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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推演
睡梦中,问泽遗的手指微弯,无声地给了回应。
兰山远守在床前一夜未起,直到雨势渐小,晨曦从天际涌出,他也没放开问泽遗的手。
“小泽。”兰山远只看了眼窗外,轻轻道。
“天气很好。”
他兀自说着,没指望问泽遗会回答。
银发青年安静躺着,对外界的声音一概不知。
燥乱的情绪被沉眠抚平,问泽遗的意识终于得以和世界的喜怒剥离。
忍过不适和幻觉之后,祂的记忆向他敞开。
零散的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归纳整理。
睡梦之中,他以旁观者的角度走过了无数轮回。
故事从持明宗宗主捡到个小乞丐开始,以沈摧玉拉着天下为持明宗宗主陪葬结束,此即一个轮回。
修真界所有人日复一日演着问泽遗倒背如流的剧情,未曾有人发现异兆。
————因为一旦重新开始轮回,过往的记忆、前尘的爱恨会尽数归零。
变数从持明宗宗主发现异常开始。
不知是第几次轮回时,他在被沈摧玉凌虐时发现了不对劲。
他似乎在演拙劣的剧本,且自己无法决定剧情的走向。
而下一次轮回中,还有一人紧随其后地觉醒。
是持明宗的副宗主。
他发现异常,纯粹是因一场意外。
沈摧玉拜师前的那个冬天,副宗主探寻魔域秘境时,不慎落入了规则生成的裂隙之中。
他发现了祂的存在,也可悲地意识到了自己是一具悬丝傀儡。
祂掌控着他们的言行,欣赏他们的痛苦,控制剧情的走向,而他们无法反抗。
“我们活着难道真只是笑话。”
问泽遗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无面的副宗主跪在地上,无助地喃喃自语。
他像来心高气傲,自然接受不了这般潦草的结果。
可他很难改变,也因为人缘不好,无法找到能求助的人。
轮回无法保存记忆,这导致他只能在固定的节点想起某些事,可到副宗主每次能够想起一切时,身上早已魔性入骨。
副宗主和宗主闹过矛盾导致关系冷淡,两人又熬过几十个轮回,这才磕磕绊绊破开原有副剧情,确认对方也知道些真相。
除了他们之外,唯一一个察觉到规律的就是沈摧玉。
可规则最向着沈摧玉,所以沈摧玉在每次知晓之后选择装傻充愣,继续龟缩在祂的羽翼之下。
沈摧玉深知改变后也无法彻底得到宗主,宗主依旧恨他,所以他认为就没有改变现状的必要。
还是沈摧玉随着轮回一次比一次狂妄,干出的事也一次比一次出格,才让宗主察觉到异常,发现他也对真相心知肚明。
【太过分了。】
连系统也看不下去,小声腹诽。
“他们关于上个轮回的记忆几乎无法保存,却能保留些许潜意识。”
问泽遗轻声道:“难怪沈摧玉能自信成这样,屡屡靠着出格的办法联系兰山远。”
有之前的千百次经验作保,他怎能不自信?
【宿主。】
见他的意识久久未动,系统小声提醒。
【别被困在这里,待久了容易出不去。】
“我知道。”问泽遗最后看了眼沈摧玉,利落地转身离开。
掠过无数次千篇一律的轮回,问泽遗步履未停,来到了最后一处。
这是旧轮回的尽头,也是祂新游戏的开始。
祂已经玩腻了寻找各路办法无果,而变得绝望的师兄弟。
所以在两人背着对方乞求祂结束轮回时,祂愉快地同意了。
先来到魔域的是师兄。
白衣修士仰着头,看向平静流淌的光晕,缓慢地跪下。
“您是天道,当悯苍生,爱世人。”
经过千万苦难,他依旧温柔。
光柱没有反应,只是掀起潦草水花,像是嘲笑师兄轮回千百次,却依旧不合时宜的天真。
“一切因我而起,我愿以我魂飞魄散为代价,求一救世之人,拯救被囿于轮回之中的万物。”
宗主说得麻木又疲惫,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
“当真?”
光域之中缓步走出一人,祂声音带着笑。
“说好的魂飞魄散,你将再不存于世间。”
“当真。”
“好。”祂草率地抬手,兴致缺缺。
“我答应你了。”
“走过这个轮回之后,会为你找个合适的救世主,顶替你的位置。”
宗主沉默半晌,只是虔诚地俯首叩拜三次,每叩一次,脸色就白一分。
他起身,衣袖翻飞,朝着宛如血盆大口般的出口处去。
他和问泽遗擦肩而过,问泽遗能感觉到,宗主身上的悲哀已化成如释重负。
问泽遗转过身,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出来。”
祂朝着角落扬声喊:“你师兄已经走了。”
问泽遗这才发现,黑暗中还藏着一道人影。
一身黑衣的副宗主大步上前,态度却远没自己的师兄端正。
“你又要求什么?”
兴许是不爱折磨没求生欲的人,祂对他的态度也懒懒散散。
“和你师兄一样救世?”
“我可没这么伟大。”副宗主嗤笑。
“我就想拿我的命,来换沈狗死。”
“你能做到吧?”副宗主身上的魔气翻涌,通判重重墩在地上,激起碎石四起。
祂沉默半晌,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笑道:“好。”
“只是沈摧玉是我喜欢的孩子,杀他需要你付出更高的代价。”
祂玩味道:“我要和你立下个小小的契约。”
祂面前的光团纠缠,陡然变成血红色。
血契。
问泽遗面色微沉,似乎骨血还能传出魔性带来的痛苦。
“好。”
副宗主骂了句,却还是乖乖妥协。
符咒上亮出副宗主的八字,忽明忽灭,模糊成一团。
血契已成,真相桩桩件件,按理来说已非常还原。
如今,也到了问泽遗该离开的时候。
可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通判嗡声,熟悉的声音让问泽遗的神经紧绷成弦。
“去死吧!!!”
原本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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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副宗主突然提剑暴起,几乎是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倾注全身的功力,朝着祂所在的光柱冲去。
剑气呼啸,却无法伤到祂分毫,被结界牢牢阻拦在几步之外。
结界透明,却坚不可摧。
一时间满场光芒大盛,问泽遗被迫眯着眼,却不敢错过甚至一帧画面。
祂化作的人形下意识朝着胸口挡去,却很快意识到副宗主不过是在做无用功,便放心垂落下用气编织成的手。
无形的气刺穿副宗主的胸膛,将他弹出去一丈远。
“真不安分。”
祂愠怒,旋即又笑:“不过不用我管你,你也没几年好活,好好享受仅剩的时日。”
副宗主的胸口上血流如注,还没说话,就被粗暴卷入漩涡之中,送回了持明宗内。
四周归为寂静,问泽遗却没急着离开。
在副宗主攻击时,他看到闪烁屏障的角落有处用术法造成的碎裂痕迹。
而那处碎裂的角落,正好在宗主离开的方向。
想要悄无声息破开祂的桎梏并非易事,可他做到了。
问泽遗垂下眼睑。
兴许对着那道宗主留下的痕迹攻击,能够破开规则设立的屏障。
可副宗主没注意到,他光顾着攻击规则,也并不那么了解共同保守数百轮回秘密的师兄。
一场糟糕的错过。
问泽遗眼前的场景流转,逐渐化为虚无。
“他们还会回来吗?”他问系统。
444号沉默了许久,艰涩道。
【宿主也发现了,原本的他们不过是来自一本书,甚至都没有正脸。】
【是规则让他们消失在前,你们不过是顶替了“副宗主”和“宗主”身份,不算是穿越到他们身上。】
就算问泽遗的意识剥离,也不会对原主身死一事作出任何改变。
原来的两个人,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连它都能看出来,宿主不会不知道,他只是不甘心。
意料之中的结果,可问泽遗还是心下一沉。
原主确实性格暴躁又冲动,但也仗义勇敢,并非一无是处的炮灰。
而曾经的宗主温柔坚韧,全然不是原主说的那般懦弱胆小。
他和兰山远能做的,只有代替原主们完成未尽的心愿。
一次次的轮回,他们的反抗从来没有白费。
“该走了。”
大梦一场,总要到醒来去面对现实的时候。
【宿主那个】
系统狗腿地跟在后面,小心翼翼。
【我和规则真不是一伙的,您不会杀我吧?】
它只想赚积分而已。
“我得想想。”
问泽遗垮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欸?】
系统眨了眨豆豆眼,默默往后退半步。
问泽遗好笑道:“逗你的,我没事杀你作什么?”
它也是可怜,被兰山远几句话刺激傻了。
【真的?】
系统松了口气。
【感谢宿主,祝您和兰山远百年好合!】
温暖的光吞噬了问泽遗的意识,将其重新牵引入现实
“小泽。”
兰山远按住他的肩,眉头微蹙:“你要去哪?”
问泽遗挣扎了几下,这才缓过气来。
入眼是兰山远卧房内熟悉的布置,问泽遗的头还在晕眩中,心心念念的纸笔就摆在不远处。
初醒的无力感涌来,他用尽全力反抓住兰山远的手,眼睛里的光亮得可怕。
“师兄,我要纸和笔。”
他看到原主攻击时祂护着的弱点了,但还得再确认一次。
不知道祂的记忆能存留多久,自然越快越好。
兰山远面露不赞,却还是架不住他央求的目光,替他拿来了纸笔。
“当心。”他扶着问泽遗,缓缓挪到桌前。
因为拿不稳笔,导致问泽遗的小指上沾染满墨迹,墨水糊了一纸,狼狈得很。
凭借着肌肉记忆,问泽遗眨了眨眼,稳定起草出人体轮廓。
按照祂手肘的动作走向
看着凌乱的草图,问泽遗脑海中模糊的画面再度清晰、加深。
他看似随意添了几道涌动的灵气,发觉走向也是同一处。
不会错。
祂就是在保护一处地方。
“小泽,你在找什么?”
兰山远看了半天,却没看懂过于抽象的画面。
“原来如此。”
问泽遗喃喃自语。
他沉浸在预想之中,伸出干净的左手,在兰山远右胸处比划:“他的心脏位置不,不算心脏。”
祂不是人,弱点只能叫命门。
问泽遗大喘着气,极力平复激动心情带来的头晕眼花。
旁人的心脏在左胸,而祂的命门,恰好在镜像之后右胸同样的位置,只是似乎比心脏要小得多。
他身上的关窍是又被重新封住了,虽然没有魔性困扰,却浑身无力,思维能力也严重受阻。
方向已经大差不差,但要定到具体的位置,还得等他缓过气来多想几次,再重新推断。
头晕眼花下,他的手越推越前。
“小泽。”
兰山远适时出声,视线挪到自己的胸口处。
问泽遗呼吸一滞。
他的整个手严丝合缝粘在兰山远的胸上,动作可谓极其大胆。
问泽遗单手扶着桌背,讪讪收回手。
顶着兰山远意味不明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问泽遗硬着头皮道:“怎么?”
他声音越来越小。
“你是我道侣,我还摸不得了?”
第112章窥探
兰山远抬起头:“那你还要摸”
“不要了!”
问泽遗赶忙打断兰山远的话。
“好。”
兰山远眼中失落转瞬即逝,默默把水盆往他身边推了推。
“洗手。”
问泽遗看了眼墨迹斑斑的右手,拿过兰山远手中的巾帕。
他边擦着手上的墨迹,边随口问:“师兄,我睡了多久?”
“七日。”
问泽遗的动作缓慢:“有些久了,中途没发生麻烦事吧?”
“没有。”兰山远顿了顿,接着道。
“我履约了,这七日没离开过你,没去找过沈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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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约?
问泽遗想到自己意识不清时说的话,脸顿时涨得通红。
什么别走、你肯定要去找沈摧玉、你净骗我
这都是些什么幽怨的酸话,居然会从他嘴里冒出来。
要不是兰山远热切盯着他,一副求他夸奖的模样,问泽遗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被祂影响了,和师兄说了好些胡话。”问泽遗深吸一口气,“希望没耽搁师兄的正事。”
“我知道小泽是受了影响。”
兰山远定定看着他:“可我喜欢看你依赖我,也愿意守着你。”
问泽遗垂下头,将巾帕在水中摁了摁。
明明都说开了,却因为兰山远说话直白,反倒是容易不好意思。
“所以师兄就在床边寸步不离,守了七日?”
兰山远点头。
“师兄真好。”问泽遗的手上还沾着水汽,他握住兰山远的手。
看兰山远精神头和心情都不错,没受影响,他也就放心了。
“其实真要等,睡我旁边等也一样。”问泽遗笑道,话锋一转。
“不过昏迷这种麻烦事,还是别有下回为好。”
兰山远反握住他:“有我守着,不会有下次。”
等到半下午,问泽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他这才有心力想沈摧玉这茬。
看过祂的记忆,他对沈摧玉的嫌恶更上一层。
“师兄,沈摧玉呢?”
“你不用管他,他在该在的地方。”
外面阳光晴好,但天气到底已经转凉,兰山远往他身上加了层被子。
问泽遗开着玩笑:“他是终于下阎罗殿了?”
沈摧玉该在的地方,岂不就是十八层地狱。
“想让他下地府得过几日,他现在在誓仙阁。”
兰山远抬手指向水镜,镜内浮现出誓仙阁的场景。
誓仙阁说着是阁,实际上是露天的广场,位于持明宗最高处。
其视野开阔,路过的修士能将誓仙阁的景象一览无余。
沈摧玉跪在正中,身形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过去。
这几日温度骤降,可他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腿部冷得直打哆嗦,抽筋到没了知觉。
沈摧玉脸上早已没了自信和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颓丧与麻木,宛如一条被雨水浇透的丧家犬。
还有不少别宗修士留宿持明宗,闲暇时会到宗内各处看风景。
所以时不时地,就会有修士路过誓仙阁。
修士们看向沈摧玉的眼神耐人寻味,只是浅浅一瞥,很快匆忙离开。
沈摧玉上山时的狂妄言论早就传播开来,所有人都把他当笑话看,压根没人会同情他。
“他跪了几日?”问泽遗看着沈摧玉膝盖上磨出的鲜血,“怕是没三五天,跪不出这副惨样。”
兰山远态度漠不关心:“七日,且前面五日都下着雨。”
“够狠。”问泽遗咋舌。
“他居然撑得住?”
“我让尘堰给他送过丹药,他不会倒下。”
兰山远靠着问泽遗,语调轻描淡写。
“你给他们培养感情呢?”问泽遗玩味道,“到时候沈摧玉感动到一塌糊涂,保不准跑去喜欢尘堰了。”
问泽遗说着话,画面中的沈摧玉摇晃的更加厉害。
他哇地一声吐出不知是血还是呕吐物,浑身发抖就要栽倒在地。
没等问泽遗看清,水镜画面转眼模糊。
“险些忘了,小泽现在不适合看这些。”
兰山远收回手:“是我的错,脏了你的眼。”
“我没这么脆弱。”问泽遗好笑道,“下回遴选开始时我就不去了,看他们进幻境没多大意思。”
“但等遴选结束那会,我还得和师兄一同过去。”
第三次遴选出结果后,选出来的修士当天还会两两比试一场,谁能留在持明宗内,基本上就算定下来了。
所以他不管身体有没有好利索,作为副宗主都应该到场。
兰山远面上笑容减淡:“别去,安生歇着。”
“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不可能安生歇着。”问泽遗挑眉,“不让我去,我翻墙挖洞都会想办法去。”
对峙片刻,兰山远还是妥协了。
“要去,就寸步不离跟着我。”
贴着问泽遗手背的力道变大,兰山远面色平和地看向他,眼中情绪翻滚。
“我听小泽的话,小泽也要听我的话。”
“好,我听话。”
问泽遗反捏着兰山远的手,往自己脸上轻轻贴去。
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敢拒绝,会被兰山远关在屋里,几月都出不去。
温热的掌心蹭了蹭,久久未曾离开
幻境入口处,修士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有持明宗本宗的,也有外宗的修士。
他们伸长脖子,翘首以盼有修士从幻境中出来。
“你们觉着,这次能出来几个人?”
一个年轻剑修抱着臂,打了个哈欠:“我看又是不到十个。”
药修摇头:“十个也太多了,以往持明宗的试炼,能有六七个通过都算不错。”
持明宗的试炼像来严苛,幻境之内凶险异常,而且千变万化无法预测。
“我很好奇那个沈摧玉能不能出来?”
剑修大大咧咧道:“他在誓仙阁跪了七天,昨日进去秘境时腿都在抖,瞧着还挺惨。”
“他惨?”
“我看他肯定是犯了事,才会被持明宗罚跪的。”一个药修压低声音。
“我其实觉得他没什么本事,要不是运气好,早该被筛下来了。”
“谁说不是呢?”剑修嗤笑,“据说他腿上流着血秘境里幻化的魔兽都不去攻击他,还转而去攻击其他人。”
药修点头赞同:“他上次秘境就是卡着线出来,身上都是伤却没一处致命的地方,这运势也太好了!”
两人沉默半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对沈摧玉的不齿。
其他人过秘境靠合作和实力,可沈摧玉居然光靠运气。
修仙路上,天资、努力和运气缺一不可,靠着走运平步青云的人,是最让人看不惯的。
随着时间推移,总共有四个修士从秘境中狼狈而出,每个人都神色疲倦,却也带着笑容。
试炼的难度一次比一次高,过五关斩六将,他们终于从数千人之中脱颖而出。
距离成为持明宗弟子,只有半步之遥。
别宗修士们看向他们的眼神有羡慕,更多是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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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持明宗弟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四人都是在数次筛选之中表现两眼的孩子,也是修真界未来的希望。
四人之后,秘境出口再没了动静。
修士们本以为本届过关的修士只有四人,谁知距离结束试炼还有半刻钟时,秘境出口重新敞开。
脏兮兮的手率先伸出,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沈摧玉狼狈地摔在地上。
原本就青紫一片的膝盖顿时渗出鲜血,可却没多少人真正同情他,更没人佩服他,投向他的眼神玩味又复杂。
大家都知道沈摧玉那天晚上是让言掌事亲自带走的,怕犯的还不是小事。
恐怕是兰宗主网开一面,这才只让他跪了几天。
现在狼狈,也是他活该。
维护秩序的修士们对视了眼,赶忙上前去扶沈摧玉。
“怎都聚在一处,是有人受伤了?”
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兰宗主,问副宗主!”
不知是谁喊了声,其他人如梦初醒。
问泽遗一身劲装,腰间坠了玉佩,眼睛亮得像是落满了星,只有苍白的肤色还带着病态。
他身边是广袖长衫的兰山远,白衣翩翩,端庄风雅。
兰山远从容不迫地同修士们行礼:“是我来迟了。”
被架起的沈摧玉闻声看去,在看到问泽遗面容时,脸上露出困顿和愤怒。
困顿是因他没见到摘了面具的问泽遗,只觉得眼前人熟悉又可怕,还长着令人憎恶的银发。
愤怒是因问泽遗和兰山远举止亲昵,亲昵到让他眼红。
两人靠得很近,分明都在和其他修士说话,之间的氛围却无法容第三人插足。
可他清楚自己打不过问泽遗,能做的也只有不甘地别过眼,眼不见为净。
沈摧玉希望兰山远能关心他,可兰山远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过他。
“走吧。”
一个药修和问泽遗禀报沈摧玉的伤情,另个药修好脾气地扶着他:“半日后还得比武,我带你去药寮歇息。”
“不必劳烦您,我寻个清静处就好。”
沈摧玉满脑子只有兰山远有意无意和问泽遗相触的手,心上太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没这般疼了。
在外面还有机会和兰山远说上话,可去了药寮,他就彻底见不到兰山远了。
药修劝了两句,沈摧玉依旧坚持己见。
左右附近设了结界,没入门的修士活动空间有限,沈摧玉也不能造次。
“那你多休息,我先走了。”
药修觉得沈摧玉阴测测不好相处,不想多管这烂摊子,便给沈摧玉留了疗伤的药。
等到药修离开,沈摧玉兀自缩到处古树下。
榕树遮天蔽日,垂下的木须密密匝匝。
阴影阻拦住了外界时不时投来的不善目光,让沈摧玉的呼吸勉强顺畅些。
因为吃过太多丹药,丹药对他的效果越来越差。
服下药修给的丹药之后,沈摧玉依旧觉得坐立不安,伤口只是略有转好。
正是午时,刚才被团团围住的兰山远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凑够了热闹,众人也都四散开去。
另外四个通过试炼的少年说笑着离开,压根没人在意沈摧玉的消失。
沈摧玉不知去哪找兰山远,只能无头苍蝇般环顾四周。
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沈摧玉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朝后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可他很清楚,不止是他藏在这,还有其他人藏在阴影中。
他屏住呼吸。
“师兄。”
阴影中的人开口了,声音刻意压得很轻,语调带着为难:“这在外边,会让人看见的。”
说罢,他埋怨了句:“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心急。”
沈摧玉如遭雷击。
这不是问泽遗的声音,他躲在角落做什么?
他的师兄,那岂不就是兰山远。
没等他拿问泽遗上头还有另个师兄安慰自己,让他更崩溃的还在后面。
“没人过来。”
兰山远比问泽遗从容得多:“我不会让人瞧见。”
周围安静了会,像是问泽遗在犹豫。
良久,他妥协道:“只能亲,不做其他事。”
“你要是胡来,我往后不理你了。”
“嗯。”
兰山远像是等不及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不消片刻,亲吻声刺激着沈摧玉的耳膜。
极其细微,但仔细听还是能捕捉到。
沈摧玉缓缓起身,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
不对,这不对!
在潜意识中,兰山远一直是属于他的东西,为什么被其他人提早采撷了?
而且对他冷漠的兰山远,凭什么对问泽遗的态度浪荡!
他浑身血液冲上天灵盖,疯了似得冲进树丛,顾不上自己刚才愈合的伤口被再度刮花,有蚊虫贪婪叮咬着伤口。
因为动作太大,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可树丛中只有层层叠叠的树影,压根没有人的踪迹。
沈摧玉很快意识到附近有结界,可结界在哪处,远不是他这筑基期修为所能察觉。
他能做的,只有茫然无措地到处乱撞。
第113章楷模
两人离他一定很近。
情绪极度紧绷下,沈摧玉能听到两人似有似无的喘息。
他们可能已经在办事。
兰山远肯定已经不干净了,这么熟练,甚至是得过趣味,被其他人给上
沈摧玉恍惚想着。
他从九州最乱的地方出来,想法更容易污糟。
只是细碎的,克制的亲吻,已经足够他联想太多。
兰山远不是该干干净净等着他,为何会被其他人亵渎?
思及此处,沈摧玉痛苦得想要拿头撞树,又怕听到动静,又想将耳朵贴着听下去。
随着年岁渐长,他对兰山远的执念像是空穴来风,随着岁月刻在骨血里。
不断有声音提醒他生来就是为了遇到兰山远,得到兰山远。
只要顺应天道,他会过得比谁都顺遂,也会轻易得到一切
似乎这样的日子已经重复了千万年,他也得手又失去了无数次。
可这几年,沈摧玉心中生出严重的割裂感。
他清楚地知道天道偏爱他,可现实中的屡次受挫却又给他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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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
从遇到鬼面人开始,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属于他的人被采撷,属于他的机缘也被夺走,他逐渐活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忽地,四周恢复寂静,像是结界主人发现了什么,不打算让他听下去。
沈摧玉颤抖着双腿,失魂落魄地慌忙逃离。
慌忙之中,沈摧玉被路边的车前草绊倒,他咬紧牙狼狈起身,跌跌撞撞消失在树丛之中。
结界内。
问泽遗整理自己被揉乱的衣衫,闭眼平复心绪。
“沈摧玉在外面?”
兰山远非得拉他到小树林亲,他当时就觉得奇怪。
哪怕是被封住关窍变得迟钝,他都能听见沈摧玉落荒而逃的动静。
年幼时吸入太多西寰宇的风沙又没好好调养,沈摧玉的呼吸声带着粗粝,并不难辨认出来。
兰山远不语,算是默认。
问泽遗睁开眼:“何必呢?”
他都不在意,兰山远倒是急着气沈摧玉。
“我担心他缠上你。”
问泽遗诧异:“他怕我都来不及,怎能缠上我?”
他可看到了,沈摧玉对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友善,像是在看情敌。
“比武的胜者,可以向宗内长老自荐。”
兰山远不置可否,而是转开话题:“不出意外,沈摧玉会胜出。”
“对,他会要求做你的徒弟。”
问泽遗不明所以,示意兰山远接着往下说。
沈摧玉的综合能力比不过其他通过试炼的修士,但他的好运气总有办法助他赢下比试。
“我答应过你不要他,所以他不能拜我为师。”
兰山远从怀中取出一张符,放在问泽遗手中。
符上花纹繁复,还写了沈摧玉的八字。
问泽遗翻面看了看:“封存记忆用的”
他面上疑惑转成了然:“原来如此。”
论折磨人的本事,他学八百年都比不过兰山远。
他亲眼见过兰山远在魔域折断沈摧玉的手指,光这一桩都够沈摧玉记一辈子。沈摧玉要是没忘,不可能对兰山远还是这般痴迷的态度。
沈摧玉现在还敢对兰山远穷追猛打,无非是因为兰山远封住了他部分记忆。
问泽遗好奇:“师兄,你曾经对他都做过什么?”
兰山远定定看着他,并不想回答。
问泽遗摸了摸鼻子:“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如果说兰山远在他面前还有所收敛,那在他认知之外,兰山远的手段堪称残忍。
和兰山远刚认识那会,他在危楼时遇到沈摧玉突然抽搐吐血,想必也是兰山远的手笔。
要是沈摧玉知道帮他的救世主和之前折磨他的人是同一个,不吓疯才怪。
而沈摧玉吓疯之后,若是寻找救命稻草收他为徒,难免不会找到离兰山远最近的他身上。
可如果沈摧玉清楚他和兰山远的关系不简单,他就不会被沈摧玉缠上。
“这般有意思的计划,师兄怎么不提早说?”
问泽遗的嘴角微微上扬。
“怕你不自在。”
兰山远也知道干了问泽遗不喜欢的亏心事,垂眸别开视线。
“这倒是。”问泽遗无奈。
如果知道外面有个沈摧玉,他肯定不自在。
“可这露天席地的,就算没人看着我也别扭。”
兰山远往身后扫了眼,聊胜于无地辩解。
“没让他看到,也没让其他人知道。”
他不会让其他人看到问泽遗的另一面。
“我不喜欢这样。”问泽遗眯着眼,强迫兰山远和他对视。
“下不为例,听到没?”
兰山远给的理由看似合情合理,可还是透露出种怪异感。
想要让沈摧玉知道他和兰山远的暧昧关系,从而在发疯的时候对他也敬而远之,完全可以用几句对话解决,压根不用亲上。
说里面没有兰山远的小心思,他是一点也不信。
“嗯。”
兰山远点了点头,像挨训的幼童一样垂首。
“好了,拿着。”
左右也不是大事,问泽遗的心彻底软下,将符咒递给兰山远。
这符咒太要紧了,只要符文碎裂,沈摧玉会瞬间堕入梦魇。
兰山远没接,推给问泽遗。
“师兄是打算让我来?”
“给小泽玩。”
兰山远眼中带着微光,将一块尖锐的灵石包上帕子递给他。
没有灵力的人撕不碎高阶灵符,但是可以用灵石划烂。
“师兄这是补偿我?”
兰山远温和道:“是他害你受过伤,原本就想让你来。”
原来是给他出气。
“行。”问泽遗爽快地收下符咒。
他对沈摧玉起不来半点同情,也想亲手给沈摧玉点报应。
一片叶子掉在问泽遗肩上,他拂去落叶,拉住兰山远的手:“走,这里阴森森的。”
幸亏只是听见,被人盯着接吻,他实在是受不了。
他真不理解有些人爱来小树林,简直瘆得慌。
兰山远任由他拉着,安静跟在后面。
离开之前,他回过头冷冷地瞥了一眼,眼中无光,像是在看什么死物。
去哪都是歇息,问泽遗干脆提早去了比武的场地。
他找到处能晒到太阳的高处,仗着有结界没人能看到,依偎着兰山远打起盹。
等过去几个时辰,前来演武场的修士陆陆续续变多,他这才起身正襟危坐。
“再睡会,还有一个时辰。”
兰山远轻声道。
问泽遗笑道:“有热闹看,谁还睡得着?”
他抽出符咒在兰山远面前挥了挥,随后不紧不慢收回。
听罢,兰山远这才慢吞吞和他分开几寸,默默解开结界。
大老远地,问泽遗就瞧见尘堰阴沉着脸走过来,被几个修士搀扶着坐下。
他瞧着又瘦了一圈,真真正正成了副皮贴骨的憔悴样,走在路上甚至能吓到小孩。
和问泽遗对视,尘堰面上恨意和畏惧转瞬即逝。
问泽遗心情极好,用手背托着腮,回报给尘堰一个友善的笑容。
尘堰吃了苍蝇般别过头去,不再搭理问泽遗。
等到修士们到齐,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锣声,比武正式开始。
所有人停止说笑,目光汇聚到演武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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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这届留下的修士一共五人,而新弟子比武这一环节,基本上不会筛下任何人。不过是其中胜者可以主动请缨,自荐成为某个长老的弟子。
当然长老答不答应,还是长老说了算。
五人之中除去一个药修免于比武,其余人两两对垒,以抽签的形式来选择他们的对手。
其他修士精神抖擞,唯独沈摧玉萎靡不振,甚至都没再朝兰山远看。
不光是因为问泽遗给的刺激,还因为他根骨被灵药熬坏,所以没能靠着持明宗药修的丹药,让身体迅速恢复,此刻虚弱得紧。
“他肯定能抽到年纪最小的术修。”问泽遗打了个哈欠。
单打独斗上术修比剑修要吃亏,纯粹的术修天生会落有剑修潜质的沈摧玉一截。
果不其然,沈摧玉抽到的木签上,对应着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术修。
那是个矮个的少年,只有十六岁大。
他的天资不低,只是身量落了沈摧玉一大截,身上的木灵根也被沈摧玉的金灵根相克。
少年并不怯场,朝着沈摧玉落落大方行了礼,并且友善地笑了笑。
“请指教。”
反观沈摧玉,因为心事重重,居然只对着自己的对手、未来的同门潦草地点了点头,脸色还极其难看。
术修也没遇到过这种麻烦,脸上的笑容僵硬片刻。
“怎么这般没礼数?”
沈摧玉这般轻慢的态度,自然招致其他修士不满,看他的眼神更加嫌恶。
一声锣响,比武开始。
沈摧玉毫不留情冲向术修,提着短剑,朝着他的命门攻去。
术修也没料到对方如此狠厉,慌忙抵挡,和沈摧玉缠斗在一起。
他会的阴招自然没沈摧玉多,眼见着沈摧玉已经要去踹术修少年的裆部,不少长老不忍卒视地别过头。
他们见过野路子的天才,可这路子也太野了。
谷雁锦和洛芷参坐的近,问泽遗能听到两位女修不大不小的交谈声。
“啧,他的招式真恶心。”
洛芷参蹙眉:“要是近身打架赢个比他小、被他克制的术修都费劲,赢了也丢人。”
“要我说,他真是这届遴选的败笔!”
谷雁锦难得赞同她的观点,点了点头:“他运气是好,可运气又能将他保驾护航到何时?”
一刻钟后,勉强分出胜负。
沈摧玉在体力耗尽前险胜一招将少年逼出圈外,可却没人为他喝彩。
满堂寂静,甚至言卿都没心情给他捧场。
反倒是跌坐在地的术修从容起身,拍净衣袍上的脏污,被术修和药修团团围住。
“师弟打得真好,虽败犹荣!”
“是啊,若非突然有石子绊倒师弟,谁输谁赢都说不定!”
他们脸上笑容洋溢,欢迎着新师弟到来。因为心里有气,说风凉话压根不避讳沈摧玉。
“师兄师姐们谬赞。”
少年腼腆地笑着,隐入人潮之中。
若是平时沈摧玉定然会不高兴,可他今日没心情,只是愣愣盯着地面。
还是言卿出声提醒,他才狼狈地走开,让出场地来。
随后,两个剑修之间也分出了胜负。
他们之间兵刃相接,堂堂正正比武,赢得满堂喝彩。
输了的两人在安慰声里回到台下,而沈摧玉和赢了的剑修一起留在台中。
“金胜月,沈摧玉。”
言卿喊出他们的名字。
“恭喜二位赢下比试。”
他有意无意先让剑修上前一步,选择自己心仪的长老。
剑修抱剑跪下。
“承蒙宗门厚爱,弟子金胜月,愿先为外门弟子历练心性。”
他没有选择,引来满场哗然。
这是初入门修士在长老面前博眼缘的大好时机,哪怕现在他心仪的长老不收他,往后收下他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剑修不卑不亢:“弟子仰慕问副宗主已久,可也知问副宗主心悯苍生,无意收徒。”
“弟子做不了问副宗主的徒弟,但能承副宗主的品行,也会心怀侠义,担剑修该当之责。”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问泽遗身上,多数是欣慰和赞许。
问泽遗在晚辈们眼中,也终于是个纯粹正派,没多少污点的大前辈了。
除了兰山远,他看向问泽遗的目光复杂。
问泽遗被兰山远看得发毛,从容笑道:“感谢小友厚爱,可我也不过一介闲散修士,小友反倒说得我惭愧。”
“愿你潜心修道,成为名动九州的剑修。”
听到问泽遗的声音,金胜月激动得脸都红了:“是!”
他听过问泽遗这些年的事迹,满腔都是少年对于前辈的仰慕,并无其他心思。
可当众人视线离开,兰山远的视线依旧黏在问泽遗身上。
这飞来的醋猝不及防,眼见着兰山远的视线越来越死亡,问泽遗心中大呼冤枉。
“师兄,我不认识他。”
第114章拜师
碍于还在外面,兰山远最终还是别过眼,眸中意味不明。
他这幅佯装若无其事的模样旁人看不出异常,问泽遗却又好笑又心疼。
金胜月当然不知自己触到兰宗主的逆鳞,乐颠颠下了场,走路都带了风。
言卿颇有素养地保持笑容,让沈摧玉上前来。
“请。”
他边说,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术修,一有异常情况立刻上前制止。
“晚辈斗胆,想拜兰宗主为师!”
沈摧玉噗通跪在地上,仰头看向兰山远,眼中带着让人心惊的痴狂。
问泽遗扯了扯嘴角,将灵石攥在手心。
“我自知出身寒门,修为低下,本不该如此自不量力。”
沈摧玉声情并茂,像是早已将这番话在心中预演已久。
“可我在市井间拼命摸爬滚打,一心拜入持明宗,都是因年少时曾被兰宗主所救,仰慕兰宗主已久。”
“我知道我兴许还配不上做兰宗主的弟子,可请宗主给我个机会。”
落在兰山远身上的目光变多,可与刚才落在问泽遗身上的不同,多数目光都带了同情与无奈。
沈摧玉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他配不上做兰山远首徒的事实。
金胜月这等天之骄子仰慕问泽遗,是问泽遗值得。
可光风霁月的兰山远被沈摧玉缠上,纯粹是兰山远倒霉。
就是现在。
问泽遗垂眸,修长的手指微动,灵巧地用灵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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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咒划开道口。
符咒中泄露出灵气冒出细碎光芒,问泽遗捂着手正襟危坐,将光斑掩盖。
他还没彻底摧毁符咒,可沈摧玉已经同步受到影响。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沈摧玉表情一僵,面上露出了无措与迷茫。
他的脑海中突兀出现了几个画面,画面之中的白衣人面容模糊,手上动作狠厉。
沈摧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剁下丢给沙蚁,手背被融化成血水,等到露出白骨后又再度重新愈合。
画面一转,他肩胛处的肉被一双白净的手提刀剜下。
这双手的主人专挑不致命的地方刺,哪怕看着他的鲜血染红沙丘,下手也毫不留情。
他像是被猛兽抓住的孱弱羔羊,只能涕泪横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剥落。
如此场景,不胜枚举。
沈摧玉面上浮现出恐惧,他用力眨了眨眼,驱赶脑海中多余的邪念。
可随着符咒上的灵气泄露,令他惊恐的记忆竹筒倒豆子般越来越多。
沈摧玉头疼欲裂,却依旧不肯死心,锲而不舍看向兰山远。
不知为何,刚才慈眉善目的兰山远,眼下突然让他觉得有几分阴寒可怖。
他还没压下心头的慌乱和恐惧,在众目睽睽下,兰山远缓慢起身。
兰山远语调淡淡,听不出喜怒:“沈摧玉,你当真想好了?”
“是!”沈摧玉来了精神,铿锵有力道。
“这是我十年来的夙愿,求宗主成全。”
刺啦。
问泽遗本就没多少玩弄人心的癖好,已经被沈摧玉磨得心烦。
看沈摧玉依旧不知天高地厚,他垂眸将手中的符咒彻底撕裂。
搓了搓手指,碎符从问泽遗掌中落下。
碎裂的符咒甫一落地,瞬间化作灵气消失不见。
有兰山远强盛的灵力做掩护,无一人发现问泽遗手上的小动作。
沈摧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随后又从白色转成青色。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记忆涌向他。
鲜血和碎肉之中,折磨他的人面容逐渐清晰。
他本能地想闭上眼,却怎么都无法阻止那恶鬼的面容进入他的脑中。
阴阳瞳,眉心钿,柳叶眉。
兰山远一改往日唇角带笑的温雅模样,面无表情,手起刀落娴熟地挑断他的手筋。
他一身白衣,只是衣摆处染了脏污血迹。
可沈摧玉却已经成了血人,身上爬满了长着尖喙的沙虫。
而他自己,也如同条挣扎蠕动的肉虫,滑稽又可笑。
“为什么?”
他曾声嘶力竭地质问过兰山远几次,兰山远却没拿正眼看他,更不会大发慈悲地回答。
比起身体上的折磨,兰山远的态度更让他恐惧。
一开始只是漠然,到后面带了厌恶和仇恨。
沈摧玉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他,只知道兰山远折磨人的手段越来越多。
他跪着求过兰山远,痛哭流涕地让兰山远放过他。
可兰山远没把他当人看,纯粹是想虐待他。要是他吵得兰山远烦了,还得受到更残忍的对待。
偏偏就是这样,因为多年执念作祟,沈摧玉依旧难对兰山远死心。
现在,他的心寸寸寒凉、碎裂。
失忆的沈摧玉本以为兰山远是除了天道之外,他遇到的另个来救赎他、给予他指引的救世主。
可这么久以来,救世主和魔鬼居然是居然同一人!
失了痛苦记忆的他对兰山远势在必得。但在兰山远眼中,他从头到尾只是个能被随意玩弄的猎物。
沈摧玉头晕目眩,颤抖地摇着头,眼中因为极度恐惧显得空洞。
不!!!
他死死咬住舌头,这才没尖叫哭嚎出声。
“他怎么哭了?”
洛芷参面上困惑。
这才眨眼功夫,方才沈摧玉不是还高高兴兴?
谷雁锦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满面愁容。
收这么个疯疯傻傻、还缠着大师兄的玩意进来,宗门真是倒霉了。
言卿盯着沈摧玉,随时准备将他带下台去。
兰山远不语,其他人也不好发表意见,只等沈摧玉接着往下说。
沈摧玉还存了些理智,舌尖传来的腥甜味让他找回些理智。
他现在骑虎难下。
绝对不能拜在兰山远名下,也无法当场逃离。
可要是真安分当了外门弟子无人倚仗,他迟早会被兰山远给折磨死。
沈摧玉心中警铃大作。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环顾四周。
极度恐惧让他无法思考,他牙齿打颤,极力寻找着救命稻草。
他必须要有个靠山。
沈摧玉看向问泽遗的方向。
除去兰山远,持明宗实权最大的就是副宗主问泽遗,要是让他的徒弟,他有办法庇护住自己。
意识到沈摧玉想祸水东引,问泽遗抱着臂冷冷瞥了他眼,沈摧玉骤然清醒。
不行,绝对不行!
问泽遗和兰山远相好,落到他手里和落在兰山远手中没分别,甚至下场会更惨。
他又看向莫且行,莫且行不理他,和身旁的术修扯起闲话。
察觉到沈摧玉目光热切,其他剑修和术修长老不明所以,但也纷纷别过眼不去看沈摧玉,唯恐自己沾上苍蝇。
只有一人依旧盯着沈摧玉,神色复杂。
沈摧玉的视线游弋,终于落到了尘堰身上。
“你怕是还没想好。”
给沈摧玉的时间已经太久,久到不合时宜。
兰山远轻叹一声,语调无奈。
不顾沈摧玉下一步动作,他拂袖坐下。
兰山远这般态度,引得其他修士对沈摧玉更加不满。
沈摧玉言行举止怪异,连脾气最好的兰山远都能惹生气,当真混账!
言卿颇为无语。
他得了兰山远的态度,连忙指挥两个术修上前,想要将沈摧玉拉下去。
问泽遗将作案用的灵石塞给兰山远,趁着没人看过来,往嘴里放了颗蜜饯。
还早。
好戏还没结束,另个主角还没登场,沈摧玉若是轻易离开,那就太可惜了。
兰山远的态度进一步刺激了沈摧玉,他轻飘飘落在沈摧玉身上的眼神,对沈摧玉来说,比千斤顶的威压都重。
这一路上,沈摧玉一直都有天道做倚仗,现在要是找不到倚仗,往后余生就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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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扎两下,修士们也不敢真下重手,只能让他再次跪在地上。
只是这回沈摧玉不是跪向兰山远,而是跪向角落里的尘堰。
“方才见到尘长老,我才想起救我之人是尘长老,是我认错了人。”
人在极度紧张之下没法巧舌如簧,他的理由蹩脚到可笑。
兰山远和尘堰长得天差地别,不是又瞎又聋,几乎不可能认错。
已经有修士的面色不虞。
沈摧玉的表演又臭又长,早没了看下去的意义。
尘堰脸色青青白白,他欲言又止,终究是道:“抱歉,我暂且不收徒。”
他的确在几年前见过沈摧玉,初见他就觉得沈摧玉莫名亲切。
甚至有一瞬间,他认为帮扶沈摧玉是自己毕生的使命。
听过沈摧玉的志向是拜入持明宗寻兰山远,他鬼使神差地,给过沈摧玉能联系上兰山远的符咒。
现在想来自己的做法荒谬,可尘堰直到现在,仍然不觉得后悔。
哪怕不被任何人看好,他依旧觉得沈摧玉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会比兰山远还耀眼。
但就算他有意拉拢沈摧玉,时机也不该是现在。
现在和沈摧玉扯上关系,他们两人都会沦为笑柄。
“所以尘长老当真是帮过他。”
问泽遗看热闹不嫌事大,诧异开口。
尘堰背后开始渗出冷汗,却因刚才不否认已算默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曾经和沈小友的确有一面之缘。”
他咬牙道。
问泽遗眼中划过笑意:“闹了半天,误会一场。”
“沈小友是认错人才会想拜在大师兄门下,他心仪的师尊人分明是尘长老。”
他的话明里是给沈摧玉递台阶,暗中却是要把沈摧玉和尘堰绑到一起。
尘堰冷汗涔涔:“师弟说笑了,我这几年身体抱恙,只能辜负沈小友美意。”
“四师弟。”
兰山远轻声开口,问泽遗立马噤声,默契地把舞台留给兰山远。
“时辰不早,想必诸位也都累了。”兰山远环视四周,说话不怒自威。
“沈摧玉的去向,需我与诸位长老商议后再行定夺。”
他嘴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抱歉,让诸位瞧了持明宗的笑话。”
沈摧玉自己足够丢人,兰山远说话间,两个人高马大的剑修上来替了术修,客客气气地将沈摧玉拖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濒临失控的场面瞬间被拉回,见了沈摧玉的疯样,持明宗修士的脸上都不好看。
“你和大师兄关系好,去劝劝他破例把沈摧玉逐下山吧。”
兰山远被言卿急急喊走,谷雁锦支走洛芷参,黑着脸和问泽遗道:“大不了让外面骂几年,沈摧玉要是不走,宗内往后都得鸡飞狗跳。”
“我管不来。”问泽遗笑道,“大师兄最重规矩,否则今个就不可能让他上来。”
“刚才不是挺能说会道,现在就不方便说了?”谷雁锦冷笑。
“你要是盼着宗内安宁,多少也去劝劝大师兄。”
她的眼睛越来也差,精力也没有之前好。言尽于此,谷雁锦领着青藿转身离开。
目送她远去,问泽遗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谷雁锦眼盲的时间提前了太多,她现在的视力,已经比没有修为的凡人要差。
依照现在的速度,谷雁锦过不了几月,就会完全变成盲人。
“小泽。”
兰山远只走了一刻钟,便去而复返。
“搞定了?”
看见兰山远,问泽遗心情好了些。
“已把他交给尘堰。”
“师兄怎么让尘堰答应的?”
看刚才兰山远不肯带他过去,他就隐约猜到兰山远是要用些小手段,不想让他看到。
“我只是同尘堰权衡利弊。”
兰山远看着他,面上微笑未改:“是他求着要收下沈摧玉,与我无干。”
“原来如此。”问泽遗了然。
尘堰落在兰山远手上的把柄太多,早就被兰山远彻底架空。光他私自让沈摧玉联系上兰山远,都足够他喝一壶。
问泽遗话锋一转:“师兄,我们回去吧。”
“我饿了。”
忙了几个时辰,悬着的心也算能暂且放下。
让兰山远收徒的祂给的任务,可就算规则真的要责谁扰乱兰山远收下沈摧玉,被责罚的也绝不是兰山远。
因为兰山远压根没拒绝沈摧玉,是沈摧玉自己吓胆不乐意。而后更是尘堰主动收下沈摧玉,也是沈摧玉主动选择尘堰。
两个麻烦放在一起未必能掀起风浪,反倒还方便监视。
接下来,就是看他们狗咬狗了。
比起沈摧玉和尘堰,他更担心兰山远还在意那个姓金的修士。
“好,小泽想吃什么?”
所幸兰山远面色如常,像是早已不计较。
四下无人,他自然地牵过问泽遗的手
是他小人之心了。
兰山远不提,问泽遗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气他。
安安稳稳吃过饭,又处理了会宗务,天色已经黑透了。
院子里的草药恰好开着花,一片生机勃勃。
问泽遗拎着水桶给草药浇过水,回来已经累得动也不想动。
兰山远接过桶随意放在地上,抬手要解他的腰带。
问泽遗微微睁大了眼。
兰山远现在的眼神很让他熟悉,和白日在演武场时吃醋的一模一样。
“记性真好。”问泽遗揽住兰山远的肩,开玩笑道,“我还当师兄不计较了。”
“我知道你不认得他,他不过是千万仰慕你的人中之一。”兰山远温声道。
看到有人仰视问泽遗,他仍控制不住掩埋的暴戾和占有欲。
他已经得到问泽遗的偏爱,再做出格的事一定会被讨厌。
“再给我些时间,我不会再在意他人。”
他克制着自己,极力让语调显得平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说什么傻话。”问泽遗失笑。
“你是我道侣,想什么说什么就是,其他人哪能比过你?”
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兰山远爱吃醋,原本兰山远没表示,他倒觉得不自在。
兰山远的杏眼亮了亮,把他抱得紧了些,依旧没停下解他衣服的动作。
问泽遗面上笑容一僵。
听到他的宽慰,兰山远是轻松了许多。
可他身上温温柔柔的气场也瞬间变了,隐约透着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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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山远眸色沉沉看着他,眼中的欲望浓得要凝聚实体。
“想要。”
第115章威胁
因为折腾得太晚,等两人安生躺下,已经过了问泽遗原本睡觉的时候。
原先还犯困,过了睡觉的点反倒清醒。
问泽遗身上挂着个人,只能百无聊赖地翻着识海之中碎成废墟的原作。
受到今天拜师一事干扰,尘堰的名字灰了大半,沈摧玉的名字也暗得可怜,他和兰山远倒是没受半点影响。
“睡觉。”
问泽遗不闭眼,浅眠的兰山远向来是不会睡着的。
他环着问泽遗的胸,声音压得很低。
“方才是你自己要再来一次,现在倒怪我睡不着。”问泽遗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脸。
半个时辰前,兰山远可不是这态度。用完他转头就忘,也太无情了些。
兰山远不语,只是理直气壮搂得更紧。
已经变成乱码的书极其催眠,问泽遗多看了两眼,困意再度袭来。
怀里的兰山远轻轻拱了拱,他抱着兰山远,安心闭上了眼。
出乎问泽遗的预料,沈摧玉安分了好一段时间。
他不是名正言顺拜在尘堰门下,自然也没原书中风光的拜师仪式。
因为被拂了面子,哪怕尘堰偏爱他,也难免生出对沈摧玉的意见来。
所以沈摧玉接连几天,都没在人多的地方出现过。
能待在持明宗的多数都是天才,沈摧玉前些天起眼,不过是因为言行举止过于奇葩,很快就无人在意。
他的修仙路潦草到无人见证,也鲜少有人关心。
比起沈摧玉,更让问泽遗觉得异样的,是兰山远的态度。
连着几日兰山远都是早出晚归,他问做什么,兰山远都是一个答案。
“去见人。”
有回他好奇问能不能带他去,也被兰山远给拒绝了。
拒绝也就罢了,可当他让兰山远的元神给他看兰山远在做什么,小光团一闪一闪,也装死不听他的话。
这太稀罕了。
兰山远每日回来后依旧黏人的紧,甚至比以往更甚。
问泽遗从不担心兰山远在外面有人,更担心兰山远在瞒着他闷声做大事。
“你到底去做什么?”
问泽遗故意起了个大早,截住要出门的兰山远。
他的衣服松松垮垮,胸口还有昨晚没消下去的红痕,印在苍白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公事,去见人。”
兰山远的回答依旧如此。
“见谁?”
问泽遗蹙眉。
“”
兰山远沉默。
“你答应过我不和我瞒事。”问泽遗挑眉,故作生气。
“这才过去多久。”
“魔域有情况,是和讼夜谈公事。”
兰山远还是松了口:“我不想让你见他。”
难怪。
讼夜曾经露骨表达过对他的欣赏,他当时都觉得过头,兰山远介意也是难免。
问泽遗了然,却仍有疑惑。
什么大事还值得讼夜亲自来,一待就是好几日?
而兰山远居然还能容下他待在持明宗,也是奇事一桩。
兰山远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问泽遗见不得他这幅委屈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兰宗主的醋劲这般大?”
他调笑道,拍了拍兰山远的肩:“快去吧。”
“小泽,别去见他。”
兰山远微微仰头亲上问泽遗,声音难掩紧张。
“行,我去浇花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问泽遗愉快地拎着桶和兰山远道别。
他浇过花又去喂鸟,随后又趴在岸边画了幅秋景,惬意得不得了。
过去几个时辰,问泽遗这才慢悠悠戴上能散发灵力的玉镯,提着药匣往药寮去。
兰山远这些天细看有些焦躁,他去外面溜弯透气,顺道带点祛肝火的药茶回来。
他刚进药寮,就看到青藿坐在谷雁锦原本的位置上愁眉不展。
药修们依旧有条不紊,可因为没了严厉的谷长老看管,精神气瞧着比之前涣散。
见谷雁锦不在,问泽遗心里咯噔一下:“你师尊呢?”
“小师叔好。”
青藿站起身,勉强露出笑:“师尊眼睛不舒服,最近暂且休息。”
“很严重吗?”
问泽遗让其他药修暂且离开,这才轻声问青藿。
青藿犹豫了下,微微点头:“有些麻烦。”
“不过师叔不必担心,师尊没有性命之忧,药寮也还一切如常。”
问泽遗严肃道:“还是小心些好,我去找几个女剑修护着她。”
“师尊喜静,怕是很难接受小师叔的好意。”青藿脸色松快了些。
“不过师叔关心师尊,她定是高兴的,我替师尊谢谢师叔。”
问泽遗不好勉强,只道:“有需要随时找我或者大师兄。”
“嗯!”青藿打起精神,“师叔需要什么药,我这就给师叔取。”
两刻钟后,问泽遗提着药匣推门而出。
没人统筹,药寮的办事速度比之前要慢些,恐怕得让兰山远加派人手了。
他想着,在路过片竹林时被道黑色的身影撞了下,险些踉跄。
黑鹰迅速飞离,留下张符纸晃晃悠悠落在他手里。
没等他看清符咒的作用,符纸碰到有灵力的玉镯,上面墨色的字迹开始忽明忽暗。
“问泽遗,找你真是麻烦。”
四下无人,凭空传出讼夜的声音。
问泽遗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元神,原本安静的光团突然变得焦躁不安。
它想要上前毁坏符纸,被问泽遗拦了下来。
他想听听,讼夜到底有什么急事。
“长话短说。”讼夜的语调很急,“魔域入口处的裂隙最近张合严重,情况不乐观,已经引起过五次小规模地震。”
“进入裂隙需要极高修为,兴许你入魔后才合适。”
“我记得你很惦记这裂隙,要是有空来魔域”
刺啦————
符文灼烧的声音响起,一直都乖巧听话的元神暴动,将符咒烧得滋滋作响。
讼夜的话说到一半,已经没了声音。
问泽遗抬起头,兰山远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正目光沉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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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这才是你瞒着我的理由。”
问泽遗拍掉沾在手上的符灰,心中五味杂陈。
讼夜一定想过找他,但是被兰山远拦下了。
吃醋只是个借口,兰山远拒绝对他透露和讼夜会面的消息,更多是因为兰山远怕他真听了讼夜的话去魔域。
最近兰山远心神不宁,应当也是为此事。
兰山远不语,拉着他闷声往回走。
“兰山远!”
好不容易挨到进门,问泽遗忍不住道:“你冷静些,我又没答应他。”
“对不起。”
兰山远如梦初醒般放开他的手,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身体僵硬。
还是被他知道了。
一瞬间,兰山远的脑海中全是问泽遗在魔域昏迷不醒的画面,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
他无法再承受失去问泽遗的风险,哪怕只有一星半点。
兰山远不自觉地回想着问泽遗虚弱的面庞,理智寸寸瓦解。
意识到他情绪不对,问泽遗放缓语气:“我没想去,你别担心。”
魔域已经因为祂受到了影响,从讼夜的角度看,喊他立刻去魔族是最好的选择。
他现在过去固然能抢占先机,运气好还能一举抹杀祂,可也过于冒险。
两族目前不互通,这表示兰山远为首的非魔修进不去魔域,他进去后极有可能和人族断联。
他相信讼夜会尽力保他,但原书上的名字还没彻底消失,祂还没到最弱的时候,光靠魔族和他未必能打得过。
他想去,但不会去。
越到紧要关头,越要冷静沉下心,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去?”兰山远小心看着他。
问泽遗笃定道:“不去。”
“退一万步说,你不给我开关窍,我根本去不了。”
兰山远闻言,这才平静了些。
问泽遗深吸一口气,开始和他讲道理:“我不去是回事,可我知不知道是另回事。”
分明他们之间最大的麻烦都说开了,可兰山远还是爱瞒事。
要不是讼夜来找他,他怕是现在都被蒙在鼓里。
现在是兰山远隐瞒他,为阻止他去魔域,过些天会不会变成兰山远背着他孤身去魔域和祂硬碰硬?
兰山远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问泽遗越想越后怕。
“抱歉。”兰山远沉默半晌,轻声道。
他平时人前温和人后冷漠惯了,很少露出脆弱模样,这幅样子很惹人心疼。
心疼归心疼,可这事绝不能翻篇。
否则下回兰山远知错还敢。
问泽遗狠下心:“就算师兄是我的道侣,也不能剥夺我知情的权利。”
“我至少得知道,讼夜到底还说过什么。”
兰山远抓着他的衣服,手指掐得惨白。
他垂眸避而不答,像是怕问泽遗听完回心转意。
兰山远这副模样给问泽遗气乐了。
也不知该说他倔,还是夸他坚持。
兰山远认知和常人不太一样,规则观念淡漠。
和他讲道理,倒不如换个方法。
“我真要生气了。”问泽遗心生一计,半真半假地黑下脸,“你要是再瞒着我,我”
他没怎么威胁过人,卡了下壳,这才苍白道。
“往后和你分房睡,不理你了。”
问泽遗说完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