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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送饭
“宗主,副宗主。”
修士们回过神来,齐齐低头行礼。
问泽遗点了点头,佯装不知有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的眼睛。
黑暗放大了他其余的感知,问泽遗没有修为,却也能听到有修士在窃窃私语。
“副宗主怎么一直不睁眼,莫非是”
“我也奇怪,而且他今日好像比之前安静,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都聚在这?”
此处离长灵药的山头不远,采药的谷雁锦听到异动急匆匆赶来。
在看到问泽遗的瞬间,她面上困惑的表情微僵:“四师弟?”
人群连忙给她让开道。
青藿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见到问泽遗时,满脸都是惊喜:“小师叔,你回来了!”
“抱歉。”
问泽遗笑道:“是我回来得突然,才让诸位同门担忧。”
谷雁锦松了口气:“能安稳回来就好。”
“我记得现在是练功的时辰,你们聚集在此”
谷雁锦环顾四周,吓得凑热闹的修士们自觉散开。
等到只剩下四人,谷雁锦的眉头这才紧紧拧起。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她开门见山。
正常人的眼睛不可能一直闭着,且凑近些看,能明显看出问泽遗瘦了圈,原本就白的肤色更白了。
莫非是在外面遇到了糟心事?
“这不是前些天去探秘境,结果倒霉,中了秘境内的机关。”
问泽遗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其他地方倒是无碍,就是眼睛受到咒法影响,得盲上几月。”
他躲在兰山远身后,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弄得谷雁锦不忍再问,生怕戳到问泽遗痛处。
“你先同我去药寮住几日。”她语调缓和。
“总有办法能治好。”
对高阶剑修来说,眼盲其实不算要命。
毕竟他们的其余观感同样强盛,就算彻底失了视觉,只要稍加训练和适应,水平和之前也差距不大。
更别提问泽遗只是暂时眼盲。
但莫名变成盲人,想必问泽遗心里不好受。
“这就不必了。”
问泽遗强忍住搭上兰山远胳膊的下意识习惯,只是在谷雁锦看不到的角落轻轻戳了下兰山远,示意他帮忙。
“师弟中的是术法,怕是不能用寻常丹药医治。”
兰山远轻叹一声:“需等到解咒之后,才能复明。”
“能解吧?”谷雁锦紧张。
“能。”
兰山远笃定道:“只是这些天师弟需要静养,怕是得深居浅出。”
“应当的。”谷雁锦对兰山远的话无比赞同。
“免得这小子再东跑西跑,又把自己弄出事来。”
“若是师弟需要诊脉,请亲自来药寮。”
“我先去采药了。”
今日阳光极好,谷雁锦被日光灼到,像是不适应般眯了眯眼。
青藿看在眼里,满是担忧:“师尊,您最近眼睛总不舒服,回去歇息会吧。”
“师姐的眼睛怎么了?”问泽遗警觉。
“没什么,应当就是用眼过度。”谷雁锦没放在心上,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反正比师弟要好些,师弟操心自己就行。”
问泽遗面上严肃转瞬即逝,他紧紧闭着眼,也换上副笑脸:“没事就好,那我同师兄先走了。”
谷雁锦道:“慢走。”
等到两人离开,青藿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师尊:“师尊,不用给副宗主检查身体吗?”
“我光看是觉着他身体还行,而且宗主有分寸,总不会陪着他闹。”
谷雁锦面上露出同情:“还是别带他去药寮,反复刺激他为好。”
既然师兄和师弟感情好,谷雁锦选择相信兰山远能平复问泽遗的心绪。
眼睛瞎了哪能高兴?要是再反复和他强调他瞎了的事实,更是在折磨问泽遗。
问泽遗那副开朗乐观模样多少带着伪装的成分,私底下也不知有多难过。
保不齐,他正蹲在角落里哭。
谷雁锦在心里重重叹口气。
不远处,问泽遗打了个喷嚏。
“该不会有人说我吧?”
他笑吟吟和兰山远插科打诨,脸上没有半点阴霾。
想必他疑似瞎掉的传闻已经飞遍宗门,各位同门的注意力全在他的眼睛上,无人在意他是否失了修为。
而眼盲的高阶剑修也无人敢惹,又有兰山远在,想趁火打劫的人也歇了心思。
兰山远不语,只是将一件御寒的披风塞给问泽遗。
问泽遗抗议:“我不冷。”
“师弟若是不方便,不如我替师弟穿上?”
兰山远的态度温和有礼,言语间却透露着威胁。
四处随时可能有修士往来,他们举止按理来说不能过于亲密。
但兰山远压根不在乎这些。
怕真传起八卦,问泽遗这才不情不愿穿上披风:“师兄威胁我。”
兰山远不置可否,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襟。
在外面待了太久,问泽遗着实有些累了。
“我想回家。”
他在兰山远耳边轻声道:“师兄,我们走吧。”
“好。”
宽大的袖下,两只手自然而然地短暂交握,随后又分开。
在问泽遗的属意下,言卿的效率很快。
赶在流言开始变离谱前,问副宗主只是眼睛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宗内传播的同时火速传到宗外。
自然有其他宗门想派修士探虚实,被一句“副宗主在养病,目前闭门谢客”给灰溜溜打了回去。
持明宗态度瞧着坦荡不遮掩,其他宗门看在眼里,自然对于言卿的话术也深信不疑。
就算有人想闹,也不敢冒着风险去找问泽遗的麻烦,怕被暴怒的化神剑修打出来沦为笑柄。
而宗内看问泽遗最不顺眼的尘堰,已经不能出来兴风作浪了。
借着解咒的由头,问泽遗理所应当地,仍然住在兰山远的寝居内。
兰山远因为身份原因经常外出,所以家里只剩一个人时,他的书桌会被问泽遗霸着用。
凭借微弱的视力,他开始重新捡起绘画和写字。
平摊的纸上写着稍显扭曲的字迹,因为眼睛看不清楚,问泽遗的手背被蹭上了墨迹。
“你当真找不到祂?”
他的识海因为封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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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封闭,可问泽遗依旧能和系统取得联系。
哪怕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他都一直没放弃寻找规则的蛛丝马迹的心思。
可因为视力急剧下降没法查阅典籍,魔域也没传来好消息,问泽遗只能让曾经捕捉到过规则行踪的系统出手。
【当然了宿主,您都让我试几个月了。】
系统哭丧着脸。
它要是有这能耐,至于绑定炮灰这种高危身份?
【之前能找到是因为祂故意侵入您识海,启动了我的应急排查,现在除非祂又来干扰您的识海,我才能察觉得到。】
问泽遗凝神,笔下字迹歪歪扭扭。
在失明之前,他也曾经查过书籍,试图寻找和规则相关的记载,可惜当时就没什么收获。
只知道规则大抵是书中所写的,凝聚万物的气。
凝聚万物,也依仗着万物。
气无处不在,飘散在天地之间。
但规则看似虚无缥缈,也是能被抓住的————在规则整治他之前,他曾经短暂抓住了规则。
他伤到了规则铸造的屏障,哪怕只有一点。
没有任何书中记载如何攥取规则,或许也没人萌生出过这种近乎夺天的疯狂念头。
又或者产生过念头的人或是屈服,或已经被规则抹杀。
可他必须这般打算。
随着时间推移,问泽遗越来越清楚系统和规则之间的独立性很高。单纯靠卡bug或者用奇招完成系统给的任务,只能给系统方交差。
他从没考虑抛下兰山远,在仅仅完成系统任务后离开。
所以若是不除掉罪魁祸首,规则对他和兰山远的愚弄远不会停止。
“一旦有祂对我识海动手的苗头,马上告诉我。”
良久,他放下笔。
虽然之前规则想要对付他时他也能感觉到,但现在的他已经不算修士,未必能第一时间知晓。
至少在想让他活下来这一点上,系统和他是利益共同体,曾经出手帮过他。
【遵命!】
系统热血沸腾。
反正宿主作死这么久,一直和规则对着干,他们也没回头路了。
接下来,问泽遗看着字迹乱七八糟的信纸,有些犯难。
他在想怎么给讼夜写信。
规则生成的幻境格外喜欢魔域,虽然早就提醒过讼夜注意魔域裂隙,但时间隔得有些久,还是再和他点一次靠谱。
自然是能让兰山远替他写,可师兄这几日瞧着忙碌,保不齐今日不会回屋
“小泽。”
兰山远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他一身会见贵客的华服齐整,语调温柔中透着阴冷,吓得问泽遗脊背发凉。
“你在和谁写信?”
分明只是和讼夜说正事,可兰山远正宫般的气场一出来,问泽遗不禁喉结滚动。
“我想请魔尊帮个忙。”
他一抬头,不经意露出锁骨处的红痕。
没了灵力身上的痕迹消得慢,问泽遗平时单独待着时又穿得松垮,斑斑驳驳的红色一直朝着胸口延伸。
“我替你写。”兰山远的心情好了些,摸了摸脸颊,“他心思不纯,你离他远点。”
“嗯嗯。”问泽遗点头如捣蒜。
“师兄怎么回来了?”
他记得有七八个宗门的长老来持明宗商量要事。
几家宗门和持明宗交好,他们打算到时候派人观摩持明宗开山。
这两天兰山远忙得不可开交,甚至昨夜沐浴时和他短暂温存过就走了。
决绝得像是个睡完就跑的渣男。
“和小泽吃饭。”
兰山远雷打不动,将食盒摆在桌上。
“师兄今日是能休息了?”
“半个时辰后还要同演月阁几位阁老议事,会回来得稍晚。”兰山远打开食盒,香气四溢。
“不用等我,你先睡下。”
自打发现问泽遗挑食,总把人参捡出来放在旁边,补汤里的人参块头小了不少。
但为他的身体,问泽遗不喜欢的菜或者灵药,也还是经常出现在某日的药膳里。
师兄都这么忙了,居然还亲自给他送饭。
听着兰山远坦荡的话,问泽遗感动又无言以对。
“那你早些回来,最近也太累了。”
他给兰山远夹了块肉。
经过这两天晚上,问泽遗再也不敢给兰山远偷摸喂补汤了。
自打兰山远发现问泽遗前边能正常用,也不知是补汤作祟还是本性如此,心情好了不好了,都想用一下。
问泽遗不担心自己,左右多数时候也不是他出力。
他倒更担心兰山远。
前脚做完,后脚处理就去公务,真不会累着自己?
得亏兰山远还顾及着他身体,频率还算克制。
否则他真要成勾引得正道之光,持明宗宗主乐不思蜀的孽障。
第102章恐惧
“早睡,不必等我。”
离开前,兰山远特意又重复了遍。
“好。”
问泽遗在人前顺从,可等兰山远离开,他又从书架上拿起讲阵法的道书。
他没法看通篇文字的书,除了兰山远放在最底下给他解闷的话本,就只能看绘图更多的阵法典籍。
眼前的一切都被上了层厚重的雾,可看似抽象的阵法图解变成点线面,像画一般在问泽遗脑海中重新起草、搭建重构,再次变得清晰。
又过了会,墨色元神挪过来,试图挡住他的视线。
“我过会睡。”
问泽遗糊弄着小元神,将它重新放回自己的膝间。
这才戌时,他还能再等会兰山远。
越看,头脑越混沌,眼皮也越沉。
睡倒在桌边免不了明早被说,问泽遗识趣地换衣准备上床。
“他几时回来?”
问泽遗打了个哈欠,戳了戳跟屁虫似的元神。
元神不语,只是碰了下水镜,水镜立刻浮现出画面。
兰山远还在应付一群长老,脸上挂着惯有的笑容,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群老头真麻烦。”
别宗长老们没营养的对话无趣,问泽遗听了两句就头疼。
可惜兰山远人前必须要装得脾气好,要是依照他原本的脾性,怕是没人大半夜扯着他废话。
“早、点、回、来。”
他把元神捉进被子里,凑在元神边上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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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团抖了抖,问泽遗这才满意地闭上眼。
头挨着枕,他几乎是瞬间进入睡眠之中。
周遭的气氛悄然变幻。
原本干燥温暖的环境变得黏腻,平缓的呼吸开始变得无序又急促。
迷蒙中睁开眼,视线竟然恢复了清晰。意识却像是被笼住,让思绪变得模糊。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
问泽遗努力起身,发觉浑身经脉抽搐般疼痛,这感觉让他陌生又熟悉。
因为他的经脉被封锁,早已没有任何知觉。
可他曾经受到魔性侵扰时,却又经常被痛苦眷顾。
手腕不小心碰到床头柜,问泽遗又用手背贴了下,木制的表面冷得异常。
他是发烧了。
身边空无一人,钻到他怀里睡觉的元神也不知所踪。
“师兄?”
问泽遗终于找回些理智。
没有回应。
兰山远从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
他看了眼角落里的滴漏,时间居然停止流转,停在了子时三分。
确信自己在梦中,问泽遗迅速冷静下来。他已经有些时候没做噩梦,这梦来得不对劲。
床下没有鞋,他只能光着脚下地。冰凉的地面冻得他脚腕险些痉挛,重重咳嗽了几声,喉头溢出腥甜。
水镜还摆在原先的位置,可帮助驱动水镜的元神不在。
感受到问泽遗靠近,水镜竟然略微发亮。
问泽遗看着自己的手心。
灵气似乎回到了他身上。
他尝试着摧动水镜,想弄清楚这空穴来风的梦到底是因何而起。
水镜荡漾波纹,宗内风景变换。
从树木的叶片茂密程度看,眼下已经不是春日,而是夏秋之时。
外面雷雨震震,一方小亭内,兰山远正坐在沈摧玉的对面。
他看不清兰山远的表情,只知道沈摧玉面容欣喜又痴迷。
他猛地上前,似乎要对兰山远做什么。
气血无法抑制地冲上头颅,问泽遗的呼吸一窒,经脉处开始冒出黑气。
原来方才不是在发烧,而是入魔了。
鲜血从指缝流出,滴滴答答落在镜上。
太久没被魔性侵蚀,他疼得昏厥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不知何处传来系统的惊叫。
【是祂,祂来过!】
问泽遗坐起身,平复着呼吸。
床边的梳妆镜映出他近乎苍白的脸,还有凝重的神色。
屋外新芽初绽,仍是春时的晴夜。
元神着急地悬浮在半空,蹭着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问泽遗还是呼吸不畅。
他边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边唤出系统:“你说谁来过?”
【是规则,祂侵入过您的识海,把我隔绝在外。】
系统笃定。
祂这回做得隐蔽,若不是问泽遗让它多留心,它说不定都差距不到。
“祂篡改我的梦境。”
【没错!】
【祂生成的梦和一般的梦魇不同,还好宿主足够冷静,否则怕是真要被祂影响心神。】
知道是规则搞鬼,问泽遗反倒安了心。
祂引他入魇的目的,大抵是引他崩溃,激起误会。
可梦魇再怎么可怕也是假的,假的成不了真。
从明目张胆摧残他的精神和躯体,到转而偷偷摧残他的精神,甚至不敢让系统察觉……
如他之前猜测的一般,规则很难直接动他了。
可他昨日做了什么刺激规则的事?
是让兰山远给讼夜写信,还是试图学习他能力范围外的阵法。
越想,问泽遗的头越疼。
就算想到也无济于事,他干脆不再去想,把注意力落在别处。
“祂不会只来一次,下回若是再遇到祂,你帮我个忙。”
问泽遗思忖片刻,心跳逐渐稳定,脸上也带了笑意。
跑来搅他清梦,哪有让祂全身而退的道理。
【不行不行,我肯定不行。】
系统听完他的要求,吓得差点宕机。
【宿主,你、你是疯了吧!】
没等它继续辩解,屋门被从外急急推开。
“小泽!”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兰山远身上还顶着水汽,他是用阵法回来的,但走得太急。
“师兄。”
问泽遗脸色有些白,瞧着可怜兮兮,虽然表情还算镇定,也足够让人瞧着心头一颤。
“抱歉,我来迟了。”
兰山远脱下沾湿的衣物,顾不上整理随意丢在一边,这才坐到问泽遗身边。
“都子时了,这么晚才回来。”
问泽遗靠在他身上,小声道。
现在恰好到梦中的子时三刻,只是情境和梦里截然不同。
“我怕吵醒你,就去藏书阁整理经卷了。”
兰山远握紧他的手,急急解释。
“没怨师兄,就是怕你太累。”问泽遗的头疼逐渐缓解,耳鸣声消散,“没打扰到你办正事吧?”
“不会。”
兰山远握着他的手,替他捏着手心处的穴位。
“是魇着了?”
“嗯,只是梦魇而已,没大事。”
他的情绪倒是稳定,可身体遭不住半点刺激,背后还是湿的,额头也略有些烫。
“你发烧了。”
兰山远用手贴过他的额头,起身要去煎药,被问泽遗拽着袖子拦住。
“不要。”他闭上眼。
“又不是真的风寒,惊症过几个时辰就好了。”
兰山远无法,只能分出元神去煎药。
清楚梦魇都是假事,两人也默契地没提梦魇的内容。
药煎好的时候,问泽遗身上的虚汗下去后,又开始昏昏欲睡。
理智抗拒睡眠,可体质却扛不住。
“给。”
问泽遗接过兰山远递来的药,小口地喝着。
“师兄,早睡”
他含糊了一句,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因为身体不适,问泽遗的眉毛微微蹙着,嘴唇紧抿,睡姿也显得僵硬。
兰山远俯身,在问泽遗额头上小心地轻吻。随后拿起一本书,守着他到了天亮。
清晨。
问泽遗迷茫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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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睡乱的头发翘起,眼睛懵懵懂懂,像是只炸了毛的猫。
“师兄。”起床气散去后,他眯着眼,怀疑地看向兰山远。
“你昨晚没睡。”
他笃定道。
“我睡过了。”兰山远替他不紧不慢梳着头,整理打结的发尾。
他格外喜欢把乱糟糟的物什理顺,所以哪怕问泽遗早都能自己来,兰山远却还是非要帮着问泽遗梳理头发。
“不信。”
问泽遗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色厉内茬地哼了声。
后半夜他没做噩梦,精神头已经好了些。
兰山远又不放心地陪了他半日,这才不情不愿被推出家门去办正事。
接连几天,他都会在亥时之前回到小筑,清早再离开。
之后,问泽遗都没再遇到梦魇,像是祂真就偃旗息鼓了一般。
有水镜帮助,他能够及时了解宗内的情况。
开山收徒已经筹备了小半,宗门各处都在热络讨论着今年会新来的师弟师妹。
而兰山远会不会收徒,是所有修士们心中最大的悬念。
他若是收徒,那徒弟大概率就是持明宗往后的主人。
可放眼这几年,也没出什么有天分的年轻修士。
修士们吵来吵去,都没吵出个结果。
问泽遗不想听这话题,干脆利落切了水镜。
兰山远恰好得空,才出去两个时辰就去而复返。
“今日天气很好,小泽想不想去散心?”
“走!”
问泽遗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他打开兰山远的衣柜,从里面翻找自己的衣物。
他放衣物一向随性,嫌隔壁屋麻烦,就把常穿的衣服摆在兰山远衣柜里。
而素来规整的兰山远对此毫无异议,久而久之两人的衣服彻底混在了一起。
衣服穿起来方便,他看不清身上饰品,只能让兰山远帮忙戴。
临出门前,他凑过去亲了下兰山远:“出去就亲不了了。”
师兄在外形象太正派,没人能想到他会躲在小筑内,和同门师弟做些道侣才会做的私密事。
兰山远微微仰起头,勾住他的脖颈加深了吻。
出去后,两人保持了个比朋友亲密些,但也不至于太过分的距离。
春日的持明宗,风景在九州都是独一份的好。
路上灵鸟鸣叫,早落的青叶被脚踩过,发出簌簌声响。
因为衣服上刮蹭到了花粉,粉白的蝴蝶落在问泽遗肩头,足足让他带了百米才肯离去。
问泽遗早料到会在宗门遇到其他修士,却没想到头个遇到的就是言卿。
看言卿来的方向,怕是本就要找兰山远谈正事。
“兰宗主,问副宗主。”果不其然,言卿眼前一亮。
“我恰好有事要找兰宗主,不知您是否得空。”
现在说公事有些煞风景,但问泽遗还是退到旁边,替兰山远答:“自然有空,我和师兄只是出来闲逛。”
“那便好。”言卿也意识到自己出现的时机不对,扰了兰山远休息的时间。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
“叨扰二位了,我长话短说。”
“请讲。”兰山远温和地点头。
言卿面上无奈:“是尘长老的事。”
“他这些天非得闹着见您,守门的剑修实在是遭不住,所以让我来问问宗主。”
兰山远面上不解:“二师弟见我,是有何事?”
言卿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看了眼问泽遗:“这在下就不知了。”
问泽遗双手抱胸,靠在棵杨柳树上。
他挑了挑眉:“二师兄是不是在背地里说过我的不是?”
他问得太直白,言卿欲言又止,求助地看向兰山远。
“行了,言掌事不必告知于我。”问泽遗了然。
他也不想为难言卿,径直走过去和兰山远勾肩搭背,一副师兄弟关系极好的模样。
“我和师兄一同过去,正好我也该去看望下二师兄了。”
听到问泽遗要去看尘堰,兰山远的眉头皱了皱,旋即很快松开。
言卿神色复杂,艰难道:“那再好不过。”
最近尘长老骂了副宗主不少难听的话,波及到副宗主祖宗十八代,就连他都听不下去。
可他拦不住副宗主,只能指望着两人真闹起来,宗主能及时制止了。
辞别言卿,问泽遗说走就走,欲拉上兰山远离开。
可兰山远面上不情愿,支起结界问问泽遗:“你找他作什么?””他这么闹下去,师兄迟早要去看他,可你单独去我不放心。”
问泽遗笑道:“万一师兄听过他的鬼话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他啄了下兰山远的脸颊:“我现在废人一个,除了师兄一无所有。”
“胡说。”
兰山远心情转好,难得驳了问泽遗调笑的话,声音也柔和了些。
“可拘禁尘堰的小筑湿寒,你可能会身体不适。”
“我们最多就待一刻两刻,又不住在那。”
问泽遗不甚在意:“快去快回就是。”
被尘堰抹黑这么久,他也想看看尘堰那副恨他,却又干不掉他的丧家犬模样。
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兰山远没忍心拂他的意。
软禁尘堰的小筑位置比镜泊还偏,问泽遗的视线从门上的霉迹处移开,又落在脚边的菌子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小筑看着挺堂皇,可处处都有被时间侵蚀的痕迹。
这地方怕是有几朝几代没翻修过,也难为兰山远能在持明宗找到处这般破的地方。
周围湿气太重,他的鼻腔已经开始发堵。
问泽遗没在门口驻留太久,跟着兰山远前后脚进了屋。
来问诊的药修尽职尽责,在好生调养下,尘堰的情绪瞧着比之前稳定许多。
他形容枯槁,原本壮硕的身材缩水了足足一半,又因为骨架太大太宽,显得整个人像一具黑瘦的骷髅。
“宗主。”
见到兰山远,尘堰浑浊的眼神中流露出希冀。
他匍匐着朝前,想要起身迎接。
随后,他的动作僵在半空。
银发的高个青年满脸担忧,从兰山远身后冒出来,作势就要去扶他。
“滚,给我滚!”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眼见问泽遗冒出来,原本就浑浑噩噩的尘堰失了理智。
他险些尖叫出声,被问泽遗吓得节节后退。
“二师兄,你”
面对尘堰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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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的态度,问泽遗的手缓缓垂下,睫毛抖了抖,一脸受伤。
兰山远紧紧盯着问泽遗的手,面色微不可闻沉了一瞬。
“四师弟,不可胡闹。”
他声音微冷,抓起问泽遗的手,将他带到身后。
看似是在帮生病的尘堰说话,只是个中缘由,只有除尘堰外的两人知道。
问泽遗计划得逞,面上依旧是不情不愿。
他委屈地躲在兰山远身后。
“抱歉,我只是想帮二师兄而已。”
第103章直面
兰山远不轻不重看了眼问泽遗,眼中带着无可奈何。
误以为问泽遗吃瘪,尘堰还以为兰山远向着他,心中再度涌起希望。
“找师兄倒也没要紧事。”
他清了清嗓子:“虽然我已不是掌事,但好歹也是长老,就想着开山时我也该在场。”
“这”
兰山远面露难色。
尘堰的想法正中问泽遗下怀,他巴不得尘堰和沈摧玉产生交集。
可他还是面露不赞,故意抢答:“师兄身体虚弱,还是先养病为好。”
碍于兰山远在,尘堰欲发作却最终忍气吞声,尽量和善地看向问泽遗:“我也只是想去瞧瞧好苗子,不会耽误养病。”
“二师弟若是执意要来,也并非不可。”
兰山远默契地和问泽遗唱着双簧:“但还是身体要紧。”
“届时,我会让心细的修士多注意着二师弟。”
尘堰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是被监视了,喜出望外:“多谢宗主!”
目的达到,他越看问泽遗越扎眼,索性作出副虚弱模样:“我这两日身子确实不好,实在是劳烦宗主和四师弟百忙中跑一趟。”
“我送二位离开。”
兰山远往后退了半步:“就不必送了,你安心养病。”
“应当送的。”
尘堰假模假样起身,就要迎兰山远出去。
“我们当了几百年师兄弟,何苦在意这些虚礼。”
问泽遗看不下去他惺惺作态,也拿出十成演技要去扶尘堰起身。
他叹了口气。
“若是二师兄非要送,我得照看好二师兄,过会还得把你送回来。”
问泽遗最近好吃好喝养着,动弹得少,这导致他手关节稍微一动就发出嘎吱响声。
他笑容里透着凉薄,比起关怀更像是威胁。
尘堰脸色难看得紧,可碍于身体不适,只能狼狈往后退去。
“四师弟。”
眼见着问泽遗的手离尘堰只有一寸远,兰山远终于忍不住了。
他沉声警告问泽遗:“适可而止。”
“是。”
意识到自己玩过头,问泽遗讪讪收回手,又站到了兰山远身后。
“出去等我。”
兰山远身上的压迫感转瞬即逝,又变成和风细雨。
“好。”
正好问泽遗也嫌里头闷得慌,他瞥了眼尘堰,转身离开阴暗潮湿的卧房。
“真是不像话。”
尘堰心有余悸,压着火气骂了句,却不敢指名道姓。
兰山远的魂魄像是跟着问泽遗走了,对尘堰的话心不在焉。
“大师兄,四师弟他”
尘堰以为他不表示就是认同,还想趁机说问泽遗的坏话,被兰山远径直打断。
“安心养病。”
不顾尘堰的挽留,他径直离开,顺道掩上了卧房的门扉。
问泽遗在看攀在屋檐上的藤蔓,刚好听到兰山远出来的动静。
“师兄。”
问泽遗低着头,语调小心翼翼。
他能感觉到,兰山远很不高兴。
兰山远不语,只是牢牢攥着他的手,作势就要离开。
问泽遗清晰意识到兰山远在气什么,赶忙道:“我就是吓唬他,下回真不玩了。”
他仗着尘堰怕他才敢这么做,自然不会真让尘堰碰他的手。
可这话收效甚微,兰山远的手越攥越紧,像是要把自己的手指嵌在他的肉里。
问泽遗没辙,只能可怜兮兮示弱。
“疼。”
他小声道。
倒也没多疼,只是他知道兰山远吃这招。
兰山远这才如梦初醒,触电般松开他的手:“抱歉。”
问泽遗活动了下手腕,这才把手重新递给兰山远。
这回兰山远牵手的动作小心了许多,情绪也略有转好。
原本这地方就偏僻,原本看守的修士退得很远,有兰山远的结界撑着,他们一路上牵着,都没被人瞧见。
修士来来往往却看不见他们,眼见路过的同门说说笑笑,问泽遗油然而生一种偷//情之感。
回到小筑,这才刚关上门,兰山远就迫不及待亲了上来。
他动作很凶,揉皱了问泽遗胸前的布料,也咬破了他的唇角。
咬破后兰山远才觉得不对,小心翼翼避开了破皮的伤处。
“进屋去。”
问泽遗微眯着眼,仍不适应日光。
兰山远想做什么他自然知道,偶尔白日宣淫也没什么不好。
“师兄想说什么?”
他靠在床上,看着骑在他身上的兰山远。
衣衫凌乱的修士轻哼了声,一头乌发披散。
他想要起身,被问泽遗给轻轻摁回去。
问泽遗力气大不如前,其实兰山远不愿受摆布,完全可以挣脱。
可问泽遗清楚,他不会挣脱。
这一摁,激得兰山远浑身颤栗,看向问泽遗的眼中,渴求愈发明显。
兰山远性子闷,要问只能这时候问。
问泽遗忍着快意,拍着兰山远的背,维持住语调正常:“你分明有话要说。”
师兄从囚禁尘堰的居所出来时,是欲言又止的。
“你叫他师兄。”
兰山远的声音喑哑,克制着言语间的不满。
“我不想听。”他咬着牙道。
他知道这不能怪问泽遗,可他控制不住。
“本来也不想叫,那我往后不叫了。”
问泽遗从善如流,松开阻拦兰山远的手:“以后只叫大师兄,好不好?”
他凑到兰山远耳边,低声蛊惑道。
“师兄,动一动。”
像是打开欲望的闸门,裹挟着两人落入洪流之中。
相合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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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一片湿黏。
夜半。
兰山远熄了满室长明灯,同问泽遗相拥而眠。
刚洗过澡,所以身上很清爽。
今日的睡意来得格外快,反倒让问泽遗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眼睛眨了眨,彻底张不开了。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经并非兰山远模糊的睡颜。
而是一众修士。
他们喧闹着,兴奋地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
视线重新清晰,许久未饮血的通判就挂在他腰间,问泽遗不动声色地握紧剑柄。
身体素质莫名其妙回到没被血契侵害之前,毫无疑问,他又进了梦里。
是祂又来了。
他用最快速度弄清楚当下情况,仗着身高优势,问泽遗得以在人海中看到被围在中间的两人。
是兰山远和沈摧玉。
沈摧玉跪在地上,身穿持明宗的校服。
他高举着手,似乎是在接受什么拜师的仪式。
顾不上不适,问泽遗仗着在梦中自己修为仍在,且视线清晰,连忙抽离视线,环顾四周。
梦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找到始作俑者。
可周围修士太多,他实在是找不到祂的线索。
祂存在于天地之间,未必是以人形出现。
问泽遗的心逐渐静下。
闭上眼,将一切杂音抛之脑后,他试图调动身体中的灵气。
很快,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又熟悉的气息。
南方。
拨开人群,他径直无视梦中修士传出的惊呼和送来的异样目光,逆着人潮,径直朝着南方跑去。
通判散出寒光,已然半是出鞘。
一缕异常的黑气仓皇游过,被问泽遗尽收眼底。
蓝色剑气萦绕,他调动全身灵力,不顾一切朝着黑气冲去。
梦是假的,只有祂是真的。
可他的剑还没靠近黑气,眼前场景尽数模糊。
手上的通判碎裂成一段一段,修士们的身形也像落入水中的墨迹,转瞬间不见踪影。
黑气扭动着消失不见,无尽的黑暗将他裹挟,虚弱感席卷全身。
“哈”
问泽遗猛地睁开眼,险些坐起身。
【抱歉,宿主。】
系统的声音有气无力,欲哭无泪。
【我,我拖不住祂,让祂跑了。】
它就知道它这么没用的系统,怎么可能拖住祂。
宿主让他下次发现规则后把规则拖住,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事。”突然从梦境中惊醒,问泽遗的头剧烈地阵痛,像是被百根针狠狠嵌入。
一瞬也足够了,至少这回他抓住了捣鬼的祂。
可是祂生成的梦像是会夺人心魄,分明问泽遗没细看梦中情境,仍然被牵引心神恍惚。
“小泽。”
兰山远的声音及时唤回他的神智。
问泽遗抬起头,模糊视线所及之处,是坐起身的兰山远。
兰山远睡得极浅,在他睁眼的一瞬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如果问泽遗能看到自己的脸,一定会发现他的脸色差得可怕。
“师兄,沈摧玉这徒弟是非收不可?”
几乎没有思考,他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问泽遗都愣住了,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绝非他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是无意识地说出。
是被梦、被祂影响了吗?
“不必管我。”
没等兰山远回答,他露出个笑,揉了揉额角:“我是在说什么瞎话。”
兰山远也是身不由己,他就算问了,能得到什么答复呢?
兰山远欲言又止。
他是想解释些什么,却很快顾不上回答。
问泽遗又发烧了。
他的身上很烫,烧得比上次还严重。
头脑迷迷糊糊,问泽遗眼睁睁看着兰山远将帕子敷在他额头上。
上次发烧还能说是单纯受到惊吓,可这回他在梦中情绪平稳,回到现实仍然发热,自然不可能是惊吓引起。
这梦极其危险,不能再三番五次做梦了。
半梦半醒几个时辰,旭日缓缓升起。
天亮之后,问泽遗发了一身汗,高烧奇迹般褪去。
仿佛高烧和梦境一样,都是他的幻觉而已。
可桌边的药碗还残存着药香,兰山远面上的凝重并未缓解。
问泽遗隐去规则在其中的戏份,和兰山远说了昨夜的梦境。
听完他的描述,兰山远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会不会是某些魇咒?”
问泽遗慢吞吞喝着粥,全无胃口。
兰山远眉头紧锁:“不像,魇咒牵人心神,需要中咒之人本就意志脆弱。”
问泽遗苦笑:“我也没顽强到哪去。”
要是每天晚上都做这梦,他怕是迟早要疯掉。
“你的心智已足够坚定。”兰山远摸着他的脉,良久才松开手。
“只要不会信梦中所见,魇咒就对你无用。”
“既然不是魇咒,也不能对咒求解了。”问泽遗搅拌着寡淡无味的清粥。
“可我又不能不睡,若是再遇着,还是要硬抗着。”
“我守着你睡。”
问泽遗摇头:“既然不是咒,怕是守着也没用。”
若是能察觉兰山远不可能醒得比他晚,且宗主的居所设立了层层结界,是九州最安全的地方。
结界都拦不住,兰山远怕是也难拦住,守着他睡反倒是劳心劳神。
恐怕是祂试图通过梦干扰他的意识,这压根防不胜防。
祂这般做,是想看他不好过,弄出些闹剧来。
“让祂来吧。”
良久,问泽遗眼中已经恢复清明。
“距离初回考核修士,不过剩下两月。”
他轻飘飘道:“我倒要看看,祂能有多少能耐。”
第104章不公
桃木剑刺来,刻意放慢了速度。
问泽遗反应过来往后倾,这才堪堪躲开。
依靠着身后的树干,他险些站立不稳,却还是用手借着树干的力弹回,提剑朝着眼前人的腰侧攻去。
面对他的进攻,兰山远面无表情,只是侧身一挡。
一声闷响,桃木剑被弹落在地,震得持剑者后退三步。
问泽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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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只是稍微动了会,他就因为缺氧已经开始头晕眼花,浑身直冒冷汗。
“到此为止。”
兰山远收起手中的桃木剑,弯腰捡起另一把嵌入湿软泥地中的木剑。
问泽遗接过剑,神情坦然。
他现在连筑基修士都未必能打过,赢不了放海的兰山远,也是情理之中。
他在找提剑的手感。
一个多月下来,蒙在他眼前的雾只剩下薄薄一层,基本不会遮挡视线,他也不再畏惧光亮。
只是在外人面前,为了名正言顺待在兰山远身边掩盖自己缺失的灵力,问泽遗还是装作双目失明的模样。
再次接触外界,帮助兰山远处理些简单的宗务,问泽遗因为身体虚弱而凝滞的思维越转越快。
剑谱和阵术零零总总看了许多,却苦于没有灵力,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好不容易说动兰山远让他熟悉下手感,结果没几招就败下阵来。
“这才练剑没一刻钟,我还撑得住。”
问泽遗擦着汗,躲在茂盛的树荫下。
“可你昨夜没睡好,不适宜习武。”兰山远语带严肃。
“小泽,这是第十次梦魇了。”
问泽遗试图狡辩:“有这么多次?”
对上兰山远的目光,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低下头:“好像是十次,师兄记性真好。”
他昨夜又做噩梦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问泽遗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从六七日一次变成一两日一次。
甚至前日没到晚上,他直接在白天昏沉睡去。
被兰山远唤醒后,问泽遗背后已经是汗湿一片。
梦中充斥着各种诡谲场景,但祂到底不是真人,想象力始终有限,给问泽遗看的画面无外乎就是些兰山远和沈摧玉的同框,或是沈摧玉春风得意的景象。
祂没达成想要的效果,着急了。
一回生二回熟,问泽遗每次意识到自己入梦,做的头件事就是四处搜查规则的踪迹。
他对规则想让他看的景象视而不见,反而对寻找祂愈发熟稔。
闭上眼感受气,寻找异常的灵力涌动,祂就藏在其中。
不光是问泽遗,接二连三被干扰的系统翻新了几次,居然能战战兢兢拖住祂几秒钟。
【呜呜呜宿主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虽然每次拖延过时间,它都鬼哭狼嚎。
昨夜,问泽遗的剑已经碰到了祂幻化成的黑雾,却还是差了一点点。
他感觉到自己刺中了祂,可黑雾破碎,吞噬剑芒,问泽遗又在重重梦魇之中惊醒。
下一次,或许下一次就能刺中。
兰山远早就醒了,沉默又熟练地给他递了水。
问泽遗喝了两口,就因不适开始干呕。
哪怕他不信梦魇,分得清现实与梦境,祂产生的梦魇仍然会影响他的心神,乃至躯体。
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吃的也越来越少。
一日三餐改成分五次吃,问泽遗的身形依旧难以避免地开始变得瘦削。
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终究会影响人白日的反应速度。
看他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兰山远藏在袖中的手不自然攥紧:“我要到觅云台查看阵法,你先去屋里歇下。”
开山的规矩很多,为了保证持明宗开宗收徒顺利,需要宗主布下一层层阵法。
这两日阴雨绵绵,问泽遗反复发烧,兰山远已经推了一日公事,无法再拖下去。
“带我去。”
问泽遗强打精神:“百闻不如一见,我要去实地看究竟。”
“想必师兄也不放心把我单独留下。”
躺着也睡不着,找点事做还能多点胃口吃饭。
“随我走。”
问泽遗的最后一句话掐到兰山远的软肋,终于还是让他松了口。
觅云台坐落在阆山的高处,从上到下可以俯瞰阆山全景。
问泽遗和兰山远到时,台上已经围满了人,多数是检查阵法的高阶术修。
“宗主,南边有处阵眼还不结实。”
兰山远很快被术修们团团围住。
他不放心地看向问泽遗。
确认分出的元神趁乱藏进问泽遗的袖内,散发出足以以假乱真的灵力,兰山远这才换上人前惯用的清雅面具,和修士们离开。
剑修帮不上忙,而且没人会为难病人。
偶尔有匆匆而过的修士和问泽遗打招呼,却没人好意思求他来干活。
问泽遗眼睛上缠着布,左顾右盼,好不容易分辨出个熟悉的身影。
谷雁锦靠着石栏,站在角落里发呆。
“师姐!”
谷雁锦闻声看向他,揉了下眼睛,朝他点点头。
两人中间隔了一人多宽的距离,藏在角落里躲清闲。
“非要长老都来看着,所以我就勉强待会。”谷雁锦懒散地眯着眼。
“可药修也帮不上忙,过两刻我就走。”
“你不好好养病,过来做什么?”
问泽遗从善如流道:“我出门活动筋骨,顺道熟悉下他们入宗的流程。”
“每次不都是一个样。”
话虽如此,谷雁锦还是耐心道:“五日后就是初次遴选,届时数千修士攀登阆山三万料峭石阶。
“石阶陡峭,剑修一天一夜,术修、药修两天一夜内登上山顶的才算过了初选当然,石阶是幻境变的,才能容纳足足三五千人。”
她指向忙忙碌碌的术修:“等到他们将阵法开启,上山的路就会变得无比艰难。”
问泽遗不语,静静听着她往下说。
“老宗主认为心性不足者,不论根骨好坏都难成大事。”
谷雁锦道:“其他宗门初选一般是筛查根骨,鲜少有和持明宗一般,先筛查修士心性。”
问泽遗笑道:“可说到底,其实也是在筛查修士的天资,毕竟根骨好坏的区别,也会体现在体力差距上。”
“若是年纪轻轻就会轻功、御剑的修士上山,远比其他人轻松得多。”
三万阶台阶,普通人不眠不休要走两天两夜,寻常练气、筑基的修士也只能堪堪踩着一天一夜的死线。
若是只想当外门弟子,或许仅凭努力能做到。可想要被长老甚至宗主看上,自然不能卡着死线上山。
原作中的沈摧玉十七岁便学会百岁修士都未必会的御剑,身上还带了只品阶极高的苍雀以及无数法宝秘籍。
其上山仅用半天,且根骨绝佳,可术剑双修,天资惊艳整个修真界。
“能过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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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者,十之一二。”
谷雁锦侧目看向问泽遗,意味深长:“修仙之道,天资、努力与运气本就缺一不可。”
阆山云雾缭绕,层层叠叠笼罩松竹苍柏,像是将山顶和山脚隔绝出无法逾越的天堑。
能留下来的,终究只是少数天才中的少数人而已。
“他们入山之后歇息几日,随之而来的又是下个幻境,幻境内又是十天十夜。”像是想到年少时的自己,谷雁锦长出一口气。
“这般筛三层之后,剩下的人都是百里挑一,而他们再进行对垒,才能筛选出外门弟子。”
至于内门弟子,就看当届有没有表现特别亮眼的少年。
只有足够优秀,才有被长老们看上的资格。
当然,如果能如同原书的沈摧玉那般惊艳,他甚至可以选择自己的师尊。
因为慕名而来的人太多,导致持明宗挑选弟子的规矩繁琐。
正式拜师都是秋时,可选人要从夏天开始。
即使是选不上的修士,持明宗也会保障他们试炼时的安全。
问泽遗又问了几个遴选的细节,随后若有所思:“师姐,我也想来看初选。”
“你就算了,伤都没养好,别给大师兄添乱。”
谷雁锦不甚赞同:“不如安心养好眼睛,到时候让师兄借水镜给你看。”
“可尘堰也能来,我比他身子总好些。”
“没大没小,要喊二师兄。”谷雁锦哼笑。
“而且你怕是打听错了,二师兄也不看初选,只是后边才到场。”
问泽遗还想问,兰山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师弟。”
“大师兄。”谷雁锦朝着兰山远颔首。
“时候差不多,我也该喊青藿走了。”
“师姐慢走。”
谷雁锦打个哈欠,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透过纱,问泽遗看到谷雁锦又闭了闭眼睛。
“她的视力变差了许多。”眼见谷雁锦走远,问泽遗脸上笑意荡然无存。
这几个月来,谷雁锦的眼睛情况一直不好,正朝着书中她的结局靠拢。
可谷雁锦是个性子倔的,虽然懒散却对药寮十分上心。如果单他提醒,谷雁锦为了药寮内一炉炉丹药,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我会提醒她。”兰山远拉住他,“随我来。”
问泽遗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明白兰山远开了结界,心跳这才恢复正常频率。
他跟着兰山远找了处偏僻的石亭,兰山远取出帕子俯身擦了擦,这才和问泽遗并肩坐下。
问泽遗拆了脸上的纱布,随意缠在手腕上。
说了太久话,他久违地感觉到口渴,取了水壶出来,小口小口喝着。
兰山远从纳戒中拿出一枚水镜,镜中画面流转,出现了一群年轻到稚嫩的面孔。
是群少年少女,看面相,年龄最多不过二十。
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脸上洋溢着神往的笑容。
隔着水镜,问泽遗都能察觉到他们身上扑面而来的青春气。
突然,他喝水的动作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沈摧玉的脸。
沈摧玉混在人群之中,却因为萎靡的神色和人群格格不入。
他烦躁地把玩着手中的药瓶,正朝着人群边缘处去。
有些少男少女觉得他长得好,好奇地看了他眼,却因为他满脸郁色,吓得不敢上前搭话。
沈摧玉很快挪到边缘处,藏在一颗高大的树后,步子变得快了些。
“他要做什么?”问泽遗皱眉。
“去河边。”兰山远语调淡淡。
“方才他已经去过一次,只是被巡山的修士拦住。”
联想到沈摧玉把玩药瓶,问泽遗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莫不是要往河里下毒害人?可他理当没这般蠢。”
这群少年修为不够,还不能辟谷,自然需要打水带在身边。
看起来下毒是个排除竞争者的好办法,可溪流流速再缓慢,也不至于靠着三瓜俩栆毒药就能害装水的人中毒。
更何况这些少年中半数都来自修仙世家,不说灵宝傍身,也都带了解毒的丹药。
“他手里没有毒药。”
兰山远垂眸:“是想找入山的捷径,好提前进山。”
果不其然,沈催玉频频看向阆山的方向,小心打量着来回巡查的修士。
他已经不是原书中的沈摧玉,身上没有灵宝,还落了病根。
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山顶对他来说都算勉强,更别说在几千有天分的少年中出类拔萃了。
这般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结界已经布置,他现在根本无法进”
问泽遗说了一半,瞳孔骤然散大。
不正常的困意铺天盖地。
他两眼发黑,在几秒内失去意识,径直昏死过去。
兰山远扶住他往前倾的身体,面色冷若寒霜。
手上的灵符忽明忽灭,依旧察觉不到任何危险靠近。
除了问泽遗,其他人无法感知祂的存在。
他收起符,不敢贸然唤醒陷入沉睡的银发修士,怕节外生枝。
问泽遗的额头冒出细密汗珠,睫毛和唇瓣剧烈地颤抖,像是梦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或是在做什么激烈的挣扎。
嘀——
嘀————
极度紧绷的情绪催生躁郁,兰山远的耳边再次出现了许久未见,无序的耳鸣和噪音。
世界仿佛被隔绝在他与问泽遗之外。
他看得分明,问泽遗的手腕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魔气。
极其细微,但确实是魔气无疑。
问泽遗的面前,正是满天黑气笼罩。
他找祂的速度,比先前每一次都快。
臆造出的沈摧玉和兰山远早已破碎消弭,问泽遗的右眼隐隐冒出血色,鲜艳的魔纹从眼尾浮现。
可他脸上一片清明。
剑锋抵着不成人形的黑雾,往黑雾中刺了三寸。
“封窍?”祂哈哈大笑,难得地没仓皇躲开,声音却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怒意和被冒犯的不甘。
“难为他想了办法,让你苟活下来。”
“可惜封窍原本就不稳固,尤其是你身上魔性足够深,而你本人”
一缕黑烟在他脖颈处环绕,像是附骨之疽。
“又是个不安分的。”
黑雾森冷,逼得问泽遗微微仰起头。
他感受到无形的威压,却只是凝聚灵力,心无旁骛继续攻向祂。
“杀了我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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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处不在,无时不在,还有千万万个我。”
被他不要命的进攻威胁,祂声音变得艰涩,态度依旧张狂。
“装得云淡风轻,安居一隅,实际想着练武,想着习术。”
祂桀桀笑着:“你还是恨吧?”
问泽遗唇角的最后一丝笑意荡然无存。
“恨自己无能为力,空有修为无法施展。”
“怨他非要收下沈摧玉,和他纠缠不清。”
“恨?”
问泽遗静默片刻。
低着头,反复嚼咬这这字眼。
“自然有恨。”
突然,他抽出剑芒,又狠狠扎下。
问泽遗不怒反笑:“恨你这不公的天道,所谓的规则。”
魔性会干扰人的心性,却没影响他的判断。
他喘着粗气,眼中一片赤红,手上动作愈发狠戾:“用不了阳招就用阴谋,阴谋没了,又想靠花言巧语?”
“世上有千万万个你,我就杀你千万万次!”
第105章灵气
被他的话刺激到,黑雾像是藤蔓般攀附而上,紧紧束缚住问泽遗的关节。
手肘一收,近似魔气的黑气断裂,又锲而不舍地缠上来。
犹豫就是死路一条,问泽遗不敢有半点松懈。他索性彻底放弃防守,倾身上前一味地进攻。
魔气混杂着灵气,将梦境搅得鸡犬不宁,隐约有崩塌之兆。
正在两方僵持不下时,一束熟悉的灵力破开迷障,重落在黑雾中心,刺入祂的胸膛。
是兰山远。
问泽遗无瑕抬头看,却也无比笃定。
被突如其来的外力钳制,祂施加在身上的力道轻了许多,问泽遗乘胜追击,将剑刺得更深了些。
通判被黑雾缠住,反而越战越勇,发出嗜血的嗡鸣。
“差点忘了。”祂诧异过后,怒极反笑。
“你们的命数相连,他也能进来”
这是何意?
问泽遗顾不得细想祂的话。
黑雾正卷起烟尘,从指尖涌过,瞬间从有形变成无形,朝着北方流逝。
“想跑?”
问泽遗划破掌心,默念这几日在心中重复练习过无数遍的缚咒。
混杂着魔气的灵力汇聚成枷锁,将来自祂的气紧紧束缚。
与此同时,自另一处元神深处来的灵力形成屏障,默契地封锁祂逃离的方向。
“快。”
兰山远的声音似从另个世界来,蒙着层雾气,听得不真切。
通判剑身往前一寸,精准刺入祂的左胸————寻常人心脏的位置。
由气汇聚成的身体发出千万声惨叫和咆哮,震得问泽遗头晕眼花。
他死死攥着剑,手心已经被剑柄磨破。
“不我即万物,不死不灭”
无序的喊叫之中,传来祂不甘的喊叫。
祂开始支离破碎,从胸膛处分崩瓦解,消散在虚无的梦境之间。
气裹挟而成的风擦过问泽遗的脸颊,生生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鲜艳的血痕。
问泽遗被吹得睁不开眼,却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周围的黑雾消失殆尽。
梦中干净,清明。
不再有沈摧玉,兰山远。
甚至不该再有他自己。
梦境崩塌,他从梦中醒来。
依旧是一方清幽的石亭,兰山远也好端端坐在他旁边。
兴许是反将规则一军的缘故,问泽遗的心神恢复得比以往都快,头脑也不再发热。
视线凝聚,他看到兰山远嘴角流下刺目鲜红。
不知是被鲜血衬托还是因内伤所致,兰山远的面色比入梦前似乎要苍白三分。
“师兄!”问泽遗瞪大了眼。
刚恢复的理智又变得空白,他无瑕去细品方才祂说的每句话,仓促拿出纳戒递到兰山远手心。
他没有灵力,无法自己开启纳戒。
“我的纳戒里存着药。”问泽遗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呕血是内伤,定然是因为刚才分裂元神所致。”
兰山远面上没半点不适,不甚在意地擦掉血迹,随后如释重负地看向他:“我没事。”
“小泽,你还好”
“你明知我梦中有险,贸然进入凶多吉少,为何要去寻我?”
问泽遗凶巴巴瞪了眼兰山远,用他的手开了纳戒,竹筒倒豆似地寻出一堆高阶丹药,胡乱地拨弄着:“我来找药,你别动。”
兰山远露出个极浅的笑,笑容转瞬即逝,面上又恢复沉静。
他攥住问泽遗的手腕,简单搭过脉。
“无事就好。”
问泽遗找出治疗内伤的丹药,脸色这才缓和些。
“太危险了。”
他拧着眉把丹药递给兰山远:“你再这样,我是真会生气。”
“抱歉。”兰山远轻声道。
“我怕你会回不来。”
问泽遗看向他,逐渐冷静下来后,眼中的怒意变成难过。
他坐在兰山远旁边,语调已经变得和缓:“还是我动作太慢,不该怪师兄的。”
“要是能早点解决掉祂,也不必让你冒险。”
若不是兰山远冒着生命危险拦住祂,他未必能顺利击杀祂的分身。
“你已做得够好。”
兰山远本意不是想让他自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别难过。”
他沉默半晌。
“是我察觉到你腕上有魔气,所以才情急下入梦。”
“我身上魔性复发了?”问泽遗骤然警觉。
“不。”兰山远搭上他的手腕,“魔性并非从你经脉、关窍所出,说明魔性也并非属于你,而是来自梦中邪物。”
“邪物已除,不必担忧。”
“原来如此。”
问泽遗打起精神。
他于幻境中击伤的只是祂的分身,但摧毁分身同样能伤害本源,否则祂也不会仓皇逃跑。
至于祂会不会卷土重来,仍然还是个未知数。
在兰山远提醒前,问泽遗还没把黑雾和魔气联想到一起。
可重新沉下心想,祂身上散发的黑雾的确像极了魔气,而祂逃窜的方向也是魔域所在的北方。
祂和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祂的本源,应当真的在魔族境地之内。
可惜这么久过去,魔域始终没传出和祂相关的消息。
“今天多亏了师兄在,这些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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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继续和师兄同进同出为好。”
问泽遗一口气松了大半,紧绷的肌肉却仍然酸疼:“免得落了单,再节外生枝。”
鉴于规则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他们,他又没强大到能同规则本身硬碰硬,和兰山远尽量不分开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兰山远颔首:“小心为上。”
宗主和副宗主形影不离,持明宗修士们不知不觉间,对此已习以为常。
自然,问泽遗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和兰山远待在一起。
他是个清闲人,可兰山远得去管初选中大大小小的麻烦事。
五日时间转瞬即逝,各宗各派来观摩的修士齐聚持明宗。
身着五颜六色校服的修士随处可见,将空置的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原本安静的持明宗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兰山远宣布初选开始。
初选在寅时开始,但因为听不得吵闹,问泽遗足足睡到巳时,养足精神后才慢悠悠起身整理着装,跟随着得空赶回小筑的兰山远离开。
算算时间,现在赶过去刚好能碰到最早攀爬完三万阶台阶的少年修士。
原以为能和兰山远待久些,可刚到没半刻,兰山远再次被琐事缠身,不得不暂时离开问泽遗身边。
因为知道兰山远可能要收徒,修士们对待遴选的态度愈发谨慎。有些分明能自己解决的小事,他们也得过问过兰山远才安心。
临走前,兰山远给问泽遗身边下了重重无形结界,照例留着团元神,这才目不斜视,随同言卿离开。
问泽遗窝在一群别宗来监督的大能里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说是监督,其实不过是每个宗门选点人来凑热闹,顺便帮点小忙。
端着坐久了,有些性子活泼的修士开始按耐不住,同熟人窃窃私语。
“结界已经开了有三个时辰,依照以往的规矩,该有些后生要爬到终点了。”
一个术修小声道。
北穹剑阁的阁老口无遮拦,抱着臂信誓旦旦:“是啊,今年的这群孩子瞧着不太行。”
“依我看,兰宗主想收徒怕是麻烦。”
不是每个人都和他这般心大,有人说着说着意识到是持明宗的地盘,悄悄瞄了眼问泽遗的方向。
差点忘了,还有个因病修养的副宗主躲在角落里。
问泽遗那一头银发极其惹眼,导致他就算一声不吭,不管缩在哪都容易被人瞧见。
察觉到修士们小心翼翼的目光,他懒散打了个哈欠,木着脸佯装没听到。
他平静的表情本就像是心情不佳,配上缠在眼周的云纱,更是一副因为瞎了眼郁郁寡欢的模样。
通判就放在问泽遗身旁,兰山远离问泽遗也只有几丈远,自然没人想触他霉头。
问泽遗乐得清闲,刚好有空想正事。
昨日讼夜来了消息,信中说魔域入口处又出现一道裂缝,只是当讼夜派人过去时,裂缝已经合拢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而裂缝出现的日子,正是规则将他强硬拉入梦中的日子。
自那日之后问泽遗再也没做过噩梦,他几乎可以确定讼夜发现的裂缝就是祂的手笔。
还没想好让魔族怎么查,不知是哪个剑修发出欢呼声。
“来了,有人上来了!”
坐得住的长老们依旧仪态端庄,但不少剑修都站起身来,顺着观景的高台往下看去。
持明宗选人的流程繁琐又严苛,称得上是仙界标杆。这导致有些小宗门会向通过几次筛选,却最终落选持明宗的修士抛出橄榄枝。
持明宗这一届初选第一个上来的修士,无疑是万众瞩目。
眼见着前面要人挤人,想到自己在外人眼中还是盲人,问泽遗就没上去凑热闹。
听不远处的术修说,第一第二个上来的是一对龙凤胎双子,他们几乎是同时上山,难分伯仲。
这是书中不存在的情节,因为书里只写到沈摧玉靠着赐翎和各路灵宝第一个上了山,压根没提起其他人一路上的艰难困苦。
眼下没能钻到空子的沈摧玉,也不知才爬到第几级阶梯。
“宗主刚才来过?”谷雁锦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她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却被洛芷参拉着四处走,应付人应付得脸都要笑僵了。
“你这附近怎么有宗主的灵气。”
“是来过,刚走没一刻钟。”问泽遗信口胡诌,丝毫不脸红。
兰山远离开了快有半个时辰,谷雁锦察觉到的怕是兰山远的元神,还有他昨夜残存在他身上的灵气。
他手腕上还带着散发灵力的玉镯,兰山远这点微弱灵气混杂在各路大能和玉镯的灵力中间,也就敏锐的药修能察觉出来。
谷雁锦也是随口一问,没细究问泽遗的回答。
“你别苦着脸,给别的宗门看笑话。”她压低声音,“精神些。”
问泽遗:
可他就长这样。
扯出个公式化的笑容,他欣然道:“好的,师姐。”
谷雁锦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对了,还有件事同你说。”
“明日要给上山的孩子测资质,原本是让莫长老去,可他突然出了要紧事,怕是不合适过去了。”
“莫且行”
问泽遗挑眉:“他喝酒喝多,胃疾又犯了?”
谷雁锦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别扭偏过头:“方才听言掌事说,想找个能言会道的剑修替他。”
“我看你话挺多,要不上去用自己的灵力给他们展示?”
这活不大不小,她也是看问泽遗在角落里闲得发慌,给他找点事做。
“这么要紧的事,还是得先问过大师兄,我可不好去添乱。”
问泽遗抽了抽嘴角,搪塞道:“大师兄要是同意我去,我就过去。”
他全身上下都是兰山远的灵气,怕到时候自己试出个天品木灵根,被药修们当成他会变异,双灵根变成单灵根。
那真是跳进镜泊也洗不清了。
第106章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