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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听她胡说八道 且墨 51800 字 9个月前

她其实并?不十分地清楚,不同的男人,会有?多么的天差地别,也并?不具体地晓得,前与后一尺一寸丈量比较出来会有?多么的夸张壮观。

她隐约知道前后会不同,毕竟见过人体图,也看过禁图,但至于有?多么夸张的不同…她哪里晓得?人体图上半耷拉着拇指大一丁点?,禁图上也不过是食指,且图中有?的男子?仍穿着衣物时,瞧着没有?如何异样。——可见辛朝的图多么缺乏严谨。

市面上涵盖此类严肃知识的书籍匮乏,所以她也没有?途径钻研。

因此,饶是她能想到衣摆垂坠下来看见裤子?,也决计不能立刻就联想到,虞斯那么严实且宽大的裤子?遮掩着,自己究竟还能瞧见什?么雄伟风景。她心里更是自然而然地认为,虞斯不过也就是一根食指。

此刻见虞斯激动地强调,她一时想不出他?浑身都在抗拒的原因,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才找了个“他?的确十分羞耻于此”的理由,心觉失言,她实在不应该仗着话本、春图比他?看得多、看得荒淫而反过来逗他?,报前几日被他?撩拨之仇。

她便轻飘飘地打了句圆场,“看来侯爷还没有?要到倒立的地步,如此,我对你的定?力和人品,甚是放心。”

眨眼?功夫,那么高一个虞斯直接消失在眼?前,焦侃云定?睛看去,发现他?不过是矮了一截,单膝跪地,把脸尽数埋到了一侧肩臂,高尾翻翘,炸毛一般凌乱,一手扶桌,另一手还颤颤巍巍地把绒边厚衣递给她,“快穿上…”

他?对自己的定?力,现在可并?不是很放心。

焦侃云挑眉,她好像掌握了某种规律,当她处于下风位时,他?会试探性地得寸进尺,以一种撩拨姿态与她拉扯,让她素来坚定?的心如弓上韧弦般动摇,是为松弦,以此徐徐图之;

但只要她从容自信地反将回?去,尤其点?出他?最为羞耻隐秘的难以启齿之事,他?就根本经不起一句语逗,溃不成军。

不过焦侃云此刻因病胡乱猜想一通,完全忽视了,这羞耻隐秘之事,自己也没多懂,恐怕说着说着,将来也是挖坑把松过弦的自己给绕陷了去,彼时气氛就会很尴尬,此刻压下不提。

她放下碗接过厚衣,抖开一看,是一件绯红色金丝绣木樨纹的锦袄,裙开百褶,姑且不用穿,她只穿好上衣,把自己的脖颈也严严实实地捂起来,低声道谢。

她蹙着眉,微偏低起头,拨弄埋进厚衣里的湿哒哒的秀发,长发一经搂出,她又下意识仰起头随意抖了一抖,将其散开,脖颈才彻底摆脱黏腻的不适感。

虞斯刚站起身抬眸,看见的就是她摇头抖发的模样,她的凤眸微微眯起,如缕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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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唇轻张,眉心略蹙,海藻一般的秀发抖落一晕清香,水珠飞溅,全都朝他?扑来。

虞斯险些?又要跪下去,气血上下乱窜,已然乱作一团,他?慌乱地移开视线,背过身去又给她添了一碗粥,“再喝一碗吧。”

没等焦侃云的手碰到他?,他?立刻把碗放在桌上,然后翻窗出去透气。

等再回?来时,气息明?显平稳不少,只是脸颊边缘多了层水渍。

他?拿了已装好净水的煎药罐子?来,走到墙角,点?燃炉子?,架上药罐,他?在药坊拿的是已浸泡好的药物,大大缩短了煎药的时间,不过也要等个小半时辰。弄好炉子?,他?又去端了一盆银丝炭来,加进熏笼里燃上,又在隔层上烧起宁神?香,最后在笼罩上随手放了些?橘子?和梨。

焦侃云仍然坐在桌边绞发,头发太长太多的坏处就在于此,半天弄不好,见雕花熏笼里有?炭烧起来,她就搬着凳子?离火近了些?。

虞斯就坐在旁边,刚把温茶摆上去,打算给她热一热,见她过来,低头不敢看,只沉吟片刻,红着脸说:“要不我直接用内力给你烘干吧?我自己洗完头发就这样。”

“还能这样?”焦侃云诧异,“那来吧。”每次绞发她都可烦,虽说往来都是画彩动手,但湿水濡着衣裳,难受极了,若是往后都有?一个人可以用内力给她烘干就好了……不如多出一份工钱,雇一个专司内力烘发的人吧。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虞斯已抬手运气,在她的脑袋边停下。他?屏住呼吸,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在作甚,挑战极限?

被烘干的几缕发丝轻翻飞,会缠绕他?的手指,她的脸和身体都近在掌心咫尺;她的清香和温度一阵阵地涌来,将他?整个人都裹紧了。他?颤抖着手,已经起了极致强硬的反应,不得不多匀出一份心力去压。

温热的暖流在挠焦侃云的发丝,发丝又挠着她的耳梢和侧颊,暖流拂过头皮,不论怎么她都觉得有?点?痒,轻笑了下,下意识偏头夹弄痒处,便将他?的手掌夹在了肩膀和脑袋之间。她一愣,僵住了。

虞斯亦僵住,猛地抽回?手握紧拳,周身气流顿时犹如竖起防御墙一般。

焦侃云凝视着他?周身运转的浑厚气流,大觉诧奇,习武之人有?内力是平常之事,但如此显化,直白可观,她委实第一次见。

“破得了吗?”她已忘了方才的尴尬,或者说,她想转移话题,便轻声问道。

虞斯一愣,瞳孔骤缩,低头见她已经好奇地伸出纤细的指尖去触碰那层气流了,他?着意放松了些?许,任由周身气流散发着温软和煦之意,她的手指便徜徉在他?肩臂之上,隔着一指宽的一层气流,划开气浪。

他?浑身上下都异常机敏,哪怕并?未抚触,亦有?所感,只觉臂膀处已经酥麻软烂了一片,他?悄悄地低喘着,目光随着她的指尖在他?的身体外层游弋,一股刺激的快感聚集在丹田上,使他?不由自主地流泪。

焦侃云见气流奔走如河川,仿若要汇聚于海,便问道:“它?们会跑到哪里?”

仿佛被偷抓到了私心龌龊一般,虞斯慌乱地喃喃说:“…丹田。”

“你们习武之人的罩门在哪?”

“不一样…我的在…”他?梭了下喉结,没能说出口?。

“要怎么破呢?”焦侃云以为他?不便透露,想到今夜的危机,便换了个问题,“有?没有?一击制破的招数?能把侯爷都破掉的那种强悍秘术。”

虞斯怔然看着她,好半晌没说话。

焦侃云抬眸,“…也不方便说吗?还是很难学?亦或是压根没有??”

虞斯摇头,认真说,“别人没有?,你有?。”

将她凝视须臾,他?别开眼?,轻声续接,“…我已经破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寒的缘故,焦侃云只觉侧颊微微发热发胀,心口?有?奇异的酸甜滋味盘桓而上,聚于喉口?,她触火似的收回?手指,反复看他?,别眼?,看他?,再别眼?。

砰的一声,窗扇再次被风拉得合上,她吓一跳,顺势错开对视,“对别人又没用…”

虞斯运气喘息,兀自平复,“等你风寒大好了,我教你用匕首吧,三招。”

焦侃云欣然,“好啊。”恐怕樊京城没有?比他?更厉害的老?师了,“礼尚往来,那我便送你一把新?的匕首。”

虞斯牵唇,背过身去笑了下,墙角的药罐和他?的心一样,咕噜冒泡。他?走过去看了看火候,“还要一会,你困吗?”

“头昏,倒是不困。我能坚持到药熬好的。”鼻息传来风寒药苦涩的味道,焦侃云蹙眉,自幼她就很不喜欢喝药。

虞斯看见她皱眉,立刻走过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油纸包,“有?糖。”

焦侃云好像近来与他?聊天已经完全不顾及圆滑面貌、虚伪客气了,只是略微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喜欢太甜腻的东西。”她确实是不好伺候,这么些?年画彩着实辛苦了。

虞斯拆开纸包,“我知道。这糖是清甜的,我尝过了,不腻。”

焦侃云在脑海搜寻一圈,没有?告诉过他?,讶然问,“你怎么知道?”

“你之前让我喝一品堂的鸡汤,说他?们家糕点?做得一般,方才买粥的时候我着意尝了尝如何一般,甜蜜蜜的,就猜你不喜欢吃太甜了。”

“随口?一说你也记得啊…”焦侃云道谢正要接过来。

他?微微抬手挡住,又摸出一方素白的丝绸巾帕,垫在她掌心,才将有?一丁点?粘稠的油纸放上去,“才洗完的。”

焦侃云的视线落在丝绢上,低头嗅了嗅,办事好就得挨她的夸,“巾帕?你洗的?确实洗得干净清爽,散发着令人神?往的幽香呢。”

虞斯一愣,“我说的是你才洗完,不要弄脏…”他?哑然,“倒也和巾帕没区别。”

焦侃云脑子?混乱,默默跟了句嘴,“那还是有?区别…”她是自己洗的。

虞斯虎躯震颤,立即退后两?步,任由她摊着手拿糖凝滞半空中,周身气流和空气对撞,都快擦出火星子?了,“你坐着,我去看看药如何了。”

“不是刚看了吗?”

“那我去看看宅院大门落栓没有?。”

往来一趟,带回?一只白瓷花瓶,“我这就把凤仙花插上了。”

在簸箩里找来剪刀,“修一下枝更好看…”

风又把门关上了半扇,他?迅速打开,“我再出去装点?净水。”

回?来时带了抹布,“你的窗台有?点?脏。”

擦完出去洗帕子?和手,给她倒了热茶,剥了橘子?,“吃点?水果?好受些?。”

焦侃云坐在熏笼边,支颐膝上,看他?好一阵忙活,都是些?琐碎小事,但他?生得俊美高大,做起来赏心悦目,她笑了下,“侯爷,你的眼?里一直这么有?活儿吗?”

着意的忙上忙下,他?已忙无可忙,站在窗边佯装看风景,闻言才转过身,一霎羞涩,“我自然是第一次伺候人。因为我要当你的对手里最殷勤的男人。”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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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顿,他?挑眉,“我是吗?”

焦侃云摇头,“我也不知道。”因为她好像没有?留意过旁人有?多殷勤。

虞斯抿了抿唇,朝她走过去,蹲踞在她身前,刚好与她的视线齐平,“思晏在侯府不能出门,实在无聊,我打算搬回?去陪她,以后你找我就到侯府…你要不要去侯府做客?我会十分殷勤。”

这是他?第三次邀请,无论是环境还是神?情,都比前两?次更郑重,焦侃云无法再避谈,干脆地道:“不要。侯爷没听到堂下如何议论的?说我们当街搂搂抱抱…”

“那不是事实吗?你为了躲你爹,先出手抱我的。”虞斯眨眼?笑道:“怎么你只对我复述一个搂搂抱抱?不是还说我俩亲上了吗?…你不敢说?还是不好意思说?你害羞呀?”

此刻已经掌握规律的焦侃云根本无惧如此撩拨,她觉得只要自己从容点?破他?羞耻在意之事,局势就会反转,当即冷呵一声,悠然笑道:“侯爷,你又大好了?”她反客为主,微微倾身凑上前,“我是怕‘亲’这个字,刺激到你,有?意避开!”

虞斯狭眸,智者交锋,哪怕是情爱之事也能领悟对方手段,岂能看不明?白她想虚张声势,惹他?像方才一样自觉规避,他?压了压气血,同样倾身,她若不退,就只好与他?的面对面了。

她果?然不退,虞斯笑了下,喉结滑了滑,酝酿了好一番才低声说道:“字而已,要刺激我还不够…”他?垂眸,将视线落到她的嘴唇上,情不自禁地描摹了一圈,又抬眸,已然眉眼?泛艳,心神?荡漾。

焦侃云轻咬牙,感觉到耳梢传来热意,却不肯先露怯后退,脑子?被昏胀感和满室的药气搅得乱如泥泞,唯有?一个信念,赢过他?,又往前靠了靠,几乎是抵在虞斯的鼻尖,风轻云淡地说,“那怎么够?”

虞斯微微睁大眼?眸,她精致小巧的鼻子?就在眼?皮子?底下,呼吸洒在他?的唇上,他?已经屏住了呼吸,在想自己今天漱口?用的是什?么味道的膏露来着?

她半晌没动,虞斯浑身热血沸腾,神?思已有?几分恍惚,痴迷地追着她的唇,凑近…凑近…

他?居然不退?!焦侃云一惊,她是对虞斯的品行太有?信心,以至于忽略了他?是个十八岁的正常男人,此刻玩脱了,她不由得僵着脑袋往后挪移,想要先一步后撤认输,没成想,尚未大动时,虞斯那近在咫尺的嘴唇忽然下滑别开,好似发出了一声低喘,又似是舒了一口?气——

他?低头,如卸甲俯首的将军一般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捋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唇畔,并?未吻上,只轻轻地顿了顿,良久的平复后,抬眼?看她,红着脸颊,勾唇一笑,“我的定?力让我转告焦侃云…以后可以随便撩逗我耍着玩,无须担忧我会做出任何让你不悦的出格之事。”

说完,他?再度屏了屏呼吸站起身,背过身去,不再看她,“药好了。”

焦侃云坐在原处,怔愣许久,面红耳赤。她垂眸去看那一缕长发,又看向虞斯,若非他?靠近药罐时周身气流将水汽搅得混乱不堪,满室狂涌,她还真以为…他?不为所动。如今见他?确实是慌张的,她心底竟生出一抹得意。

他?将药端来,用勺子?捯饬,想帮她晾凉一些?。

“侯爷,我赢了吗?”她故意问道。

虞斯搅动的手更快了些?,低声道:“你根本输不了。”他?压了一晚上的邪火,在北阖杀敌都不需要这么多内力,能赢才怪。

温热的药碗塞进她手里,她直接一饮而尽,虽怕苦,却知道越拖越苦,吃完后立刻吃糖,“三日后的七夕,也不知我能不能好。”她有?意促狭,叹惋道:“若是好不了,只能躺着歇息,恐怕就要失约了呀侯爷。”

虞斯心中也颇为紧张,但她的身体重要,便低声说道:“那我来榻前侍奉,你会拒绝吗?”

口?中的糖的确清甜得恰到好处,可以说是专程为焦侃云这张挑剔的嘴生的。

她想,自己本来不想接受虞斯的示好的,今夜生病,又接受了一番。若是他?当真在自己病得神?志不清时前来伺候……她忽然发笑,撑着发热发胀的脑袋,偏头看向虞斯,“侯爷,其实我是个很爱美色的人。”

虞斯挑眉,“所以你不接受我,是因为觉得我生得丑?”他?有?些?拈酸,“哦,你觉得楼庭柘生得漂亮极了。”

焦侃云的脸颊红彤彤的,像醉了一般,险要合上沉重的眼?皮,嘴里却还戏谑地说着,“侯爷,你说世上最美的人是谁?”

“明?知故问。”虞斯毫不犹豫,羞涩地看向她,语气幽幽,“是你。”

焦侃云摇头,“是娘亲。”

虞斯见她的状态不太对劲,朝她走去,蹲踞在她身前守着,怕她一脑袋磕在熏笼上了,“然后呢?”

焦侃云眯着眼?笑道:“我幼时发高烧,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抱着我阿娘又蹭又亲,阿娘香甜得很,一直喊我绰绰,哄我乖。后来我每次发高烧,都要抱着我阿娘亲昵,因为我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人…美人是灵丹妙药,亲一会,病就好了。”

虞斯一愣,喉咙哑滞,“然后呢?”

焦侃云彻底昏了过去,虞斯把她满怀一抱,抄起膝弯放到榻上,掖好被子?,熄灭炉子?,又收拾了房间里的锅碗药罐,端来打了水的木盆,关好门,开半扇窗通风,将干净的巾帕打湿,为她擦完额间的汗,接着又把熏笼里的炭撤了几块出去,以免房中过热。

忙完这一切,最后才愣愣地蹲在她的床前,双手随意耷在膝上,见她睡得沉重安稳,不禁失笑,“然后啊?”

他?…他?刚才还很期待来着,又在耍他?。

可他?还要在这里蹲守一整夜,以防她睡梦中高热。虞斯径直坐在低凳上,趴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她,指尖点?在她的枕边轻敲。

夜深人静,他?的身上,始终有?一道薄薄的气流运转着。

第57章七夕(一)

焦侃云自?幼活泼好动,身康体健,为数不多的几次风寒高热,皆是卧榻休整,按时服药,不日而愈。此次又在虞斯格外殷勤悉心的呵护之下,七夕前夜便已大好。

两人约好酉时正相见,日入夕下,但无限昏好,虞斯喜欢“昏好”这个寓意?。他说?,时辰到了,他会身着正装,带着数不胜数的厚礼到宅邸接她,骑着马,再牵一匹她的坐骑,希望她赏脸,早些开?门,不要耽误吉时。

焦侃云对这次行动路线一无所知,只?能听候他的安排。

但他这说法总有一种婚嫁催妆的意?思,她忍不住纠正,“我本就会一直开?着门。”

虞斯笑?得?愈发灿烂,羞涩地抿了抿唇,满眼真挚地问她,“一直为我开?着?我如此荣幸?”

更像是急不可耐地盛邀新郎官破门而入一般,焦侃云语窒,气得?想一拳打过去,但恐怕结果只?会是他纹丝不动,自?己的手?麻上?半边。罢了罢了,是自?己话本写太多,才?想得?奇怪。

她是头一次,与人相约游玩却不需要过问行程安排、诸数细节,难免想要操心,可每每都被虞斯以“保密”为借口摁住了。

勾钓得?她满心好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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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次日也一大早就起来?了。

焦侃云着男装掩人耳目,把从家里带出?来?的所有珠宝首饰都揣上?了街,寻了家当铺,居然典取了一百两纹银。

按理说?旧物不应该能拿到这么多银子,她的珠宝也一向不贵,数量再多,仍不至于有一百两,可当铺老板笑?呵呵地说?就值这么多,她暗忖一番,牛皮袋一刮收,就不再多留。

而后去铁器铺,想给虞斯挑选一把匕首,可没什么经?验,便让老板拿出?最好的,老板一看是能狠狠宰一笔的肥羊,遂亲自?招待,让人呈上?数把镶金嵌宝的匕首,供她挑选。

焦侃云虽不知匕首该如何挑,却能鉴赏铁刃的品质,看过之后笑?说?,“老板,银子不是问题,宰我一笔也无妨。但这把匕首,我是要送给一位行家,他是心气高、不知死?活的少年将军,若是花里胡哨的劣等货,他一眼就能分辨,届时恼羞成怒,可能会来?掀店的哦。”

老板这才?拿出?了些褪去浮华的狠货。焦侃云一眼相中一把削铁如泥的锋锐货,刀柄长短适宜,只?不知他那双比她大许多的手?掌握着趁不趁手?,“就这个。若是不好,我再来?换。”

老板忌惮着她口中那位“掀店”的将军,公?道给了价,又帮她拿皮革收好,用匣子装起来?,亲送到门口。

焦侃云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个行踪鬼祟的女子猫着腰从铁器铺前的顶柱后绕出?来?,远远目送后朝老板招手?,“诶,她刚才?买了什么?”

老板见她衣着不俗,一笑?,“一把匕首。”

女子狐疑地蹙眉,“从当铺出?来?…买匕首?”显然是一直跟踪其?后,“可有说?为何来?买匕首?”

老板笑?呵呵地不愿说?,被塞了三锭银子,赶忙开?口,“说?是送给一位少年将军。”

女子花容失色,“啊!!忠勇侯!!”朝中的少将军不止一个,但和焦侃云有关?系的,恐怕第一个就会联想到承办太子案的他。

她仿佛知道了惊天秘密,喃喃自?语道:“侃云该不会真的像姐妹们说?的那般,是因为和忠勇侯私定终身了,才?离家出?走的吧?难道话本里与忠勇侯彼此爱慕的女子就是侃云?!啊!!”

忠勇侯可是北阖嗜血啖肉的杀神啊,万一哪日他俩起了争执,失手?就把侃云给…给……

而且侃云已有许久未归家,如今又选在七夕这日,不惜典当首饰也要花自?己的银钱给忠勇侯送礼,那日还有人说?他们当街搂抱亲吻!

旁人不晓得?,她却晓得?,侃云的性子叛逆得?很,没准已经?大胆到和忠勇侯……“啊!!”女子一手?提起裙子,一手?抓住侍卫丫鬟狂奔起来?。

焦侃云正在华鬘楼挑选新的珠宝和衣裙,她本打算拿所有的银钱给虞斯还礼,没想到能典到一百两这么多。心底猜测,是虞斯之前听过她说?要去典当首饰,所以特意?招呼过,亦或是提前押付过。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只?好领这份心,用这笔钱好生打扮一番再出?门,玩得?高高兴兴的回来?,自?己心情也愉悦。

华鬘楼是樊京有名的珠玉彩衣楼,内里有妆娘与簪娘,花点小钱就能为她搭上?一身,今日是七夕,来?此处装扮的人格外?多,却不用担心撞上?相熟的贵女……因为没有哪个贵女和她一样落魄到需要出?门花钱做妆,大多也不敢在这种哄闹嘈杂的场合,任由不相熟的人上?妆、穿脱而不害臊。

这是给有些闲钱的小富小户闲玩的,大户人家一般只?在此处订制珠宝首饰,或是请他们的裁缝上?门量体制衣。

排队试妆不易,好几个时辰轻易溜走,总算满意?敲定。

临走前,焦侃云看见一件璀璨夺目的珠宝,就摆在展柜至中。是一长串璎珞,雕花银珠、随侯珠、血红色大宝珠,以银线相接一圈,足有双臂展开?的长度,可作颈饰,也可作腰饰。这条珠串名为“瑜”。

珠串作腰饰已不稀奇,时兴将腰链缠绕在宽腰带上?,成为装饰。只?不过那是贵族中喜欢花哨的人才?会做的。楼庭柘就有数十条,每日下值后,硬是没机会戴也要制造机会戴。

这条珠串既然叫“瑜”,若不赠予它的有缘人,岂不遗憾。焦侃云问了价格,只?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决定花所有的钱买下它。

临近酉时,焦侃云回到宅邸,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她回来?时并未穿戴着华鬘楼内挑选好的衣裙和首饰,时间刚好,她净手?擦拭过后,闭门换装。

酉时正,虞斯敲响了宅门,心中却疑惑,她不是说?不关?吗?黑鱼和红雨在身后交颈玩耍,临风惬意?。他听见窸窣声响,便悠然等了一会,正打算再敲,就听到一阵丁零当啷,环佩相鸣之音,朝自?己这边袭来?,越来?越近。

焦侃云打开?门:“侯爷很准时啊。”

虞斯侧着头,低垂眉眼,羞涩地一哂,有意?露出?锋锐成棱的下颚,和犹如俊山美川的轮廓——这是经?由章丘点拨过后他才?拥有了些许自?知之明的最佳角度。

他穿了一身海棠红色的织金锦大袖衣,并无纹样,只?有腰身用三根一指宽的玄色皮带一圈一圈交错束起,勾勒出?他那微侧拧着的劲细有力的窄腰——这是他把大袖扔掉之后,专程重新购入的,至于皮带为什么要用三根,每根之间的距离,都经?过精准考量。

因衣饰以海棠红色铺满,无纹样,点睛之笔仍旧只?能落到一头及腰长的墨发上?,他虽梳着高尾,却在发中编了数十股小辫子,辫子上?夹了精致的雕镂银珠——这是他自?己一根根编的,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自?己编了好久。

依旧有心等了片刻,让她把自?己上?下看个遍,虞斯才?满含期待地抬眸,渴望看见她眼底的些许赞扬。

然而将视线落定在她身上?的一瞬间,笑?意?凝滞,他微微张唇愣窒如木,瞠目结舌地盯着她。

不消片刻,陷溺失神,心头激跳,他缓缓用大掌捂住了口,疯狂遮掩狼狈的喘息。

她…她……好美。

绯红色的洒金袍裙,正如此刻天边漫涌团聚的云霞,叠浪翻滚,泛出?金色的光芒,一条金色珠串作腰链束带,缠绕数圈,最终垂坠而下,压在裙上?如禁步一般,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丁铃当啷的轻灵声响。

朝云近香髻叠拧于发心,柔软如绸的黑云上?簪着金枝玉叶,粗看寻常,细看却会发现?一双优雅展翅的玄色喜鹊藏于枝叶之中,灵动有趣,妙意?横生。

她略施粉黛,本就白皙柔嫩的脸颊变得?更为娇艳,犹俏之处是她的眉尾,竟然随着蜷向描了一缕红,看起来?更像飘扬的红缨一般,眉心以金箔贴了一簇流云形的花钿,朱唇也涂了红色的口脂。他必须得?十分刻意?地克制自?己,痛骂自?己,用尽自?制力,才?能将视线从唇上?移开?。

直击内心的明媚之美,像荡漾的粼粼波光之上?,被霞浪托举而起的金乌。

好想做霞浪,将她托举而起。

焦侃云调侃道:“侯爷还会编辫子呢?早知道就不花冤枉钱去华鬘楼拧发了,教侯爷一并承包了岂不爽快。”

她开?口戏谑,才?将虞斯从虚空中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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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他抿唇笑?了下,低声说?:“你认真的?那本侯可要开?始着手?学习樊京女子时兴发髻了。”

“侯爷知道一般谁才?会给女子梳发吗?”焦侃云抬起手?指,想起生病那夜,他曾跪在身前,以臣服之姿,却作势要亲吻她的一缕发,便也捏住他的辫子,轻拉了拉,有意?以驱策之姿,把他拉到身前,问:“侯爷要卖.身为奴给我?”

虞斯跟着她牵引的手?上?前一步到她面前,又顺势倾身,红着脸,轻声说?,“给你当奴我自?然心甘情愿,分明不用卖,已经?是了。或者你是觉得?有张契子更妥当?随你写,我都画押就是。不过……”他低眸不敢再看她,迅速掠过一句极为轻细的声音:“我还知道,当夫君也可以给妻子梳发。”

焦侃云立即松开?牵握的辫子,“侯爷的功力又长进了,一句话教我哑口无言。”

虞斯咬了咬后槽牙,似乎也在责怪自?己急切失言,见她今日为和他游玩隆重打扮了一遭,便没忍住自?作多情,浑然忘了要慢慢来?。他可不想还没走出?这扇门,焦侃云就立刻掉头说?不去了。

思及此,虞斯想要揭过此题,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出?来?,递上?前。

一枝红艳的杏花,绽放生春。可分明已入秋,哪里来?的杏花?焦侃云仔细分辨一遭才?发现?,每朵杏花都是以清透纤薄的明纸染浆,裁剪拼粘而成,栩栩如生。

虞斯偏头挑眉,“今天的第一个礼物,我做的,春枝。”

焦侃云接过,低头嗅了嗅,还有杏花的芬芳,讶然问,“你亲手?做的?”

虞斯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今日是乞巧节。不亲手?做,怎么乞到巧啊。”

焦侃云失笑?,“有意?思,自?古都是女子在今日乞求心灵手?巧,侯爷这是何解?”

“谁说?女子一定要手?巧,我既卖.身为奴给你,自?然要比你手?巧一些才?好照顾你。而且……”虞斯勾唇,低声说?,“我乞的巧,是你呀。”

第58章七夕(二)

乞巧节亦是七姐诞,即编云织彩的?七姐的?诞辰日,历来女子们都会在这天举办喜蛛应巧、雕瓜刻果、对月穿针等比赛。女子们齐聚一堂,气氛热闹欢快,女儿们又各个灵巧大方,自信美?丽,遂吸引了正当龄的无数男儿们好奇驻足,观赛欣赏。两?相里眉眼一撞,喜庆的?氛围再那么一催,难免有情愫暗生,一来二去,乞巧节便成了有情男女的相会之日。

虞斯直率地说“乞的?是你”,脱口?倒是爽快,却与她齐齐地想到了今日的?特?别深意之处,登时羞惭地低下头,眼风还依旧缠着她撞,期待她的?反应。他承认选七夕这日,正?是为此。

焦侃云只会明晃晃地承认是把他当苦主,为补偿才应诺,再进一步,是把他当好友,好奇他的?“惊喜”,更深的?那些?,她嘴角一翘,素来装傻充愣,故作不知,垂眸不愿看他,又嗅了嗅春枝,杏香淡雅清甜,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正?如此刻气氛,若即若离,她从旁迤迤然过,轻道:“侯爷的?…小?把戏~”

几近于无的声音,分明语气风轻云淡,却让虞斯心头一荡,站在原地偏头细思?,垂眸低呵。

焦侃云将春枝插在宅门边的?挂牌后,满目秋色,唯有它在缝隙里盎然挺立,与虞斯一样标新立异,特?立独行。

翻身上马,虽好奇他说携重礼上门,怎的?只带了一枝春杏,但?她一贯能忍,按下不表,“带路吧。”

骈头驰骋,两?人红衣兜风满袖翩翩。

率先抵达的?地方,是位于樊京以南的?潇河,潇河上有无数商贩行船聚成集市,放眼望去应有尽有,为了七夕筹客,船头皆挂灯牵红,鲜艳了这乌压压一片攒动,另有听不尽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知在为何事热闹。

“临河居民大都以打渔为生,樊京往南是富庶之地,若不想法子宰客,大捞一笔,总觉得白白浪费了天时地利,所?以,他们另有一计新鲜的?营生,那就是借以深河觅宝之名,将一些?华美?奇珠藏于河蚌,供往来淘稀奇的?富人们盲鉴哑挑。”

虞斯径直带她来到一艘精美?的?小?舟前,船夫笑?呵呵地把两?人请上来,焦侃云尚在疑惑,“河蚌向来只开得出珍珠,但?较之海蚌采珠来说,产量也是少之又少的?,怎么开出别的?华珠反倒有富人信了?若是奄息货,由摊贩在腹中藏宝,有什么稀奇吗?”

“自然是活着的?。”船夫笑?着同?她打趣,“姑娘有所?不知,潇河的?河蚌乃是集天地灵气,由神明灌养,又在天子脚下,盘结龙气,有时误吞奇珍异宝,或是产结珠胎,实属正?常。”

虞斯便凑到她耳边说,“自然是由摊贩自行掌控,不过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手段,众人讨个趣意,摊贩讨个生活。”

焦侃云这才笑?说,“无怪乎也。”

虞斯一哂,“今日是七夕,你要不要也去试试手气?”

“七夕的?河蚌会有什么不同?吗?”焦侃云转眸看去,行水过处,不少船家都在临近摊舟边用竹竿与帷幕框起一片浅塘,塘中有各种肥美?的?鱼儿游弋,还有无数河蚌静静躺着,虽说是讨生活,但?也没有敷衍,每一扇蚌壳上都有极为精美?的?彩绘,若是没能开出珠子,光是珍藏这一扇贝壳,也算不得亏,“好啊。”

船家好手艺,一己?之力挤开成堆的?乌篷,仿佛一早拟定好了路线,将他们送到一家装饰华美?的?小?船边,老板笑?脸盈盈地问道:“两?位要开一扇吗?”

焦侃云侧眸打量了虞斯一眼,他正?红着脸望着船顶的?渔灯,不知在想什么,她低声?说,“要两?扇。”

虞斯亦侧眸偷偷瞧了她,开双,是很好的?寓意,他心头微悸,拿出一锭银子,挑眉,着意对老板强调道:“是两?扇,一双。”

老板瞪大眼看着那一锭足份的?银子,迅速揣进怀里,“诶!好!好事成双嘛!”

焦侃云失笑?,“侯爷,我?只是觉得,我?们各开一扇,想看看谁的?手气好而已。”

虞斯咬唇,又朗声?道:“我?知道。”

焦侃云侧目,“那侯爷在强调些?什么?”

虞斯勾唇,慢悠悠道:“你知道。”

焦侃云耳梢一红,不再与他多说,老板已拿着网子在塘边等?候了,她的?视线游览一圈,最后抬手指了一扇绘有红杏水桥图的?河蚌,“这个。”

虞斯牵着嘴角,指尖轻抬,指了一扇绘有双燕图的?。

老板当着两?人的?面,正?要用刀划开蚌壳,虞斯突然截住,对焦侃云说,“不如,你看我?的?,我?看你的??”

焦侃云欣然同?意,“谁手气差的?话,就要…同?对方说三遍‘我?是天下第一倒霉蛋’。”她对自己?的?运气向来也很有信心。

虞斯犹豫了下,“能不能换一个蛋?”

焦侃云笑?,“揭晓后再分说吧!”

如此说定,老板请焦侃云先观,虞斯则背过身去闭眼不看。刀子划下,蚌口?掰开,竟然滚落出一颗浑圆的?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焦侃云一怔,他运气还怪好。老板笑?道,“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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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可以转身了,是好宝贝!”

虞斯看了一眼焦侃云,悠悠一笑?,“请吧。”示意她转身闭眼。

焦侃云照做,心想着没准自己?选的?蚌壳开出来的?东西比他更好呢。但?又有些?摸不准,那颗珍珠已属罕见。她已经在想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能既体面,又傲气地和虞斯说“我?是天下第一倒霉蛋”了。

等?了片刻,老板并未出声?,却有竹叶香气临近,虞斯轻唤她,“你看。”

焦侃云睁开眼,呼吸一窒,就见一条串着无数颗泪滴状珍珠的?银线钩挂在虞斯修长的?指间,珍珠银线的?最下方,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被几朵玉片梨花团围住,琉璃珠子却不像是琉璃质地,倒像是北阖的?至宝,水灵玉质。

“第二个礼物,也是我?做的?,云珠链,也叫梨花雨。”

焦侃云顷刻明白他这一场铺垫。

不等?她开口?,虞斯问:“漂亮吗?我?第一次做,像不像你哭的?样子?它替你哭,以后你就不用哭了…要不要戴上?”

“侯爷,你真是财大气粗,竟把水灵玉磨成珠子。”还是第一次磨,不晓得有多少损耗,北阖王庭的?人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焦侃云犹豫地点出,“很贵重,我?远远没有那样好的?东西可以还礼。”

在拒绝?虞斯思?忖片刻,放进她的?手里,“是你开出来的?。”他指了指那扇蚌,笑?说,“你自己?都说贵重,想来是比我?开出的?东西更好些?,是我?手气更差,愿赌服输,不过……”

“遇上你,我?不觉得自己?倒霉。”虞斯挑眉,“能不能不说倒霉蛋,换一个?”

焦侃云佯装大发慈悲,叹了口?气,“看在梨花雨的?份上,换成‘大笨蛋’吧。”

虞斯亦学着她的?模样微叹,一笑?,“我?是天下第一大笨蛋。”说完,轻俯身凑近她,“虞斯是天下第一大笨蛋。”说完,再低头凑近些?许,“虞斯是永远都输给焦侃云的?天下第一大笨蛋。”

焦侃云脸颊一热,毫不犹豫地推开他,不知是羞涩还是尴尬,兀自失笑?了下,背过身无奈地咬了咬下唇。居然被拿捏住了一瞬,定力有损。她坐下催促,“快走吧!天要黑了!”

老板笑?呵呵目送,“慢走,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坐在船上的?两?人皆是脊背一直,虞斯窃喜,瞥了眼逐渐被船拉远的?老板,又抛过去一锭银子,“这句话,说给今晚每一对来此处的?妙龄男女听。”

老板大喜过望,赶忙又多说了几次,船滑出老远还能听见他的?道喜声?。

两?人坐在船上一声?不吭,低着头任由一颗心翻沸。

见并未驶出这片河域,反而越划越深,焦侃云抬起头张望,这里已离集市有一段距离,周遭都是些?画舫,仿佛在等?着什么。

虞斯指着前边,“等?夜幕降临的?水天一线,那边会升起一道特?殊的?风景。”

话音落下不久,周遭静谧地四合,一道灼灼灿烂的?铁花在水面打开,暧喽喽吆喝着:“一打天降百福,铁花献瑞……”惊呼声?如浪迭起,遥遥望去,盛放的?金花占据了天幕,打铁的?人影反而隐于夜色,仿佛江洲仙人拨来的?神迹。

神迹越来越大,几乎包裹住了全?部视线,好似扑面而来一般震撼,众人欢呼如潮,船与船以跳脱的?涟漪相接,一齐在河面荡漾,心神俱晃。

焦侃云安静欣赏着,虞斯伸出一根手指,从坐垫的?边沿慢慢挪过去,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她骤缩,转头盯着他,“做什么?”

虞斯的?喉结滑了滑,“你知道,要如何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如梦似幻吗?”

人潮喧闹和盛世铁花,都在现实之中,她摇头。

虞斯让她坐好,倾身一偏,不知摸出了什么东西,下一刻她只觉一双眸子被薄透冰凉的?纱绸质物遮住了,渔火和铁花透过轻纱,顷刻变得斑驳多彩,迷离朦胧,再之后,纱绸拢住了她的?耳朵,风声?、喝声?、祝福声?,她都听不真切了,那轻纱挠得她的?肌肤痒酥酥的?,口?舌发抻,竟有些?渴,五感一会儿跟着这个走,一会儿跟着那个走,颠倒梦幻,刺激异常。

他跪在她的?身后,俯身靠耳,“第三件礼物,是云光纱。我?绣了一朵流云在上面,以后这就是你的?了。下次戴幂篱,可以用它。”

焦侃云惊呼,“云光纱价值不菲,你居然剪下来绣一方纱幔?”别人都是拿来好好尺量做精致衣裳的?,他也不知手艺如何,拿着就又剪又绣,可谓暴殄天物。

虞斯轻笑?,“是两?方。我?还绣了一尾鱼的?自己?用……不过我?的?那个绣得不怎么好看,反正?自己?用,就随便绣了。”

焦侃云实在好奇,“你究竟哪里学的?手艺?”

“在军营里自然要什么都会一点,处境艰难,我?又不喜欢别人碰我?的?私物,若是有需要缝补,就自己?动手了。”虞斯促狭地问她,“这样看火树银花,正?如雾里看花,是不是别有意趣?五感皆乱?……你还分得清,是在为今夜之景乱,还是在为某人而乱吗?”

好个处处拿捏她所?思?所?想的?撩逗手段。焦侃云心思?微转,“侯爷,你过来。”

他扬起眉梢,直觉她要反击,却依旧听话地松开轻纱,回?到与她面对面的?位置。

焦侃云拿过月白色的?云纱,抬手慢悠悠地蒙住他的?眼睛,在他的?脑后系好,才又与他面对面,笑?道:“你现在,是不是也如雾里看花,别有意趣?五感皆乱?”

虞斯一怔,眼前的?焦侃云变得朦胧绰约,周身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彩色光芒,但?红唇努努地开合戏说,格外显眼。被她绑缚过的?云纱散发着幽幽香气,钻进鼻息,他梭了下喉结,想说点什么,下一刻,却见焦侃云抬手,将指尖戳到了他的?喉结上。

顿时,虞斯的?脑中一片空白。

焦侃云轻声?说,“咽什么咽。”用力摁了下,“不许咽。把这口?气吊到眼睛上,我?倒要看看,现在是你别有意趣,还是我?别有意趣。”想拿捏她,她自然要还击,她倾身凑近,“你现在,是为谁乱?”

虞斯忍不住地喘息着,泪水涌出,抬眸定神瞧着她,顾忌身旁还有船夫,他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在勾我?。”

焦侃云退开一些?,笑?说,“有吗?侯爷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想让你也尝一尝被蒙住眼睛盘问到底的?滋味。这样被动的?情景可不好受。下次你还敢不敢算计如何拿捏我?了?”

虞斯倾身追上去,“下次还敢……所?以,刚才被我?拿捏到了?”

眼见着焦侃云眉心一蹙,要再说什么,虞斯不敢把她逗急了,转移话题,“你帮我?解开,我?带你去找下一件礼物。是可以治我?的?礼物。”

焦侃云心生好奇,却不再动手和他接触,只因方才戳到那突硕的?喉结,活物一般热烫,她松开后才觉得指腹被燎,红着脸道:“你自己?解。”

虞斯这才将云纱拿下,郑重地交到她手上,而后让船夫回?到岸边,“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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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初上,七夕的?氛围彻底被点燃,他们虽骑马离开,却见一路上无数夫妻漫步,少年倾情诉意,青梅竹马追逐嬉戏,御风驰骋也摆脱不了的?悸乱美?好。

亦是在陌生的?地界勒马,这回?脚踏实地,是一条宽巷,巷口?有一片宽阔的?场地,供应上两?方香案,案后摆着二尺多高的?纸扎魁星和织女,案上供羊头等?扎实荤肉和精细茶酒,男拜魁星,女拜织女,偶尔相互交谈,热闹非凡。

巷内人来人往,有无数戏耍摊子,看上去极其有趣,却不见老少,唯有年轻男女,且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摩肩擦踵,仿佛有什么东西彼此牵制着,隐约还能看见几双人儿站在一边因某事哭吵。

“这是鹊桥巷,里面有许多比赛,诸如穿针,雕瓜,投射……每人只有一次机会,若是出巷时每一项都成功,可以拿到一对根据男女本人样貌捏塑而成的?磨喝乐作为纪念。”见焦侃云满脸的?轻而易举,虞斯话锋一转,低声?说,“但?是,要进这条巷子的?男女,必须用纤如蛛丝的?红线将手绑在一起,若是比赛时断了,视为失败。据说往年成功的?不出三对,不知道一向要强又胆大的?小?焦大人,敢不敢应?”

原来在这等?着她,焦侃云恍然,直视虞斯,“你激我??”

“非也。”虞斯摊开手,赫然一把执柄处缠满红线的?金剪子出现在她的?眼前,“第四件礼物,红线也是我?缠的?,它叫…剪不断,理还乱。若是中途你不喜欢,直接把线剪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就是。”

“你不是说可以治你吗?”焦侃云拿到手中打量,戏谑道:“剪红线算什么?你这么缠人,剪了红线,难道你就不缠我?了?”

“当然不行,我?正?是十分缠人,所?以要送你这个。”虞斯一笑?,伸出三根指头,“我?缠线的?时候告诉过自己?了,若是往后惹得你不高兴、让你惊惧害怕、教你厌烦不喜,任一理由,你都可以扎我?一刀。”他轻声?道:“我?躲都不会躲。”

焦侃云认真审视了他一会,忽然笑?道:“要是把侯爷扎死了呢?”

虞斯亦笑?,“你下手真这么狠?扎死也行,你开心就好。不过,你会开心?我?怎么觉得…”他有意拖长了语调,狭眸试探,“焦侃云会有点伤心呢?”

焦侃云笑?得愈发灿烂,自信地说道:“根本不会。我?对侯爷的?生死承诺完全?无动于衷。”她抬起手放到两?人中间,有意隔开距离,她挑眉,“绑上,我?要磨喝乐。”

虞斯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她愿意闯关,令他欣喜,便去买了红线。巷口?监察的?人不准任何人有作弊行为,一定要亲自帮每一对绑上。

这一绑上,焦侃云大为诧异,想反悔已经来不及。她没想到这红线如此细短,手腕一经绑好,两?人的?手不过只剩下半掌宽的?距离,且只要稍稍牵扯动作,红线就立即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响,大有马上“自尽”的?崩断之势。

虞斯似乎也没想到会这么短,他心跳如鼓,低头看向焦侃云,唯恐她不爽。焦侃云却只是冷静地和他商量对策,“只要紧贴臂膀,让被绑住的?手不动就好了。维持直走,看见摊贩,我?们就停,商议好行左行右,再一起转弯。”

虞斯一笑?,“嗯。”他好像已经知道结果了。焦侃云没来过此处,他却是勘察过的?,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项目。她忽略了一个大问题。

这个问题,在两?人过五关斩六将之后的?最简单处——题文时显现。

题文的?规则很简单,巷口?既有魁星压阵,那么男子必得执笔而书?,华美?诗词也好,打油诗也罢,在男女不互通提点的?情况下,顶足纸面,作出两?句、写上两?句就算数。这件事难就难在,巷口?监察人有意绑了所?有男子的?右手,而世间多数人,都是右手写字的?。

焦侃云不服,“为何不能我?来写?”她的?右手空着。

小?贩笑?,“这是规定。姑娘不愿意,就是认输了。”

焦侃云看向虞斯,“你左手会写字吗?”

虞斯掩着眸底的?笑?意摇头,“一点不会。”

焦侃云焦头烂额,“那怎么办?那纸大得都可以把我?盖住了,如此写画,必然挥弄如舞,我?怎么可能完全?跟得上你右手提笔的?动作?除非你先告诉我?,你要写什么,我?猜测你的?笔向,还有可能。但?他们不准互通!”

虞斯遗憾地表示,“是啊,真是没办法。不如放弃吧。”

焦侃云就更不同?意了,“这是最后一关了吧?岂有胜利在望时脱逃之理?”

虞斯抿了抿唇,勾唇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焦侃云抬起自己?的?右手,再低头看看他的?右手,她的?手掌纤细柔软,他的?手掌却很大,若是将她握住,浑然包裹在掌心固定,完全?有足够的?空余再握一根笔。两?手相固,绝不会分离扯断红线。

她恍然大悟,抬眸看向虞斯,一哂道:“侯爷够有心机的?。”

被看破心思?,虞斯也不狡辩,压不住嘴角上扬,“你随时可以剪断红线,弃我?而去。”

焦侃云却颐指气使,“抬手。”虞斯随她抬起右手,她又闷声?说,“握住我?。”虞斯并不动作,脸上一红,认真看向她,她催促道:“快点。”虞斯缓缓张指错手,心慌意乱,竟有些?颤抖,焦侃云蹙了蹙眉,她分明只当是一次闯关,不知为何他的?磨蹭亦让她心头微跳,紧张起来,也不是没有握过,那么紧张做什么?

不等?她想完,暖意覆盖素手,虞斯将她牵握掌中,红线缠弄,错如交颈。她挪移视线看向牵在一起的?手,又抬眸看向虞斯,他已面红耳赤,瞳眸秋水泛滥,此刻见她望来,翘起唇角低声?说:“这是焦侃云和虞斯的?第二次牵手,你猜……”

“下次是多久?”

第59章七夕(三)

焦侃云轻哼一声,似嗔怪也似冷笑,有意模棱两可,教他看不?真切,以免觉得尽在掌握,她摇了摇头?,啧声道:“下次是多久不知道?,反正这次,我?只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若是害我?拿不?到磨喝乐,侯爷等着受罚吧。”

“受什?么罚?”虞斯期待得眸光微亮,险些笑出?声,但思及拿不?到磨喝乐她会不?高兴,便立即乖巧地应答,“好好好,半刻钟,现在就写。”

纸张在墙上以石镇开,巨大一幅。柔荑软若无骨,紧握在大掌中,果然还留有足量的空隙,虞斯稍作沉吟,便执笔而书。

焦侃云的左手跟着他的臂膀在阔纸上游走,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握笔的力道?时而轻,时而重,像捏面团一般在捏她,教她骨头?都酥了,肌肤一染上他的温度,细小孔洞便微微发汗冒气,皮肤竟有些饥渴地想攀咬更多体温和力度,她低头?咬着唇,面颊快要滴血。

“郎君好字!好词啊!”一经写成,小贩的夸耀声立即拽着焦侃云回过神。

举目赏见,有些晕墨的劣纸反而教虞斯那一手字浑似龙飞凤舞,游于灰墙之上,握枪的手,耍起笔墨来,自然也是?遒劲有力,雄健活泼。纸上一首《鹊桥仙》应兰夜之景,却是?柔情四溢,笔法细腻。

余光窥见那人转过头?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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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自己,耳畔是?他逐字逐句的低吟:

“一丝一缕,一针一梭,兰夜频闻机杼。原是?脉脉翻怦说,暗羞得、窃喜怯顾。

目成眉语,手执心许,最难克己撙诎。应巧喜蛛织情网,甘为伊、作痴人骨。”

好一个“窃喜怯顾”,却看得这般明目张胆,这会儿?怯顾的反倒是?她焦侃云。她抚平微起涟漪的心绪,坦然转身相视,浅笑道?:“半刻钟到,痴人放手。”

虞斯听她话中意思分明是?承认他写的词是?明指他们二人,一笑,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

小贩拿出?两颗相思子给?焦侃云,“这一关看似简单,却鲜有人过。这是?赠予你们的相思子,拿到这个,外头?的人一看就晓得你们二人通关了。”

焦侃云谢过收好,和虞斯一道?走出?鹊桥巷。

一直蹲踞在巷尾等着通关者的验收人闲得发慌,在石阶上蹦跳来去,见有人成功走出?,大喜过望,忙将他们请到桌边,示意他们可以解开红线了。

焦侃云拿出?剪子,状若毫无留恋地咔嚓一刀,便听虞斯幽幽叹了口气,她心满意足,翘起唇角。谁教他算计,她要听的就是?这口气。

验收人并未叫来什?么捏泥塑的技人,反倒打开桌上一个红罩笼,“姑娘,这是?郎君一早寄存于此的磨喝乐。”

焦侃云微讶,抬头?看他,“这是?今夜第?五个礼物?”

虞斯故弄玄虚地大摇其头?,“你仔细看一看就晓得了。”

埋首细看,磨喝乐非泥塑,乃是?由象牙雕刻而成,镶嵌金珠玉石,一双男女正是?他们二人的模样,精致生动,连细微的表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男子正抬手向女子献宝,手上赫然两颗浑圆的红宝石。①

虞斯拿走红珠,焦侃云当即明白手中相思子的妙用,放上去作替。再看向他,那红珠上分明还锁着耳钩,他将耳钩夹在两指之间,抬手给?她看,“它叫‘绯石’。朱红绯,但是?……”

焦侃云看破他的伎俩,笑说,“但是?,映照的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②?”

虞斯坚定?地点?头?,“我?拿血玉磨的。你今日?穿红,又没有佩戴耳环,不?如现?在戴上?”

焦侃云考虑了下,又小又轻的东西,放在袖中确实怕掉,便伸出?手接过,一边盯着他,一边戴在耳垂上。

白玉似的耳垂与血玉相衬,她又十分刻意地盯着他,虞斯看得心尖一晃,立即别过眼去,焦侃云一哂,忽然勾手让他附耳,然后用极其轻细的声音调侃道?:“侯爷,看女子戴耳环也会抑制不?住地心动么?你好敏感。”

虞斯狠狠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咳了起来,“你……”这已经是?焦侃云今夜第?二次刻意撩拨了,他不?知是?喜是?忧,有一种要被她吊出?神魂的刺激狂喜,又有一种觉得她浑不?在意,才会如此游刃有余的担忧。

焦侃云拿捏了一番,心头?骄傲又满足,将磨喝乐抱走,打算放进?红雨的皮兜里,“走吧侯爷~”她的语气轻快荡漾,看起来十足愉悦。

虞斯被话堵得吃了瘪也心甘情愿,一边风驰电掣赶往下一处,一边运功平息内心的悸动躁乱,很快带她来到一片宅屋相接的居民坊,看起来很像她住的那片地域,只是?瞧着更大更繁华热闹一些,其间街道?贯通,万家灯火阑珊,他们却没有走进?去。

虞斯将她领到可以一览居民坊的高处——某宅院的房顶。

这一回和之前都不?同,宅院无人,因此近处皆静,甚至有些幽暗,稍远处才有喧沸声一浪浪传来。他们避开了热闹。

“你等我?一下。”虞斯将她揽上房顶后就消失在夜色中。

焦侃云微蹙眉,好奇他又搞什?么把戏,屋顶冷飕飕的,不?等她想清楚,心底就生出?一丝寂寥。

刚想唤虞斯,下一刻,一簇火苗出?现?在面前,她顺着火苗看向那只被映亮的手,再抬眸,见虞斯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拿着红色的东西,微抬晃示意。

“想要点?天灯祈愿吗?”虞斯笑着问她。

原来红色的东西是?天灯。焦侃云接过来,“写什?么都可以?”

虞斯说,“当然。也许你刚写完,愿望就能实现?。”他别有深意,似乎能料到她会写什?么。

焦侃云不?信,接过他递来的笔,悠然自得地写下一句祝福。

虞斯燃起松脂,与她一同整理好天灯,竹篾将她写的八个大字撑起:国泰民安,盛世太平。红色的光映亮两人的脸庞,虞斯会心一笑,“焦侃云,你看好了。”

随着二人松手,天灯升起,东风吹拂,使其缓缓偏升。焦侃云坐下来,认真盯着那盏远去的祈愿灯,等了一会,目下有更亮的东西逐渐荡入视线,她环望一圈,霎时惊愕不?已。

隐匿于万家灯火之中的光芒,使她忽略了来源,待看清后才发现?,是?坊中居民们跟随着她点?亮的第?一盏灯,由近及远,逐次依序地放飞了他们手中的天灯。一盏接着一盏的天灯在空中升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悦耳的惊呼声如潮如浪,坊中的居民们站在街道?上观赏着,和祈愿灯一样,排成了一条蜿蜒的红海天河。

华灯悠悠荡荡,恰如盛世红光。

今夜本应观赏牛郎织女的鹊桥星河,如何如何浩瀚,但如今这条银河,就好似从?她手中抛掷出?去的。她放飞的是?第?一盏。她像神女一般,朝天边散了一星,而后居民坊的所有神仙都往天上散去星子,银河便为他们流转奔涌。

虞斯在她身侧,掷地有声地说,“这是?焦侃云点?亮的盛世天河,那就让我?们一起祝福国泰民安,盛世太平。我?会一直守护大辛,守护你。”

男人的声音像天神一般庄重,像在对着天河起誓。天幕红星本就美得惊心动魄,被他的声音一催,焦侃云心头?更是?忒跳激昂,失神地望着,喃喃问:“你怎么做到的?”

虞斯轻笑,“以司家的名义赠七夕巧礼,给?每家每户都送上一盏天灯和一些香酥巧果,同他们约好放飞的时辰就行。大家都想看盛世天河,如同世间所有人都祈愿国泰民安,盛世昌隆一般,所以大家都会准时应允。”

这是?今夜最为盛大的观礼,亦是?他许下的最令她舒心惬爽的承诺。焦侃云不?得不?赞叹他的巧思,“谢谢,我?很喜欢。这是?今夜的第?六件礼?”

“唔。”虞斯蹙眉沉吟,“若你喜欢这个,那这个就是?第?六件。实则我?备了其他的,乃我?所好,也许我?所好不?及你所好……可还是?要送的。”

焦侃云偏头?看他:“我?现?在很有兴致。”

虞斯就指着漫天天灯,“选一盏吧,我?在每一盏天灯里都藏了字。”

她随手指了一个。

就见他拿起身边的弓箭,立刻弯弓搭箭,朝着那天灯射去,一击及中。而后纵身跃下房顶,骑马驰骋,朝着坠落的天灯狂奔,迅速消失于灯火长街。

焦侃云起身踮脚观望,不?消片刻,虞斯又纵马冲破阑珊灯火,夺入眼帘,朝她奔来,他一手持缰,一手高举着熊熊燃烧的天灯和拖曳其后的红绸,长长的红绸随风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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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吹得猎猎作响,火势向后猛侵,很快蔓延至绸带,鲜衣怒马的郎君星驰电掣,如同浴火而来。

焦侃云目露惊艳倾慕之色。

“焦侃云!你快看!”虞斯朗声唤她。

她定?睛看去,虞斯已停在宅院前,原地盘旋着,只见那红绸上被火烧出?了一句:侃山侃水侃云,绰绰无边。

只一瞬显现?,红绸被火吞噬,在他手中化为灰烬,紧接着,灰烬里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极昼一般光芒的东西,他拿在手中,弃马飞身而来,最终在她面前摊开手。

一颗覆盖着燎燎火星的不?规则玄色焦石,此刻因失去了空气的摩擦和烈火的聚燃,暂时褪下光芒。

焦侃云一眼就认出?,这是?一颗独一无二的陨石。

“今夜,我?把星星偷偷摘出?来玩了……她叫绰绰,还给?绰绰。”虞斯递给?她,“华美之物比比皆是?,唯有此物,静看棱角奇多,好似玲珑八面,难以仿制,动辄天雷勾动地火,熠熠生光,最为特殊,她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说着,他咬了下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焦侃云发现?自己逐渐喜欢看他露出?这般羞涩的表情,每每看见都要戏谑地笑话,“怎么,侯爷耳热脸烫,又要缓一会儿?了?”

虞斯拿出?隔热的锦帕包裹住,“我?脸烫了一晚上,你这会才关心。”

焦侃云挑眉,错开话题,问道?,“这个石头?不?烫吗?”

虞斯勾唇回敬,“没有我?烫。”

焦侃云迅速收下欲走,顿了顿,想起这是?房顶,又转过身来,拉住他的辫子,“抱我?下去。”

虞斯低笑了声,遵从?地抱起她,在她靠进?怀里的那一刻追问,“是?不?是?比石头?更烫?”

焦侃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脸侧碰了一下,一触即分,却让虞斯身形都不?稳了,待落定?后,她看着虞斯惊慌的神情,淡定?回:“刚才不?知道?,现?在应该是?了。”

每年七夕,樊京郊的芦水边都会有篝火晚会,农耕贫民们没有太多银钱入城参加和消费官府举办的盛会赛事?,为了热闹,他们就凑在一起举办了独属于自己的晚会。

男子们身热些,点?燃篝火,捯饬一会柴炭,就会汗流浃背,大家不?拘小节惯了,脱去上衣,露出?了常年务农的精壮身体,和女子们一起簇拥着那一团篝火,手牵起手,载歌载舞。

焦侃云被虞斯带到这里观赏别具一格的舞蹈,他们淳朴简单,舞姿张扬松弛,错步踢跳的动作却整齐划一,欢笑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热烈的氛围使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

“你要不?要也去跳舞?”虞斯须得与她耳语,才能在一片歌声中使她听清。

他突然凑近,毫无防备,受篝火影响,比平时更为灼热的气息陡一吐进?耳朵,焦侃云便头?皮发痒,迅速偏头?躲了下。

虞斯一怔,虚起眸子,终于有机会把这句话还给?她,遂追上去凑到耳畔继续说,“你的耳朵好敏感。”话落时才想到此言深意,顿时大惊失色,心如擂鼓,迅速退开端坐,与她一道?低头?沉默。

两人红得发光。

直到有一男一女蹦跳着过来,拽着他们起身,“这怎么还有往自己脸上点?了一团篝火似的漏网之鱼?俩人干坐着谈情说爱呢?来跳舞呀!”

“诶?!”焦侃云被女子轻松捞起,只觉得行了一个踉跄,再定?睛回神时就已经扑进?了队伍,左右两边各一名少女拉着她的手,迫使她跟从?脚步踢蹈起来,她手忙脚乱,一时肢体跟不?上脑子,十分不?协调。

转过头?去找虞斯,见他就在自己身后,同样被外圈的男子们热情地推搡邀舞,错愕慌乱比之自己只多不?少,她不?禁回头?失笑。身边女子教她哼唱,她便愉悦地跟随,逐渐放松身体,认真学习这轻盈的舞步。

男子们见虞斯穿得多,便直接上手要扒他的上衣,“郎君莫担心我?们这些粗人盗取你的宝物!这里火势旺盛,现?在不?脱,等下热起来了,汗冒出?来,风一吹要害病的!”

虞斯坚决不?脱,以寒疾缠身婉拒,才逃过一劫。

他只想让焦侃云跳舞,没想到自己也被强拉进?来手舞足蹈一阵。

两人聪颖机敏,虽不?如旁人跳得优美洒脱,好歹是?学会了,没想到一群人忽然变幻了舞势,女子们转身朝向男儿?,抬手赴身,如涌浪一般前行,与男子两两结对,挽起胳膊旋身转圈,焦侃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手浪潮推了出?去,虞斯精准地接住她,把她的手一牵,让她顺势在自己面前转圈,他轻声说,“第?三次,牵手。”

焦侃云根本不?会跳别的,只好一直慢悠悠地被他牵着转,她舒展笑意,褪去了被推搡出?去的局促,容光焕发,干脆提起裙摆,越转越快,越转越从?容。

红色的裙摆如花绽放,偶尔停一下,换个方向接着转。

虞斯笑凝着她,“不?晕吗?”

晕了。焦侃云眩目,径直跌扑到他怀里,把耳朵凑到他的唇边,“你说什?么?”

虞斯浑身一僵,垂眸看向她猩红的耳梢,“我?说……我?好心动。”

焦侃云亦是?一僵。

氛围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孩打破,他拽了拽焦侃云的袖子,她站稳侧目,就见小孩手中捧着一个被红绸蒙着的东西,他说,“历年习惯,要送给?篝火舞上最自信的女子。”

焦侃云诧异:“我?吗?”

小孩点?头?:“对,姐姐跳得最差了,但是?阿娘说姐姐昂首挺胸很是?骄傲,当得起最自信。”

焦侃云:“……”这么个自信法啊。

虞斯在一旁笑得发抖。

焦侃云羞窘地问里面是?什?么。小孩拿出?来,“今晚所有的姑娘们都带了一朵花来。”姹紫嫣红,百花齐放,那是?一圈编织起女子们的温柔与灵巧的花环。

她俯下身道?谢,小孩为她戴上。

临走时,小孩看了眼虞斯,嘴巴很毒,“有什?么好笑,哥哥跳得也不?怎么样。”怕是?估量着身形气力暂且还打不?过,说完便立刻跑开了。

两人都有些热,便悠然漫步,离开了此处。

“这不?是?你安排的吧?”

“这是?属于你的意外之喜。我?要送的第?七件,方才已经偷偷戴在你的手腕了。”

焦侃云讶然低头?看去,是?一只金臂钏。她抬手仔细观摩,只见臂钏上雕刻着百姓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画面,曲终人散,但这只臂钏会将欢笑永镌。

他深知她会为什?么依恋不?舍,屡屡戳中她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思绪。

焦侃云抬眸认真看了他一会,见他额间微微发汗,促狭道?:“若是?热…可以脱掉上衣。”

虞斯狐疑,“你这笑不?像好事?啊。”他倾身,期待地问,“你想看我??”

她不?答,讲起另一回事?,“我?不?知你的赠礼件件皆是?价值连城之物,想来我?的还礼微不?足道?了,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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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也是?拿侯爷在当铺提前押付的银子买的,但也是?我?用带出?家门的所有珠宝首饰、倾尽全部?换来。腆着脸算一份心意吧。还望侯爷喜欢。”

“你给?我?准备了回礼?”虞斯惊喜地反问,又愈发糊涂,“…这和让我?脱衣有什?么关系?”可手上已经迫不?及待,三两下就褪去上衣,露出?豹背狼腰,和一棱棱优美的肌山。

焦侃云戏谑道?:“我?帮侯爷戴上,侯爷可不?能动哦。”她从?袖中掏出?“瑜”,珠串叮铃,惹得虞斯警觉地动了动耳梢,大感不?妙。

拉出?足有臂长的珠串,焦侃云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一手拿着串珠的一头?穿过他的腰侧,另一手则从?另一腰侧穿过去接,一圈一圈,在他的腰上环绕。

冰凉的珠玑触碰到灼热的肌肤,虞斯一颤,已有些不?自在地红了眉眼。

素手纤纤,时不?时蹭到他的腰,刮擦肌肤,撩起阵阵酥痒软麻。她越缠越紧,故意勒他。

虞斯只觉腹部?一紧,肌肉偾张,气血顷刻往下奔涌。

强烈的反应让他急急地低喘起来,“你…”

那珠串盘绕垂坠,有一圈格外松长些,晃荡的珠子就耷拉在他腰下衣物的“折痕”上,微微磨蹭着。为了不?让面前的女子看出?异常,惊辱了她的眼睛,他不?得不?迅速蹲下身掩饰,一手撑着膝盖稳固身形,后槽牙已经咬紧。

焦侃云也蹲下来,笑问:“勒吗侯爷?要不?要帮你调整一下?”

“焦侃云…!你…你…”虞斯流着泪喘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焦侃云挑眉,“我?当然知道?,我?在逗你呢。真有那么紧?”

逗?虞斯窘迫发狂,“你是?在…撩我?!”他满头?大汗,细细感受腰腹乃至臀腿都紧绷起的肌肉,“非常紧,紧得我?发疯…”

焦侃云一愣,明白过来,忍不?住把头?别过去,红着脸大笑,笑够了才转回来说:“侯爷,抱歉,我?差点?忘了,这冰凉的珠玑会让身热肤烫的你…另有感觉。”

虞斯简直分不?清她是?真懂还是?装懂,见她笑得过于猖狂,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点?破,“若不?是?某人拿那双如珠似玑的手亲自给?我?戴上,仅仅一条珠玑,还不?至于此。”

焦侃云细思方才无意与他触碰的瞬间,那种灼热好似是?从?他的身体深处穿出?皮肤来燎烧她一般,她的手也会因每每不?慎贴上而惊颤一下,讶于他腰腹的紧致与夯实,也讶于他的健硕与硬劲,她忽然轻声问:“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

焦侃云专注地说,“另有感觉是?什?么感觉?”

虞斯微怔然,与她眼风缠撞着,回道?:“心热的感觉。”

焦侃云如解似悟,她摩挲着指尖,刚才那冰凉的珠玑硌在掌心,与他灼烫的皮肤一齐予她刺激,她好像…也有一点?点?。挑了下眉,她装傻笑道?:“侯爷好些了吗?”

虞斯阖上眼,哑声说:“你离远些。”

焦侃云故意说笑,“不?要。我?想看侯爷展现?自己绝佳的定?力。”

虞斯气笑了,“我?忙前忙后一整晚,你回礼…就是?整我??”

焦侃云合掌,认真介绍:“不?能这么说,这串珠子很贵呢。它的名字叫‘瑜’,很配你今天搭的三根腰带,夜有随侯珠,日?有银雕珠,只是?我?觉得侯爷这一身绯衣会将最为夺目的红宝珠掩藏,才想着让你褪去衣物,以白皙的肌底佩戴欣赏。可谓良苦用心……侯爷不?喜欢?”

虞斯眈眈地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勾着唇听她不?怀好意的介绍,咬牙点?头?,“我?喜欢极了。”

焦侃云一笑,摩挲了下手掌,“哎,我?人好心善,还是?帮你解开吧。”

虞斯干脆盘腿坐下,将衣裳耷在身前遮掩,敞开怀,别有深意地低声说:

“好啊。”

焦侃云蹲凑上前给?他解珠串,虽是?低头?,却直觉头?顶始终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下来,她越解越心虚,想着还是?先?道?歉为敬,“对不?起侯爷,认识久你也发现?了,我?其实是?个很顽皮的人。我?是?认真要送你东西的,是?方才突然玩心大起,才让你脱衣……”

虞斯却并不?说话,沉默地等她解完。

焦侃云越解越急,双耳通红,已经没有了方才戏弄他的从?容,那珠串缠搅在一起。

乱了。

夜黑风高,她只能看见随侯珠发出?的莹莹幽光,却看不?清搅缠的银线,解了一会,她脚都蹲麻了,“解不?了。”

虞斯依旧不?说话。

焦侃云硬着头?皮又解了一会,银线愈发较上劲了,珠子间的缝隙越来越小,两颗珠子竟然大有将他那毫无赘肉的腹部?夹起皮来搓绞一番的趋势,她的手指可活动余地不?多了,逼仄间,指甲不?慎刮了他一下,抬眼看他。

焦侃云愧疚地道?,“抱歉。”

虞斯稍稍往前靠了靠施以苦主的威压,她下意识往后,麻痹的腿脚立即使蹲身的她向后倾倒,虞斯动也不?动,只含笑看着她,她乱舞的手着急地攀住了他的双臂,向前一扑,径直入怀。

焦侃云的双膝抵在他的大腿上,身下才没有与他亲密接触,只是?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臂膀,上身已与他近在咫尺,一时眼风相接,她再度说:“抱歉。”

虞斯终于定?定?地注视她,开口问道?:“什?么感觉?”

焦侃云疑惑,“嗯?”

虞斯缓缓掀唇,在她耳畔说:“你的心跳这么快,是?什?么感觉?”

焦侃云猛地捂住心口,忘了他听觉灵敏,她羞恼至极,退身起开,转过背满不?自在地扔下他就往红雨那边走,身后传来窸窣声响,他穿好上衣跟了上来,她便站定?回身,恢复笑意盈盈的模样,“侯爷,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虞斯镇定?挑眉。

焦侃云勾指让他俯耳,待他的耳朵凑到唇边,她张口,吹了一口气。虞斯登时偏头?,再度面红耳赤,捂着耳朵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她说,“侯爷的听觉这么灵敏,你的耳朵,当然比我?的耳朵更敏感。”说完自得一笑,翻身上马。

虞斯认命地一笑,立即运气平息,策马跟上她。

此番行程终于结束,两人再回到城中时,七夕盛会也逐渐散场,虞斯执意送她回宅邸,焦侃云没有拒绝,她还有一把匕首要给?他。虞斯也想看她收到最后的惊喜时开心的表情。

两人打马慢悠悠回私宅,好像从?一场逾距放肆的梦回到了现?实,难免心生落寞。

在树边栓好马,虞斯与她步行回家,突然问道?:“你最喜欢我?送你的哪一件礼物?”

焦侃云看了他一眼,不?禁发笑,“我?怕说出?来侯爷会忍不?住火冒三丈。”

虞斯磨牙,“说来听听。”

焦侃云让他俯身,低声调侃:“其实最喜欢的还是?侯爷脱光上衣后的姿色……我?早说了,我?是?个好美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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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回抛却话本滑腻之辞,被她亲口承认身体也有些姿色,虞斯欣喜若狂,根本无法火冒三丈,只勾唇,恶狠狠地说:“别客气,不?仅能看,还可以随便摸。”

焦侃云笑说,“别了,侯爷年轻气盛,我?不?想以身犯险。”

虞斯促狭道?:“你无意中犯了不?知多少次了,我?都说了,我?定?力很好。”

两人浑然不?知在聊什?么,仿佛还沉浸在今夜放肆的梦里,一路说笑走进?宅院,推开门,桌边坐着摆弄茶具的一道?熟悉的人影瞬时扼住了焦侃云的脚步,她一滞,顷刻收敛了笑意。

楼庭柘缓缓抬眸,猩红的眼角已泛起点?点?湿意,他的手裹缠着素白的绷带,捏紧茶杯,望向一双绯衣并肩而立的两人。

心脏被侵蚀得空了一块,腐蚀处还有什?么东西,逐渐被此刻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走,打着圈地流逝,一边痛,一边下坠,无望地下坠至最深处,泥沼噎住咽喉,窒息感绝顶,他挣扎着想从?泥沼中爬起身,狼狈蹒跚,一如十三岁那年溺毙于她摇晃绿舟时灿烂的笑容里,一切,依旧是?那么的刺眼。

“你不?是?说,七夕从?不?和男人一起过?”

第60章情爱。

楼庭柘想起幼时自己初学弓箭,身幼力微,手执长箭,却频频落指,搭不好弓,只好惊惶无措地绷紧了弦,不甘地望着猎物从眼前逃走。他天资卓绝,勤勉坚韧,没多久就将弓箭猎物尽握掌中,那种驾驭一切的满足感是他毕生所求。

但?遇上焦侃云,他才发现世上还有一种东西,靠天资和勤勉都掌握不了,游移于掌控之外也永远无法以“掌控”二?字去贬低的,是感情。是他对焦侃云的感情,也是焦侃云对虞斯的……微妙应答。

正是他的问题:你不是说?,七夕从不跟男人过吗?

当人有了例外,就难免追寻为何例外。倘若不是自甘自愿,那么回来时应当不会笑?颜如花,倘若是自愿,那么诸数理由,都会成为掩饰某种隐秘偏愿的借口。

楼庭柘就这样看?着连焦侃云自己都还没察觉的隐秘偏愿,在眼前滋出、攀爬,猛烈地、碍眼地生长。他今日为什么过来?为什么坐在这里?等她?他不得不承认,分明在那夜,她有些恍惚和为难的拒绝时,他的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在说?:倘若是虞斯邀她,她会不会答应?

出于对敌手的灵敏嗅觉,亦是出于对她的了解。楼庭柘鬼使神差地来这里?找她,门边木铭缝隙里?一枝由明纸裁剪黏贴的春杏盎然如生——那哪里?是春杏,那分明就是焦侃云的隐秘偏愿长成的样子。

焦侃云理亏,索性?摊开来说?,她看?了一眼虞斯,虞斯却露出“别想再让我避开”的神情,他也?很委屈,今夜尚未圆满,被人横插一杠,满心不爽,低声对焦侃云呢喃:“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他承认方才在门外就听见了内院微小的动?静,他偏要进门来,偏要不避嫌,偏要让楼庭柘看?见他们出双入对,高高兴兴。

显然,她再不跟楼庭柘解释,缓和一下气氛,虞斯就要开始跟楼庭柘解释,让气氛更僵硬了。

她走过去立即开口:“二?殿下,是因为我和侯爷有约在先,才没有答应你。那夜不方便直说?,一是担忧殿下将此?事告知父亲,二?是……”她一怔:“我的确有一些心虚。”很快她先抿下了这份恍惚,解释道:“可我答应侯爷,是因为我欠他人情在先。明说?了吧,以前我写侯爷的话本污糟了他的情场名声,很愧疚,想弥补。”

楼庭柘红了眼眶,颤声问:“拿自己的情场名声弥补?下册第一章怎么写的?他和谁出双入对,和谁两厢情愿?和谁私定终身?你写的是你自己!”

焦侃云大?惊失色,“当然不是,我写的是拟造的人!着意避开了样貌、性?情、家世,半分都没有描述!”

“就是因为没有描述!所以大?家怎么猜都可以!而你整日和他待在一起!要不了多久,整个樊京都觉得和他私定终身的人就是你!”楼庭柘指着虞斯,目光却灼灼逼视着她,“是他让你这么写的?这就是他故意的。他在算计你的心!算计你的名声!等满城风言风语闹够了,你就不得不嫁给他!”

虞斯怒火中烧,再不能听焦侃云的袖手旁观,冲过来挥开他的手指,“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慌乱地看?向焦侃云,“我没有,你不要信他!”他现在想撕烂楼庭柘这张颠倒黑白的嘴。

焦侃云怪异地看?他一眼,冷静地和楼庭柘解释:“那不是他让我这样写的,是我先提出要刻画一个与侯爷两情相悦的女?子,重新为侯爷树立形象,好将上册诸多损事都掩盖过去。侯爷确实借此?同我……剖情,但?他那是想撩拨我而已,我分得清是蓄意算计,还是撩拨之言,其实他从未逼过我写我自己。”

虞斯一愣,看?向她,被引燃的怒火登时消了大?半,嘴角微微扬起。

楼庭柘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低声问:“这么说?,你接受了他的撩拨和剖情?”

焦侃云摇头,“自然没有,否则我就会把话本里?的女?子描述成自己了。”

可她分明字字句句都在维护虞斯,楼庭柘更崩溃了,“可你现在把自己给套进去了!那你就得立刻远离他!我不信他从未借口弥补要求你做出格之事!你和他牵手,和他过七夕,难道不就是他苦心算计的证明?!”

他擅长强辩,句句属实,虞斯的心又?立刻慌乱起来,他的确存有私心,但?那一步一步皆是他一点点小心求问,水到渠成的关系递进,到了楼庭柘的嘴里?,怎么就那么难听。

他黯下眸子,咬牙切齿,“楼庭柘,你非逼我换个手段跟你说?话,我怕你连东宫的位置都攀不到了。”

楼庭柘侧眸看?向他,冷笑?道:“侯爷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可见确然以‘弥补’作挟,强逼过吧?!”

话落再炙炙看?向焦侃云,“绰绰,你听见了?且不说?他承认龌龊算计在先,他手握重兵重财,能当乱臣贼子!他究竟有多少见不得光的阴暗招数,才能信誓旦旦地说?出可以对我行手段?

“你说?我阴毒,可他究竟藏有多深,你了解吗?他在北阖的名声是杀神,他能让绝杀道的绝命杀手都开口认供,他甚至有手段颠覆朝纲,你真的以为自己清楚他的品行?你看?得清他阴损毒辣的那一面藏在了怎样一座冰山之下吗?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跟我认识多久?我再阴毒有伤害过你吗?日久方可见人心!你这么早就袒护他,他却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今日对你有情,作出一幅委屈娇弱的模样就将你骗了!改日若是对你无情了,你就不怕他把你杀了?!”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有道理,焦侃云震悚地望着楼庭柘,他掷地有声,浑似疯魔一般,却井井有条,舌灿莲花。

“楼庭柘,你闭嘴!”虞斯已经冲动?地在脑中将一套计策落地成形。他想杀了楼庭柘。朝堂上尔虞我诈兵不血刃,亦或是徒手捏碎他的颈骨再全身而退,皆可。是,他确实有些把握。

但?现在当务之急,绝不是跟这种强辩之人争口舌,或是立即下手,坐实言论?,他更在乎的是焦侃云听完这些会怎么想,他激动?地唤她,“绰绰?!你不要顺着他的诡辩之言多想!”

焦侃云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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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的眉眼已染上鲜红的瘾疹,眸底泛起一层水雾,的确是作出了一幅委屈娇弱的模样,而他见血兴奋的狂野面貌,也?确如楼庭柘所言,是她窥见的为数不多的阴暗面。

她低头不与他对视,认真思忖着,虞斯便以为,她听信了楼庭柘的话十分动?摇。

他沉了沉眸,抿紧唇。原本他们能有一个完美的七夕兰夜,都被楼庭柘毁了。今日没带武器,但?一只手握住楼庭柘的脖子折断也?够了,他忍了又?忍,利害得失在脑海中翻沸……如果?真的动?手,焦侃云会怎么看?他?楼庭柘故意以话激他,步步紧逼,不就是为了让焦侃云看?见他冲动?发狂?

楼庭柘……竟然为了博取焦侃云对他的一丝怀疑和憎离,连命都拿出来作注。

这种强敌,完全无法让他维持风轻云淡的面貌。

两个男人心潮汹涌地暗自交锋着,焦侃云却忽然抬头,一针见血地指出楼庭柘这段话的核心错漏,“二?殿下,其实侯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很清楚。你与他也?不过寥寥几月之识,比我还要生分。”

两人皆是一怔,不太明白她突然这么说?的意思。楼庭柘眸光微闪,“是,连我都琢磨不透,你更应该远离才是。”

焦侃云摇头,失笑?道:“既然我们都不知道,那自然是各人愿意怎么看?待,就怎么看?待了。”她耸了耸肩,“我选择信他。”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如一道利剑,穿透人心。

楼庭柘讷然盯着她,目中忧怜惊惶,沸沸难止。

他在朝堂上强辩诡论?难逢敌手,此?番更是不惜把脖子抹净了送到虞斯的掌中,恨不得虞斯扑过来用狼齿把他咬死,暴露在焦侃云面前。他愿意鲜血飞溅,换她眼中对他的一丝犹疑怜悯和对虞斯的呵斥恐惧,可这些私心诡计,却全都敌不过她一句“我信他。”

他甚至不由得开始想,能让焦侃云开怀大?笑?地说?相信,那他们今晚出去玩得该有多开心啊。

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卷残他的心,是引以为傲的真情,他以为自己是世间最爱焦侃云的男人,以为这是优势,如今这点骄傲反过来侵蚀着他,真是可笑?又?可怜。

别说?楼庭柘,虞斯自己都有些恍惚,一瞬间被托上云端,抚平所有躁乱心绪,他满目感动?——甚至感激地盯着焦侃云,视线追寻着她的眼眸,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在乎楼庭柘刚才说?了什么了。

“可他强迫你……”楼庭柘低声,气息浮动?,喉头哽咽,“今日是牵手,七夕,改日若是得寸进尺呢?弥补何时到头,你都要逐一应承?”

虞斯的喉结微微滑动?,欲言又?止,他斜睨了一眼楼庭柘,果?然还是想把他杀了。

焦侃云默然,倒了杯茶抿了下,极为认真地思考他提出的问题,最终开口说?,“二?殿下认识我多久了?十三年呐,你知道,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我可能会难为情,但?斟酌之后?,既然选了做,显然就不是十分的难为情。我想,以后?么,也?许……我不抵触的话,就会去做。”

言外之意,无论?是牵手,还是七夕,她都并没有抵触,没有十分的难为情。

虞斯的大?掌捂住唇低喘着,隐隐一股占有欲和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振奋感,在胸腔狂涌。谁能知道他此?刻的感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焦侃云,第一次被女?子护在身后?,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骄傲得不得了,同时还在心底窃喜暗爽,都快笑?出声了。

楼庭柘失魂落魄地凝视她,“是,十三年,敌不过他三个月。你信他,不信我?你不抵触他,却抵触了我整整十三年。你根本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将话说?尽,缓缓起身,他想他需要去冷静一下,一句“我信他”“不抵触”,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焦侃云。焦侃云。焦侃云呐。他满心都在颤抖地呐喊,他在心底把这个名字唤得百转千回,可是没有人会应。永远没有人会应。

他渐渐想起,一切的开端。

初时,或许只是出于对“可爱同伴”的渴望,隐隐期待她再唤一句“柘哥”;后?来,或许是出于对“朋友”的占有欲,简直不希望楼庭玉存在这个世界;再之后?,两人分道扬镳,他萌生了强烈的厌恶和艳羡,出于对“敌人”的惩治之念,和对“纯真友情”的摧毁之念,他想要看?焦侃云和楼庭玉赌气吵架,感情破碎,最好是绝交,老死不相往来,然后?焦侃云来找他,和他做好朋友;最后?,他发现自己诸多怪行,其实是对“心上人”的独占欲作祟,他喜欢她,喜欢到不忍用天命皇权掌控,喜欢到愿意等她一生一世。

回头看?他一眼吧?

回头看?他一眼吧。

一生一世那么长,她总会看?一眼吧?

可惜,“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心底唤了你多少次。”

父皇阴损滥情,母妃睿智凉薄,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像了谁。楼庭柘也?想过,也?许感情就是世上最逆反因果?、不遵定律的东西,他无须继承谁的性?情,自辟情道,专修独一。

可不能掌控的,终究就是无法掌控的。焦侃云心动?是什么样?他一辈子都没法想象。

楼庭柘强压下泪水,他才不要做虞斯那样动?不动?就娇弱掉泪的人,他拿手臂反捂住口鼻,踉跄着离开,一时踟蹰,又?回过身,犹豫地拉起焦侃云的手,将一直在掌心捏紧的东西放在她的手里?,迅速且低声地说?了一句,“大?小姐的七夕礼。”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贯是矜傲高贵的。

焦侃云想着,低头去看?,是一枚绣着歪七八扭的字与画的香囊,素兰色的香囊,画是一朵绯红的流云和翠绿的柘枝,柘枝①边的字写着:“我是皇室一烂人,愿为情字修己身。”而流云边的字则写着:“君似澄云溪上明,风花雪月千秋影。”

香囊里?放着一些他调配的香料。系绳上坠着两颗浑圆的珠子,是碧海鲛珠,他和虞斯一样暴殄天物,把耳坠上的鲛珠拆下来当香囊的挂坠。也?不知教圣上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算了,他一贯得宠又?恃宠而骄,什么事做不得。

她倒是应该担心自己有麻烦。焦侃云拿着香囊不知如何处理,正想着呢,耳畔传来轻细啜泣的声音。

她抬眼看?去,虞斯正坐在身侧,红着眼睛,委屈地看?着她,悬而未滴的眼泪盈满一眶,见她看?过来,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口,“你喜欢他送的礼物,还是我送的礼物?”声涩音滞,不似作伪。

焦侃云惊讶,有意说?笑?,“侯爷都大?获全胜了还在意这点微末小事?”

虞斯却笑?不出来,楼庭柘太强劲了,纵然他口口声声“十三年敌不过三个月”,可他自己心底却清楚,自己只是胜在被焦侃云编排成了苦主,胜在刚与她渡过了悸乱撩惹的美好兰夜,才让她愿意相护。

他该怎么告诉焦侃云,他这三个月的倾心动?情,不比楼庭柘的十三年差。

如何告诉焦侃云,不要看?楼庭柘。千万不要心软看?他。一眼都不要。

“你会害怕我吗?”虞斯的鼻尖因酸楚通红,俊容霎时娇艳明媚。

焦侃云抵唇笑?了一声,“害怕一个在我面前哭鼻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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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斯蹙眉,泪珠断线掉下来,许是见她总不以为意,他的情绪便有些失控,忍不住地喘着,“可我确实杀人如麻,我哭是病,哭着也?能杀人。”

焦侃云指了指自己,“我怕的话,侯爷打算如何?就不再缠着我啦?那好啊,应付一个楼庭柘已经很难了,若是如此?,我便省去一个和楼庭柘一样难缠的对手。”

虞斯一滞,眉目一渲,竟肉眼可见地变深变艳,他急声说?:“我打算劝你不要怕…你能不能不要拿我和他作比较?放在一起说?也?不要。”

“为什么?”焦侃云不解,“你不屑?”

虞斯摇头,轻声喃喃,“我怕我比不过…”他委屈至极,仰头大?口喘息几次,喉结滚动?如走珠,复又?低头看?她,“焦侃云,能不能抱我一下?”

焦侃云蹙眉,“我们还没这么要好吧?侯爷这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不能。”见他落寞地垂下眼睫,她又?开口,“不过我可以告诉侯爷,侯爷今夜送的礼物,我都很喜欢。”

虞斯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她的神色,果?然见到的是欢欣,他抿了抿唇,倾身在她耳畔轻语:“最后?一个。”

“还有?”焦侃云诧然,“可是已经到家了?”

虞斯缓缓抬起手,将她的视线都攫在指尖,他却认真盯着她,打了个响指——

一圈焰火绕着院墙猛然窜上了天,几乎同时,草木中的萤火尽数弹起,幽光泛滥,盈满眼帘,焰火就在头顶炸开巨大?的灯花,焰迹交错如盖,倾覆在这一方院落之上,如同织起璀璨穹顶,将他们拉扯到方外之境。

焦侃云想起天灯布成星河的巧思,想来在隐蔽处埋伏些人手等他号令更不是难事。可这样耍帅的动?作,无疑仍是勾到了她,她环视周身,萤火如精灵一般起舞,抬头望天,焰火不绝,灿然如昼。

她笑?了笑?,从袖中拿出装着匕首的匣子递过去,“侯爷,趁手的话,就当谢礼了。”

虞斯既惊又?喜地接过,却并未立刻打开看?,他想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再好好观赏,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焦侃云莫要破坏气氛。

见他不看?,焦侃云强调,“我亲自挑选的。”

“焦侃云。”虞斯忽然严肃地唤她。

她坦然注视,“嗯?”

虞斯的心跳得很快,一股闷热的气涌在喉口,他酝酿许久,将最后?一件礼放到她的掌心,而后?急喘慢说?:“这不是私定终身,也?不是想轻慢你,更不是想略过所有步骤直接把你拐走,我一定会按规矩办事,与你循序渐进,等你愿意了,再上门求娶。我只是想立即让你知道我的诚意,我迫不及待地想现在就郑重承诺你,我要把我拥有的所有所有都给你。只为换一个机会,就是——

“如果?你哪天忽然想要成亲……可不可以先考虑我?”最后?几个字因底气不足而近喑哑。

焦侃云听得云里?雾里?,两人什么关系就在和她谈婚论?嫁一般了?她不解地低头看?向最后?一件礼,烫得她瞪大?了眼睛,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一张写着虞斯的生辰八字,捆缚着厚厚的聘礼清单的折子,鲜红夺目。

虞斯说?:“我靠自己挣来的所有家产,包括我本人,全都在这,已批好了朱印,送给你。焦侃云,我只是要一个,你未来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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