?并非他们所愿。
一直没有发言的睦勒,突然起身,恭顺地?道:“请陛下?息怒。北阖满载续和诚意而来,绝无挑战之心。倘若王子的行为令陛下?不满,致使盟约不稳,睦勒有北阖王亲笔手书,陛下?尽可将王子留在大?辛,扣押作质子,亦或是处死,由?诸臣与使团向天下?作证,绝无虚言,只期盟约长存。”
这下?不仅诸臣震惊,连辛帝都有了几分震惊,北阖当?真为了盟约,连最得心的儿子都不要?反观多罗的神?情,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甚至拿暧昧的眼?风撞了一下?焦侃云,仿佛在提醒她?,那?夜他说自己或许会留在大?辛和亲,不是玩笑。
虞斯将一切尽收眼?底,眉梢一挑,目光沉冷如刀,“多罗王子,若无异议,就不要再拿你的眼?睛胡乱瞟看在座任一位臣子了。太子案与北阖有无干系尚存疑议,王子还想为北阖招惹什么麻烦吗?”
多罗笑着颔首,“侯爷说的是。”
楼庭柘满目阴鸷地?盯着多罗,低声道:“杂碎一样?的东西,也配看你。”
焦侃云却?道:“他是在挑衅。”她?隐约有些预感,下?一个就轮到?她?。
睦勒一言,使这场难无法展开,但也并没有消除开战的危机。
多罗继续恭顺地?说道:“小王不堪,虽无法证明太子案与北阖无关,却?坚信清者自清,相信陛下?和诸位大?人?们也绝不是在真相大?白前就轻易发难之人?,可北阖王到?底是听到?了大?辛要进攻北阖的谣言,才?派使者前来。谣言究竟起于何方?谣传之人?又有何居心?也许,抓获了这搬弄口舌的幕后之人?,一切尽可真相大?白。”
焦侃云眉心一跳,握紧了茶杯。
“看多罗王子的意思,是已经知道,搅弄口舌之人?了?”
第87章真正的暴风雨已经来临!
辛帝顺着他的话,发出悠长的问语,眼神却冷硬如刀。
原本他是那么的想借题发挥,杀了多罗,直接触发两国大战,可没想到北阖王早有一手准备,如今他哪怕杀了多罗,也是北阖王默认两国为续存盟约而“友好”协商的结果,不仅不能开战,还会给自己增添残暴的名声。
怪不得多罗提前将压轴戏码搬了上来,离间君臣,离间不成就杀人请罪,如此肆意妄为,原是想好了用北阖王的手书收场!
如今多罗一计不成,又放弃盘说太子案以证清白,直接给大辛戴了高帽,说?真相不白,大辛绝不会轻举妄动,反将大辛要进攻北阖之事点明并归属为“谣言”,巧摊于殿上,在百官和?使?臣面?前,辛帝不能承认自己并不想等真相大白的私心,更是要问清这则“谣言”出自何处,以维持自己“明君”的形象。
多罗的视线在殿上诸数大臣脸上划过,见到大臣们?皆面?如菜色,生怕自己就成了下一个要被他搬弄是非的倒霉蛋和?替死鬼,可多罗却并未将目光在任何人脸上落定,只垂眸一笑道:
“启禀陛下,北阖崇尚天?命,敬畏天?命,北阖更是将谶言奉为圭臬,凡天?命者?,必有大为,更应顺势而为。在北阖,若有谶言称某将某材身负天?命,星宿使?者?转世下凡,王必笙歌开宴三日?,请王公?贵族、文武百官赴宴以贺,并封赏万户,实乃国之大幸,朝之大喜。
“是故,小王初入樊京,听及街头巷尾皆传称,忠勇侯乃是武将星转世,天?命其?侍主开疆扩土,征战天?下,然其?身负嗜癖,所?行之处必寸草不生,待战火掠烧蔓延域外,忠勇侯必杀灭四海,屠战六合,血洗八荒。小王闻之大惊……
“有绝杀道谋害太子在前,大辛若是顺势而为,借天?命者?开疆扩土,岂不是第一个想到北阖?小王心中揣之测之,大辛欲进攻北阖的谣言,难道就此而来?毕竟大辛子民虽将此言当戏言话本,传至北阖,北阖子民却都要信以为真。
“话说?至此,想必在座诸位也都对此传言有所?耳闻,谣言便是出自樊京城·金玉堂·说?书匠——隐笑之口?。这话本粗看,只觉得是对忠勇侯的骁勇神威进行夸张的雕饰,顺便借其?昭昭恶名?,博得诸位大人们?一乐,可若是细思一番呢?难道不是在暗示众人,大辛不仅要进攻北阖,还要将北阖杀得寸草不生吗?
“当初陛下毫不犹豫地与?北阖签订辛北之盟,换两国边域百年安定,想来定是一位贤德勤政、爱民如子的明君,隐笑却传出此等煽动战火、挑起两国不睦的话本,时?间一长,必让辛朝的百姓们?也误以为辛帝是要借忠勇侯行烧杀抢掠,暴政天?下之事。如此损害陛下的德行,辱没陛下的名?声,应该杀之而后快才行。”
他一言说?罢,焦侃云的气息已颤乱不已,垂眸沉吟,眸中晦暗不明,楼庭柘沉着脸,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紧握到指甲尽数嵌入肉里的手,冰凉一片。手背传来热度,焦侃云回过神,挣脱了番,抬眸对上虞斯复杂的目光,担忧痛惜,怒妒交织,楼庭柘瞥见,竞心一起,更不想放开,低声说?道:“别怕。”
焦侃云缓缓摇头,再度挣扎,梭回手。
多罗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太厉害,她写模棱两可的话本,本意是暗地里打着迎合圣上的幌子,在聚结朝臣谋事,想要“阻拦”圣上暴政,可他上下嘴皮一碰,把圣上架成明君,这话本就成了她在“煽动”圣上暴政。
原本她暗中谋事,徐徐图之,话本深意遮掩得极好,且她想过,就算陛下猜到深意,私下里,也会因话本的迎合之态留下她的笔,可如今深意被当众揭开,辛帝看她的眼神无不意味深长,阴狠毒恶。这是其?一。
其?二,朝臣皆知辛帝有发兵北阖之心,但不知辛帝有屠掠之心,多罗点破后,众人必然猜忌纷纷,为了把辛帝架成真正的明君,必然会起哄惩治她这位“传谣”的说?书人,而之前攒结谋事的臣子们?虽知晓内情,却不得不附和?。
其?三,被架高的圣上若不想在发兵前让诸臣尽知野心,引来阻扰,就不得不顺着多罗的话,把隐笑架在火上烤起来。
多罗在用?这种方式,逼迫辛帝承认自己并非暴政之人,不会让虞斯攻入北阖行屠戮之事,并委婉暗示辛帝,倘若他真有此心意,此刻会揭露给天?下人看,还是那?个目的,促成外族自危结党。是请愿,也是威胁,是结好则奉其?为明君的马屁,也是无法结好就拆穿其?为暴君的挑衅。又是可进可退的计策。
“而隐笑其?人,此刻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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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殿之上。”多罗并不急着说?出姓名?,反而享听着殿上诸臣震惊且惶恐的议论声,隐笑写话本时?得罪了不知多少权贵高官,前有太子保驾,后有辛帝控作,一直有恃无恐,如今要在大殿上被拆穿,不知道还会不会和?那?晚让他跳河捡药一样淡定!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如何窘迫地出现在殿上,面?对得罪过的大臣们?的挟私报复,以及清正大臣们?的附和?惩治。
他的得意之色只在迎上虞斯要将他挫骨扬灰的眼神时?收敛了一瞬,一阵心惊肉跳后,他压下恐惧,示意手下向辛帝呈上一摞证物,沉声说?道:
“金玉堂以金老板重病为由,闭门歇业多日?,小王听到传言后特意登门‘拜访’,在其?家中搜集到了如山铁证,不论是书信的字迹,还是太子府用?名?帖,又或者?是‘有问必答’的堂倌口?供,都只指向了一人……小焦大人,你还坐得住啊?”
虽并未直呼名?姓,但众人皆恍然大悟,无数道视线径直戳向焦侃云,见她面?色沉静如水,毫无愧疚羞惭之态,被坑害过的恶官无不怒火中烧,苦从心起,恨不得立即将她就地正法!
大殿顿如炸锅般喧闹翻沸,甚至夹杂着一些恶官的急声叱骂,什么?他们?辛辛苦苦痛贪作恶、鱼肉百姓多年,居然是被一个黄毛丫头给编排整治了?!
尚未出口?的恶言,被虞斯横扫而来的杀掠断在喉咙里,想起两人之间暧昧的风言风语,再想起之前忠勇侯就是隐笑的最大苦主,如今竟成了她的入幕之宾,恶官们?心呼很有手段,算她走运,便把恶言吞下了。
不骂她,瞪总可以吧?可她身旁神色阴晦的楼庭柘正屈膝耷手,以不羁的坐姿朝她倾靠,相护之意何其?明显,众人讪讪收回视线,心道二殿下贪那?么多,性情乖戾,比他们?还恶,怎么好意思喜欢人家啊?
最后只能拿眼珠子戳着稳如泰山的焦昌鹤,狐疑地揣测他怎么这般淡定,难道他早就知道此事?难道这些事包括挑起战火的言论在内,都是圣上授意?
无疑,焦昌鹤故作淡定的姿态,就是要让众人这般猜测,好为焦侃云多谋得一些利益,至少先?将矛盾分化出去。
多罗的直觉确如虞斯所?言,惊异于常人,她将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话本中,他不仅直觉抿出了深意,还反拿来利用?。
而他找上她的原因,是他更惊人的直觉驱引……不是靠草蛇灰线,也不是靠奇门诡道,他只靠看完话本并看完她十六年的经历后,直觉使?然,就猜出了隐笑即是焦侃云。这是焦侃云万万无法预料得到的。且他行动力极强,立刻便找上了金老板,极尽手段求证。金老板完全没有给她通风报信,也不知如何了。
“我将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的确不是性命,而是焦侃云在金玉堂的伪装。可他这般利用?,又和?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亦或是,他此番还有后招?焦侃云暂且不做他想。
比起面?对得罪过的高官权贵,现在显然更危急的是,她必须将写忠勇侯话本的意图分说?干净,在不损害大辛和?辛帝的利益的同时?,救下自己。
看似平淡的外表下,焦侃云的一颗心慌乱地激跳着,思绪翻江倒海,她起身走至殿中,劝说?自己冷静下来,捋出解法。
她没办法像思晏那?样抵死不认,证据确凿是一回事,她若诡言巧辩,当真不认,如今金老板在多罗手中,恐有性命之忧是另一回事。
但辛帝森寒的目光压在头顶,她应当先?担忧自己的性命,无暇多想其?他,只能先?屈膝跪下,“启禀陛下,微臣可以承认是金玉堂的隐笑,但绝不承认话本深意净是王子颠倒是非之言,微臣可以忍受冤枉,但微臣作为大辛子民,作为大辛朝臣,绝不能让大辛忍受一点冤枉,因此,微臣尚有一言欲与?北阖王子辩之。”
纵然她知道,再如何将话本意图颠倒,多罗提出的问题依旧存在,不管她解释成什么样,既然她的话本让北阖人“误以为”辛帝要屠掠,那?么辛帝就得为了现在能稳住朝臣,让她死。
几乎是她话落的一瞬间,虞斯跟着她下跪,禀道:“陛下,话本戏言臣数月,臣早已三番四次仔细盘查过,其?遣词用?句皆荒诞绝伦,难以令人信服,更是从未在话本中提及‘谶纬’二字,既非谶言,又极尽浮夸,大辛百姓皆一笑付之,朝臣亦无疑议,怎会是多罗王子口?中令北阖百姓皆深信不疑的谣言来处?
“是臣自命不凡,傲视群雄,才纵其?编排至此,只为听取同僚与?百姓对臣的畏惧敬仰、瞻服夸耀之辞罢了。能为陛下征战天?下,开疆辟土,是臣之幸事,小焦大人亦知晓臣之忠心,如此编排,只为使?天?下皆知,陛下与?臣乃是君臣相协,臣奉陛下为良主,无论何时?何境,都肯为陛下冲锋陷阵,浴血奋战。”
他洒洒说?来,正是辛帝想听的忠言。从没见虞斯如此谄媚小心过,显然是在低头讨好,求他饶焦侃云一命,辛帝心情无不愉快,但他并不想放过焦侃云这个利用?话本暗示朝臣忤逆他的人,可他也不打算真的杀了,他将目光随意地落在侧旁,同样向殿中走来的楼庭柘。
虞斯冷眸睨向多罗,“至于嗜癖……北阖百姓究竟是听信谶言,还是全无脑子?倘若本侯真有嗜癖,第一个要吃的,恐怕就是三军对垒时?在本侯面?前的王子你。倘若本侯所?行之处当真寸草不生,北阖如今,便已是荒原。还是说?,多罗王子就是为求此结果而来?”
多罗哼声,“侯爷别忘了,小焦大人若只是市井说?书匠,许是真如你所?言,不过妄言浮夸,图一乐尔,可小焦大人偏偏身在朝中,仅图一乐?仅为侯爷昭示忠心?侯爷不要为情徇私,太过偏颇了。陛下贤明仁德的声誉当是辛北共同的大事,相信陛下自有定夺。”
虞斯掷地有声,“陛下本就是明君,何须以杀大辛良臣证之?倘若今日?当真随王子所?愿,杀掉一个无辜的辅官,你便可以大肆宣扬陛下暴政之行,从此污蔑陛下的名?声吧?”
“你…”多罗辩不过他,一窒……虞斯确然也说?中了他进退皆可的歹心,不杀,即是放纵谣言,认了将要暴掠之名?,杀,即是滥杀无辜,施以暴行之君。他出使?一趟,回去怎么跟别人说?都行。他要将辛帝逼得束手无策,才好露出真正的用?意。
此刻,楼庭柘跪至殿中,不等辛帝开口?,抢先?说?道:“父皇,此事是儿臣的主意,焦侃云是儿臣的辅官,一切都是儿臣授意。忠勇侯所?言极是,儿臣让焦侃云这般行事,夸大忠勇侯恶名?,仅仅是因为儿臣与?忠勇侯不合,不喜他面?对父皇时?狂妄之态,遂图一乐,让手下人小惩大诫,以期他能被诸臣孤立,忠于父皇。焦侃云身在朝中,因此不敢不听从儿臣的无礼要求。不知这个理由,多罗王子可还满意?”
多罗自然也辩不过他,但此番行事,他也没想和?两人辩驳,只等着看辛帝的选择。
皇贵妃无奈的目光正落在楼庭柘的身上,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辛帝突然看向她,目光幽深示意,她一怔,细思慢量片刻,便领会了意图。辛帝还是不想放过焦侃云,此举,既可以让她一生都不如意,又可以掌控在自己手里,还能……
一时?不知是喜是忧,柔嘉一双美目在焦侃云和?楼庭柘的脸上来回穿梭,缓缓开口?,“陛下,侃云与?柘儿早有婚约,圣旨拟了多时?,尚未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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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教北阖王子误会,既是天?家子媳,必受检核,层层筛之,将来入皇室族谱,便是皇室中人,怎会生出逆反之心,害人害己?王子不知前缘,此番言语针锋皆朝未来皇妃刺去,十足有些莽撞了。”
话落,殿上跪候的三人皆震惊地抬起了头。
第88章当务之急,恐怕是你。
天子近侧,劳使宴上,群臣目睹,无?敢反驳。
可当从?未有?过的慌乱在胸腔膨胀,顶破喉咙,焦侃云的口中仍旧溢出一声短促气轻的低喃:“不…”咬字吐气皆破碎,她颤抖着咽下了会使她万劫不复的后半句。
她不敢看虞斯,怕看到他此刻的神色,两?相绝望,失态于人前?,更不敢看楼庭柘,不愿给予任何回应,让他?误以为她会因强求服从,此刻她只能茫然地望着皇贵妃,祈求她给予一丝余地,后者眼神复杂,朝她轻微摇头。
罪魁祸首多罗亦察觉事态不对,他?只想与焦侃云交手辩驳,待局势复杂,选择逼仄,且又暗含威胁的同时?,将祸水嫁接到东海去,这样才能使自己真正的目的达成,没想到……让辛帝老儿?轻易赐了一桩婚,直接阻止了他和焦侃云辩驳。
他?看了一眼虞斯,震惊过后的他?,眉目一刹殷红翻血色,窒痛欲绝的目光在焦侃云的脸上流连,起伏的胸膛诉说着他?极尽全?力的克抑,他?不再躬身?卑屈,反倒挺直脊背,沉肩垂眸,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凛冽的杀意,辛帝睥睨着他?,目露凶光,竟也?压不过他?的气势。多罗心想,这份杀意,不是冲着辛帝,恐怕是冲着挑起祸端的自己。
再看向楼庭柘,他?的神色中,更多是懵然与一种微妙的悸乱,是占得狭隘私心的狂喜,亦是忧怜佳人的痛惜,最为瞩目的,是一种恐惧,多罗猜测片刻,便晓得,那是恐惧焦侃云误解是他?求过赐婚的圣旨。回想方才自己拿眼风撞她,楼庭柘阴鸷的神色,此刻恐怕更要仇他?如死?敌。
多罗暗叹自己还没使出那招祸水东引,辛帝就轻描淡写地把死?无?葬身?之地的祸水引给了他?,自觉闯了大祸,再不陈情,露出目的,当真活不到出城了:
“小王愚钝唐突,竟有?如此内情,若非皇贵妃娘娘揭破,便要生造冤枉,危及辛北之好了。只是此事事关辛北不睦谣言,北阖为和而来,若不将口舌之扰陈清禀明,又如何共谋大事,力破谣言呢?”
共谋?焦侃云不得不从?悲痛中抽离出来,认真听他?阐述意图。听此二字,眼皮一跳,想到那夜交易时?,多罗便提及了“共谋霸业”四字,彼时?他?神色戏谑轻佻,她虽心中有?几分狐疑,却只当是盟约裹挟之下的促狭之言。
“小王方才虽字句皆提及隐笑的话?本居心叵测,实是为试探隐笑本人对此知情与否,如今得知小焦大人不过深受蒙蔽,徒作他?人刀手,是以惋惜忧惧,也?更确定了小王一直以来的猜测:支撑小焦大人的,另有?其人,换言之,金玉堂背后那位,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二殿下虽称话?本是由他?授意,但小王想,二殿下事务繁忙,如此闲情话?本的字句详文皆不能细细督看,故而,背后操纵之人,必不是二殿下。
“小王已严密核查过,金玉堂的老板曾是一介游商,安于樊京前?,周游天下,曾偷访过东海,走私军火,长达三年之久,后为避难,逃回大辛,在樊京开起默默无?闻的小酒馆,安稳了几年,而后便承办了金玉堂,成为太子的幕后舵手。小王翻查了金老板的家,在地底发现了巨额的东海钱币。
“而小王在绝杀道?总坛亦发现了巨额的东海钱币,正怀疑这些财物便是谋杀太子的酬金。但因没有?交易记录,买主发帖又是用北阖文字,才不敢确信。故而先质疑思晏姑娘有?无?撒谎,又问及虞侯是否忠心,后试探隐笑究竟好歹,待一切清明,终于敢将这番揣测敬献殿上——
“倘若一切祸端与谣言皆是东海朝堂在运作,便全?然说得通了。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利用北阖的杀手谋害大辛的太子,挑起祸端后,立刻利用金玉堂话?本,挑拨辛帝与虞侯君臣不睦,使虞侯在朝堂难以自处,后又将辛帝恐会进攻北阖的暴政谣言传至北阖,致使北阖人心惶惶,若非北阖王一心求和,恐怕就要以攻为御,怒大辛出尔反尔了。这一切,都?是东海的阴谋。
“此番前?来,多罗是奉北阖王之命,邀辛帝陛下共谋霸业,东海欺人太甚,陛下若为太子复仇出征东海,北阖愿出兵相助,共分利益。小王即刻以命为押,待北阖助陛下为太子平反,再归故里。”
焦侃云怔然出神,她完全?明白了。为何要她出现,才能成事?又为何说不会要她的命?原来他?确然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想借她为跳板,引出金玉堂的掌控者。
揭秘她的身?份,能让辛帝知道?,多罗已全?然猜到金玉堂的背后实是辛帝在掌握。这就和揭露思晏,是为了让辛帝知道?,北阖已清楚太子案真相一样。
多罗铺垫了那么多,从?思晏之事,到虞斯,从?隐笑,再到金玉堂,无?一不在告诉辛帝,他?掌握了这一切都?是辛帝谋划的证据,半含诚意,半含威胁。
作为证据,东海的货币和金老板,根本就没法全?然站住脚。甚至很有?可能,那所谓的东海货币,都?是多罗来到樊京后现成埋进金老板家里去的。但无?所谓,北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再牵强都?可以,只为了与大辛站在一起。
倘若辛帝愿意一起祸水东引,那么多罗知晓一切,却没有?揭穿,就是诚意,倘若辛帝不愿意,执意发难北阖,那么多罗知晓一切,就是最后为北阖博利的筹码。
原本多罗想与她在殿上激辩一番,如同思晏一局一样,旁敲侧击地展露更多的信息给诸位大臣,让诸位大臣猜出辛帝更多不为人知的面貌,从?而使辛帝思考“如何继续装明君”,当然是存续盟约,否认一切臆测。
他?越以心术压迫辛帝去在意名声,辛帝的选择权就越逼仄,当压迫到极点,多罗摆出替他?埋藏真相的诚意,提出共谋利益,辛帝便会容易接受。
只是没想到她被施加了皇妃身?份,多罗才只得将展露目的的计划提前?,放弃为难她。
之前?和虞斯、楼庭柘探讨北阖来意时?,都?料到了北阖要祸水东引,却没想到北阖会这样展开,更没想到他?们是要和大辛联手,一起攻打东海。
能够将北阖最负盛名与声望的王子握在手中做人质,并驱策北阖的军马为自己效力,这对辛帝来说是致命吸引力。
辛帝本就在意撕毁盟约后的名声,若无?须撕毁盟约,也?可以使大辛获得巨大利益,何乐而不为?
焦侃云忍不住回头看向多罗,后者微勾起唇,已是对这次续和成功的结果势在必得。她不由得想起那夜,多罗说过的话?:
“我们合作共赢,阻止辛帝对北阖挞伐。”
“你将亲眼见证我说服辛帝放弃进攻北阖。”
他?确实做到了,却是以一种文字游戏的方式。
多罗根本就不想止戈!正如虞斯对他?的了解,此人野心极大,十分好战,也?正如楼庭柘的分析,多罗带着绝杀道?入京,话?语权可能在单纯续和的使者之上。焦侃云看了睦勒一眼,他?眼观鼻、鼻观心垂首,显然,是多罗先潜入樊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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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到的消息,改变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把续和止戈,变成了共谋东征。
焦侃云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因为多罗的意图是,若达不到这个目的,就让北阖与大辛开战,届时?情况更糟。
诸臣与焦侃云的想法完全?一致,遂皆茫然无?措,这件事,比撕毁盟约、攻打北阖要好得多,但大兴战火仍非众人所愿,这只是辛帝所愿啊。
辛帝听此策后,必然生出先与北阖攻东海,再如假道?伐虢一般,反过来攻北阖,一举拿下,简直是一桩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买卖!他?们劝不动,根本劝不动!
诸臣将求助的眼风撞向虞斯,后者沉脸合眸,显然已经无?语至极。兵家在战事上的看法总是更深的,或许他?能简明扼要地说出此事弊端?
但,辛帝根本不打算让他?说扫兴的话?,大掌一合,欢宴继续,只请多罗王子在京城中缓住一月,待祭天问路后,给予答复,并承诺,辛北之盟,必当存续也?。言下之意,果然是对多罗的提议心动了。
欢宴持续到戌时?,可宴上除了辛帝与主战之臣,以及北阖使团,没有?人开心得起来。
焦侃云今日受到的打击实在有?些大,唯一的好处是她的出现确实保住了辛北之盟,辛帝不必落个残暴名声,百姓也?不必因对抗整个外族联盟造成的穷兵黩武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边境的百姓更不必担惊受怕——东海与大辛并不交邻。可大辛若同北阖一起打到东海,军费依旧不是小数目,辛帝真就半点不想休养生息么。
再想到自己的婚事,她坐在楼庭柘身?旁,整个人呆滞着,直到宴饮结束,没再说一句话?。
楼庭柘在一侧,低声同她解释:“不是我…我没有?求过圣旨。你信我。”焦侃云当然知道?,这是陛下对她泄露了意图的惩戒。
她亦知虞斯一直红着眼眸注视着她,可她一眼都?不敢回望,怕自己眼泪掉下来。
宴罢,焦侃云跟着焦昌鹤回去,路过多罗时?,他?低声说了一句,“抱歉,你的婚事,在我的计划之外。”
焦侃云憋了一肚子气,当即乜向他?,“那什么在王子的计划之中呢?你真以为朝臣会让陛下答应你兴战的请求?辛北既和,就得给我守好本分安稳过日子,你想借兵谋利,想都?别想。”
多罗微一眯眼,“怎么,你以话?本暗示朝臣的意图都?被我当堂拆穿了,陛下神威在上,谁还敢附和你?更何况,出兵东海并非屠掠之行,大臣死?谏之心也?就没那么强烈了吧。”
焦侃云冷笑,“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后手。你根本不是甘作附庸之人,你的真实意图,也?自有?人揭穿。”
多罗亦笑:“上回我上你的当,还真以为自己逃不出军众包围了呢。现在你又跟我虚张声势说有?后手?总之,小焦大人,你不得不感谢我使辛北盟约存续,而思晏姑娘那番话?,与我对得也?当真是精彩,我跟你合作得很愉快。”
焦侃云不再与他?多说,转身?离去。一干权贵仍被辛帝留着和使臣周旋,行至门?外,她忍不住回头,正衔上虞斯的视线,他?目光灼灼,见她终于肯看他?一眼,眼眶顷刻泛红,几度欲泣,焦侃云欲言又止,最后仍是匆匆收眼离开。
坐在马车上,阿爹一直温声安抚她,可她一个字都?听不清,满脑子都?是虞斯流泪的模样,回到府中也?难以安寝,沐浴过后便坐在桌边想该怎么办。
画彩知她心情不好,需要冷静,没有?留在房中扰她。只余一豆灯火,映亮焦侃云的侧颊,房间沉在夜色之中,她不知坐了多久,才把混乱不堪的心情平复下来。
可冷静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虞斯,做一件疯狂的事。
她起身?开门?,却惊讶地发现虞斯就站在门?边守候。他?一边默然流泪,一边压抑着心中的躁动不安,抬眸幽幽注视着她,嫣红的唇微微颤抖。
在看到她眉眼泛红的那刻,防线瓦解,他?急促地喘息着,朝她扑了过去,携着汹涌的爱慕与眷恋,揽住她的腰,将她的后颈紧紧抚在掌中,满怀之下,迫使她仰头与他?紧密地贴合双唇,他?强硬地亲吻索取,口中甜醉的气味过渡蔓延,是宫宴上的酒,刺痛舌尖,却让一切更加窒蜜。
宫宴上,听到焦侃云的婚约与楼庭柘的名字牵连一处,那一瞬间妒火烧心,杀意翻涌,耳畔净是长声嗡鸣,他?觉得自己仿佛还在北阖,杀得见血狂乱,竟然失去理智,恨不得当场弑君。他?不是嗜杀之人,不是糙莽的武夫,想与做是不同的,他?劝说自己冷静。可压抑了杀意,悲痛就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绞烂,而焦侃云一眼都?没看他?,更让他?委屈至极。
他?连焦侃云被觊觎她的男人递了杯茶都?要醋一整宿,触碰她,哪怕是为了保护和安抚,他?也?要酸妒到流泪,更遑论?看着她和别人成婚。
虞斯微睁着眼,目中幽深缠绵,一边深吻,一边自罅隙中盯视着焦侃云迷恋的神色,她越是迷恋这个吻,他?就吻得越深。像是在确认和证明,她还爱自己,没有?因为不可忤逆的圣言就放弃……不,什么不可忤逆?他?偏要忤逆,谁也?别想抢走焦侃云对他?一个人的爱。
口舌之交,果然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纠缠多久,焦侃云伏在他?胸前?喘气,好半晌说他?一句,“你…越来越大胆了,我爹娘都?在府里。”
虞斯把门?关了,直接将她抵在门?上□□肩臂,“在你的话?本里,我翻墙掠院,窃玉偷香,本就这么大胆……”他?红着眼,哽咽道?:“我若不来,怕你不找我了。”
焦侃云仰起头感受他?的唇舌爱抚,徐徐对他?道?:“我正要去找你。侯爷……”锁骨被咬了一口,她忍不住吟哦,轻喘道?:
“我想好了…如今圣旨尚未颁布,也?没宣读,甚至根本没有?拟写,既没落到我的手里,那在落到我手里前?,我都?是自由身?。我自会在圣旨颁布前?入宫,向皇贵妃禀明,我身?体早有?异恙,本就当不了这个皇妃,宫宴不便言明,如今却不敢欺瞒。倘若陛下要责罚,尽可用旁的方式。
“诸臣也?可以将皇贵妃的话?当解围之言,如有?人问,宫中对外编造一个品貌德行的原因,说不合适了,左不过就是让人非议我,选秀择妃落选是常事,本就变数颇多,没人会追究我为何不合适。但至于在皇贵妃那里,我怎么不合适,怎么早有?异恙…侯爷,皇贵妃自己亲口所言,当皇妃需要层层检核,要验身?的……”
虞斯浑身?一颤,止住了亲昵的摩擦,懵然看着她,消化这段话?的意思,半晌,坚定地道?:“不行。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也?根本不会让你走到去检核能不能成为皇妃的这一步。我说过,我不是陈徽默,你也?答应过,不会自己担责。”
焦侃云脸红,“只有?这个法子,不会累及旁人。我是个很大胆的人,并不介意和心上人做彼此都?愉悦的事。”她抬眸看向他?,眸底秋水泛滥,声轻调转,“你不想吗…朝琅?”
虞斯的喉结一滑,猛地抬手捂住她的嘴,又捂住她的眼睛,沙哑的嗓音格外绵软,“不行…别说了,不行。”再说他?要把持不住了。
焦侃云扒开他?的手蹙眉:“琅哥…”正要吻上去,虞斯却直接抱起她往床榻走,她以为他?没把持住,低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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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衣袍,刚把腰带解开,抚上肌山,没想到下一刻,虞斯将她往被子里一卷一裹,手足尽数被禁锢其中,她神色几变,只余一个脑袋在外头,虞斯轻松地将她压制在床榻上,倾身?圈住她:“这个不行,你别想了…你也?别撩我,我今晚本来就又醋又妒得根本睡不着。”
第89章少听她胡说八道
虞斯的轻声慢语随着灼热的呼吸一道?撩在焦侃云干涩的唇上,她抿了下唇,略带忧怅的瞳眸逐渐深暗,她今夜压抑的酸苦都在男人珍视的注视下浮上眉眼,她知道?自己委屈盈泪时,凤眸尾端媚如丝缕,亦知蜷尾眉蹙挑时浑如扶风柳,“醋什么?朝琅说?出来,我帮你?纾解。”
平心而论,被焦侃云用这般眼神?凝望,这般语气?安抚,那棉被的厚度可以将身体隔出天堑,能将情欲隔出沟渠吗?
虞斯凑得很近,他想和她亲密,彼此慰藉今夜受到的沉重创伤,但不想被她的眼神搅吸进去。他的心痛得肿胀不堪,灼烫的湿泞溢出心口,与布料浸磨,使浑身上下的青筋都鼓鼓跳着。
他只是低头亲吻着她,彼此消解心欲,沙哑的声音在耳畔若即若离,“你?说?我醋什么?说?好和楼庭柘分开些坐…我一转眼的功夫,怎么都?咬耳朵去了,嗯?”温柔的质问,夹带着委屈的撒娇,和他的唇齿一起咬在她的耳垂上。
醋意恐怕是有情人之间的合欢散。那一口咬得焦侃云懈声,她轻张开檀口吐息着,舌尖在热气?中微颤,惹得正与她交颈厮磨的虞斯略抬身垂眸认真地盯视着她,看了一会抵住她的鼻尖:
“你?学我?”
焦侃云不答,反倒解起方才他的质问,她狭眸敛起狡黠,“不仅咬了耳朵,还接了茶…啊…还握了手…碰了眼睛,抱了头…啊,你?是狗吗?”
虞斯的妒火染透了目色,咬着她的下巴,“我是狼…”他根本没舍得用力,焦侃云故意这样柔声呼痛,惹他蹙眉克抑,心头骤痛似火烧,几近无声地问她:“…你?会有一点留恋他对你?的保护吗?”
焦侃云依旧不答,再次张口学他情绪叠涌时的样子,眸底染上一丝笑意。
“不是这么喘的…”虞斯盯着她,忽然交于?她的颈侧,微扬首,使红唇比邻她的耳朵,“我喘给你?听。”
男人的声音中无数芥子震颤般,撼得她头皮发麻,热气?在耳漩里涌拨来去,焦侃云被裹成蚕蛹,根本避无可避,过于?纤敏的感觉让她浑身酥软,甚至不由?自主地沁出泪水,她斟酌着刺激他,“你?若再不做点什么,我往后?对你?,才是只能留恋了…啊!”
“不想听…!”虞斯微愠着咬住她的耳廓,拿牙齿轻轻摩擦,低哑的声音本就含糊不清,此刻从牙齿与耳朵的缝隙中弹出来,好似婉转的哼吟:“绝不可能…你?不要这样激我…”
“我说?的是事实。”焦侃云偏头示意放开她的耳朵,嫣红的脸绽如春花,她抿了抿唇,柔声蛊惑,“倘若就是我想要呢?…不如先放开我?让我验证一下,也许侯爷根本没有那么抗拒?”
“你?要怎么验证?”虞斯吻住她的唇,一番缠绵后?才松开继续道?:“根本不用验证…我的身体?诚实得很。我最近总是梦见?我们大婚的情形,每次我都?很诚实…但是现在还不行。你?若真想,我像上次一样帮你?。”
焦侃云贴唇絮语,“那来吧…这次可以睁眼。”
虞斯被她的唇摩挲得奇痒难耐,仍是抽出一丝清明,神?思?一顿,狭眸轻笑,“险些被你?骗了…”他又倾身笼着她,“不行。”
焦侃云挑眉,温言细语地游说?:“侯爷连被子都?不敢打开,怎么敢跟皇权抢人啊?有的人分明已经欲.火焚.身了,还在假正经。
“平日里一天要隔着衣料戳我八百回,把我亲得气?喘吁吁,瘫成水一般只能塌在你?的怀里任你?索吻,有一次还把肩膀处的衣衫都?给我磨咬破了,又以赔偿新衣、不知我身材尺寸为由?诱我干了些什么,侯爷自己心里清楚,侯爷怎么看都?是欲望极强的人啊?今晚放过了如此主动的我恐怕未来十天都?睡不着吧?以往被我逗得不堪时还放狠话让我等着,等什么?等某人今夜有心没胆?还是等我嫁作他人那日,你?再来洞房与我偷欢?”
虞斯面色爆红,简直羞涩欲绝,一时瘾疹发作,喘得上下不接,“你?…”好厉害的一张嘴,连篇骚话说?下来她竟面不改色,把两厢情愿的亲热,说?成这样,好似他平时是个强拐她做坏事的欲魔,明显是在刺激他心中恶劣惩治她的想法,又提到她的逗弄,让他回想起那些被她跨着胡乱触碰的画面,他浑身都?绷紧了,凑上去想用亲吻的法子堵住她的话。
尚未碰到她的唇,她又接着说?道?:“侯爷这就听不得了?平时不是很嚣张、很狂妄,一开口就是要把我亲到走不了路、下不了榻,只能求饶说?‘喜欢,绰绰好喜欢侯爷,要侯爷一直亲’,要我说?一千遍一万遍,说?到侯爷瘾疹发作到麻木才行。世上怎么会有侯爷这么矛盾的人,不给的时候,偏要勾引我,给的时候,反倒不主动了?还是说?,侯爷其实是在欲拒还迎……那不如,侯爷把我放开,我才能有更多发挥的余地,让你?欲拒还迎个够。”
虞斯双目炙红,看进?她的唇缝里,发散的邪念让他挪开视线,残存的理?智迫使他艰涩地回答着:“果?然最不能听的是你?的胡说?八道?…哪里应该裹你?,我应该一开始就把你?的嘴堵起来的……”
趁他还没施行,焦侃云喋喋不休,“侯爷现在把我的嘴堵起来分明也不晚,不想堵,是不忍心看我委屈哭泣的表情,还是不敢看?我若作出一副委屈表情,侯爷这么爱我,还能不怜惜我吗?亦或是,侯爷表现得听不下去,实则很想听我再多说?一些这么刺激的话。那我好好想一想,侯爷还做了什么令我印象深刻的事……啊,想起来了,侯爷上次偷偷告诉我,最喜欢被我亲哪里……彼时绰绰还有些羞涩,现在么……”
她放轻声音,促狭地道?:“侯爷不若解开我?我必亲得你?心满意足。左右也是衣衫一裹就不能让人瞧见?的地方,那还不是我们想留多少痕迹,就留多少痕迹吗?”
虞斯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间,整个人烫得冒烟,红得发光,嘴里断断续续地控诉她,“别说?了……再说?我就只能走了……”
焦侃云偏不,“侯爷舍得走吗?宫宴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侯爷不想和我好好温存一番,彼此慰藉伤痛?今夜这些话,绰绰平时又不爱说?,走了以后?就听不到了……也许侯爷喜欢听墙根的话,能听到我说?与另一个男人?侯爷问我会不会留恋别的男人给予的保护?留不留恋不知道?,但二?殿下与我青梅竹马一场,自是有些儿时情谊在的,倘若侯爷真的不打算争取了,绰绰又不得不服从皇命,那二?殿下也算是一位日久生情的良配呢。”
“不可以……就算是胡说?八道?,也不可以这么说?,别的都?可以胡说?,但良配不可以胡说?,好不好?”虞斯别过脸凝视着她,她才发现,他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多时,此刻脸上一片湿意,额间与颈间的青筋交错缠起,显然忍得辛苦至极,但他更在意的,却是她的说?法,喘息着纠正:“唯你?与我,是此间最配。”
焦侃云微微笑着,“那侯爷,与你?的世间最配共赴欢愉又有何不可呢?”
虞斯当即又把脸埋了回去,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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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还不行?焦侃云只好用上最为猛烈的一剂药了,“侯爷忍得脖颈上的青筋都?拧起来了……”她幽幽地放轻声音:“全身的青筋都?拧起来了吗?…能不能给我欣赏一番?两相交换,我会给侯爷想要看的……红绡帐后?,佳人影影…绰绰。”
虞斯忽然仰头,羞愤欲绝之际,竟然勾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哑声道?:“焦侃云……我承认,你?的胡说?八道?真的刺激到我了!不,何止,你?简直把我给刺激通了!”
焦侃云咬唇,双目晶亮地望着他,以为他是想通了,“那…侯爷还不赶紧把我松开?春宵苦短……”
“我会去求圣旨,也会立刻去信历阳!一个月之内,赐婚的圣旨必定落到你?我头上!三个月之内,我娶定你?了!”虞斯直接打断她要说?的荤话,继而咬牙切齿地迸出了几个字——依旧是那句她耳熟能详的狠话:“焦侃云,你?给我等着…!”只这次偏偏倾身靠近她,面红耳赤地强调道?:“你?知道?等什么…!”
不等焦侃云开口,虞斯将她的惊讶和戏谑全都?咽了,合唇深深地吻过,仿佛把方才的羞耻都?在口中克化?,直亲到两人忍不住交颈厮磨,焦侃云在他的喉结上吮咬出一片片痕迹,他抬手抚摸自己的脖颈,又抚摸她的脖颈,大掌摩挲搓揉,墨瞳幽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那目光简直要把她贯穿,在她不解的等待中,他将一根修长的手指探进?了她的口中,只在齿外,极浅的一入,迅速退出,然后?顶着凶狠的眼神?,勾唇笑了一下,无声地道?:
“等我…还敬你?。”
第90章可我就是爱他。
樊京城的寒意萧条,与朝堂上的争喧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多罗携心腹使臣留驻驿馆,漫不经心地感受着大辛“暖和”的冬日风尚,与北阖相比,这里的冬日,简直风和日丽,如美?人?的抓挠般不足为惧,甚至颇有几分与他娇嗔的意味,怎么?会不想要这片宝地呢?只是天长日久,他要?徐徐图之,与大辛共谋东征,只是?他的第一步。
朝中看破他野心的将臣不在少数,纷纷劝诫辛帝以史为鉴,莫要?与虎谋皮。但辛帝偏是?不听?,越劝他,他反骨越甚,耐着性子摆出一幅集思广益、悉听劝谏的模样,心底已是?受够了这群朽臣老将的畏畏缩缩。
辛帝将目光落在一声不吭的虞斯身上,他近日倒是?乖得很,竟然一句反调都不唱,甚至多次表明态度称,“愿意跟随有过东征经验的老?将,与北阖结势,一同伐剿东海族人?,为太子讨个公道”,很讨辛帝的欢心。
作?为“千年将星”,他一开口,激进主战派如获中流砥柱,嘴炮时大杀四方,辛帝很是?熨帖,愿意为虞斯这话,缓些时日再下?发给焦侃云赐婚的圣旨。
但激进派与保守派自古争不出个结果来,而今亦然,双方从口舌交战,到摩拳擦掌,最后恨不得撅下?靴子朝对?方身上扔,闹到朝罢,谁也没赢,自然是?辛帝有心平衡,最后辛帝投机取巧,故意搅合,便说道:祭天在即,莫若请示上天,求一启示箴言。
大家就知道,任由他们?吵嚷得沸反盈天,辛帝一句都没听?进去,且心中自有主意,打算走个流程,糊弄下?大家得了。
还?要?在祭天时来个集势逼权,以死劝谏吗?诸臣心想,算了吧,连虞斯都放弃反抗了,还?说有把握,万一真能打下?来呢?别为了这一遭,白白把自己搭进去,热血再难凉,也得凉了。
那头虞斯甚至都开始向东征过的老?将讨教经验了,诸臣算是?彻底死心,仿佛出征之事已尘埃落定。只是?……正经东征过的老?将,朝中是?不太多的,在东海那头多次赢过胜仗的,大多都是?太上皇的心腹将才,再说得直白些,最有经验的,就是?太上皇本人?。
圣上装得再宅心仁厚,内里也是?个忌惮二圣当朝的小心眼,对?那些老?将,他一贯是?和蔼有之,从不启用,虞斯当堂向不得势的他们?讨教经验,又提及那些辞官但壮志不酬的老?将……恳切地请求圣上知人?善用。
就像是?在逼圣上:要?东征可以,那陛下?就要?启用太上皇留下?的心腹老?将,可如此这般,就要?小心太上皇在朝中留有势力,当然,若陛下?不敢任用他们?,换作?别的将才,那东征我?们?也不一定能赢。
诸臣觉得,此事好?像又有点转机了,只不太清楚虞斯究竟是?否如他们?这么?揣测那般,在和圣上迂回作?战,还?是?说,当真就是?单纯讨教经验而已?圣上也看不太透。
那夜被虞斯“威言恐吓”过一番的焦侃云却看懂了他的意图,总算明白他说“被刺激通了”是?何意。
这也是?焦侃云的后手,楼庭柘在兴庆府为他铺排够久的了,虞斯稍微改变了策略,不再等着太上皇邀见,而是?趁此时机,以“讨教东征经验”为理?由,前去面见太上皇。
太上皇在兴庆府接见了这位少年将军。
老?忠勇侯虞季楚也算太上皇看着长?大,后又亲自教导着战过几回的,原本他以为是?面见故人?之后,可见到虞斯时,却觉得他的气质一点不像虞季楚,更不像他的祖父。分?明都是?武将,他却要?格外意气风发些,饶是?面无表情,眼神也带着目空一切的狂妄。
虞斯亦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上一任掌权者。
“小儿有何事相求,不惜冒死前来?”太上皇早已看淡了风云,并不以上位者的姿态与他交谈,反倒提壶亲泡了一杯橘茶挪给他,“莫迂,直言。”
前有柘儿潜行入府,引荐虞斯,又以坊间虞斯的话本为引子,将他早已不再置问?的朝事倾说,想来就是?为了将自己拉入局中,蹚这趟浑水。
他本不想搭理?,奈何柘儿的确很有毅力,多次舍命前来,将辛朝与北阖的局势说透,他多年作?战听?政,又怎么?可能完全听?不进耳朵里,听?进去了就要?思考,一思考起来,自然就不再算作?置身事外。
那藏于话本中的暴虐之举,他听?过两回,就猜出了首尾,一边皱着眉在心底叱责辛帝行事激进,一边又叹息百姓水深火热,自己的江山所托非人?。但别的,他生?不出心思,也没那个闲情折腾,既然不打算折腾,那他就缺一个掺和此事的理?由,和掺和成功的助力。
如今尚未掺和,又隐约听?说使者入京,局势大改……局势已改,虞斯仍然来见了他,可见趋势走向并不作?好?。太上皇不动如山,且听?虞斯叙述来意。
虽然如今已没有圣上要?屠族的暴行可以说服太上皇掺和进来,但虞斯也没打算再以此展开话题,他调转了斡旋之策,将使者宴上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说清。
而后毫不避讳地开口道:“‘唆者,利使之也。’①北阖知圣上虚伪,以利诱之,以太子案真相作?要?挟,圣上好?颜面、惧口舌,以仁君自居,不愿北阖揭露此事,因此,与北阖一起祸水东引,乐见东海顶罪担祸;北阖又知圣上急功近利,性骄且贪,便提出留下?北阖王子为质,出兵相助东征,强兵联手,圣上当以为胜券在握。如此百利无害,圣上定心悦从之。
然而,‘抽梯之局,须先置梯,或示之梯。’①北阖王子伏击我?在先,事迹败露后,陛下?便以此为破绽,误会北阖是?在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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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沉舟,杀不死我?就只会乖乖续和,其实不然,杀我?,若成,皆大欢喜,若不成,便是?故露破绽,再配合劳使宴上,利益相诱,即可‘置梯’。
以我?对?多罗的了解,他并非乖顺之人?,极有可能,在出使大辛之前,他就与东海并谋,待大辛出兵东征之日,前来相助的北阖大军跳反,与东海前后夹击,暗中设伏,使辛军深陷合围之势,被杀个措手不及,此时陛下?必然急调边军支援,然而大辛与东海并不接壤,深入腹地,已落下?乘,北阖、东海两大势力结盟,不多时,自有小族依附结势,企图共分?一杯羹,结党成事之后,外族便可迅速冲破士气受挫的边防,大举进攻中原。即为‘抽梯’。
至于留在樊京当质子的多罗……陛下?虽已抓获暗中游走的绝杀道,但多罗轻功绝顶,必然已留好?退路,是?成是?败,他都会潜逃回北。就算陛下?能抓住他,与中原这片风水宝地相比,一个王子的命实在微不足道。再考虑得悲观一些,多罗敢如此谋事,焉知朝中是?否有人?与其勾结多时?
饶是?诸数猜测皆是?我?小人?之心,东征亦不可取,‘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是?‘报君黄金台上意’②的荣宠之将,百姓,犹底层百姓,苛捐杂税已无安身立命之所,却也不得不受战火摧残,曝尸街头,我?以为,既已有合盟,守成养蓄即可,不兴大动干戈。所以,于情于理?,陛下?他都应该放弃东征,但他不听?劝告,固执己见。”
摆出此次与虎共谋东征的利害关系,忧虑家国危在旦夕,关心百姓生?死存亡,字字句句透露出他的智慧与对?大辛的忠贞,对?辛帝本人?,反倒毫无真切的恭敬之意,有种?“谁当皇帝都不影响我?”的意思,狂妄若此,却能在辛帝手下?如鱼得水,太上皇觉得他比话本里的描述还?有意思,“小儿想如何?”
虞斯抿了口茶,“老?骥伏枥,壮志不酬,您的手下?有诸数将才,并不愿辞官归故,但圣上敏而懦弱,他不想看到二圣当朝,哪怕您已退出朝堂多时,也忌惮您的势力渗透朝廷,因此绝不会任用您的旧部。
圣上想任我?为主将,偏我?的年纪阅历皆不足以服众,我?可堂而皇之地求助于有经验的老?将,可陛下?又怎会让我?和您的故友旧部有所接触呢?今日,我?来此处,他得知后,更要?猜忌惊疑到难以安寝。”
太上皇道:“你想利用他的怯懦多疑,让他因忌惮兵权旁落,而放弃东征?”
虞斯缓缓点头,又摇头,“因我?一人?,不足以放弃,我?不过是?使他开始忧患的引子。准确的说,我?想让陛下?因忌惮朝臣‘皆’归心于您,而放弃东征。”
太上皇不解地睨着他,“皆?”
虞斯说道:“您只需要?携旧部,来赴祭天大典。”
太上皇挑眉:“你要?我?在祭祀之时,公然忤逆他东征的决策……你要?我?毁祭?再怎么?说,他才是?当权者。小儿,你胆子不小。”他想到柘儿这些天所作?所为,了然地点头,原来他也是?在促成辛帝猜忌,想让辛帝对?兴庆府出手,惹怒他,好?叫他出现在祭天大典上,观这场闹剧,并主动为他们?摆平一切。
没想到虞斯反道:“非毁也,相反,我?希望您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太上皇蹙眉,略思忖片刻,舒眉一哂,微微挺直脊背,轻声道:“你的确才智过人?。若我?仍当政,饶是?你嚣张若此,也会舍不得杀你,只想把你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只有一事不明,你这么?相信,我?会帮你?倘或我?也想要?东征一试,转手就将此事告知辛帝?”
虞斯漫不经心地笑道:“那东征就更不能够了,不是?吗?”东征的基础,是?辛帝对?所有出征将士的信任,而其中又以对?虞斯的信任最甚,他接着道:“圣上固然会杀了我?,也断然不会留下?您。”
太上皇一滞,当即抚掌哈哈大笑,虚指了指他,“你哪里是?来求我?帮忙,你是?生?把我?拽进阵营啊!”
两人?心照不宣,话留余地,不再挑明。
*
焦侃云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坐以待毙,饶是?在虞斯的斡旋之下?,赐婚圣旨迟迟没有下?来,她依旧寝食不安。
虞斯和她说会去面圣,让陛下?更改赐婚圣旨,但已经数天过去了,在吏部上值时,不少人?仍以敬未来“皇妃”的礼敬她。
圣旨不下?,皇贵妃的话和圣上的默认就是?大家信奉的金口玉言,她不能怒然反驳,那样的话,表态太明确。
只能淡声说:“圣旨尚未颁布,一切皆有变数,莫要?再羞煞我?了,恐使我?有攀附僭越之嫌。”
大家听?后觉得很有道理?,本不再那般对?她,谁知这日柔嘉皇贵妃请她入琼华宫午食,奢华的轿撵被琼华宫的心腹宫人?稳稳抬起,皇贵妃身边最为得用的公公亲迎,这样的排场又让吏部咋舌称敬。
焦侃云尚在想这次唤她去,会否与陈徽默之事有关,跨入宫院,抬眼却只见楼庭柘坐在树下?桌边沏茶。
听?见她的脚步声,楼庭柘垂眸轻声道:“母妃不在。”
在公公的调遣下?,院中只留下?寥寥几个宫人?听?侍,院门紧阖。
“自从劳使宴罢,你干脆就避着不见我?了,去府邸拜访,你托辞不在,在路上拦截,你一路驰骋视而不见,本想去吏部找你,但想来会给你增添更多麻烦。没办法,事关你我?终生?大事,总要?摊开说一说吧,否则还?教大小姐误以为我?多愿意娶你似的。”楼庭柘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她时,又老?神在在地道:“大小姐,过来坐,不会吃了你的。”
眼下?确实除了摊说,也没有留门给她回头,焦侃云走过去坐下?,顺势想接过他递来的茶,又收回手,“多谢了,我?喝不下?。你打算怎么?办?”
楼庭柘扫了一眼她收回的手,垂眸自顾自地将那杯茶抿了一口,笑道:“真怪啊,明明是?甜茶,煮得这般苦涩,看来是?火候不行。”他放下?茶盏,拿签子拨弄了下?小泥炉里的银炭。
“你别玩了。”焦侃云轻声道:“二殿下?既然唤下?官来,想必是?有何高招?”
楼庭柘继续拨弄银炭,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愿看她,“虞斯不是?已经为此斡旋多日了吗?也许再过几日,圣上单独召见他,他即可顺势求旨,成事几率很大。”
焦侃云挑明,“可陛下?会问?过你的意思,也会问?过皇贵妃的意思。成不成,不过是?一念之差。”
“我?的意思……”楼庭柘拖长?了尾音,低喃道:“对?你来说重要?吗?”
焦侃云干脆把他手里的银签子拿走,扔在一边,见他诧异地挑眉看过来,她认真说道:“二殿下?,很重要?,倘若你突然在陛下?询问?时蹦出一句‘我?想娶’,事情就很难说了。”
楼庭柘深凝视着她,半晌,喉结一滑,轻声道:“我?不想……”复又轻佻一笑,“大小姐想嫁吗?…你想嫁,我?也不想娶了。”
“真的?”焦侃云到底松了一口气:“你要?同我?摊说的就是?这个?”
楼庭柘满不在意地发出鼻音,“嗯。”他的左手有四指都戴着银饰,此刻搭在石桌上轻叩动,发出响声,唯有无名指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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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侃云这才想起来他还?送过自己一枚刺戒,“下?值后,我?会让画彩把你的刺戒还?至澈园。”
楼庭柘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要?分?划得这么?清楚了?从小到大我?也没少送你东西吧,难道都要?还?来?不用了,留着当纪念吧。”
想到那夜下?巴被咬,焦侃云略微脸热,“虞斯会介意。”
楼庭柘抬眸,轻缓道:“那就扔了吧,大小姐。”
焦侃云将他的神情揽入眼帘,轻叹道:“很抱歉。”不止银戒,还?有无法回应的,长?达十三年的偏爱。
楼庭柘一怔,忽然笑起来,竟笑得眉目泛红,犹然不知时眼泪就滑了下?来,两人?皆是?一颤,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泪水的灼烫。
伪装被撕破,他见焦侃云站起身,以为她要?走,猛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平静地望着她呢喃:“抱歉?很抱歉是?有多抱歉呢?”不待她回答,叩住她的手腕,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将她抵到树边,另只手虚抚在她的下?巴上,并未触碰,以视线描摹她的双眼:“真的抱歉就给我?一个机会,嫁给我?试试?”
他的动作?并不激进,焦侃云便也只是?淡淡摇头,“你不是?说……”
“我?撒谎了。”楼庭柘任由眼泪随意滑落,“我?想学着放手的,你看,我?努力过了,你非要?跟我?道歉……都怪你。”他说来颇嗔,有些说笑的意味。
焦侃云点头认了,“你这人?确实,不能给一点好?脸。”
楼庭柘摇头,“你若给我?一巴掌,也是?一样。或是?起身离开,我?想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你的手挽留。”他蹙起眉,分?明在流泪,仍是?挤出一个风流的笑,几近无声地哽咽,“我?根本放不下?……我?想娶,我?真的想娶,我?好?想娶,我?想……既然已被赐婚,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你怎么?知道,跟我?在一起不会幸福呢?你想学皇后,我?绝不敢有半点异议。”
焦侃云认真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的眉眼已和上一次认真看他时的样子重叠不起来了,“二殿下?,情苦…真的改变了你很多。你总是?退让,已经退无可退,便是?绝路了,走至绝路也要?不到的结果,你往后该如何自处呢?”
楼庭柘没有否认,“我?一直有一些问?题,想问?懂你。”
焦侃云点头。
楼庭柘目光如炬,“你究竟是?没有对?我?动过心,还?是?不能对?我?动心?…究竟是?因为我?的身份教你无法动心,还?是?因为我?本人?……不够惹你动心?我?比虞斯差在哪?是?我?不及他俊美??还?是?我?不及他真诚?我?对?你不如他对?你好?吗?他寥寥数月对?你的偏爱,比我?十三年对?你的偏爱还?要?多?文韬武略,绝艳殊胜,你十二岁时说自己喜欢这样的,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最喜欢别人?夸我?,文韬武略,绝艳殊胜?…贪污受贿,阴狠毒辣,是?我?,可我?们?相处这么?久,在你眼里我?就只有这两个令你厌恶的词可以概括了?焦侃云,如果我?不是?皇子,你会不会有一点心动?”
无序的问?题涌入脑海,使焦侃云怔然,她低头蹙眉思考。无疑,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天家子孙,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楼庭柘却抚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轻叹道:“看着我?。”他略顿了顿,“就看着这张脸,叫我?的名字,不要?再叫‘二殿下?’。”
焦侃云别了别他的手,看着他,脑中思绪繁杂,她不能立刻想清,只好?回道:“我?根本没法剥离你的身份,更没法在这种?触碰的情形下?叫你的名字。你的问?题太多,我?回去再想。”
“不好?。”楼庭柘松开她的下?巴,“现在想,我?等你。”
焦侃云深凝他,许久,轻声问?:“那你先告诉我?…这个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呢?”
她的问?话,分?明是?一种?委婉的回答,代表了她不打算作?假设,没有如果,不会心动。
楼庭柘却告诉她:“我?的梦里……全都是?和你的如果。”见她被噎住,他淡笑,“我?回答了,该你了。”
“你不比虞斯差在哪,可我?就是?爱他。如今我?也算不上对?你厌恶。”焦侃云简单地概括,而后细思慢量,“如果你不是?皇子……那我?应该不会认识你吧?”
“真就这么?难以假设吗?”楼庭柘听?出她的糊弄,却被她的假设逗笑,两相凝视,他的眼眶泛出艳红,似是?酝酿着什么?,过了很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却只剩下?气音,“绰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唤我?什么??”
焦侃云目中生?出一丝忧怜,楼庭柘盯着她微微张开的唇,她欲言又止,使他的心潮不由得澎湃起来,忍不住倾身凑近,想要?吻上去。
半晌,楼庭柘的目光在她的眉眼和唇角来回流连,幽幽地说:“也许呢?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可以?…也许我?也可以让你舒服……就像那夜在私宅,你与他亲热过后,唤他什么??…第一次见面,你唤我?什么??”
话落时声色喑哑,他松开她的手,只以双手虚捧着她的侧颊,并未触碰,已令他感受到沁润满身的温度与甜蜜,闭目屏息,他紧张地凑近。
焦侃云抬手隔开,叹息后,只道出两字:
“忘了。”
眼前人?停了许久,再睁眼时,悲戚又无奈地看着她。
“大小姐,世上最矜贵、最麻烦的人?,就是?你了。”
他退开一步,“你走吧,我?摊说清楚了,知道你的心意……我?不会在父皇面前乱说的。”
焦侃云谢过他,走时踯躅了下?,回过身道:“你与我?去天水镇挖童趣时说,陈年旧物不可追忆,因为不知是?在追忆旧物,还?是?在追忆陈年,都不过是?刻舟求剑。可我?却觉得,若不挖出来,藏在太深的地方,一直心心念念,反倒要?一直追忆。你在杉树下?埋的东西是?什么??不如哪天去挖出来吧。”
楼庭柘看了她一会,“我?早就挖出来了。”见她微讶,他轻笑道:“但恐怕,还?是?要?心心念念一辈子了。不必管我?,我?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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