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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焦侃云的心,跳得很快。
焦侃云对成亲的态度是随缘,有则欣然奔赴,无则独善其身。樊京城里并没有令她为之心悸的良人。
她自?诩看破红尘,男欢女爱无非那么几个回合,她写话本时要翻来?覆去?地写,都写穿了。
她觉得没有男人的把戏能逃过她的眼睛,他们喜欢自?己?的好友也好,喜欢她也罢,总之只要站在她面前,遮羞布都别想?挂上,焦侃云一眼?看到底,他们苦苦藏匿的心思昭然若揭。一旦看清,脑子里自?然开始琢磨,这是进行到话本的哪一回合了?下一步该走哪一章程了?全?盘押中后必然兴致缺缺。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么……他不藏啊。
不仅不藏,也不按章程来?。
焦侃云根本摸不清他下一步要作甚,甚至常常猜不到他要说甚。
他把私印送给她时一句一语双关的“‘朝琅’送你了”,就?开启了颠覆她的认知之路。
如今兰夜芳菲,两人只不过是私心逾距地碰了两下,他便直接拿着聘礼贴脸。
他和自?己?话本里写过的男人不太一样。他不藏,却又藏。
他狂妄,所以一出?手,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就?是声势浩大的观礼;他细腻,所以在价值连城的宝物和声势浩大的观礼上都用尽巧思,磨珠穿线,粘花绣彩,盛世许诺,焰下聘说;他英明神武,所以举手投足间赫然翩翩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矫情?戏多,所以泪流满面地委屈问她更喜欢谁的礼物。
他惊才绝艳,“春意暖,溶溶幕。幽径双燕处,灼盎花枝馥。风过也,闲人倚树云间住。”写她在春尾宴上如何明媚从?容,“更漏声声催相见,且踌且躇夜将残”写他隐隐相思不可说,来?回踱步至天明,“暗羞得、窃喜怯顾。甘为伊、作痴人骨。”写爱如秘潮,辗转徘徊,蚕骸食骨。
赤诚热烈到奉上全?部家当,却又克制含蓄到花光家当求的竟只是一个将来?考虑他一小下的机会。怪的是,她还能在这般情?境下,关注到独属于他的一点幽默可爱:聘礼清单前还礼貌地附上了他自?己?的生辰八字。
焦侃云的心,跳得很快。她的耳朵能清晰听闻的快,是十六年来?第一次面对一个男人跳得这么快、这么响。
她知道虞斯听见了,他缓缓牵唇笑着,期待地盯着她。
她面红耳赤,故作淡定?地回望,“这确实不是私定?终身,可我若收下,就?叫私相授受。何况礼这么重,我哪里敢收?侯爷的心意我知道了,礼就?不必了。”
虞斯眉心微拢,“可是你不收,我没法确定?,你是不是真?的会考虑我。万一你是在周旋我,诓我呢?你真?的知道我的心意?”
焦侃云低头不看他,近乎无声地说,“我知道……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她的脸色倏地愈加深艳了些?,抬起眼?,幽幽看向抿唇笑着红得更要发光的人,“二殿下说的没错,我分明应该远离你才是……”
一颗心仿佛从?云端摔进泥地,虞斯脸上的笑意顷刻敛起,慌乱地问她,“为什么?”他哽咽着,鼻尖再度漫上酸楚,看了眼?聘单,哑然问:“我太急了?冒犯到你了?”他以为今日?铺陈叠叙,恰到好处,此刻被拒,不知如何是好,泪水如珠断线,“那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要听楼庭柘的鬼话连篇,不要远离我……”
焦侃云一怔,一股从?未有过的怜爱感混着酸涩涌漫上心尖,她本来?是想?撩逗他的,后半句“因为侯爷实在太蛊人了,再这样下去?我的定?力大大折损”还没说出?来?呢,怎么面前的人这般难过地哭起来?了,她无措地哑窒了一会,眼?前的人哭得更伤心,俊美的脸上红晕与泪痕交织,喘息的呵气声净是幽深的蛊惑意味,她微微失神。
没办法,焦侃云直接打开聘礼单,佯装清点起来?,“侯爷的家当确实不少啊……暂且归我了,其实左右也想?不到用处,先替侯爷保管着吧。”说完,她抬眸一笑,“侯爷别哭了,再哭我就?要笑出?声了。”
虞斯怔愣着,忐忑的心落不到实处,她说要远离,可又说先收下?到底是会考虑他,还是不会?但今夜他已经猛攻如虎,此刻算作告捷,合该点到为止,不能再进,以免适得其反惹恼她,他运气屏息,努力平复。
“侯爷分明收放自?如,该不会又在以退为进吧?”焦侃云觉得不对劲,把礼单一合,蹙眉指出?他的问题,指出?问题还不够,她直接掏出?红线剪指着他,咬牙笑,“你这样显得我很蠢?你在骗我?”
“没有,我怎么敢。”虞斯径直用脖子抵过去?,“苍天可鉴,我是真?情?流露。可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他醒神,不顾剪子锐利,俯身问她,“你刚才在哄我?难道你在意我哭?你关心我?”
焦侃云微狭眸望着他,剪尖轻轻抬起,滑过他的喉结,见他情?不自?禁地吞咽,她眸底漾起笑意,“侯爷,天色不早了,今夜该结束了。”话落,她收回手,与他退开距离,径直回房,“记得把我的宅门带上。”
虞斯目送她回房,抬手摸了摸喉结,还残留着剪子冰凉浸骨的温度。他拿出?匣子,虔诚地拿出?里面的匕首,正反手执刀试过,很趁手,他微微一笑。
梳洗后,焦侃云在桌上逐一摆出?今夜收到的重礼,而今已是子时,可她支颐细思,怎么也睡不着,寂寥落寞的深夜,一丝纯粹的渴望,在胸腔攀爬。
天地生日?夜,日?夜东流水。
人生在世,变幻莫测。
眼?看要到中元节,焦侃云一腔热血孤勇地离开家干大事,父母虽秉持着“浩气长存,披荆斩棘,百无禁忌”的祖传家训默许,也是眼?不见为净,没问侯爷要人,但心底总是担忧她的,她必须趁此时间回家一趟,一是为同父母请安,二则是为了祭祖。
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焦侃云先唤风来?回家探了探,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
风来?露出?凝重的神色:“一大早收到姑娘要回家的消息,正堂上,已将家法摆好了,离奇的是,吾寻遍府邸,没见老爷和夫人在,很诡异。”
焦侃云倒嘶一声,“阿爹不舍得打我,他从?不打我。可能是摆着吓唬我吧。”
风来?更凝重了,比划了下家法,“这么粗的牛皮鞭,特意刷过一道油,锃光瓦亮的。”
焦侃云不寒而栗,“我不是让你常回府中报平安信吗?”
风来?赧然,“报了,吾每次报完之后,都是被轰出?来?的。”
焦侃云确然有一瞬慌神,很快又镇定?下来?,双手挽环转花,“这样吧,我们先不回焦府,迂回一些?,我们去?外祖父家。明日?是中元节,阿爹肯定?会先陪阿娘回国?公府的。届时有外祖父和外祖母护着我,等祭完祖回家,他们气也消了。”
风来?点点头,“合理?。”
于是,焦侃云给虞斯留了一封信,简明扼要地说清自?己?要回家祭祖,黑鱼栓在马厩,不便带回,姑且还给他。而后乘上马车,与风来?两人往贠国?公府去?。
她着装简单,但一张脸就?是通行证明。守卫们见到有陌生马车停驻,先是警醒地摸刀上前问询,她陡一撩帘,守卫和小厮们皆露出?“正如所料”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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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人即刻入门通禀,其余人将她请下马车,机灵的小厮笑呵呵地恭迎:“表小姐怎么来?了?国?公爷净挂念着呢,早晨吃糕太甜了,还念叨说这糕子要让您吃了去?一准腻歪难受……”
众人围着她列阵一般排开,将她强护中心,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谈说闲聊,生怕她转身就?跑似的。
氛围诡异如斯,焦侃云看了风来?一眼?,风来?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出?路。再想?跑也来?不及了。
她试探着问小厮,“知道我要来??我爹娘都在了?他们可高兴?”
小厮:“嘿嘿。”
她挑眉,“外祖父也晓得我的事了?生气吗?吃糕的时候笑着说的,还是皱着眉说的?”
小厮:“嘿嘿。”
她无奈地笑了笑,“正是秋猎的时候,舅舅有说等我来?了给我猎点好东西玩吗?”
小厮:“嘿嘿。”
焦侃云心如死灰,眼?看这是一个已经被父母刻意叮嘱过“少听她胡说八道”的夯货,终于放弃了问询。
一路簇拥她到正堂,一眼?望去?,众神归位如数在座。
“外祖父外祖母,阿爹阿娘,舅舅舅母……”
阿爹正与外祖父窃窃私语,侧眸见到她,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端肃得一丝不苟的外祖父拈着美髯顺着阿爹的视线看了过来?。一向和蔼慈祥的外祖母,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拉着阿娘的手耳语,阿娘乐不可支,两人的眼?风却时不时飘到她的身上上下打量。舅舅在一旁焦急踱步,素来?俊挺的身姿佝偻下去?,唉声叹气,睨着她啧啧愁眉,唯有温柔娴静的舅母闲然喝茶,从?容地朝她淡笑,点了点头。
好诡异啊。视线分明都落在她的身上,却没人搭理?她?焦侃云回头,风来?不知何时被打发走了,她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再度拜过,貌若欢欣地说:“绰绰回家啦。”
众人的动作一顿,目光聚焦,眼?风各有各的犹疑遐思,片刻后,窃窃私语的继续窃窃私语,踱步着急的继续踱步着急。没人理?她。
焦侃云环视一圈,看见角落里坐着的人朝她勾了勾手指,她便埋着头,默默走过去?落座,“表姐有何指教?”
勾手指的人正是贠国?公府世子阮玠的幺女阮绮珠,她身穿锦衣华裙,素手纤纤,优雅地端着一杯玲珑盏子,鹅蛋脸轻偏俯过去?,凑近焦侃云,浑然不见那日?跟踪的鬼祟模样,反倒有几分厉声威严,“你是不是和忠勇侯去?过七夕啦?”
焦侃云一骇,心想?她怎么知道,按下不表,笑道:“你听信大街上传的搂抱亲昵之辞,揣测一些?捕风捉影的事?”
知她狡变,阮绮珠轻飘飘地摆出?证据,“我看见了,你从?当铺出?来?,给他买了一把匕首。若不是与他约好了见面,为何非要挑那一日?,一大早就?起来?,卖了所有珠宝给他择选赠礼啊?”
焦侃云蹙眉,“你跟踪我?”
阮绮珠皱眉轻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开始还担心被风来?发现,结果发现你连风来?都没带!着意瞒着所有人,还说是捕风捉影?”
焦侃云沉声:“所以你就?告诉外祖父他们了?”
阮绮珠挑起细长的秀眉,呵道:“当然,我这是关心你!我怕我再不说,哪天你的脑袋都要被杀神拧掉!”
焦侃云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最后竟只能摇头失笑,人人都说她的脖子要被杀神拧掉,可笑虞斯在她面前,却是那副少年郎君的纯情?模样。她忽然想?起剪子划过他的喉结时,他喉结梭滑,深沉的声音:你关心我?
如在耳畔,心绪乱涌,她赶忙拿起手边的茶抿下。
事已至此,怪谁也无济于事,焦侃云探道:“那现在究竟什么情?况?要罚我?…不太像啊。”
“罚你?现在当然有比罚你更重要的事!”阮绮珠压低声音,“他们说要给你择选一个如意夫婿,赶紧和忠勇侯断了来?往。哦,你爹怕你跑,把吏部的文书也布下来?了,你马上要去?你爹手下任职了,以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每日?随他下值,下值后立即去?相面。你看到祖母手中的折子了吗?里面有数十位郎君,要你半月之内全?都相完。”
焦侃云惊呵:“多少?!”
她失声一喊,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在她身上,又即刻散去?。
阮绮珠吓一跳,低声叱她:“惊讶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我的闺中好友们全?都向我打听你和忠勇侯的事,你若不相他个七八十人的,教她们晓得你并未与忠勇侯私定?终身,怎么堵住嘴?”
焦侃云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向你打听?那你怎么说的?”
阮绮珠蹙眉,“我自?然没有说你和忠勇侯去?过七夕……但她们分明比我还要清楚,同我说有人在城南放天灯,天灯飘了满城,有人在潇河买下兰夜第一簇铁水打花,匠人说自?己?拿到了一年都不用出?演的酬劳,有人在司家坊放焰火,焰火盛大璀璨好似笼罩了整座樊京……是你们吧?我就?猜是你们,我和祖父他们说了。你爹还没怎么,我爹直接就?疯了,说都是忠勇侯蓄意引诱你的污糟手段,华而不实什么的,喏,就?急成那样了。”
焦侃云看向阮玠,这位舅舅一拳捶在掌心,下了狠决定?一般,“不行!光是让绰绰与人相面还不行!得见一见这个忠勇侯!把话撂开说清楚!”
她欲言又止,还没说出?话来?,那头焦昌鹤负手起身,“绰绰,谁让你坐下的?你过来?,跪下。”
阮绮珠“噫吁”一声,轻道:“你完啦。”
焦侃云放下茶杯,走到堂前跪下,低着头,认错很快,“爹娘我错了。”
焦昌鹤哼道:“知道错,那就?一五一十地把你与忠勇侯之间发生的事全?都交代清楚!”
焦侃云点点头。
阿娘阮慈肃了肃容,正要发问,阮玠先一步扑过来?抢问:“你离家这些?时日?都住哪里的?忠勇侯可知道你的住处?他可有冲上门去?对你行过不轨之事?!”
舅母叶氏便啧了一声,“夫君在问什么?那忠勇侯再可怖,勋贵里、朝堂上都要顾及贠国?公府和尚书府,哪敢荒唐?绰绰只是白?日?与他行公办,若是真?受了委屈,定?不会在外头行事逗留那么久。更别说以风来?的身手,日?夜跟守保护着,绰绰又是多么机敏自?持的人,定?然不会教忠勇侯知晓住处。你问些?有用的,别教绰绰羞臊。”
焦侃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嘶…好一个“定?然不会教忠勇侯知晓住处。”
阮慈最懂女儿,看她脸色不对,当即变了神色,颤声问:“你不会……”
焦侃云茫然抬头,“不会。绝对不会。”她绕开话题,“舅舅放心,我与他很清白?,循规蹈矩,公事公办。”话落,她的脑子里浮现的,怎么净是虞斯那劲窄的狼腰,绕着珠串,露出?优美的肌山棱鳞的样子?她在武堂见过许多赤膊者,岂有坦然见一见精壮体魄就?不清白?的道理??只是多见一个虞斯的,当然是清白?的。
清白?的……清白?吗?
阮玠急道:“绰绰你放心,舅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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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给你找了全?樊京最优秀的八十位郎君,你表哥是个不成事的,他那幅熊样子也就?护你去?相看了,未来?半个月你安心跟着他出?去?相人,等你见识多了就?晓得,什么天灯焰火,都是些?小手段!世间好男儿多的是!万万不可被忠勇侯那样危险的人物骗了去?啊!”
焦侃云面露尬色,“实则我与他相处,并未觉得他有何可怖之处。他对我挺好的。”
阮玠不可置信,“谁对你挺好?…你已经被他骗了去?了?”
外祖父蹭地站起身,“绰绰,你说清楚!”
外祖母亦着急追问,“怎么个好法了?”
舅母忙端茶过去?安抚外祖母,“婆母别着急,让绰绰慢慢说。”
阮慈捂嘴惊呼道:“你表姐说你们出?去?过七夕,看烟火放天灯,我还不信你会被这些?手段打动,难道果真?有几分私情??!”她一时不知是喜是忧,忧的是全?家都不满意,且忠勇侯有贪赃之嫌,喜的是……阮慈觉得绰绰若是喜欢,那贪赃之事或许是有误会,那孩子生得又很是不错,阮慈本就?爱看脸论人,所以私心里有点满意,只是大家都反对,她就?不太方便表露了,只好装作讶然。
在一干沸声中,焦昌鹤幽幽说道:“当街搂抱的事,是不是真?的?你将此事说清楚!”
焦侃云心想?,她只是抓着虞斯的手臂,将他带得倾身压了过来?,两人也没有紧密贴触,算搂抱吗?不算。那为何她有点心虚?那时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前,好像抓着他忒跳的一颗心。
勃勃的生命力涌入手中,他用略带蛊惑的声音对她说:“我的心,在嘶吟叹息。”那股力量,比贴触更让人震颤。
她也不知为何,出?神地想?着,直愣愣地承认了,“是…真?的。我抱了他…”抱了他的心。
她听见阮绮珠的声音,一遍遍地对她说:“你完啦。”
你完啦。
你完啦。
第62章择选夫婿。
满座皆倒吸一口?凉气,那声音直把地灯上的烛油都给晃落了,焰火猛跳,云起惊雷,正如他们此刻一颗沸盈的心。众人瞠目结舌地盯着她,期待她的?“但是”。
“但是…”焦侃云猛一醒神,如愿说出下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搂抱。我在大街上看见阿爹,怕被阿爹抓回家,就借虞侯爷的身形遮掩了下。稍有接触,形似搂抱,窥者私揣妄议,才传出那般。”
座上纷纷长舒一口?气,交头接耳说还好、还好。唯有焦昌鹤拉长臭脸,“你既在大街上看见我,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阮玠挤开他,潇洒地一挥大手,“嗳,这不重要。”继而焦急问道:“绰绰,你为何答应与?忠勇侯共度七夕啊?你说他对?你很好,究竟是什么好法?如何好到了令你当物也要还礼的?地步?你表姐虽是个狗祟的?,却幸好撞见此事告知我们!正如你阿娘所?问,莫非你对?忠勇侯起了男女?心思?”
焦侃云长这么大,头回被家人逼问是否与?人有私情,她环视一圈,母亲的?眼神尤其意?味深长,看得她一颗心怦怦乱跳,嗓子也有些发抻,便迅速舔了下干涩的?唇,“我欠侯爷的?人情…欠许多?,礼尚往来是我一贯的?行事作风。不过是七夕,走一趟而已。”
阮玠登时怒不可遏,“好个趁火打劫的?忠勇侯!”
贠国公更甚,“七夕是什么好日子,他倒是会?挑!”
叶氏微蹙眉,“忠勇侯近期名声虽有好转,却始终不知底细,绰绰你了解他了吗?那些对?你好、让你欠下人情的?事,究竟是真心,还是手段?”
外祖母掂了掂折子,“忠勇侯以前与?女?子纠缠不清的?传言奇多?,你都知晓?还是择个清白人家,莫要沾染上这些事,万一真有被他负过的?女?子找上你,你岂不冤枉?”
就连坐在一边的?阮绮珠都忍不住出声,“现在可不是和别人纠缠不清的?传言啦!现在外头正是和绰绰纠缠不清的?传言!金玉堂的?话本?子说穿了,以前的?传言都是假的?,和绰绰这个才是真的?,两相里?出双入对?,私定终身!天灯焰火的?事我还是从姐妹口?中听闻,若不是我机敏压下,她们都快把这番手笔的?两位主人公全给猜出来啦!”
“这怎么能猜出来?”阮玠不懂,“你莫要信口?胡言!”
阮绮珠哼声一哂,“父亲懂什么!樊京城中有这样大手笔的?人本?就不多?,七夕兰夜,各自交好的?女?眷们全都待在一块,圈子里?缺了谁少?了谁,几下里?一合计一琢磨,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
焦侃云蹙眉,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你如何压下的??”
见所?有人忽然全都注视自己,阮绮珠道,“她们说‘往年都是绰绰前后张罗,今年却不见踪影,是不是自有相会?的?情郎了?’我说‘家中在为绰绰挑选夫婿,那夜许是跟人相面去了。’她们便又说,‘那忠勇侯若是知道她与?人相面,不着?急吗?’我心中一凛,赶忙就说‘压根没他的?事儿。’”
众人松了口?气,确实?算她机灵。
刚咽下,阮绮珠又道:“然后她们说起‘也不知那天灯焰火打花是何人所?布,竟能处处抢在官府前头,且敢比官府布置的?盛典还要盛大,显然是一位能接触到往年官府节会?记录籍册的?勋贵或高官……’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兴许就是忠勇侯为绰绰布置的?!她们也反应过来,便问我‘绰绰那夜当真与?人相看去了吧?’七嘴八舌地一闹,我虽紧张得不行,却也是斩钉截铁地说了‘我亲眼看她去与?人相面的?。’”
嘶…众人微妙地相觑一眼。
焦侃云郁卒,一针见血地道:“别人先?问你我在哪,你说‘许是’与?人相面,后问你‘当真’与?人相面,你斩钉截铁说‘亲眼所?见’。前言不搭后语,错漏百出,教人一抿就晓得是撒谎心虚了,还遮掩呢?”
阮绮珠一慌,捂嘴“呀”了一声,“对?呀!还是你的?脑子好使啊…可她们好像也没反应过来,之后各自嬉笑?没说什么了。”顿了顿,她又恍然大悟,“等?她们回去了,也会?如我这般回过味来?”她有点心虚,又故作镇定厉色道:“你若不去不是什么事都没有!非要拿这个还人情?还不都是你自己!快跪好了!”
“你也给我下来跪好了!”阮玠大呵,“你什么都好,偏生这嘴比脑子快!这种事也能抖落出去!”
阮绮珠磨磨蹭蹭从座椅摸下来,在焦侃云身侧跪下,焦侃云见她鼓嘴吃瘪,想怪也怪不起来,兀自失笑?,便又听焦昌鹤呵斥她,“笑?什么笑?!?你表姐说得没错!此事若传得满城风雨,都怪你自己!”
“嗳!此言差矣!”阮玠又不同意?了,再次把他挤开,“这事说到底还是该怪忠勇侯趁火打劫!他独自坐拥一身污糟传言就罢了!还想祸害绰绰!”
阮慈却低笑?着?摇头,在一片唏嘘怒声中好整以暇,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慢悠悠说道:“绰绰都能离家出走,还能推脱不了一次邀约?我听你们争执了半晌,却没有一个人落到重点。”
焦侃云一怔,默默垂下头。
阮慈留了几分余地,轻言慢语,“绰绰的?一句一言,分明可见忠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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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对?她不错。她眼高于顶,连公侯王孙都看不上,会?看得上趁火打劫的?情场浪子?她又不是蠢货,两相里?接触这么久,可见忠勇侯的?污糟传言,绰绰已尽数查证,皆是子虚乌有。可对??”
焦侃云点点头,言简意?赅地总结:“他是个好人。”
两人慢条斯理地摊开一说,众人又是一口?凉气倒吸。
外祖母第一个升起担忧,“就算他在情场上没有污名,可到底是从北阖杀回来的?,绰绰若是偏喜将才,另寻旁的?就是,忠勇侯…嗜血乖僻,诸臣皆惧,朝中上下对?他都是绕行远离,可见其恐怖之处,岂是你能驾驭一辈子的??”
焦侃云讷然,她也没说喜欢,没说要驾驭啊。不知为何,脑海中盘桓的?,是虞斯顺从地任她拉着?辫子,脉脉对?她说“给你当奴,我都画押”的?样子。她摇摇头,再度摒去这些莫名而生的?纷扰。
阮玠忙不迭地点头赞同,“绰绰,你放心,这些年,咱们大辛朝的?武将虽因西匪之患锐减,却也正因为此,生出无数后起之秀,舅舅保准给你找到令你可心的?少?年将才,武德充沛,内外兼修!”
焦侃云干笑?两声。相面这事,是一准躲不过了。她挑眉,也挺好,浑当欣赏美?人了,而且确如表姐所?言,如今风言风语都说话本?里?和虞斯私定终身的?人就是她,她相个七八十人,便能对?外辟谣。只是……她忽然想到虞斯泪眼婆娑地凝视着?她,“先?考虑我,好不好?”
尚在沉吟,焦昌鹤忽然唤她,“绰绰,即日起,你随我到吏部当差。”
焦侃云见他神色冷峻,没得商量,只好问道:“上任何职?”
焦昌鹤哼声,“随行书吏。”
从官到吏?是从天到地。焦侃云无奈一笑?,“阿爹故意?的?吧?我的?年纪阅历再低,好歹是陛下钦点,如今被撤职,也该留几分情面。”
焦昌鹤温言细语地道:“东宫辅官自来都由勋旧大臣兼任,训导太子,教学政务。多?用勋旧,便是为了防止朝中势力与?东宫势力割据,奸生间隙。独你一人年纪轻轻,无训导之责,只行辅佐之事,如同与?太子结党。你自幼与?太子交好,又有些学识聪慧,陛下乐得促成你二人‘狼狈为奸’,但更多?深意?你心里?有数,我就不与?你分说了。”
自然是为了让曾经?意?气风发的?焦昌鹤听话。
焦侃云知道,父亲想将她护在身边。且吏部的?书吏,外边都说是‘镶金边,捞油水’的?职位,可以接触到的?贪官污吏只多?不少?,父亲有意?让她看看真正的?昏暗之地,知晓他每日都是在怎样一片诡谲涌动之中独善其身的?,还有心要吓退她,教她远离朝堂。
她并不会?就此屈服退出,无论在哪,她焦侃云都可以再度风生水起,青云直上,可…
她蹙眉,“随行是何意??我一刻也不能离开阿爹的?身旁?”
焦昌鹤一哂,“每日我亲自点你的?卯,我不会?像太子一般好说话,你敢逃工,大辛律法伺候!下值后立即与?我回家,片刻不能在外逗留,你表哥每日会?准时来府邸接你与?人相面,我会?派侍卫盯紧你,相完面只许回家,不许做别的?。再有,你在吏部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一应属于公务,全部上报给我。”
果真如表姐所?说,她完了。
焦侃云看向阮慈,后者笑?着?摇头,表示这个决定自己也插手不了。
她又看向外祖母,外祖母皱皱眉,“绰绰好动,若是不能与?闺秀们出门游玩,憋屈得生病了可怎么好?”
焦昌鹤却道:“每月自有休沐,你可以与?人出游。但我想,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他指的?是去金玉堂说讲话本?。此事乃是陛下指示,暂且不可省去。
焦侃云囫囵应是,生出几分惆怅。
这般说罢,贠国公让她和阮绮珠二人起身坐下,外祖母拉着?她的?手坐到身侧,将折子交给她,“绰绰来,好好看看,皆是俊美?郎君,若有合得上眼缘的?,便先?排上。”
几人再次七嘴八舌地聊起来,焦侃云翻看折子,的?确都是俊美?郎君,看来家人是下了血本?,翻遍了樊京城,铁了心要让她好好择选一次。
“绰绰,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说。”焦昌鹤负手出堂。
焦侃云只得跟过去,来到廊下,“阿爹还有何事?”
焦昌鹤踌躇一番,忽然压低声音问她,“太子案,你和虞斯如何了结的??”
焦侃云肃容,斟酌再三,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虞斯的?隐秘说与?阿爹听,她一向不瞒着?家人什么,可这并非她的?私事,而是事关百姓利益和虞斯九族的?大事,若父亲要呈秉陛下呢?若父亲不让她继续施行计划呢?
更重要的?是,太子之死的?内情是绝密,谁晓得,谁便会?有危险。她被圣上设计,成了揭露此案的?证人,一朝不慎,便要成为死人。她要告诉父亲,让父亲也成为守秘之人吗?可若是不告诉父亲,这真的?是她自己就能掌握发展的?事吗?
不等?她想清楚,焦昌鹤先?开口?了,“不管你如何了结的?…”
他似叹似吟:“你做得很好。”
焦侃云一怔,猛然抬头,“阿爹?”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率先?说出自己得到的?消息,“太子之死,是天家所?为。伴君多?年,我早就看清了。太上皇英明神武,征战天下,开创大辛,世人称颂。圣上登基以来,却是西匪之战、诸侯之祸不断,手忙脚乱才使其平息。
“原本?大辛以太上皇为表率,尚武专武,不乏英勇武将,陛下登基后,武将锐减,武风剧耗,他日夜焦灼忧虑,唯恐百姓将二帝比世相较,参差优劣,口?舌翻覆。
“圣上想效仿太上皇,更想超越太上皇,早就想得发疯了。他不止一次提过要开疆辟土,有所?建业,朝臣劝诫多?年,他左斟右酌,缓了又缓,才没有行事。如今终于让他得到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天命武将星,如获至宝。
“陛下如此激动,也确实?有他的?把握。你不知北阖骁勇雄风,曾经?折损了大辛多?少?勇猛健将,太上皇都要避其锋芒,虞斯却在北阖杀人如捣蒜,说他是千年一遇的?武学天才,绝不夸张。所?以陛下想掌控他,也必须让他心甘情愿地被掌控。
“以强御强绝非上策,若是玉石俱焚,或是适得其反,陛下得不偿失。斗兽棋盘,乾坤轮转,陛下想到用世上最脆弱、最简单的?东西去操控,一根笔……也就是你的?笔,谁能想到,市井里?最为粗俗淫滥的?话本?,只是写尽情俗,便会?将那样强悍的?一个人孤立。勋贵不敢与?其联姻,朝臣皆袖手看他的?笑?话。而我亦是推手……”
焦昌鹤与?她坦言,“陛下向我透露虞斯在庭池中藏匿赃银,暗示我向朝臣模棱两可地点拨一二,朝臣摸不准真假,却不再敢与?他结党,亦暗示我将此事告诉你,这才让你起了写他的?心思。虞斯的?危险之处,不仅在于他武学天赋卓绝,杀人如饮血,难以驾驭,更在于他对?于陛下来说十分特殊……我惧怕你与?他周旋行事,是怕你最后不得不和陛下周旋。”
焦侃云仔细听着?焦昌鹤的?话,一番沉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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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说道:“阿爹,其实?虞斯早就知道陛下借此手段孤立他,准确的?说,是他主动让陛下知道自己藏有赃银,主动将把柄交给陛下,让朝臣孤立自己。唯有这样,他才能表忠心,才能安全。他是忠臣。”
焦昌鹤一愣,顷刻捋清其中弯绕,缓缓点头,“有谋略的?武将更是难得。难怪陛下那般畏惧他,不惜杀太子设局,也要掌握他。”
焦侃云试探地问道:“您如何知道杀太子能掌控虞斯?”
焦昌鹤摇头,“我不知内情,但前些时候,太子案忽然了结,虞斯呈秉的?结案辞我也瞧过,说是上次潜入樊京的?绝杀道皆已画押认供,承认绝杀道杀害了太子,而虞斯的?妹妹虞思晏就是人证,陛下心情舒畅,重赏虞斯……仿佛是在赏赐他的?识时务。”
焦侃云生出疑惑,“既然阿爹知道虞斯识时务就范,要为陛下出征,为何又赞许我们做得好?”
焦昌鹤睨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押着?虞思晏到刑部逛了一圈,装模作样说送人证,必是和虞斯有所?串通,让他佯装臣服。绝杀道谋害太子,陛下必然要与?朝臣共议,不会?让他立刻出兵,因此你们是先?行缓兵之策罢了。做到这,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么多?年,朝臣也不过就是一个‘拖’字,百姓亦是在朝臣的?‘拖’字下夹缝生存的?。战火不可兴啊。”
他话锋一转,又升起忧虑,“陛下自然也晓得,只是他压根不必管你们罢了,他只要一个结果。虞斯要出征,他高兴得不得了,马不停蹄地张罗祭祀问天,等?祭祀结束,一切就会?尘埃落定。”
“若是祭祀问天没有成功,尘埃落定不了呢?”焦侃云见他微讶,便说道:“阿爹,其实?祭祀之策是我和虞斯想出来的?,不是陛下要问天,是我们想让他问天。祭祀筹备需要四个月,这才是我们的?拖延之策。四个月足够朝臣再将仁义礼智信摆出来劝一遍了,实?在劝不了,你们一定会?破坏祭祀的?,对?不对??”
“破坏祭祀?出征前问天自古有之,近期朝臣虽有所?劝诫,但任谁也不敢在祭祀大典上逆行,除非陛下要行的?是人神共愤之事……”焦昌鹤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忽然醒神,“所?以你在金玉堂写忠勇侯‘狼妖武将星’‘身负嗜血屠戮的?使命’‘问天则应天命’,看似迎合陛下,实?则是在煽动朝臣于祭祀大典时结势一起反抗陛下?陛下要的?不止是北阖臣服,他要屠戮?!”
焦侃云轻舒一口?气,“话本?玄机连阿爹也没看出来?”同时也有些担忧,“此事不能对?大臣直言,否则追根溯源,我们难以摆脱罪责。是我笔力控得不够,若是没有人能看得出,计划就失败了。”
焦昌鹤压住她的?肩膀,肃然道:“足够了,只要朝中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就会?集数人成事,结党毁祀。你不要再写得更明显了!会?引火烧身!”一顿,他又道:“不,你不要写了!太危险!”
焦侃云直言道:“圣上若是换个人写,没准自己都要指定这人写出这些话来。朝臣兴事,是必然结果。怎么怪得到我的?头上?我本?就是圣上操控的?一杆笔,不是我要这样写,而是圣上要我这样写的?。不是吗?”
焦昌鹤抿了抿她的?话,“但陛下肯定猜到了祭祀是你们的?拖延之策,既知道你们有心拖延,自然会?关注你们的?后招,你如何保证,他猜不到你看似迎合的?这些话里?,另藏玄机?”
“因为他就算猜到,也需要有人写这些话为虞斯出征铺垫,他需要有人迎合他,我就是那个迎合的?人,至于别人迎不迎合,那不是我能掌控的?,我只是摆出圣上所?思所?想罢了。原本?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见您和二殿下都没猜出来,心里?便有了些底。而且现在有别的?后招了……陛下会?先?关注到另个人的?动作。”
焦侃云将楼庭柘的?计划说与?他听,“与?我比起来,显然太上皇更麻烦一些。”
焦昌鹤震惊地看着?她,“你欠了二殿下这么大的?人情,打算怎么还呐?!他如何才能隐匿行踪去见太上皇?兴庆府外到处都是陛下的?耳目,他须得算无遗策,才能次次隐匿行踪。若是一着?不慎,行踪暴露,陛下知道是他在兴事,什么后果?哪怕不晓得他兴事,光知道他去见太上皇,就够废了他了。他轻描淡写一句隐匿行踪,却是拿命在帮你啊!”
焦侃云却沉下眉:“这是苍生大事,他若要当皇帝,自然应该舍身为民,阻止陛下行残暴屠戮之事,怎么叫做帮我一人?我们三人皆是命悬一线,我亦没有置身事外,同样危险,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子,他拿命出来,便高贵吗?”
焦昌鹤见她此刻清正耿介的?模样,只想摇头叹息,方才说起虞斯,她句句维护,说起楼庭柘,她句句公正,真是高下立见,但是,“你这话吧,确实?是没错。他本?也应该以身作则……”只是,楼庭柘从来都是独善其身的?人。
恐怕楼庭柘也是借了为天下苍生的?这个理由帮她,不想让她心有负担。
怕就怕楼庭柘那样阴毒自私的?人,成事之后让她拿一生偿还。焦昌鹤一凛,再次叮嘱她,“你赶紧择选夫婿才是头等?大事,成不成另说,操办起来,让不相干的?人断了心思。还有,以后你写的?话本?先?交由我过目,我确认无误才能讲出去。”
焦侃云点头答应。
焦昌鹤又想起另一回事,颤声问他,“你和虞斯,当真只是日渐交心的?盟友,没有男女?私情吧?…今日早朝时,他拦住我,给我说了一些话,我现在想到,头皮都还是麻的?。”
第63章偷偷。
终于跟她爹说上话了?焦侃云失笑,随后不自在地挺直背脊,沉下双肩,“我对他?…没有私情。他说什么了?”
焦昌鹤思索着怎么形容这一场荒谬,最终总结道:“他贿赂我……贿赂成功了。”
焦侃云心神俱震,疑惑道:“啊?”虞斯虽有家财万贯,但阿爹从不吃贿赂,万金亦却,怎么会……贿赂成功了?虞斯的诉求是什么?绝不可能是?与?她成婚,否则阿爹不必再着急心慌地让她与?其斩断往来。
焦昌鹤的视线拉得很长,穿过廊子望向树梢上交颈的一双喜燕,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惆怅,“他先是执意要与我寒暄,借步道旁,扯东聊西了一番,才说起?与?你偕办太子案,你如何如何聪慧机警,他?如何如何感激切谢,后又说起屡次害你深陷险境,你如何如何化险为夷,他?如何如何歉疚自责。聊起之前带兵强入府邸,横冲直撞,实不应该,综上种种,应该携重礼上门赔礼道歉,我说不必,左右抿不出他到底要说什么,便让他?摊开讲吧。
“谁知,他?给我摊那么开……”
焦侃云心底升起?不太好的预感,“所以他?到底讲了什么?”
焦昌鹤的视线逐渐聚焦到了焦侃云的脸上,冷笑道:“他?与?我步至隐蔽处,说几番使你陷入险境皆非他?本愿,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们二人不得不与?陛下斡旋,必然荆棘丛生,性命垂危,我亦难以安寝,忧怜不止。
“说着,就拿手在掌心上划拉了一刀,着实摊开了一大滩血。我吓得问他?何意,对我女儿一厢情?愿,便要逼婚不成?他?却说此乃血誓,然后……”焦昌鹤从袖中掏出一张按了血手印的契子,“他?当着我的面,把?自己当侍卫似的画押给焦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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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中字句,只是?护焦侃云一生顺遂,平安健康,只字未提风月情?事?。
“他?说武人从不毁血誓,血誓既成,只会践诺。倘若最后局势崩坏,他?被逼得要当乱臣贼子,也?必会舍命护你无忧。”
这契子的确是?个极有分量的贿赂,非金银钱财,却戳中了焦昌鹤的“喜好”。
自焦侃云出生之后,他?无一日不担忧她的性命。陛下也?知道拿捏他?的傲骨,要用谁。如今圣上疯魔,她日日在外斡旋,他?自然提心吊胆,往后局势愈发堪忧,若有强军极武舍命相护……
但焦昌鹤是?老江湖,不会相信虞斯真会舍命相护,只觉得是?花言巧语,还卖弄到他?的面前,有几分胆量和?心机,便缓缓笑着点出:“侯爷你可知,我若是?将这张契子上交给陛下,再将你所言‘乱臣贼子’尽数复述,你是?什么后果?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来玩弄风月手段啊。”
结果虞斯说,“我自是?知道,才会当面与?您说上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让您知晓还可以这般拿捏我。否则光凭一张契子,如何让您相信,我会舍命相护呢?若焦侃云有恙,我亦去死?。”
彼时焦昌鹤怔愣着瞧了他?许久,估量着他?所求之事?并不简单,便让他?说一说诉求,想着从此处下手,认真拒绝他?此番计策。
哪晓得,听过虞斯所求之后,焦昌鹤头皮发麻,震颤不已,就觉得这契子…可以一收。
“他?求什么?”焦侃云满心震惊,想起?虞斯说给她画押当奴,竟然不是?玩笑话,虽未为奴,成了侍卫,也?令人啼笑皆非,她追问道:“能让阿爹答应,想必并不为难?”
焦昌鹤回忆着,“他?求一个,上门向我赔礼道歉的机会。”
焦侃云心念微动,咬唇思量,不由得想起?那日正午日头晃晃,虞斯与?她在墙边絮语,他?说想郑重上门向焦昌鹤赔礼道歉,“我会让他?满意我的。”
实则到这里,焦昌鹤尚未头皮发麻,他?还想着,“忠勇侯是?必须要被朝臣孤立的势力,你与?他?走得近,前有太子案遮掩,便不提了,如今太子案了结,他?若再登我尚书府的门,我岂不落人口舌,惹恼陛下?我自是?不敢。谁晓得他?说……他?已贿赂了圣上。”
焦昌鹤这才开始震颤发麻,险要站不稳了,惊声问了他?,“你贿赂了谁??”
虞斯道:“我献上诸数北阖至宝,贿赂了圣上。我请他?准许,焦尚书开门,允我进?府赔礼。圣上知我心意,原本要为我赐婚的,哦,您放心,我自是?拒绝了。只是?因?为圣上知晓,才会对此事?有所宽容。”
他?真是?……艺高人胆大,焦昌鹤好半晌没说出话,找回语言后便问他?,“圣上可有不悦?”
虞斯说道:“有,但不是?冲您。圣上嫌我恶心,让我自行离去,感情?之事?不用跟他?汇报,随意折腾,说没有他?的赐婚,我成不了。”
当然成不了!焦昌鹤看着虞斯,这人心机之重,谋虑之深,连谈情?说爱都行如此骇人听闻之策,步步为营,他?不以强权威逼,却谋心谋情?,难道是?想要享受身心皆得的驾驭快感?
武力又极高,倘若以后拌嘴吵架,随意一挥手,女儿命都没有了。
怎么看女儿都拿捏不了一辈子。他?身为人父,自然先求女儿嫁个安稳人家,最好是?他?能掌握的官职品阶,才不会受半点委屈。
难怪圣上想也?不想就同意,圣上是?了解焦昌鹤的:上门赔礼可以,上门提亲不行。
所以焦昌鹤才十分惊颤地问焦侃云,“你对他?没有私情?吧?”
倘若焦侃云很吃这一套手段,已然与?他?两相里眉来眼去,焦昌鹤都不敢想……素日里女儿那般骄傲优越一个人,私下被虞斯拿捏成什么样了。
遂赶忙收下契子,想着拿捏虞斯一二。只不过,他?的舍命承诺可以收,提亲是?门都没有。
焦侃云不知道焦昌鹤的心理活动拓展得翻天覆地,只问道:“那父亲与?他?约了何时上门赔礼道歉啊?”
焦昌鹤端凝着她,“你别管,到时候你给我在房里好好待着,不许见面!”
焦侃云一噎,她有表现出想去见虞斯吗?怎的防备至此?
话尽于此,两人再次回到堂中,众人已在商量祭祖的一应事?宜。
每年中元节,朝廷都会给官员休沐三日,以尽祀祖与?祭供土地之事?,焦昌鹤父母早逝,焦侃云须得先从焦家祭拜祖先,后随母亲到阮家祖先的墓地,这是?历年父母商议好的结果,错开时间,双方?都不能耽误,今年还打算放河灯赏孤,因?此从早到晚,她都很有的忙,饶是?休沐,也?无法抽出空,再给虞斯多带一个字去。
她本想遣风来得空去一趟,没想到正因?太子案陈词上结,她之前算计让风来办案蹭功得到回应,父亲直接将计就计,把?他?调到自己身边任贴身护卫之职,除了会陪焦侃云去金玉堂,其余时候不再让她多作差遣。
焦侃云气笑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一想到吏部尚书的贴身侍卫,确实比她的侍卫更有前途,对风来来说,是?好事?,便没有多做争辩。
如今她身边就只有画彩,但画彩毕竟是?深闺中的侍女,无法翻墙掠院,也?无法随她这个书吏一道上任。
焦侃云决心好好办公,认真相面,故作乖巧听话,等?时机成熟,总会官复原职……原职还是?算了,与?楼庭柘结党不是?什么好事?,官复原阶即可。
三日后,焦昌鹤先去上朝,将她交给手底官员,安排了位置。她与?焦昌鹤的关?系众人皆知,亦晓得她曾是?赫赫有名的小焦大人,并不敢轻慢,依旧唤她大人。
她奋笔疾书整理公文,头也?不抬,语气温柔:“叫我侃云就好了。若是?焦大人知道你们看顾他?的情?面,恐怕不仅不会高兴,还会严惩。吏部的活儿我不熟,往后还要仰仗各位教我。”
众人见她如此随和?,纷纷笑着答应,见她一直翻书写字,孜孜不倦地汲取着知识,便都愿意指点她两句,她立即借求问之机与?众人谈话深入,一来二去,便如故交多年一般,有聊不完的话题。等?焦昌鹤回来时,她已经把?那一片坐熟了。
焦昌鹤打开案几上放置的秘匣,抽出一份厚厚的书册交予她,斟酌片刻,只说道:“自去琢磨。”
焦侃云接过来看了一眼,封皮并未写字,翻开扫过,里面整理记录着四品以上的高官们绩效考功、升迁调任、家庭脉络等?诸数信息,细致到后门栓了几条狗都没放过。这是?她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整合信息,她虽因?辅佐阿玉而接触高官勋贵,却无法完全掌握每个人的所有详细资料。但这本册子,十足详细——全是?成事?的机会。
她抬眸看了眼焦昌鹤,立即心领神会。
焦昌鹤却叹了口气:“就坐我旁边学习吧,少说。”已深在漩涡,不助她成事?,又如何教她抽离呢?
焦侃云点点头,立即翻阅细看,信息过于密集,她必须用纸笔单独作笔记,抽丝剥茧捋出最为有用的人物?,找到成事?的切入点,并记录下来,却因?心潮激昂,握笔的手有些轻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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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
焦昌鹤看了她一眼,猛地捏住她的笔,轻声道:“绰绰,不是?这样写,记在脑子里,不要留下罪证。”最后几字,近乎无声。
焦侃云一愣,“…这么多如何记?”
焦昌鹤定神看她,“你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的。背下来,不要写。”
焦侃云缓缓点头,“好。”
她不得不放下纸笔,认真地在心底揣摩,实在是?十足耗费心神之事?,还没看多少,一日便磋磨过去。她回到家中才能将隐约记在脑子里的东西写下来整理一番,而后仔细烧掉。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她绷得太紧,与?人相面时也?没怎么认真听,常常是?应付了事?,每日只期待着次日到吏部,而后迅速沉入书册开始默背。
似乎是?受她感染,大小官吏们也?都比以往更加认真刻苦地工作,“看看人家,父亲都位居六部之首了,自己还这么用功,每天眼睛一睁,不是?学习就是?办公……我们实在应该很惭愧啊。”遂加倍努力,让整个吏部都沉浸在一片积极劳作的氛围中,没多久,便有些顶不住心神耗损。
负责看守进?出的老门吏在夕阳下揉眼睛,眼瞅着又快下值,便百无聊赖地打起?哈欠摸鱼儿,“好热的天,入秋都多久了,傍晚还这么热……嗳?”忽然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他?揉了揉眼睛,震惊地站了起?来,喃喃道:“是?……忠、忠勇侯?”
虞斯抿了抿唇,红着脸道:“下值了吗?”
老门吏蹙眉,“快了。您有何公干?可需要通禀?”
虞斯低头思忖了下,他?思潮突然,还没找好理由呢,想了半晌,说道,“通禀吧,我有事?找焦尚书。”
老门吏恪尽职守,“什么事??”
虞斯一怔,什么事?待会再编,他?道:“…你先通禀,让我进?去。”
老门吏无法,只得进?去通禀。
偌大的吏部顿时鸦雀无声,焦侃云捏书册的手指逐渐绷紧,只敢转动眼眸去打量焦昌鹤,后者?冷笑了一声,“都找到这儿来了!他?要赔礼的地方?可真不少!”
老门吏便问:“那要请进?来吗?”
焦侃云的手指在书册上点拨着,方?才背到哪儿了来着?她头也?不敢抬,在一行行字间不晓得忙碌什么。
焦昌鹤道:“请到茶室去,我单独见。”
吏部有一间供大人物?私下谈话的茶室,但去到那处需要从官吏集中办案的班房门前穿过。焦侃云微微抬头,便同经过此处的虞斯匆匆接上视线,他?好像有话想同她说,她复又埋首,思量着。
焦昌鹤一去,班房里的气氛立即松懈了不少,焦侃云摩挲着手边的茶盏,突然问道:“都快下值了,忠勇侯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书吏们便说道:“那咱们哪敢揣测,姑娘你倒是?可以去送杯茶偷听一下,回来与?咱们说说。”
焦侃云欣然应允,收好书册,问了茶叶所在位置,端着杯盏便往茶室去了。
“叩叩叩”三下敲响门,谈室内并无小吏侍候,来开门的总不能是?焦昌鹤这个长辈。虞斯自听得出焦侃云的脚步声,早知是?她,几乎是?抢着过来开门,两相视线一碰,虞斯面红耳赤盯着她,焦侃云迅速低头,对门内的焦昌鹤道:“他?们都让我来送茶。”她把?茶案交给虞斯,“侯爷端着吧。”
说完正要走,室内的焦昌鹤忽然提高声音道:“你收拾收拾,你表哥马上过来了,直接接你去赴宴。”
虞斯狐疑地看她,轻声问:“赴宴?”
焦侃云看见虞斯腰间挂着她送的那把?匕首,刀柄没有变,但悉心地用红绸带缠裹了数圈,她回焦昌鹤道:“知道了。今日又是?哪位郎君?表哥怎么来这里接我?”
焦昌鹤道:“自然是?这里离相约地点更近。是?哪位你各人去看吧,你阿娘昨日与?我说起?过,相貌品性皆是?上佳,与?你兴趣相投,还很有些缘分。”说罢,他?再次邀虞斯,“侯爷请坐下接着聊。”
焦侃云朝虞斯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去,虞斯哪还有心思跟他?聊,她一句话都不能和?他?说吗?表哥是?哪个?兴趣相投很有缘分的郎君又是?哪个?什么叫“今日又是?哪位郎君”?她这段时间每天都见品貌上佳的郎君吗?
虞斯喉口发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转身想了一下,对焦昌鹤施了一礼,说道:“焦大人,我就不耽误您下值了。有什么事?改日再与?您说。”
焦昌鹤睨着他?,“侯爷请再陪我坐一会吧,至少,喝完这杯茶。”他?有心等?焦侃云先离去,便亲自斟茶,朝虞斯推了过去。
虞斯不得不恭敬接过,摩挲着杯盏,上面仿佛还留着焦侃云手指的体温和?淡香,表哥,郎君,赴宴,他?越想越放心不下,竟然直接仰头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放下盏子起?身,羞赧一哂,“喝完了,多谢焦大人赐茶。”说完拜过,消失在房中。
焦昌鹤震惊地望着他?留下的茶杯,又摸了摸自己手里这杯,伸出舌尖点了下水,便要燎起?泡似的,他?再度头皮发麻:这小子真不怕烫啊?!
第64章车厢静谧。
焦侃云的表哥正是阮玠的长?子阮祁方,他清秀俊逸,文质彬彬,虽然容貌在佼佼者众多的樊京城中尔尔,但有随和潇洒的性情加持,也是勋贵圈中有名的人物。
之?所以在阮玠口中是个不争气的熊样,皆因阮玠之?前实在很想促成焦侃云与长子阮祁方一桩姻缘。
可十二岁的焦侃云就有着?清晰的理想目标,她说自己喜爱英武俊美的郎君,文韬武略,绝艳殊胜。
阮玠努力培养过阮祁方的武艺,但他性情温吞,做事总是慢悠悠的,实在不是那块料,练了三年依旧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害得阮玠一腔给焦侃云当老父亲的热血泡了凉汤,从此在焦侃云面?前提起?长?子,便是咬牙切齿,怒其不争,看焦昌鹤也哪哪都不顺。
阮祁方今日要带焦侃云去见的郎君,倒是一位英武少将?。
说来还和虞斯有些缘分,虞斯出征北阖前,圣上点了三名经验丰厚的老将?领携,本意是拿来栽培虞斯和留作挽颓后手,没想到本末倒置,事事倒教虞斯主?导,回京后虞斯名声大噪,他们反而?成了沾光之?人。但老将?之?所以是老将?,自有堪比北阖退敌的功勋在身,以往诸数战役,同样神威赫赫。
焦侃云要见的少将?,便是三将?之?中一位老将?的独子,名为魏疏狂。但凡正行的武将?后代,都有些相似之?处,那便是自幼浸于武堂,很少参与?花宴歌会,与?京中女子们不熟。他今年方满十七,随父亲平过几次匪乱,刚刚崭露头角。
父亲说与?她有些缘分,焦侃云盘忆起?两?年前的一次宫宴,似乎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俊朗的少年执意为重伤未愈的父亲挡酒,被起?哄调侃,灌至浓醉,文官对武将?的打压自来不休,三言两?语把他当猴耍一般,邀至宴间舞剑助兴。
十五岁的少年酒醉失态,哪里还能?提剑耍弄,他父亲却一声不吭,一句不护,示意他从容舞之?,他怒意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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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酒劲反将?一把剑耍得如鱼得水,身似蛟龙入渊,凤舞九天,最后,一剑插在领头起?哄的文官面?前,案几碎成两?半,他醉态朦胧,真挚地道歉,疏狂一笑,却不卑不亢,让焦侃云颇为欣赏。
魏疏狂对她有没有印象,她不晓得,但她还记得,这个少年醉红着?脸在宫中徘徊,找不到提前离席、有意弃他而?去的父亲,急躁地四处打转,遇上了出来透气的她,也不知是谁,斟酌着?避开了称呼:“我迷路了……可以帮我回家吗?”
最后被楼庭柘找人一路送回府中,关怀问候到酒醒。
今日夜宴摆在距离刑部不远的兰芳湖亭之?中,湖水中点缀着?几盏河灯,焦侃云远远就瞧见一道英挺的人影站在湖边,魏疏狂身穿玄衣劲装,高束的长?尾随意折半搂进发带中,似是也刚下值不久,和弟兄们锻炼完手脚就慌忙出来的。
焦侃云与?他接上视线,彼此会心一笑。认真见过礼后,魏疏狂就将?她和阮祁方一同请入兰亭落座。
阮祁方身兼暖场之?任,但接连几日下来,焦侃云不论对上谁,都能?说会道,几乎不会冷场,不管是不是应付敷衍,皆侃侃而?谈,他不需要发挥,从旁含着?清浅的笑意当个屏障就好。
可不知怎的,今夜的焦侃云有些不一样,她面?对魏疏狂,一句话也不说,执杯抿茶,任由?尴尬的气氛在空中滋卷。
难道是遇上对胃口的可心郎君,害羞了?阮祁方看看魏疏狂,他亦低头喝茶,不知所措。
阮祁方来活了,端起?茶杯朝魏疏狂虚空一敬,嘴角绽开一抹弧度,“许久不见魏兄,愈加英姿勃发了,这些时日都在武堂刻苦地研习兵法与?武学吗?”
魏疏狂端盏回敬,“是,阮兄见笑……刚从武堂出来,十足匆忙,尚未来得及更?衣,希望没有冒犯到两?位。”
阮祁方笑说,“哪里的话,正如魏兄这般勤奋进取之?人,阮某与?小妹最是欣赏了。是吧小妹?”
魏疏狂忙说,“我天资愚笨,只盼着?勤能?补拙罢了。”
焦侃云徐徐绽笑,“魏小将?军的风姿,早在两?年前的宫宴上就见识过了,矫若游龙,意气风发,何必妄自菲薄呢?”
魏疏狂握茶的手一顿,赧然笑了,“两?年前,魏某更?是个愚笨不堪的,一心炫技,险些扰乱宴会,教圣上不爽,父亲也气得离席弃我先去。我本就蠢钝,后来更?是路都找不到…还要二殿下遣人相送。”
焦侃云听?他句句谦逊自贬,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十七岁,就从疏狂的少年郎成了这般自怨自艾的模样,她有心开解,便道:“令尊乃是大辛猛将?,战功如山,盖世英雄也。前些年武将?锐减,想必令尊也忧虑忡忡,唯恐边域防线被破,山河动荡,自然会着?力培养后代。这两?年后起?之?秀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尖,他对你寄予厚望,不愿你被埋没于群星之?中,才严苛了些。兴许心中一直为你骄傲,怕你因此自满,便分毫不露。”
魏疏狂却苦涩地摇摇头,“父亲最是实事求是之?人,他没有那些心思,只是看不上我而?已?。”
阮祁方皱眉,默默与?他碰了一杯,大有知音相遇之?感,“魏兄我懂你,我又?何尝不是被父亲看不上呢……”
被焦侃云的眼风扫过,才又?开怀道:“可那又?如何?我生来又?不是让他认同的,他看不上就看不上了。魏兄你武功盖世,却说自己蠢钝不堪,可晓得我虽有些才识,对武学那是一窍不通,咱们各有长?处,若是总不满于缺欠之?地,庸人自扰,人生数载岂不就在困顿自毁中白白蹉跎了?”
这些话像是老生常谈,魏疏狂已?听?腻了,只淡笑着?谢过他们的好意,“魏某哪里称得上武功盖世,庸人自扰倒是真的。只不过是平庸的庸。”
焦侃云蹙眉凝视着?他,轻声问:“为何要自贬?这不是我在两?年前的宫宴上见过的魏疏狂。那时,你便很好了,好到文官惊惧,武将?欣慰,满座独为你一人的疏狂一笑而?惊艳,我亦钦佩欣赏。”
魏疏狂一怔,抬眸望向?她,满目感激,喉口一股酸涩漫涌而?上,他的眸子泛起?了水光,犹豫着?,双手激动地拽住了焦侃云的袖子,抽噎了下,尚未开口,身后不知哪里刺来一道熟悉的杀气,自脊椎席卷而?上,让他不寒而?栗。
嘶,今日这秋燥之?夜哪里来的阴寒凉风啊?他猛然转头,这恐怖的感觉,和在武堂里被那个人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一模一样。呵,魏疏狂苦笑着?摇摇头,难道他都已?经怕出幻觉了?
焦侃云问他怎么了,他叹息着?,苦涩与?畏惧交织,刚被安抚一些的心便很容易敞开了,他低声诉说道:“我想,我是一辈子也赶不上他了。父亲看不上我,并非怕我骄傲自满,实则珠玉在前,我又?有何好骄傲自满的?父亲是见识过真正的天赋异禀,武学奇才……”
焦侃云这才恍然醒悟,“忠勇侯?”原来是被天资绝顶之?人炫到自闭了。焦侃云忽然理解了他,天赋是不可弥补的落差,各个领域都是这样,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被吊打碾压。
实则,她也曾因过早地进入官场,而?仰望他人卓绝的文采与?心术,自叹弗如。只不过她是个从不自苦自轻之?人,很容易便解开心结。
她一时晃神,魏疏狂又?轻声叙述,“是他。其实不光是我,你可知近两?年为何后起?之?秀频出?…所有人都在追赶遥不可及的巅峰,所有人都不服输,在武堂时,一次次被他打败,又?一次次爬起?,磨炼出绝佳的意志和筋骨,独期望能?将?他打倒一回。”
阮祁方不懂了,“那不是很好吗?有所追求,毅力顽强,分明?该生龙活虎,魏兄瞧着?却是心神俱疲。”
魏疏狂垂下睫羽不愿说。焦侃云点出,“因为,他们在进步的时候,忠勇侯已?靠着?战退北阖扬名立万,使一切都翻天覆地了。”
魏疏狂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趁他这两?年在外行军,日日夜夜刻苦求进,可他也在进,沙场厮杀皆是真刀实枪,浴血奋战一回,远比我们进步得更?快,便将?本就如天堑一般的差距拉得更?大。我们以为他会在老将?的扶持下成为我们仰望的存在,没想到…老将?都得仰望他。”
焦侃云却失笑,“魏疏狂,你真辜负了这个名字。你已?经惧怕到这般地步了?靠着?臆想,将?他的形象在脑海中不停地神化、妖魔化,外间风声如何传,你便如何信,从来不思考的吗?”
魏疏狂不解地看向?她,“事实不是如此吗?说书匠人都说他是天命武将?星,身负狼妖血脉,残暴嗜杀……纵然夸张,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世人对他一致的评价。”
焦侃云抿了口茶,“事实是,只要是人,就会受伤流血。你没打过他吗?哪怕一拳?”
魏疏狂回忆着?,似乎有点久远了,迟疑着?说,“打过吧。若是连他的衣摆都沾不到,那我也不必再刻苦了,收拾回家种地才好。”
焦侃云定眼瞧着?他,“既然你受伤,他也受伤,那你们有什?么不一样?你会痛,他也会。你无?须惧怕他,或者说,你怕的,根本就是你想象中的他。
你父亲称赞他,可你父亲并没有仰望他,否则你何必还在意你父亲看不看得上你,你只会在意虞斯看不看得上你和你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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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一生战功赫赫,自有骄傲,才不会因天才后辈的出现而?自轻自贱,你没有那样丰厚的战功作底气,所以才感到难堪局促。倘若你也和你爹一样,和虞斯一样,拥有显赫的战功,你会自轻吗?”
焦侃云给他倒了一杯茶,“魏公子,两?年前,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人觉得蠢钝不堪。你不失武将?风范,绝不任人戏耍侮辱,给予了文官威慑,却又?点到为止,最后潇洒收场。你爹离席,恐怕是笑得伤口崩裂了吧。”
她忽然逗闷,魏疏狂正听?得失神,冷不丁笑出声来,再抬眸时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姑娘真这么觉得?”
焦侃云点头,“我说了,我十分欣赏那时的你。魏疏狂,你合该疏狂。”
魏疏狂眼眶一热,便想握住她的手切谢一番,忽觉背后一道汹涌的怒意扼住咽喉,他再度放下杯盏环顾四周,却是不见人影,立即想到了什?么,迟疑地回看她,“外间皆传,你与?忠勇侯……”
眼见着?两?人要成,阮祁方遵循父亲的意思,赶忙帮她澄清,“魏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我家小妹已?在堂前当着?家人们的面?,亲口承认与?忠勇侯并无?一丝私情,往来数日,一切皆是公事公办,半分没有逾距,否则也不可能?答应出来与?人相面?。你二人既有缘分,话又?投机,合该携手共进一步…啊!”
话未说完,阮祁方捂住嘴惊呼,再挪开手掌,便见一片碧青的嫩叶挂在他的嘴角,他诧异至极,“什?么东西?今夜有这样大的风?弹得好痛!”
魏疏狂彻底站了起?来,“忠勇侯何不现身?”
焦侃云抿茶低笑,“魏公子在作甚?”
魏疏狂等了片刻,无?人现身,狐疑地坐下,“我感觉到了,他在附近。”
阮祁方捂着?嘴,环视一圈未见人影,“什?么?”姑父和父亲命他带了侍卫来盯紧焦侃云,难道就是为了防止忠勇侯与?她相见?
焦侃云挑眉笑道,“不应该吧,他为何要在附近?又?是如何跟来的?竟避开了所有侍卫?啊,我表哥文弱,侍卫又?不堪,若当真有忠勇侯那般绝顶高手尾随,意图不轨,我好生害怕呀,一会恐怕得劳烦魏公子一路护送我回焦府才是。”
魏疏狂将?她的话抿了片刻,竟然低笑了声,颔首爽朗地应是,“姑娘放心,哪怕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保证将?你平安送到焦府!”
阮祁方见两?人仿佛灵犀相通,一拍即合,便劝他们干脆不要待了,既然这么投缘,约好下次再见,先回府才是紧要事,“你俩有什?么体贴话,路上再说吧。”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阮祁方扶着?焦侃云进去,与?魏疏狂各自骑一匹马,领着?一队侍卫左右相护。
车厢静谧幽暗,夜风兜入,伸手不见五指,焦侃云刚坐好,只觉手腕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住,紧接着?双腕都并入了一只大掌中,举于头顶,灼热的手掌紧捂住她的嘴唇,她的背贴上车壁,鼻息间净是男子滚烫的热气和被热意催发了的醉香,她听?见面?前的人急促地喘息着?,有些哽咽委屈,她的眸中却隐约透出戏谑的笑意。
第65章叼住。
一腔热烈的酸涩与悸乱在喘息间勾缠着、捕捉着她,几乎调动起她全?身的酥麻快感,几股暖流在心窝沁开,爬向四肢百骸,又汇聚涌入小腹,昏暗中默闭的刺激感反而提上了嗓子眼。
焦侃云目不能视,只听见有人在她的耳畔低吟,如泣如诉,“才几天…你不考虑要我了?”热气呼得她的耳朵发痒,情不自禁地在黑夜中轻笑了一声,那声音自胸腔中闷哼出来,过于蛊人心神,男人嘶哑的嗓音顷刻变得颤颤巍巍,“你要和哪个郎君在路上说体贴话?”如同这趟略微颠簸的马车,摇晃,荡漾。
虞斯的目力很好,夜间亦可窥视,他?将?焦侃云眼底的狡黠笑意尽收眼底,手掌轻轻松开一隙。
“哪来的登徒子?”
几近无声,仿佛只是?在他?的掌中吹了口气。
他?顿时如被火燎,惊然一颤,酥痒感瞬间使他?的手臂瘫软,只好用手肘抵住她颈边的车壁,收掌握拳,手臂的肌线再次绷紧。
“焦姑娘,今夜宴饮简陋,承蒙二位不嫌弃,还能与某酣谈畅聊,一解心愁,正如阮兄所言,你我投缘。”马车外,魏疏狂朗朗高声作问?,“还不知道姑娘的喜好兴趣,下?次魏某若还想邀姑娘见面,该如何投姑娘所好啊?”
阮祁方洒然一笑,“魏兄果真直爽人也,小妹,我看?你们二人也是?登对得很,不如就将?自己的喜好诸数告知,不要忸怩了。”
两?道声音刺进马车内,焦侃云朱唇轻启,尚未回答,虞斯的手掌再次紧捂住了她的嘴,她被捞起按压在头顶的双手也被箍得更紧,不疼,却?另有一番灼烫磋磨。
虞斯几乎抵住了她的鼻尖,忍了又忍,委实克制不住那汹涌的占有欲望,分明是?想威吓,语气却?近乎祈求,“别跟他?说话…”他?的胸膛激动地?起伏,看?车窗一眼,眸色阴沉,再看?向焦侃云,半诱半哄:“拒绝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掌,让她开口。
焦侃云却?张口咬住了他?的手,叼住拇指,狠狠拿牙齿锥刺,疼痛和快感一道刺入皮肤,虞斯微微蹙眉,呼吸愈发激烈,他?的脑中不断嗡鸣,另一只大掌反复搓揉着她的手腕,已有几分混沌不明的迷乱柔情,低头在她耳边询问?:“我也要咬你么…”
“焦姑娘?可能听见魏某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太唐突了?哦,魏某只是?想进一步了解姑娘,若是?姑娘不愿告知私密喜好,亦是?合情合理……若,此刻有难言之处,便不必勉强。”
仿佛是?走?到了一段华灯遍悬的街道,外间有了几分哄闹人烟,窗纸透光,一盏盏轮换,晦朔交错,光明与黑暗,一半一半。焦侃云抬起脸颊望向虞斯,他?已面红耳赤,神色痴迷,喘息如潮,她看?不清太多,却?能窥见他?眸底盈盈水光发亮,她忽然松口,嘲笑一般低呵了一声,抬声回外边:
“我喜欢……玩。”
虞斯皱眉,听懂了她的深意,似是?不满于她对外边的男人应和,以及为了应和而松开的撕咬,他?咬牙,虚虚地?端起她的下?颚,拇指挲指她的唇,却?不敢触碰,低头凑上去求她,“继续,玩我。”
近在咫尺的男人散发着说道不明的欲色意浓,焦侃云并不理会,继续对外间道:“游山玩水,吃吃喝喝,魏公子若要相约,可以择休沐日?。近期我都要随阿爹到吏部当值,他?突然将?我严管起来,只放我五日?一休,又派遣侍卫盯守,如实汇报我的动向,恐怕你我就算相约,也难以玩得尽兴了。”
阮祁方却?道:“魏兄莫要见怪,也万万莫要被吓退,你们该约仍是?要约,这些侍卫虽说碍眼,却?是?必不可少的,你不知道,忠勇侯诡计多端,他?一厢情愿地?追求我家小妹,故意行事轰轰烈烈,闹得满城皆知,若不设防,你二人出游必被搅局啊!须得像如今这般,侍卫左右相护,方可万无一失。”
不知为何,魏疏狂突然爽朗大笑起来,嘹亮的笑声许久未止。
最后道:“万无一失?是?吗?阮兄真是?风趣啊。魏某虽知忠勇侯怖如阎罗,却?没有见识过他?一厢情愿、死缠烂打的功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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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他?看?似狂妄,实则一向内敛,在武堂时更是?个连赤膊都不肯的羞臊儿郎,竟还为情诡计多端吗?不知焦姑娘怎么看?待此事?”
虞斯低垂着眸子深凝着焦侃云,他?的喉结不断梭滑,焦侃云刚才绷着手指尖挠他?的手背,“你哥怎么这般看?待我?你真跟你的家人说讨厌我、害怕我了?”他?放下?焦侃云的双手,将?其分开拉到自己的脸侧,虚放着,“摸一下?我…说你不怕。”
焦侃云慢悠悠摇头,手指尖却?刮过他?的耳廓,看?不见他?微微眯眸动情,张口颤唇的模样,她察觉不到任何危险,直接拽住虞斯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摸索着牵到他?的唇畔,轻道:“叼着。”有意找了个法子让他?闭嘴,她实在惧怕外边的人听见他?的声音。
虞斯听话地?张口叼住发辫,嘴唇触碰到她的手指,他?眸色更深,等?待她下?一步。
“忠勇侯确实是?个很恶劣狂妄的人,让人心生畏惧。魏公子不晓得,我与他?办案独处时,屡屡被欺压,别说开口发表见解了,多数时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焦侃云听见面前?的人大气喘得上下?不接,和着心跳怦怦声,如在耳畔,盈满一厢。她顺着心底的一丝催促,凑过去握住他?的脖颈,仿佛想将?他?的心跳和喘息全?都扼在掌中,她微微捏紧,“你小点声…不许喘。”
虞斯仰头迎合着她的手,轻微的窒息感令人意乱情迷,头晕目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尖勾住唇间的发,直接咬在齿间,摩挲吞咽,忍下?所有喘息。
忽然一道声音凑近,就靠在车窗外,她心头一跳,定神循着声音,是?表哥过来说悄悄话。
“啊?你怎么没跟我爹说过他?将?你欺得这么惨?…真有这么惨?还是?在博取魏公子的同情?需要我配合你再说得夸张一些吗?”
焦侃云生怕阮祁方突然打开窗探过来,惊魂未定,虞斯却?看?出她的惧怕,笑了一下?,拉过她的手腕,将?她调转方向,从正坐处挪到了车窗一侧,就抵在阮祁方说话的那扇窗边,半躺半坐。
她瞪大双眼,龇牙警告,虞斯单膝跪在她身侧,咬紧发,指了指窗外,示意她,要想低声回答只能离窗近一些,又想起她看?不清自己,更兴奋了,俯身在她耳畔落下?一个字:“说。”他?的手指搭在窗沿,以防真有人开窗探头。
焦侃云却?不晓得他?有防备,失去了刚才戏耍的从容,满心紧张,压低声音回阮祁方,“你别管,好好骑你的马。”
阮祁方这才调转马身回归正道,扯开话题,“魏兄,你说忠勇侯在武堂连赤膊都不肯,可我怎么听说他?最喜欢招蜂引蝶?你们平时在武堂,除了较量拳脚,还干些什么?没有姑娘携着冰盏子来探望,顺道谈情说爱一番吗?”
魏疏狂失笑,“也不是?没有,但忠勇侯确实没有。平时除了较量拳脚,也会肤浅地?比一比身量吧。忠勇侯从不参与此事,他?可是?……觉得我们无聊?”
听外头的人错开了话,焦侃云松了口气,冷笑一声打算跟虞斯算账,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面前?,在他?耳畔说,“侯爷是?觉得无聊,还是?觉得自卑?嫌自己身材不好,比不过人家?”
虞斯蹙眉,叼着发难以开口,只得模糊不清地?说:“你上次还说喜欢。”
“谁许你说话了?”焦侃云直接揭过他?点出的错漏,羞恼地?咬唇,虞斯已缓缓抬起她的手,重新覆上自己的脖颈,有些急切地?哼了一声“嗯”示意她。倒是?没再说话,可这一声“嗯”自胸腔传到喉管,满是?情欲撩拨,焦侃云听得脸红心跳,并未握住,反倒抽回手。
虞斯狭眸,看?出她的羞涩,便没有动。谁知焦侃云下?一刻就摒弃了害羞,抬手握住了他?的脖颈,却?一触即分,他?刚凑上去闭上眼,又睁开,不解地?等?待着。
一时不察,外边的人已聊到了婚嫁,“最近家中的头等?大事,自然是?小妹的婚事……实则近期家父与姑父将?小妹看?管得这么严,就是?为了给她择选夫婿,她抵触惯了,一连几日?接触了二十多位郎君,虽说都相谈甚欢,但难以成好,唯有今夜与魏兄很不一样……是?吧?”
虞斯的眉头皱得更紧,多少?十日?不到相了二十多个?全?部相谈甚欢?他?的眸子转瞬蓄满泪水,情绪无不激动,倾身过去,想让焦侃云看?清,嘴里咬着的头发又不敢吐掉,最后只能盯着她含笑的眼睛,听她的回答。
“表哥可别胡说,我哪里与他?们相谈甚欢了?”焦侃云的指尖刮着虞斯的脖子,将?握未握,最后顺着喉结往下?,勾住了他?的衣襟,她的手一顿,松开,又顺从自己的心挪到他?的心房处,她想感受勃勃的生命力,“莫让魏公子误会。”
魏疏狂笑说,“我倒是?不会误会。能成为姑娘另眼相待之人,魏某只会觉得十足荣幸。其实,魏某还记得两?年前?宫宴后,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竟还想让姑娘帮我回家……”
这模棱两?可的说辞,让焦侃云迅速笑了起来,开口就接道:“如今,却?是?魏公子帮我回家。寂夜美好,令人流连。我从金玉堂的老板那里得知,过几日?隐笑要讲那忠勇侯情史下?册的第二章,不如,我请魏公子听书,届时公子再送我回家吧。”
魏疏狂摇头叹笑,听懂深意,顺着她的话探道:“彼时还会有侍卫吗?”
焦侃云道:“很多。若是?魏公子觉得多有不便,那我定一间雅厢。”她别有深意地?说,“公子一定要来,我有许多重要的话要同你聊。彼时房内,只有你我。”
魏疏狂不作应答,笑了笑。
阮祁方更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一夜这么顺利,这疑似忠勇侯的出现,居然极大地?升华了小妹与魏郎君的感情,他?可以回去和父母交差了!
虞斯被她摸得浑身燥热,还要认真记住她透露的消息,一时分心,让焦侃云戳到了不可言说之处,石子硌硬,他?今日?没有系挂那一缕狼毛,毫无缓冲,他?猛地?握住了焦侃云的手腕拉开。
焦侃云一怔,手指尖后知后觉地?传来异感,她明白过来方才戳到什么,登时心跳如鼓,脸色红如滴血。
“哈哈,我就知道,小妹对魏公子是?有几分欢喜的,只是?羞涩不肯说。小妹素来瞧着正经从容,实则是?我们家兄妹几个里行事最大胆的,这会儿居然直接邀请郎君幽会,我也不知该不该从旁听见,该不该喝止。”阮祁方乐意戳破窗户纸,加速进程,他?一向潇洒,此刻便直言道:
“可是?小妹,人生不过寥寥数载,你若真喜欢,就合该这么大胆,遵从自己的内心,开心才好。”
下?一刻,焦侃云的手指重新戳了上去。
虞斯震惊地?盯着她,顿时松口急喘,发辫自唇齿滑落,她狡黠一笑,开心得很。
“焦府快到了。”魏疏狂朗声,有意多问?:“焦姑娘,魏某还是?想知道,你当真对我有些欢喜么?”
虞斯蹙眉,想再管顾外边得寸进尺的男人已经没那个心力了,焦侃云的指尖仍未离开,他?的一只大掌抵住车壁,指尖尽数抠紧,浑身都在颤抖,狼狈至极,此刻倾身凑近她,像狼一般轻嗅着她的侧颊,张口想咬她,几度隐忍,最后只是?低声对她说,“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