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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听她胡说八道 且墨 21805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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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绰绰的情话。

寒流席卷京都,距离冬至时日无多,祭祀一如既往地?选在郊外圜丘坛举行,多月筹备下,礼官乐师们已将繁琐的流程烂熟于心,虽是例行公事,但都知道天子极其重视此次祭天,故而反复演练,不敢怠慢;新制祭器自绘制花纹,到搬上?成品,但凡有一丝瑕疵,不计人力?、财力?都是一个回炉重造的命运;而圜丘的检漏修缮问题,相关官员更不敢马虎,唯恐出现分毫纰漏,伤及天子性命事小,毕竟人若是死了?,鲜有能追责清楚的,伤及天子颜面,事反而比较大;至于出行当日,天子极其随驾百官的行进路线,清道、垫道,侍候、巡护等排场与安全问题,都交给了?禁卫军按规筹划。

此次祭祀只比往年多了一样活碌,那便是问天。

圜丘三层祭坛之上,正中心有一圆形石板,名为天心石,帝王立于石上?,如常说话,反声深沉洪亮,如在四面八方回响,有着击透脏腑之力?,十足震撼,仿若人与自然相接,天神?回应,乃上天垂象①,故而在大辛,帝王常立石上?,祈问苍天,以求指点迷津,便又称其为问天石。

焦侃云听说,辛帝专程派人每日检查问天石,又命钦天监每日测算冬至日当天及前后有无天之异象,唯恐问天问出“问题”。

总之,祭祀筹备已进入收尾阶段,反倒比之前更忙,朝野上?下无不为其奔走。

焦侃云趁着忙乱,托人打听皇后的消息,她心中对皇后还活着这件事并未抱太大希望,也知道越临近祭祀,皇后薨没的消息越不可能被辛帝公布,但阿玉和她埋在杉树下的玉石被她拿去刻好?了?玉牌,挂在身上?,她常常碰到,触之温润,便如同被阿玉笑?着安抚过一般,总让她生出一些希冀。

可得到的消息都是,永寿宫封闭如牢笼,太医、膳房惯常往里面送药、送食,但有没有人吃喝,不知道,宫人惯常开一罅隙接过,也不出门,里面的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焦侃云也去金老板的住处探访过,那里已被贴上?封条,虞斯说,金老板已被多罗交还辛帝,而辛帝因看中他的经商之能,已将他继续隐秘地?留作己用,遣出樊京行事,对外?宣称获罪处死。人被多罗利用一遭,还能活着,也算是焦侃云近期的慰藉。

自劳使宴罢,金玉堂一夕倾颓,老板涉嫌通敌叛国,堂内人事物查封的查封,带走的带走,往昔权贵高官啧声,不敢高声议论,只能叹息,谁能想到,一向?铲贪官、除污吏,颇有“刑不纠我纠、朝廷不管我管”的侠义?精神?的金玉堂,最后是因“通敌叛国”这种罪名,悄无声息地?垮掉的?

高官们想到隐笑?,又想到劳使宴上?焦昌鹤淡定的神?态,撇开近期那些暴.论不谈,之前纠察贪官的事,没准还真有辛帝的意思,也就不敢对焦侃云另行针对,也不敢对她此?举多做评价。

上?头都不敢议论,老百姓就更不敢说话了?,隐笑?的身份传开后,便知晓那话本再?不是什么娱民?的闲谈,而是太子党争的手段,如今又涉及国事,难道还能去尚书府门前亲问不成?小老百姓只在意粮仓里的米,和寒风中的雪,还有冬后是不是真要打仗。

敢谈说隐笑?和她的话本的人,反倒是常来金玉堂中听书的女眷们,以及曾经詹事府的同僚旧友。焦侃云收到了?不少慰问信和邀约贴,并着一些大家亲手或裁剪缝织、或精挑细选购来的礼,也没说是什么礼,就是想送。焦侃云明白,总有人理解且支持她,并不畏惧与她这样“两面三刀”的人交往。

她很想将这些心事说给虞斯听,但前些时候,外?面沸沸扬扬地?传着她和楼庭柘的婚事,虞斯便叮嘱她在圣旨赐下之前,少到侯府来,以免被说闲话,近几日,焦侃云才鲜少再?听到提及的。

上?值时打听了?才知,一则,是虞斯在御书房与辛帝讨论东征时,时不时就趁着辛帝高兴,当着其他官员的面,满目诚恳地?询问:

“陛下之前说,要给臣和焦尚书家的女公子焦侃云赐婚,还算话吗?”

“陛下曾也是在御书房中对臣说,臣想要什么,陛下就给臣什么,君无戏言。”

“听闻我朝历来的风俗是,先成家,后立业,更遑论立的是拿下东海的这番宏图霸业,若不能与心上?人成好?,此?去山高水长?,怕是一路都会牵肠挂肚了?,臣若心有旁骛,何谈功成?”

弄得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辛帝骑虎难下,虽因他去兴庆府一事,有心拿捏他,多次揭过去不提,但同处一室的官员们听后,拐出门就开始大肆宣扬,大家便晓得二?皇子这婚事也不是板上?钉钉。

二?则,当官员谈论被楼庭柘听见时,楼庭柘同样会主动地?亲口对外?否认婚约,只称帝王与皇贵妃的口谈,并非已有圣旨。众人到底没忍住好?事之心,追问原因。

“看不出来吗?小焦大人专写贪官污吏,对朝廷腐败深恶痛绝,喜贤德仁善之辈,而本殿前几月刚被抄没家财,性情又阴狠暴戾,故而本殿德行不配,思量再?三,便不耽误她了?。”

嘶……众人心道确实如此?啊,但嘴上?忙说:“殿下哪里的话,岂有天家不配的道理,定是殿下宅心仁厚,不忍指出女子错处,损伤女子颜面,才这般自贬。”

“本殿再?说一遍,她没有错处,最是完美之人,本殿爱她爱得要死,死去又活来,却?是本殿不配,不敢玷污。再?把话传倒了?,让本殿从一个人口中听到说她有什么错处的,本殿割了?你们舌头,滚。”

两相配合下,圣上?终于赶在祭祀之前,把赐婚的圣旨颁了?下去,并郑重其事地?在百官上?朝时抽了?个空提及,以免再?有人非议劳使宴上?的默语,满足了?虞斯想要为焦侃云辨清冤枉的心。

此?事落定,众人心中也明了?了?,再?看看舒展了?眉宇的焦昌鹤,怪不得圣上?调侃他有岳父命呢。

焦侃云从虞斯的手里接过圣旨,认真细读,只感觉到头顶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在入侵,须臾,她抬眸,与他对视,彼此?都从眸底窥见了?疯狂的掠夺之意,两人竟是齐整地?想到了?那夜他放出的狠话,几乎同时面红耳赤,这回焦侃云先羞涩起来,低眉一笑?。

虞斯是下了?朝带着圣旨直接奔着吏部?来的,如今可以毫不避讳于人地?跟她说会儿话了?。

“简在帝心,自是求什么,有什么。以前圣上?想把你当作筹柄许给我,我不喜欢他这样形容你,恼得很,也知你那时对我无意,便拒绝了?,害我们绕这么大一圈,如今加倍地?对圣上?阿谀奉承,奴颜媚骨,几番软磨硬泡,耗干脑浆子为一场净是陷阱的战事排兵布阵,哄得他高兴了?,才有此?结果…早知道应该在私藏你的耳环时,就听章丘的,写信去历阳,让我娘带着丰厚的聘礼来樊京,上?门试一试……章丘说得对,有我后悔的。你会怪我不知机变吗?”

他看着焦侃云泛着红晕的脸,抿了?抿唇,只可惜,这里好?歹是公干区域,虽在茶室,但也不好?当作在他的房间那般,直接把人揽进怀里亲。

焦侃云摇头:“我只会怪侯爷想得太多,还有…出现太晚。倘若你我幼时便相识,也许,侯爷早就是我的‘此?间最配’了?……兴许还会去武堂给侯爷送冰饮子,像小魏将军说的那样,与侯爷谈情说爱。”她别有深意地?笑?着。

虞斯的脑子略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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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弯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肉麻的情话,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低声问她:“你的意思是,或早或晚,只要你认识我,便会喜欢我,你注定会与我在一起?”说得太明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头牵起她的手,嘴角却?根本压不住。

焦侃云垂眸点点头,笑?了?,“我若一早就知晓你的为人,便不会心设防备了?。其实,在郊外?破庙里的那夜,侯爷向?我剖完‘贪赃’的苦衷后,我的心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朝侯爷偏颇了?,至于‘年十六、上?青楼’,后来的真相对我来说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澄不澄清此?事,我都已经相信你了?。不过澄清了?更好?,让我有一个理由?,答应侯爷去度过此?生最难忘的七夕兰夜……毕竟,那天晚上?的侯爷,打扮得很合我的心意。”

虞斯满目狂喜,压根顾不得这是哪了?,随便吧,今天他拿到了?和焦侃云的赐婚圣旨,他就是全天下最嚣张的人,一把圈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迅速低头亲了?一口,“再?说点,爱听。”

焦侃云赶忙看了?眼门边,确定无人,才用一手勾住他的后颈,见他眉目生艳,又似犯了?瘾疹,立马要哭的样子,抬手抚摸他的侧颊,拇指有意戳他的唇,戏谑道:“侯爷是世上?最俊美的郎君……话本里说侯爷悍硕魁伟,从前是故作腻滑之辞,而今却?是就事论事,我就喜欢这般的。”

虞斯又迅速亲了?一口,好?奇且期待地?等着她的下一句:“再?说。”

见他微张口低喘起来,焦侃云抵住他的鼻尖,“侯爷哭的样子,很招人疼,每次红着脸哭,都很诱人……我很喜欢。”

又亲了?一口,似叹似喘,“再?说。”

焦侃云羞涩地?道:“以后每年的七夕兰夜,绰绰都愿意和你过……不,成婚后,每一夜都和你过,每一夜都是七夕兰夜。”

“再?说…”

“喜欢侯爷,好?喜欢侯爷。”

“再?说。”

“好?喜欢…”

“再?说?”

还要说?焦侃云想不到了?,在他侧颈亲一口,“祭天我也会去,这回我是真的只能站得远远的了?,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侯爷要保重自己……为了?辛帝,不值得搭上?朝琅。”她凝视着虞斯,不介意摆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虞斯思索须臾,点头应承,“你仍是觉得,陈徽默会有激进之举?实则我也一直担忧,但祭祀时,官员皆会被搜身缴械,圣上?的斋戒饮食、盛器酒水都会由?专人检验,礼官、乐师等身侧之人又都是圣上?心腹,圜丘我也去检查过了?,暂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实在不知道他能从哪里下手。”

他都说没问题,那自然是细节之处也没有错漏,焦侃云只好?说:“兴许是我们想多了??只希望不要影响我们原本的计划。”

虞斯捧着她的脸,“我已经写过信给母亲了?,待祭祀事成之后,你我行六礼,明年开春……”他一笑?,略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怨叹:“怎么还要明年开春?”

焦侃云与他耳语,弹起弦外?音:“朝琅,我等着你…”腰肢被大掌扣拧,微微一疼,她抬眼故作淡定地?看着他笑?道:“怎么了??不是你让我等着吗?”

“没事,喜欢听一些嘴硬的挑衅。”虞斯勾唇,扬起眉梢问她道:“绰绰的体力?如何?”

焦侃云亦挑眉,“我觉得还不错…不如等你亲自领教,或是先锻炼锻炼我?”

本想羞臊她玩的虞斯反倒先脸红气喘,他羞赧地?道,“这般狂妄?你可知我行军时,几天几夜不睡也是有的?”稍一顿,他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我倒立都能倒上?一个时辰。”

焦侃云装作听不懂,促狭道:“所以呢?侯爷要倒立个几天几夜给我看?”

虞斯被她昧得失笑?,咬牙明志:“所以,到时候,我也要绰绰像方?才那般……一直说情话,一直说喜欢!”

第92章急变。

天生万物,称万物之祖。

辛帝斋戒数日,忌荤腥酒色,诵古史礼册,各相关官员在家自监应随,清心净身,方能奉献对天祖最诚挚的?敬意。

祭祀当日,无雨微晴,天气适宜已是极好的兆头,清晨,辛帝与代行?皇后之职的?柔嘉皇贵妃一起携文?武百官赶赴圜丘,浩浩荡荡的一行仪仗队自宫城行至郊外,庄严肃穆,百姓无不?跪拜相迎。

乃至天坛,禁卫军先行?,几步一驻,重重围守,献官执事等礼官们再随天子入丘各就其位,文?武百官站在阶下,围绕天坛心丘,按照品阶功勋,依次排列成方阵,垂首以待。

焦侃云以皇子辅官的?身份排在较末,稍抬眼,即可将官员们的?动向尽览,她已?不?是第一次着意看向侧前方的?陈徽默了,启程之前,她打量过数次,还打了招呼。

他?的?神情稍显憔悴,但也牵动泛白的?唇,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并无异常,此刻在天坛站定,她又悄悄看了一眼,他?恭顺低首,依旧没有任何发势。

她垂眸沉吟着,一边注意祭礼,一边用余光注意身后外围的?观礼者。祭祀只对参礼者有严苛要求,对外围的?观礼者倒没什么忌讳,故而?有不?少百姓安静地站在圈外参观。

此刻鼓乐齐鸣,振聋发聩的?隆隆声撞击天幕,祭礼始发,准备迎神。辛帝身着龙袍,与皇贵妃一道,秉持着端方的?仪态步入祭坛中心,神色威严,步伐沉稳而?谨慎,直至站定,都挑不?出一丝纰漏。

直到他?略扫过阶下。

看到太上皇领着早已?辞官多年的?旧部,老神在在地操着手,站在观礼者中,他?身穿绯袍武服,虽未佩戴武器、身穿盔甲,但身姿挺拔,精神抖擞,又有面熟的?随将在侍,异常醒目。

辛帝的?目光停在那一块扎眼的?绯红上,从容端肃的?神色瞬间龟裂。

太上皇只是淡淡地与他?衔上视线,数十年是君是父的?强势威压便?扑面而?来,他?暗自咬住后槽牙,沉眸吐出一口气,抿紧了唇线。

自他?得知虞斯去过兴庆府后,便?寝食难安。不?为其他?,东海是太上皇当政前后的?主要征侵地,那时?候,西洲尚未成形,不?足以考虑,北阖又太过强盛健勇,不?被它侵入都烧高?香了,唯有东海,是强者开疆拓土的?首选。

将东海收入囊中,本是太上皇毕生心愿,虽战胜数次,但终究因?考虑到北阖的?掣肘而?未得。

如今有了新的?契机,辛帝很担忧虞斯这一趟,会燃起太上皇当年的?雄心壮志。

若是太上皇也来掺和一手怎么办?

他?特?意将虞斯传至御书房密谈,叱问他?面见太上皇可知罪在何处,虞斯却说只是去讨教东征经验,并谈及太上皇倾囊相授,为他?指点迷津,个中作战方案无不?逐一教化,虞斯声称,一番交流下来,很有收获,相信太上皇的?指点于?此次出征也大?有裨益。

言辞恳切,却让辛帝愈发辗转反侧。

自他?当政起,朝臣百姓无不?将他?与太上皇相比。

太上皇剽猛骁勇,智多近妖,当政时?内治朝廷,外征土地,战绩斐然,雄风肆掠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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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荒。

反观辛帝在位后,恰逢内忧外患,武将锐减,虽能平息,但最后只是落一个无功无过的?名声。

自知弗如,才因?此怯惧生怒,这也是辛帝为何急功近利的?原因?,他?实在太想做出成绩,压过太上皇一头。

若太上皇早早辞世,他?还没这么极端,偏生他?退位后还活了十多年,成精了一般不?老不?朽,暗杀杀不?了、下毒毒不?死,且留了无数心腹将才在朝中,看似退出朝廷,实则有势有权。

故而?,嫉妒心盛的?辛帝轻易不?会用这些将才,把他?们贬了又贬,罢了又罢,一些势力,不?堪不?得志之苦,主动辞官,还有些老将,不?可撼动,一直等待得志的?机会。

现下虞斯请求知人善用的?举措,岂不?是真让他?们等到了这个机会?

眼见虞斯的?神情无一不?是对太上皇的?心悦诚服,眼见他?上朝时?请启老将,摆出被指点过的?作战计划,老将们皆抚掌称好,主战大?臣们也以虞斯为中流砥柱,纷纷附和,辛帝简直惊惶不?可终日,真要让这些老将和虞斯结势成党了怎了得?

东征不?过是锦上添花,二圣当朝却是危及权势地位与声誉之事。辛帝多年来对口舌的?忌惮,致使他?不?得不?为了太上皇的?掺和,考虑东征的?必要性。

原本几番权衡之下,他?急功之心稍胜一筹,只当老将结势之事是个膈应人的?豁口,又派出无数高?手潜杀兴庆府,打算彻底了解了这块心病,屡屡没有得手,他?锲而?不?舍地追派……

没想到,竟然看见太上皇出现在了祭祀上!还带着旧部!以一种屡屡被杀手挑衅后审视他?的?眼神!

这一刻,多日来胸腔吊起的?惶恐不?安,迅速扼住了他?的?喉咙。

二圣祭祀,武袍加身,领携旧部,他?要干什么?就算不?干什么!文?武百官、有智百姓瞧见了,议论二圣同时?出现于?祭祀大?典,又是何种动荡?再这之后,若仍要任用他?的?旧部,待东征功成那日,功劳与声誉就成了他?的?,若不?任用他?的?旧部,被虞斯煽动过的?主战大?臣都会觉得不?妥,届时?未战先怯,难以服众。

礼官请辛帝净手焚香,他?才使面色稍霁,转回视线。

而?后乐声大?奏,帝后恭敬地奠玉帛于?祭台之上,再献牲畜、美酒等祭品,在帝后的?带领下,文?武百官一齐行?三叩九拜大?礼,请来天神,初献便?成,而?后由?礼官诵读祝词,再奏乐,请指定礼官再度向天神献上美酒,饮毕,亚献便?成,再请一指定官员献美酒,饮毕,终礼成。①

问天仪式在终礼与撤祭送神之间,是为趁天神尚未离去,辛帝站上问天石,与天链接共鸣,祈问上苍,请求天神指点迷津。

辛帝沉眸扫了一眼阶下之人,仍是站上问天石,肃容问道:“辛安定已?久,然而?东来势汹汹,阴阳共谋,夺害贤仁太子,离间辛北和盟,观其狼子野心,已?是披坚执锐,阵云截岸,敢以战事敬问天神,东征之行?否泰变化,局势可否?”

声如洪钟,在天坛翻覆回响。圈外滔滔不?绝的?议论声随之而?来,一番搅弄后传至天坛,只听得不?通礼事的?百姓间或有急声高?喝:“否!否!否!”扰乱祭祀,被军卫当场拿下。

文?武百官莫敢抬头,纷纷汗颜,等待唯一能与天神心通的?天子说出答案。

背后却传来太上皇低沉的?声音:“无不?可,吾儿雄心壮志,兴庆府老朽愿携东征旧部出山亲征,助吾儿一臂之力!”声量不?大?,刚好引起身侧百姓和末尾官员们的?注意,回头看去,沉寂庄严的?氛围当即被沸反盈天的?惊嚷声瓦解,哄闹声朝着圜丘中心层层递去,朝臣们无不?回头诧然,乱成一片。

说完,任人看完,太上皇拂袖离开,不?再多作停留。

仍处在问天中的?辛帝睫羽微颤,半晌没有睁眼说出答案,心中计较得失,难以权衡。

却听闻主战大?臣们已?议论如潮,得意夸耀,为太上皇亲征之举笑逐颜开,浑然以为胜券在握。辛帝心神大?挫,仍在权衡,不?敢开口,主和之臣终于?明?白虞斯多日铺排,更有焦侃云曾撺结之党咂摸着时?机,准备趁势谏言,此时?递上台阶把利害得失再劝一遍,并非死谏,反倒顺坡下驴,是劝诱辛帝回头的?好机会,局势眼看大?好,只要有一人先领头。

他?们和焦侃云一样,都在等着攒聚他?们起势的?陈徽默,只要他?先站出来谏言陈情,扰乱问天,他?们便?会不?顾礼仪,纷纷附和,递上台阶。

然而?陈徽默许久都没有动静。

焦侃云不?由?得朝那方看去,此刻辛帝心中已?有偏向,只要稍稍推波助澜,即可成事,陈大?人在朝中与主战大?臣们据理力争,铺垫许久,就是为了成为主和之臣的?率范,好在此刻领头行?事,现在为何没有动静?!

她稍稍抬眸,对上了天坛之上,皇贵妃森冷的?双眸,浑身一抖。

下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前倾轧,原是陈徽默出列,疾步向前直走到阶上,跪地高?呼一声,“陛下!臣有谏!”就近军卫皆拔刀作阻拦状。

辛帝睥睨示下,“何事不?惜扰乱祭祀,敢对天神不?敬?”

“东征之行?必祸乱大?辛,若使战火连绵,卷肆万户,黎民?枯骨,国之不?存!今若不?能阻拦陛下,为民?求生!老臣甘愿一死!”

并未直接将人押下,如众人所料,是辛帝正?需要这个台阶,众人皆长舒一口气,立耳等候附和时?机,然而?不?等听见下文?,前方传来陈徽默的?一声怒喝,“暴君昏聩祸国!臣非死不?足以阻拦!尽可请天神降罚于?臣!”

话毕,他?朝辛帝所在之地奔匍,侍卫迅疾如雷,拔刀押下,却见眼前之人轰然炸开,血肉喷溅飞洒,险要糊住视线,一顿后,耳畔净是惊恐的?叠声惨叫!在场者在一瞬间爆发了骚乱,百姓瘫软在地,吓得四散爬走,官员们亦步步后退,人墙倒塌压来,汹涌的?力量将焦侃云整个人往后掀翻,她惊呼一声,再定眼看去天坛之上。

“护驾!保护圣上!”柔嘉皇贵妃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仿佛是人体尚未炸开之时?就抱着辛帝向后倒去,毫不?管顾手肘处的?扭错与擦伤,血肉飞至眼前,鲜血流到脚底,她也只是美眸盈泪,以身相护,使辛帝不?受丝毫污损,并急忙询问辛帝有无伤势,楼庭柘飞身来到柔嘉身旁欲将其扶起护住,却见柔嘉又突然指着一旁瞠目惊惧,“有毒物!”

一毒蝎跳来,她毫不?犹豫地为辛帝拂去,并以身体作挡,“陛下!”

军卫们一齐低头看去,瘴气一般的?毒雾自血肉爆开后蔓延,地上不?知何时?五毒乱爬,几乎都朝着辛帝与皇贵妃而?去,众人顿时?惊慌失措,挥舞长刀朝毒物劈砍。辛帝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陈徽默服毒积瘴自爆,尚能解释,可那毒蝎、蜈蚣之流,是从何而?来?!

虞斯抢过身侧侍卫的?长刀,跃上天坛控制局势,“都退后!先掩护陛下与贵妃离开!瘴毒虽微弱,亦须掩鼻护耳,不?可大?意!”

“冬至寒月,竟有蛰物出伏?!”

“天神降罚,才使肉身轰炸,瘴气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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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异象!此乃天降异象啊!天神驳斥东征之行?!”

“……”

惑众妖言顷刻在骚乱的?人群中颤声散开,随着血腥味一起充盈至在场每个人的?脑中。

那方辛帝与柔嘉已?在楼庭柘领携的?军众拥护下离开,乘舆回宫,百官亦随之迅速离去,只留下相关官员收拾残局,调查前因?后果。

焦侃云木然盯着这一幕,却是久久不?能言语,被焦昌鹤护至马车,才回过神。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要被陈徽默害惨了!

“此事由?你攒结朝臣谏言而?起!原本你同虞斯请出太上皇相逼,陈徽默此时?顺势谏言,必获功劳,却如何成了爆体而?亡?!待圣上回宫,必召你觐见!女儿,你可捋得清楚?!”焦昌鹤的?脸上同样难得出现惊恐慌乱之色。

焦侃云面色煞白,缓缓摇头。

她和虞斯的?计策是,请太上皇出面,一招以进为退,逼圣上重新衡量东征的?必要性,改变心意,之前攒结的?朝臣只须顺势谏言,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摆出东征的?弊端,给个台阶,轻松便?成了,圣上当众纳谏,将朝臣之心拢回手中,不?仅不?险,或许还会因?直禀良谏而?得到圣上嘉许。陈徽默作为谏言的?领携人物,必要出现在大?典上,她只须提防他?为给皇后和阿玉报仇,行?激进谋刺之举就好。

他?确实没有谋刺,但引起的?这一出天罚,比谋刺还可怕!

圣上会误以为这也是她的?手笔?!以为她豁出性命,故意制造天罚来阻拦东征?!那辛帝恐怕会真让她豁一条命才能消怒!

她双手俱颤,捂住头,陈徽默爆体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重演,血肉横飞,她隐隐猜测和皇贵妃有关。那一瞬间,皇贵妃奇快无比!

朗朗乾坤之下,皇贵妃眼中担忧急切之色都溢出来了,不?顾自己,抱住辛帝,用身体遮挡在前,任谁看这都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救驾之功,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不?仅在辛帝眼中是大?功一件,在群臣眼中,亦是舍身为国的?母仪率范。

可是陈徽默怎么会答应帮她的??被她骗了?以为这样真的?可以杀掉辛帝?……但就算如此,陈徽默为何会轻易相信皇贵妃呢?

那些毒物又是如何瞬间出现的??之前虞斯说过蝎子这等死士之流豢养毒宠,死后身体散发的?味道会吸引毒物……不?,显然不?是,且不?说天寒地冻,单说毒物出现的?速度,也不?该是陈徽默招致而?来。毒物的?作用又是什么呢?仅仅为了让人认为这是一场天罚?

焦侃云想不?清楚,她又该如何和辛帝解释清楚,什么证据都没有!不?,恐怕无须解释,都是死路一条!

不?等她想出办法,竟是连焦府都没到,马车径直被侍卫截住,传圣上口谕,召她入宫。焦昌鹤欲随行?求见,却被侍卫扣押,强硬送回府中。

焦侃云脑子里?一片混沌,当她跪在辛帝面前,看见楼庭柘亦跪在一旁时?,这种混乱到达了顶峰……难道他?之前去兴庆府的?事,被发现了?或说是被猜到了?圣上连他?的?居心也一起猜忌了起来?以为陈徽默爆体而?亡同样和他?脱不?开干系?

楼庭柘侧目看她,欲言又止。

“焦侃云!今日,朕就要你这个祸害死!”

焦侃云伏低身,轻声恳切道:“陛下息怒,逆贼陈徽默爆体而?亡,与微臣毫无干系!此事前因?后果,微臣已?清明?于?心,可据实禀来!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高?座边,皇贵妃目色冷淡地扫过她,奉着茶,同样劝说辛帝息怒,那口热茶不?过是熨帖一瞬,并不?能让辛帝消怒,反而?在听闻“忠勇侯求见”的?一瞬间,抬掌将茶盏掀翻,顺势掀倒了柔嘉,“来得巧啊!去叫进来!朕倒要看看,你们三个是怎么把朕当傻子的??!”

宫人却战战兢兢地跪下禀报:“忠勇侯是……带着营众杀进来的?……”

第93章他是救驾,可惜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宫人煞白的脸上,辛帝暴怒而起,“朕果真是养虎为患,他要造反呐?!”

焦侃云闻之胆战心惊,“不可能…!”事情远远没有到需要以谋反这种极端手段救她一人?的地步!

楼庭柘同样惊愕,急声朝那宫人?叱道?,“支吾什么?,说清楚!”

宫人忙不迭继续叙述:“他声称是来救驾的!前来禀报的人?形容其急色匆匆,却?不肯说清原委,只称事态紧急,陛下性命堪忧,等不了片刻!说完便硬闯了!”

“带着忠勇营杀进宫,却?说是来救驾?!”辛帝怒嘲,“禁卫军是都死了吗?他救哪门子?驾?!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拿下!断手也好,废足也罢!给朕押过来!朕今日就要清理你们这堆奸佞!”

殿外忽然?传来兵戈相接的闹声,忠勇营数千之众,虞斯若想闯宫,非万人?难以阻拦,而今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竟是已杀到面前。

急报怎么?会?来得这么?慢?杀到面前才有人?来禀?辛帝将宫人?转述虞斯的话在心中盘桓一圈,神色变了几变,下一瞬,不等宫人?爬到门槛,殿门大开,虞斯径直持剑冲了进来,他的目光游移到焦侃云的身?上,见她无事,松了口气,而后躬身?跪拜,对辛帝说道?:“陛下!臣绝无犯上之心,实是宫中潜藏着真正的狼子?野心,事急从权,还请恕罪!”

辛帝将他审视一番,给宫人?一个眼神,后者慌忙爬出殿外,不消多时,禁卫军与忠勇营交锋的声音便落停。

虞斯道?:“请陛下立刻传召太医诊脉!”焦侃云心念一动?,不禁看向一侧的柔嘉,她不知何时已端坐一侧,手执茶盏漫不经心地抿着。

辛帝听?后忙让人?去?传,“朕回宫之时已命人?诊过,皆称虽有瘴毒入体,但并无大碍,只须服药即可。你究竟何意?”

虞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柔嘉皇贵妃,后者亦淡淡地睨向他,嘴角勾起一个事不关己的浅笑。他思量再三,给陈徽默的信是焦侃云亲手送去?的,那夜为她布阵离宫的又都是柔嘉,倘若此刻揭穿柔嘉,焦侃云更逃不了死罪……

他终是缄下此言,只道?:“臣勘察圜丘,毒蝎之流绝不可能凭空出现?,可陛下身?侧礼官皆沐浴搜身?过,无处藏纳毒物,恐是禁军中有叛徒,将其藏于盔下,趁乱投放。故而担忧陛下回宫后,仍有叛党暗伏,谋害陛下性命。”

“宫闱重地岂容竖子?猖狂!还不赶紧派人?去?查?!”辛帝思及方才姗姗来迟的通禀,心有余悸,但联想到事由,又怒火中烧,“若非陈徽默爆体而亡,扰乱祭祀,谁又敢这般谋事!究竟是何人?知晓你们结党乱上、故布异象的好计策,利用至此?!”

焦侃云忙说,“陈徽默爆体而亡并非微臣计策!固然?微臣不愿陛下大动?干戈,但微臣也决计不敢拿陛下的性命玩笑!”

辛帝勃然?大怒道?:“不愿?不敢?朕的心意岂是你一个小小辅官能左右的?你利用舆情,撺掇朝臣结党在前!煽动?二皇子?和忠勇侯为你联结兴庆府一同谋事,离间君臣父子?在后!今日毁坏国祀,涉嫌谋逆,如?此忤逆犯上,万死不足以惜!若非你有个好出身?,真以为朕能忍你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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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侃云目色泛红,却?坚定地道?:“陈徽默一案,微臣问心无愧,若陛下是因微臣施策阻挠东征,要赐死微臣,微臣绝无怨言。大辛基业绝不可毁于外族之手,黎民百姓绝不可沦为战火碾压下的草芥齑粉!

“微臣既有个好出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①正因微臣有个好出身?,朱门酒肉饕餮盛宴,从不愁吃穿用度,金银财帛,百姓之苦已不能感同身?受,假使再因畏惧天威,不敢直言禀谏,致使君上犯过,微臣与亡国蛀虫又有何区别?微臣不肯,父亲亦不肯。”

虞斯手握剑柄,一边蓄势,一边警惕,焦侃云自然?是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但辛帝若当真赐死,他绝不会?允许,哪怕乱上威胁。楼庭柘看了他一眼,“父皇,此刻追查谋逆凶犯要紧,待太医为您诊过脉象,再治罪不迟,何必为忠臣的逆耳之言动?怒?自古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②,大辛朝廷风骨昭昭,乃是国之大幸。”

辛帝却?再不能被三言两语削掉被愚弄的怒意,瞪着他,冷笑一声,刚要张口,一时急火攻心,生吐出一口血来,踉跄一步,往后坐倒在椅上,众人?大惊失色,忙抬手作扶,“陛下?!”

恰好太医赶到,急匆匆上前诊脉,几次三番按压脉象后,满头大汗,“这…这……?!”他面露恐惧之色,连忙跪下来磕头,“陛下脉象阻滞,毒火攻心……”最后一句判言不敢说尽,只好跪伏在地,紧贴地面,不住地颤抖。

随着太医的布告,辛帝只觉一股腥甜涌漫而上,直冲咽喉,使他双目模糊,头脑眩晕,无知无觉间,又吐出几口血来,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走?,四肢不受控制地牵动?蜷缩,瞬间密汗如?雨,捂着脖子?倒了下去?,不住地颤抖着发出呜咽声。楼庭柘眼疾手快扶住,“父皇?!”

在座皆惊骇滞然?,焦侃云心中蓦地升起一个猜测,胡乱将视线扫过满室,房门不知何时紧闭,宫人?只余一二,虞斯眉头紧锁,瞳孔震颤,似在抉择如?何行事,楼庭柘揪起太医的领子?,“去?把太医院都叫来!”

一声茶盖碰壁,脆生生的响动?,从柔嘉的指尖传来。

她悠悠叹了口气,缓缓起身?,瞥向虞斯,却?是轻声对宫人?说道?:“方才你们都听?见了,禁卫军中有叛党乱政,对陛下暗下杀手,忠勇侯前来救驾,功不可没?,而今圣上毒发,合该公布此事,排查并缉拿乱党……你们且去?布告吧。有劳太医,再请几位同僚过来,一齐为圣上诊脉医治。”

太医与宫人?抖如?筛糠,爬了出去?。

柔嘉弯身?,一手去?扶辛帝,一手拉开惊疑的楼庭柘,安抚地朝他笑了笑,在他更不解的注视下,对虞斯说道?:“忠勇侯确实是来救驾的,只可惜来晚了,本?宫现?在都不知道?是该将你算作同盟,还是算作墙头劲草了。还不打算拿下本?宫吗?”

焦侃云睫羽一颤,心脏蓦然?收紧,呆滞地看向柔嘉。

虞斯从容地道?:“此刻再将娘娘拿下,无济于事了吧。娘娘在本?侯赶到之前就下好了毒,若是有解,也不会?现?在就开始坦白,娘娘分明已有万全之策。也对,敢将毒物藏在自己身?上,带去?祭祀的人?,怎么?看,都是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若非在毒蝎的爪中寻到一星的布帛碎屑,本?侯也想不到娘娘敢这么?做。娘娘一句话就定了微臣的救驾之功,若是逆反行事,救驾就成了谋逆,娘娘该不会?把陛下的毒落到臣的头上吧?禁卫军中还有娘娘的人?,本?侯今日能不能带绰绰离开,恐怕反而要仰仗娘娘。”

“哪里的话,侯爷勇破三军,本?宫那点人?脉,不够你杀的。”柔嘉一笑,抬起焦侃云的下颚,“本?宫说什么?来着,不会?让你白跑一趟。其实在你送信之前,本?宫根本?就没?有找过陈徽默,故意那么?说,就是为了让你向他提起本?宫,这样他才能知道?,是谁当了好心人?,放你为皇后送信,如?此,本?宫再找他时,才能教他信任本?宫。毕竟本?宫曾与皇后分庭抗礼,若贸然?联系他合作,恐怕他根本?不会?搭理。”

焦侃云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皇后娘娘亦知情?…她还活着?”

柔嘉松开她的下颚,冷嘲一声,转而对地上不可置信瞪着她的辛帝说道?:

“背弃家乡,抛弃挚友,爱人?死于荒灾,本?宫只身?来到这偌大的吃人?炼狱,宫里明争暗斗的一切都使本?宫恐惧,恐惧着、恐惧着,本?宫就不恐惧了,因为本?宫发现?后宫中人?人?如?此,皇后根本?不爱你,谁都不爱你,本?宫早就知道?了,可你又以为本?宫稀罕争你那微不足道?的宠爱吗?…早在你将皇后打入冷宫时,本?宫就与她同谋,要借这个大好的时机,治你于死地了。

“焦侃云撺结陈徽默的这步棋,简直就是天助我也,得知柘儿参与兴庆府之谋,本?宫确然?慌张,但一细想,若能成事,陛下在阴间之怒又有何惧呢?遂放手让他高兴。至于陈徽默,皇后以情骗他,本?宫可没?有骗他,他知道?凭一己之力要在重重军卫的祭祀上谋刺,异想天开,但本?宫告诉他了,他不过是一道?掩人?耳目的墙,若是为本?宫铺路,一切就能顺理成章。

“本?宫多年荣宠加身?,替皇后掌凤印、理六宫,只再需要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舍身?护驾的功劳,文武百官、黎民百姓自会?对本?宫歌功颂德,任谁都不会?猜到本?宫的身?上,待陛下去?后,他们要信任谁,也是一目了然?。本?宫机关算尽,甚至算到了被你打翻的那杯茶,陛下的脾性还是这么?暴躁,暴躁到亲手销毁了证据。只是,但凡陛下再多喝一口,也不至于让本?宫在一旁听?你啰嗦这么?久……”

她俯瞰着地上蜷缩的人?,厉眸微沉,笑意不达眼底。

辛帝已痛得浑身?扭曲,唯有残气:“朕送你皇后才配有的鲛珠…”

柔嘉冷声即答:“本?宫也送了你一个继承皇位的好苗子?。等你寿终正寝,大辛不知还有没?有气数,届时大辛的武将都要被糟践完了,本?宫虽不通军事,却?也晓得刚愎自用、急功近利者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本?宫顺势而为,必要让他们几个阻拦你穷兵黩武,然?后再借祭祀这一局,将你扼杀。如?今武行人?才辈出,正是江河日上的好时候,大辛若是稳步前行必然?趋向鼎盛,你若不死,这盛世轮得到储君的头上?”

辛帝只余那一口气,却?是怒目圆睁,以气叱问:“你对朕,逢场作戏…竟能作这么?多年……”

“当然?,本?宫自入宫起就在忍受你,忍受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拿到立储的圣旨,为了能在如?今这一刻,亲眼见证你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文臣心散,武将逆骨,百姓怨唾,而你,奄奄一息之时享尽枕侧之人?叛离之痛。更是为了在你死后亲口宣布……”柔嘉的视线缓缓平移,落在被太医们敲响的殿门上,她从袖中拿出圣旨,向楼庭柘递去?,轻启红唇,沉声威严:“吾儿登基。”

地上三人?心神俱震,皆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张扬的女人?。焦侃云瞳孔剧颤,下意识看向楼庭柘,他脸色惨白,滞涩不堪,疯狂消化着亲生母亲这弑夫杀帝的一幕。

不多时,楼庭柘低垂眉眼,看向地上被药折磨得蜷缩挣扎的辛帝,他再无法?发出一字,眼中透露出绝望而凛冽的杀意,令楼庭柘浑身?血液倒流。他知道?,辛帝在试图对他发出最后一个命令:杀了柔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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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辛帝,是没?有绝对服从性的。这一点,自出生起,母妃就不辞辛苦地灌输给他了。

楼庭柘看向焦侃云,她眼中满是迷茫,眸底却?攀爬出一丝对新朝盛世的祈愿。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日帐帘轻晃,他荒唐地唤她为主?,“你若想要盛世太平,我装模作样,也会?成为明君。”

楼庭柘紧凝着她,一眼不曾挪转,缓缓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直握得手指骨节皆泛白,满目充血,眼前人?,心上人?,自此以后,更如?,隔山隔海:

“恭送父皇。”

尽管这一局借势而为,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柔嘉真正回忆时,仍旧觉得苦涩不堪,如?蹒过千重高山,蹚过万里深海,以至于后来,当楼庭柘问她:“儿臣总记得幼年,母妃说,只要有权有势,就什么?都可以得到。如?今儿臣没?能得到最想要的,母妃谋尽半生,站在高处,又是否真的心满意足?”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想念入宫前的时光,想念那个不惜跋山涉水来到她的窗前,送她荔枝的少年郎。

那时候,她不叫柔嘉,也无须柔和嘉善,她的名字是扶光,是最耀眼、最张扬的太阳。

第94章魂梦。

人难料旦夕祸福,世间之事瞬息万变。

“禁卫军中某副将叛变,先于祭祀大典投放毒物?,故布天罚疑阵,欲使辛帝死于毒蛰生溃,继而?面目全?非,于众目睽睽之下尽失君威,幸而?柔嘉皇贵妃机警敏锐,舍身救驾,叛将一计不成,故技重施,带兵围逼御殿,又毒杀辛帝,忠勇侯察觉蹊跷,不惜冒大不韪,携营众闯宫救驾,虽将叛将斩于剑下,但辛帝已服毒发作,性命垂危,已将传位圣旨交予二皇子之手,皇贵妃泣涕不止,仍命太医院全力以赴。”

焦侃云任由虞斯牵握着手离宫的时候,夜幕四合,这段如同话本一般的宫变说辞,正被无数太监向宫外传递,太医院还在装模作样地扎针救治,额间却密汗层发,从脉象上来看?,已是?回天乏术,但皇贵妃没喊停,他们谁也不敢现在就宣告圣上驾崩。

焦侃云想,这场戏还要做给天子近臣和后宫嫔妃们看完,才算一个完美的收尾,虽有立储圣旨在手,却难保不会有不同的声音质疑,柔嘉最是?心?思缜密之人,绝不会?在尚未尘埃落定前就放松警惕。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想不通了。

中秋宴那夜,柔嘉借口欺罚她,将她带到皇后宫殿,拿信送信,畅通无阻。那时自己就?对皇贵妃能只手遮天感到惊疑,原来,柔嘉的势力早已无孔不入,禁卫军、内侍监、太医院,甚至是?支持楼庭柘的外臣党羽,结起?了一张紧密的网,只差一个饵子。而?自己就?成为了关键纽带,联结起?了陈徽默这个饵子。

为什么?偏偏是?陈徽默?因为柔嘉早就?知道,自己攒聚毁祀的朝臣们,都是?由陈徽默领携,只有他为阻拦东征而?死,才能使这场“天罚”在朝臣眼中更震撼。不管他是?真得天罚也好,还是?服毒积瘴、甘愿爆体明?志也罢,其?视死如归,阻拦辛帝的决心?,落在朝臣眼中,就?是?一种“辛帝敢以?战事问天,天答曰不允”的“结果”。柔嘉需要这样的结果,让朝臣们看?到,她柔嘉是?多么?的忠诚,不畏天罚,也要舍身护君。

那些毒物?之流,除了凭空出现?,让这场闹剧更像神秘的自然给予的天罚以?外,也让大家更直观地看?到柔嘉是?如何无所畏惧——毕竟她当众演示了以?身作掩,徒手将毒物?从辛帝的身上掀开,这等勇猛的行为。更是?为了在辛帝的死因传出宫后,让百姓们都以?为辛帝就?是?因天罚毒蛰而?亡,宫闱内的二次毒杀,自然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而?柔嘉允许楼庭柘参与兴庆府一事的原因,焦侃云心?想,恐怕不是?单纯地任由楼庭柘高兴折腾,反而?是?在想清楚了太上皇对朝局的影响之力后,有意放任楼庭柘与太上皇密切接触,攀好关系,以?免成事之后,太上皇反倒要过来掺和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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