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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前路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临睡时,兰山远仍然搂着他的腰不松手。
心思沉郁了半日,困倦来得格外快。
感受着兰山远有节奏的心跳,问泽遗缓缓闭上眼,沉沉地睡去
睁开眼,外面似乎已是白日。
身畔的兰山远不知所踪,屋里只剩下苦到令人作呕的药香味。
无力感席卷全身。
问泽遗用力支撑身体坐直,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濒死般的喘息声变得断断续续。
喉头发哽,他费劲咳嗽着,鲜血滴滴答答落满床单。
床头的铜镜内,是憔悴苍白的面容。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面上只有眼尾还带着薄红。
饶是身体最虚弱的时候,问泽遗也没这般狼狈过。五脏六腑像是被反复摔碎,又重新拼接。
他的听觉倒是尚可,能清楚察觉到屋外传来交谈的声音。
其中一道像是兰山远的。
问泽遗用手扶着床头柜,这才有余力艰难挪动。
胸口生理性地发闷发疼,幸亏他已经提早习惯身体各处的痛楚,还能保持神志清明。
费劲贴在门上,高瘦的身躯撞得木门传出重重闷响。
“嘶”
他咬腮肉止住闷哼,屏息凝神朝着门外看去。
是师兄。
还有沈摧玉。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拳头握紧,又因为没劲松开。
兰山远似乎没听到屋里传出的响动,他身后的沈摧玉喋喋不休说着什么,他也只是冷淡地应着。
“师尊!”
面对他极其疏离的态度,沈摧玉居然不觉得扫兴,反而更加热络。
“师尊,等等我。”
问泽遗还想仔细听,可这具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任何情绪起伏和视觉刺激。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急促的呼吸下,又咳出血来。
猩红的血液顺着近乎瓷白的指节落下,滴滴答答淌在地上。
他两眼一黑,只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猛地睁开眼,问泽遗的头脑嗡嗡作响。
视线清晰,身上也没有半点不适,只是腰上沉甸甸的挂着什么。
他下意识就要起身,却牵动了身畔的兰山远。
“小泽?”
兰山远睡得浅,几乎在他睁眼的同时就已经醒过来。
他语调紧张:“怎么了?”
问泽遗伸出手掌。
白皙干净,没有半点血污。
他扫了眼床头的镜子,里头青年的肤色偏白,但已经隐隐带了红润,嘴唇的颜色也是淡红。
万幸,只是做了个荒谬的噩梦。
兰山远已经许久没进过他梦里,导致他一时没察觉到刚才是做梦。
见他不说话,兰山远拿过床头放着的茶盏递给他。
“是被梦魇着了?”
问泽遗缓缓点了点头,僵硬地接过茶盏,差点忘了揭开盖子。
庆幸过后,心情仍然低落。
“不过是梦,不会成真。”兰山远静静陪了他会,一点也没半夜被吵醒的不耐。
“别怕。”
“也是,梦都是反的。”
冷静下来,问泽遗的面上逐渐变得轻松。
“就是刚醒过来,有点头疼。”他冲着兰山远眨了眨眼睛撒娇,想把糟心的记忆清除掉。
兰山远替他摁着额角,面上忧色稍缓:“你身子还没好,不可再贪凉了。”
问泽遗白日拿过冷水洗脸,心虚地低下头:“嗯。”
他靠在兰山远身上,闻着淡淡的木香,安心地再次闭上眼。
沈摧玉怕是真的累得慌,连着在山下休息了好些天,连带着给了问泽遗在宗内休养生息的机会。
噩梦的阴霾在翌日清晨,就被问泽遗抛之脑后。
除去持明宗内的修士,书中还剩下最后四个炮灰和配角的名字,他的心思压根不会多分给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和多数躺两日就急着出门找同门切磋、秘境历练的剑修不同,他很享受种花钓鱼的清闲日子。
只是现在时候不允许,问泽遗为了保持自己的状态时刻最佳,只能兢兢业业地卯时拿通判练剑,未时找兰山远讨教术法,晚上还得调息吐纳。
他认知中的兰山远一直很忙,可只要他在宗内,原本忙碌的兰山远像是时时刻刻都有空。
“师兄当真没有宗务要处理?”
第五日,问泽遗终于忍不住发问。
“没有师弟的事要紧。”兰山远不紧不慢,将符咒递给他,“再试试。”
他微微俯身,露出脖颈处暧昧的红痕。
白日的兰山远温和优雅,只是两人独处时,他会有意无意露出些身上的痕迹。
原本劝兰山远把重心放在公务上的话被生生咽回去,问泽遗接过符纸:“是。”
早点学会,才能多一道给两人的保障。
转眼夏季又过去一半,问泽遗因为奔波而瘦下去的几斤肉,被兰山远见缝插针地喂了回来。
“明日,他会往西走。”
夏末初秋之时,在教完术法之后,兰山远递给问泽遗张字条。
“师弟若想,可以去寻他。”
问泽遗接过字条,与之前每次收到消息不同,他的心中怀疑消散。
兰山远给的消息,一定可靠。
“这是师兄的计划?”
他探究地看向兰山远,企图从他面上得到丁点暗示。
兰山远垂眸,不着痕迹替他掖紧松开的领口。
他顾左右而言他:“这些天恰逢十年一次的各家弟子会武,我需得前去莳叶谷,怕是顾不上师弟。”
“出门在外,师弟多加保重。”
“知道了,辛苦师兄。”兰山远的态度近乎默许,问泽遗顿时了然。
会武一事他早就知道,按照惯例是要为期一月,为表重视,各家宗主或者副宗主多少得去一个。
他塞给兰山远一个袋子:“我不在宗内,它就交给师兄养了。”
袋子被顶开,窜出来一小团微弱又活泼的元神,“噌”地钻入兰山远怀里。
“好。”面对元神,兰山远动作温柔。
“望师弟早日归来。”
“定然。”
【宿主真厉害!】
路上,系统边帮问泽遗调出乱码的原书,边忍不住感叹。
【书里真的只剩下没几人了。】
它还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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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遇到离经叛道的宿主,好像跟着问泽遗一起离经叛道,也不是什么糟心事。
“得亏不是千万字的修仙大长篇。”问泽遗合上原书,笑道,“否则十年都找不完炮灰和配角。”
这到底只是一本感情为主的狗血文,所以原书中炮灰的数量不算多,只是下场都过于凄惨。
越接近成功,问泽遗越是提防规则冒出来使绊子。他动了沈摧玉这么多次,早就是规则的眼中钉。
可出乎他的意料,随着一个个炮灰被他阻止,秘境被他封锁,规则依旧能坐得住。
没降下天雷,也没突然逼着他渡劫。
一个月后,问泽遗又劝下四个炮灰中的最后一位妖修。
大部分炮灰的遭遇起初都是件小事,这位鹿妖也不例外。
问泽遗赶到的时候,她正和一只魔吵得不可开交,屋里的小鹿妖因为中毒昏迷不醒。
“莫莫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我只是不在三个时辰,你怎么能对她下手。”
鹿妖气得失了理智,魔修面上露出愧疚,任由她激动地拉扯,自己压根没还手。
要不是问泽遗看过原书,怕是也会以为是魔修的过错。
妖修的丈夫早亡,她和族长之前有矛盾,就带着儿子离开族群,和关系好的女魔修搭伙采药为生。
魔修一直劝她服个软把孩子送回族内,这样日子能好过些。可鹿妖爱子心切不肯答应,原本关系很好的两人生出嫌隙。
今日鹿妖去卖药,是魔修出去采药,在家的小鹿妖翻窗出去误食毒草,才会中毒昏迷不醒。
回来后瞧见儿子脸色发青,鹿妖彻底失了理智,认为自己的孩子是被魔族毒害昏迷。
魔修嘴笨,也觉得自己看管不力心中怀着愧疚。
可她不解释,却让误会越来越大。
这糟心的误会,不过是为了方便沈摧玉误杀魔修后,更好博取妖修信任,获得她身上的灵药鹿茸。
“既然你们解释不了,就让孩子亲口来说。”
眼见又要吵起来,问泽遗只用了颗解毒的六品丹药,就让小鹿妖转危为安。
某种意义上,有灵石和灵宝,确实方便解决很多麻烦事。
“是我跑出去的。”劫后余生,小鹿妖怯生生地和一魔一妖道歉。
听闻此,鹿妖脸上生出愧疚,她局促地看向魔修。
“是我太冲动了。”
“阿娘,姨。”
小鹿妖张开手,紧紧抱住她们。
“对,对不起,我再也不乱吃东西。”他抽泣着说着妖族话,满眼都是愧疚。
“当时,太饿了。”
他之前明明没有这么管不住自己,都怪他今天不听话。
“没事,没事。”
皮肤黝黑的魔族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
在妖修和孩子拥抱的一瞬,问泽遗的脑海中传出系统惊讶的声音。
【宿主宿主,快看原文剧情!】
瞧见这三人家徒四壁,问泽遗拿出五百灵石:“给孩子买些好吃的,我有要事,就先走了。”
“这怎么行”
没等妖修推拒,问泽遗眨眼没了踪迹。
“多谢仙人大慈大悲,救我孩儿一命!”
鹿妖紧紧攥着放灵石的袋子,她跪在地上,冲着问泽遗消失的方向拜了三下。
走到处无人的角落,问泽遗再次打开原文查看。
满篇只剩下了沈摧玉和持明宗修士,原本又臭又长的狗血文变得极其简短。
“问泽遗”三字光芒大盛,上面流动的气几乎要凝聚出实体。
与之相对的,是沈摧玉的名字黯淡无光。
经过这么长时间,问泽遗大概能猜到,上面的气对应的就是两人的气运。
这些天他的身体越来越好,规则也不再和之前一般频繁地给他使绊子。
应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相对应地,沈摧玉却完全失了做主角该有的模样,甚至最近活得有些倒霉,还遭人白眼。
可他名字上缠绕的气的颜色,到底还是和作为主角的兰山远有区别。
他尝试触碰半透明的书页,将其往下翻去。可在手碰到的一瞬,光屏上字符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是规则!】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系统倒是反应快。
它赶忙进行检修和拦截,却是于事无补。
识海之中,问泽遗凝聚精神,他收拢飘散在四面八方的灵力,聚拢在光屏附近。
规则既然敢来找他,就别想全身而退。
他尝试着牵动无形的气,却被规则重重弹开。
一阵强烈的动荡从识海之外传来,问泽遗意识到异常,猛地收回意识。
他原本站立在一条巷子的末尾,此刻脚下出现了撕裂开的黑色缝隙,正在缓慢地扩张撕裂。
这道缝隙让问泽遗感到眼熟,和在魔域时见到的极其相似。
裂隙显然是冲着他而来,或许可以尝试逃离,但肯定需要费极大周折。
“”
问泽遗攥紧剑柄,任由裂隙将他吞噬。
他倒要看看,规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坠感如期而至,可他已不如当时那般虚弱狼狈。
剑尖朝下,问泽遗稳稳落在地上。
放眼望去,石笋、湖泊,还有悬在湖泊中央,光芒大盛的结界。
问泽遗闭上眼,尝试着和自己的元神沟通,借此告知兰山远自己的情况,却得不到回应。
这个秘境像是独立在修真界之外,若非规则允许,无法取得和外界的联系。
不过万幸,他在进来前已经让元神提醒了兰山远。
而且探知周围,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问泽遗敏锐察觉到了一丝魔域中的魔气。
难道和上次一般,秘境本身在魔域附近?
咚————
浮石飘来,重重撞在岸边,像是催促他上前。
前后左右都没出路,问泽遗却也谨慎地没有动弹。
“罢了。”
浮石远离岸边,光柱之中生出光点,在他面前汇聚成人形。
拼凑出的,完美又扭曲的人形。
祂笑着看向问泽遗,语调却暗含着烦躁:“就知道你不会听话,所以我来见你。”
“什么事?”问泽遗手上暗暗使力,通判嗡嗡作响。
“紧张什么?”祂歪了歪头,收住身上浮躁,饶有兴趣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赢了。”
问泽遗眉心一跳。
祂抬起手,手边出现乱序的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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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挥手,光屏碎裂又拼合,上面所有名字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空白。
原本密密麻麻的字迹不存在了。
钳制他两年的原文,也随之归零了。
祂接着道:“我让你和你救的人安稳地活下去,和这个世界的核心再无关系。”
问泽遗的脸色并未转好:“你这般好心,难道不用我付出什么代价?”
可他现在,偏偏就想掺和世界的核心。
依照规则的恶趣味,不可能找他过来是为给他服软。
“没有代价,我只是告知你而已。”祂的面上表情玩味。
“是有个人以自己为代价,替你选了条康庄大道。”
“一条让你置身事外的前路。”
第092章冗梦
飘渺的声音渐渐远去。
周围场景变换,云雾笼罩,又骤然消散。
问泽遗眼前,赫然出现连片的断壁残垣。
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绝望地靠着危墙,双目无神又不甘,空洞地目视前方。
他脚边只有蚂蚁爬过,嗅着血腥味蠢蠢欲动,想要啃食他手臂上的腐肉。
是沈摧玉。
问泽遗打开身上的地图,地图上的荧光已然熄灭,没了沈摧玉此时的具体位置。
可看周围树木的种类,沈摧玉所在之处,像是离他被卷入结界的地方不远。
规则突然给他看沈摧玉,是意欲何为?
没等他细想,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一道白影从迷蒙的林中而来。
他宛若谪仙般出尘,与这幅凡间苦难的景象格格不入,和沈摧玉更是宛若从两个世界来。
一个在泥里,一个在天上。
沈摧玉也听到了声音,微微拧动着头,看向仙人的方向,面上俱是不安和戒备,受伤的腿颤巍巍要站起身。
师兄?
问泽遗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他没感知到兰山远的灵气在附近,清楚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兰山远也看不见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直走到离沈摧玉五步开外。
一个恰好的位置,能防止沈摧玉暴起,也能和他正常交谈。
“起来。”
兰山远淡声道,眼睛却压根没看沈摧玉。
听到他的声音,沈摧玉面上的警惕尽数化为乌有,转而变成了惊喜。
“是您?”
短短两个字,里面藏着惊喜和虔诚,隐约发颤的尾音还带了癫狂:“是您救了我!”
他努力想要起身,手心蹭了细细密密的沙,还有被碾死的蚂蚁。
兰山远居高临下看着他,没上前搀扶,反倒是往后退了半步,唇线抿得更直。
他的态度令问泽遗都觉得陌生————冷漠到事不关己,把眼前之人视作蝼蚁。
是十足的上位者模样。
“您来救我了。”
绝境中的沈摧玉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居然能对兰山远的态度置若罔闻。
他狼狈地拍掉身上的泥土,自顾自道:“您赐我仙丹,还指引我前路,一定是来带我走的。”
角落里,问泽遗面露诧异,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可他也很快反应过来。
所以给沈摧玉那些下品丹药的人是兰山远,给他指路的也是兰山远。
兰山远才能比他更快掌握沈摧玉的动向,也是因为这层原因
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沈摧玉笃定的语气让问泽遗觉得不适,而兰山远的眉头也微不可闻皱了皱,依旧不言。
他的态度落在沈摧玉眼中,沈摧玉察觉到异样,终于急了。
他试图拽住兰山远的衣摆,却堪堪差了几寸距离:“您赐的机缘,我都努力争取过,并非我不够努力。”
“只是路上遇到恶人,搅乱了您对我的帮助。”
“谁?”兰山远情绪终于有了波动。
沈摧玉不明所以,战战兢兢看着他。
“我问你,是谁害你?”
异色瞳中晦暗不明,兰山远的语调很沉,压得沈摧玉喘不过气。
沈摧玉以为他要替他出头,愈发激动:“是个戴了鬼面的男人,修为很高,在九州四处游荡。”
“他之前就追杀我,现在不害死我不罢休。”
他越说越气,碍于兰山远在,只得强压着怒火:“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他,兴许他只是本性恶劣,喜欢玩弄人命。”
“您修为高深,能否帮我杀了他。”
让兰山远杀他?
问泽遗不合时宜地想笑。
师兄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沈摧玉失了部分记忆。
沈摧玉若是记得在魔域时发生的种种,断然不会和兰山远狮子大开口。
兰山远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纳戒。
这动作看着没什么,可问泽遗清楚,这是兰山远开始不耐烦了。
沈摧玉越说,脸上神色越苍白。
他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手腕上的经脉透过皮肉,发光又迅速黯淡。
他服用太多相克又本身副作用极大的仙丹,现在身体已经开始显露症状。
“不能。”等到他痛苦地匍匐在地,兰山远这才抬眸,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和他人的因果,他人自不能帮忙了结。”
像是劝沈摧玉,也像是在劝自己不要冲动。
沈摧玉面上露出失落,捂着手腕恨意更甚:“一定是他给我下咒,一定是他”
接连挫败下,他的情绪变得异样,却丝毫没怀疑到兰山远身上。
毕竟在他看来,自从天道的指引消失之后,兰山远一直在暗中帮他。
兰山远一定是天道送给他的人,怎么会害他?
已经被沈摧玉扣了不少帽子,问泽遗已然习惯。
他好像明白兰山远要做什么了。
啪嗒。
兰山远将颗丹药扔在地上:“一年后,持明宗会开山收徒。”
丹药上立刻蒙了尘,咕噜噜滚到沈摧玉跟前。
在沈摧玉手忙脚乱捡起丹药的间隙,兰山远拂袖转身离去。
自是始终,他和沈摧玉没有肢体接触,甚至没给过沈摧玉一个好脸色。
可沈摧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愈发痴迷狂热,还带着在兰山远面前不敢表现的欲念。
谪仙高高在上又足够清冷,才让人心生遐想,有占有的欲望。
“我定然会去!”
沈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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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攥紧那颗下品丹药,像是攥紧至宝。
他冲着兰山远大喊,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兰山远面上掠过丝厌恶。
他脚步顿了顿,背对着沈摧玉,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团躁动的元神。
银蓝色元神蹭着他的手指,兰山远想给他传递灵力,却被元神拒绝。
读懂它传递的消息后,兰山远瞳孔骤然缩紧,面色愈发阴沉。
师兄知道他遇到事了。
问泽遗的心高高悬起,可眼前的一切笼罩层薄雾,消失不见。
他再次回到秘境之中。
“怎么样,生气吗?”
祂好整以暇看向问泽遗,企图从他脸上瞧见愤怒和难以置信:“眼下,你喜欢的人在和别人上演救赎戏码,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问泽遗冷脸看向祂。
祂以为刺激到了问泽遗,接着道:“不然你以为你身上伤为什么好这般快,还能不被劫难困扰,顺遂地度过两年。”
“还不是因为兰山远为了把你摘出去,心甘情愿讨好沈摧玉,臣服在”
祂的语调变慢,面上露出难以置信。
鲜血滴滴答答从问泽遗指尖淌落,他手上的符咒饮血后光芒大盛。
红蓝交织的灵力汇聚成锁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规则幻化成人形的四肢扑去。
九阶灵符以血为媒,上可诛仙。
修真界不过存了几张,他手里也只有兰山远给的一张而已。
锁链拧动,逐渐绞紧,竟然将祂东拼西凑出的身体划开到裂缝。
“哼。”
裂缝瞬间愈合,祂很快恢复了冷静。
无形的锁链破碎,震得问泽遗往后退了半步。
他并不慌忙,定定看向祂,面上隐约带了笑意:“分明恨我入骨却不对我动手,光知道挑拨离间。”
“让我猜猜”
他话音未落,通判出鞘,瞬间爆发出十成十的强盛灵力,直指着祂的命门。
火焰升腾成神雀的形状,规则面前的屏障瞬间碎裂,又迅速拼合,问泽遗的手被余波震得没了知觉。
可屏障好似无穷无尽,他到底无法近规则的身。
自始至终,规则没有出手反击,脸色愈发地差。
点到即止,问泽遗果断收剑放弃做无用功。
“果然如此。”
他动不了规则,规则也同样动不了他。
规则顺应狗血的内核而生,问泽遗自知自己的是逆着祂行事,所以掌控欲极强的规则对他怀揣恶意,曾经处处使绊子。
以往规则要整他,会直接落下雷劫或害他魔性爆发,让他□□痛不欲生,不可能光说风凉话。
先前在魔域时,他甚至破不开屏障。可刚才他趁着规则接近规则,发现畅通无阻。
而他施的术法、用的剑术对规则同样产生了影响。虽然只是细微的影响,目前仍然撼动不了规则,可以后未必。
规则面对他,已经不再是之前碾压般的强大。
作为世界意识,祂傲慢又自负,显然没想到这出,不自觉地对问泽遗流露出怒意。
“你方才挑衅我?”
祂没意识到问泽遗这局“果然如此”的深意,只当是自己被挑衅。
祂语调变得僵硬,露出人皮下非人的一面。
问泽遗收敛剑气:“不敢。”
他反倒要谢谢规则。
规则为了挑拨离间,给他看了兰山远的行踪,试图引起他误会,却反倒解决了横亘在他心头的疑惑。
魔域一面后,规则对沈摧玉的关照锐减,所以后续沈摧玉获得的指引其实来自兰山远。
在规则的角度看,兰山远是服软在帮沈摧玉。
可兰山远压根不会给沈摧玉喘息机会,他的做所作为,反倒在加快沈摧玉的衰亡。
是兰山远的“指引”催得沈摧玉疲于奔命,与此同时,他又暗示问泽遗破坏沈摧玉的机缘,更快破开书上的剧情,让沈摧玉身上的气运流失。
与此同时,兰山远也几乎不费成本,在几个月内和沈摧玉仅见过一面的情况下,博取到了沈摧玉的信任。
乱码书页中气运流动的方向清晰,问泽遗身上的气运来自沈摧玉,而他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为脱离掌控。
规则要是能收回气运,怕是早就选择收回,可祂现在做不到。
而祂曾经说过对他感兴趣,怕是也想把他拉进狗血剧情里当玩物。
现在他脱离了掌控,祂无法付出行动,只能拉他来秘境言语挑拨。
所以祂无能狂怒下说的话,问泽遗一句都懒得信。
要是兰山远要把他摘出去,依照师兄的性格,他怕是会被强行拘禁在某处出不来。
在兰山远和他透露沈摧玉行踪时,注定他们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兰山远不是不想摘他出去,同样也是做不到摘他出去。
规则要一局精彩的棋局,他们任何一方缺席,换得都只有满盘皆输。
“你也就嚣张一会了。”规则冷哼,“我动不了你,可动得了兰山远。”
“等到看见兰山远和沈摧玉出双入对,我看你还如何潇洒。”
如他所料,问泽遗面色一沉,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带了迟疑。
祂扳回一城,以为终于刺痛问泽遗的心病,得意道:“刚才还装大度,这就现形了。”
“还有些时间,你随时可以去和沈摧玉争,不过他仍旧杀不死。”
“我很期待你把剧情搅得越乱越好。”
“能放我走了?”
问泽遗语调不耐,手指不自觉地敲击剑鞘,眼睛朝着幻境消失的方向瞄,像是真在意沈摧玉。
“还不行。”
“我这有份大礼,原本想晚些再送你。”祂大笑。
“可看你这么不听话,我改主意了。”
“早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好在他求我的时候,已经很安分了。”
他?
问泽遗微微皱眉。
祂一挥手,凭空出现一张猩红色的符箓。
符咒上满是熟悉的魔气。
血契。
这是种品阶极高的阴毒咒法,需要被下咒的人同意,同时也会耗费下咒者极大心神。
八字写在血契上,相当于阴毒的蛊咒,但仅有一次有效。
问泽遗浑身骤然紧绷,符咒上的八字他很熟悉。
是他的八字,也是原主的八字。
“他求我找个杀死沈摧玉的恶鬼,我也从他身上要了些东西。”祂得意。
“你承他的命数,他魂飞魄散,你自然也要替他受难。”
问泽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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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声:“可你并没履约。”
两个原主,一个求救世主,一个求恶鬼。
可在问泽遗看来,兰山远不是恶鬼,他也不是救世主。
如果有机会,兰山远可以不满手沾血,他也想过安宁平淡的日子。
可就是他这个所谓的“救世主”被找来时,已经确拖着半入魔的身体,还有血咒落在规则手里。
这压根就是规则玩腻了曾经的角色,借着完成愿望做借口,找来了他们做新的玩物。
“他们都死了,我为何要履约?”祂轻慢道。
“但你和兰山远这般有意思的玩物,我不会轻易放过。”
一瞬间,血咒碎裂,猩红色铺天盖地,里面包发出比魔域之中还强盛的魔气,呛得问泽遗险些窒息。
“以血契为引,换你百倍魔气入体。”
“无药可医。”
猩红到发黑的纹路爬满问泽遗的血管,黑气从他的经脉渗出。
手背上的青筋不自然地抽动,浑身骨头咯咯作响。
突然爆发的魔气震碎一旁的石笋,险些冲破规则的屏障,冲到规则身上。
与此同时,祂身上的光芒也黯淡了些,可祂沉浸在喜悦之中,全然不在意。
问泽遗用手支住通判,硬撑着没跪下。
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痛苦,他的意识正在迅速地流失,剥离出身体。
指尖渗出鲜血,他腕上盈润玉石沾染了黑血,映出他的眼瞳轮廓。
两边眼睛都被猩红色占据,瞳仁和眼珠融为一体。
血水顺着鼻尖滴下。
祂站在一边,享受着他的狼狈模样。
入魔的身体加上解不开的误会,问泽遗前路只能是死局。
没人可以脱离世界的内核,获得真正的自由。
良久,碎裂的石块停止颤抖。
问泽遗抬起头,眼白已经几乎看不见。
在规则诧异的注视下,他突然勾唇:“这就是你约束我的”
他的语调很慢,声音也变得含糊,极力才能维持吐字清晰。
“最后一道枷锁?”
用上原主遗留的咒文,规则是真被他惹急了,才拿出老底来。
可下次约束不了他的祂,还能有什么计策?
没等规则作出反应,通判剑身被黑火包围。
平静又深不见底的水面寸寸结冰,没有温度的火鸟发出嘶鸣,毅然决然跃入冰中。
焰生尾羽激起碎裂的冰棱,直直朝着祂而来。
问泽遗不敢恋战,顺着体内的魔气指引,踏着风往前奔去。
然后,一剑劈向正中的封印。
一下,两下。
三下。
魔性蚕食他的思维,也带给他化身后期修士都不曾有的强大。
在不要命的攻击下,封印开始碎裂动荡。
细碎光刃落在他脸颊上,擦出道道血痕,与魔纹融为一体。
若是让规则把他带出去,肯定会让他身上魔性暴露,从此立于危墙之下。
砸开封印,外面就是魔域,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师兄已经在找他,赶在理智全无前进入魔域,他就还有得救。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出现裂缝的封印用尽全力扔出符咒,心中默念咒文。
咔哒。
撕裂声响起,他被卷入裂隙之中。
血月当空,魔域入口处传来剧烈的魔气动荡。
问泽遗僵硬地起身,随着他的动作,旁边连片的曼殊沙华因为承受不了魔气,尽数枯萎凋零,冒出黑烟。
他对疼痛已然麻木,凭借仅剩的自制力,戴上一直随身携带的面具。
木质面具沾染了血,黏糊糊贴在他的脸上。
驻守魔域的小魔被问泽遗吓得够呛,战战兢兢不敢往前。
“让、魔尊、过来。”
问泽遗极力呼吸,却只剩下出气。
小魔还想问,被他一声去吓得连滚带爬。
“是,是!”
这是哪家闭关的高阶魔修,发疯要砸魔尊的地盘。
可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有哪个濒临飞升的白发魔修。
等到讼夜急匆匆赶到,问泽遗腕上已经用符咒生成了镣铐。
原本是兰山远用来保护他的术法,现在却只能用来保护别人不被他伤到。
“问”讼夜一眼认出了他,险些把他名字说出。
“你怎么在魔域!”
“把、我、封、住。”
问泽遗一字一顿,用尽了仅剩的理智。
“快。”
讼夜反应过来,朝着身边的两个合体术修点了点头。
“你撑住,我等会就找他来!”
他眼睛红了,咬牙掐诀。
猩红色的眼中清明一瞬,带了温柔和留恋,随后缓缓合上。
意识的最后,剩下无尽血色和沉寂。
血色之外,还有摇曳花海。
“魔尊殿下,这”
距离封印问泽遗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术修们还是累得直不起腰。
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缠的魔。
“他怎么办?”
和讼夜关系好的术修试探着问,对问泽遗充满敌意。
魔域现在没有开启,这魔修也没经过入口,不知从哪掉下来了。
这魔是个祸患,修为比魔尊还要高,他们不懂魔尊为何救他。
讼夜摇了摇头,手离开被符咒层层封锁的冰棺。
这是魔界开得最好的一片曼殊沙华,能安抚痛苦彷徨者的魂魄。
半人高的花海摇曳,带有微毒的花粉肆意乱舞,棺内的青年陷入沉睡之中。
面具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能依稀分辨他面色平静,像是陷入冗长的梦。
沉默良久,讼夜吐出一个字。
“等。”
第093章引魂
“等谁?”魔修不明所以。
“反正没你们的事。”
眼见着问泽遗突然成副鬼样子,讼夜烦躁得很。
他朝着他们摆手:“你们先走,一群人看着就烦。”
“是。”
魔修们发懵着要走,却还是有心细的魔不放心折回来:“可若是他突然挣脱束缚伤着您,这该如何是好。”
那白发魔修发狂时的气场令人胆寒,要不是他是自愿被封印,他们压根制不住他。
哪怕是讼夜,也未必能打过挣脱束缚的白发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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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不起本尊?”
讼夜冷哼,吓得魔修们个个低着头赛鹌鹑。
“属下不敢!”
他们仓促地退开,朝着花海边缘而去。
花海中央,淡紫色的魇蝶因贪恋冰棺内散发的魔气,时而在冰棺上空打转,时而绕着棺内青年飞舞。
灰蒙蒙的磷粉簌簌落下,像是一场寂寥的雨。
讼夜抬手,挥开纠缠不休的魇蝶。
“连素来不亲人的魇蝶都喜欢你,你和魔族倒是投缘。”
花海中沉寂无趣,讼夜百无聊赖,对着沉睡的问泽遗说起闲话。
指节轻叩着万年寒玉铸成的边缘,他叹了口气:“不过你还是别做魔为好,魔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也还想安生当几百年魔尊。”
问泽遗原本的修为太高,若是不制住他,必然会搅得魔域不得安生。
为彻底封印住问泽遗,他和魔修们不得不下手狠绝。
魔族的封印不光会束缚修士肉身,也束缚住了问泽遗的魂魄。
现在的问泽遗应当沉浸在过去某处记忆里,无法脱身。
和躯壳一样,魂魄被被封印太久也会受到损伤,变得混沌。
轻则神思恍惚,变得痴痴傻傻,重则长睡不醒,一辈子被囚于梦中。
而他没有权利决定怎么处理问泽遗,只能希望兰山远尽快赶来。
问泽遗神魂被囚导致五感尽失,自然听不见他的自说自话。
他手中抱着黯淡下去的通判,气息微弱到无法察觉。
魔尊一不留神,魇蝶哗啦啦落下,衬得冰棺更像是一架真正的棺椁。
讼夜刚要用术法驱赶,胸口处传出闷痛。
他捂着胸口,喃喃自语:“来得真快。”
原本估摸着还得过两个时辰兰山远才能赶过来。
倒真是情比金坚。
“这才封闭魔域多久,又得强行破开魔域。”
他没好气看了眼问泽遗:“罢了,就当还你人情。”
他这些天确实拿到了更多魔域的控制权,但想要让正道的高阶修士进来,也得花他好一番力气。
可要是他不开,怕是兰山远会用些更过激的手段破开魔域大门。
一个疯了的问泽遗就够呛,再搭上个失去理智的兰山远
讼夜不敢细想。
与其让兰山远砸,还不如他自己主动点。
结界降下,讼夜眨眼间消失在花海之中。
魇蝶闪动着翅膀在曼殊沙华之中飞舞,花海之内失真得宛若诡谲梦境。
一阵风过,吹得烂熟的花朵摇摆,落下片片花瓣。
像是场纷纷扬扬的雨。
滴答。
雨水落在少年手心,激起一片混沌。
“喵”
微弱的猫叫声从怀中传出,汽车喇叭暴躁的鸣响在绿灯亮起之时如期而至。
飞驰的车轮溅起肮脏的水花,问泽遗下意识地躲避。
水洼中映出稚气未脱的脸,乌黑的头发被雨水浇得软塌,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纸箱。
他面上分明是单纯的茫然,可因为薄唇凤目,显得寡情又冷漠。
因为父亲的个子高,十岁上下的他比同龄人高出半头,显得更加早熟。
这是怎么了?
头昏昏沉沉,过往的记忆转瞬即逝,在瞬间抽离出问泽遗的思绪。
思维被蒙了一层雾,问泽遗抱着怀里的纸箱,赶在小雨转大雨前找到处栖身之处。
他还可以淋雨,可怀里虚弱的猫不能。
花店因为下雨而过早歇业,窄窄的屋檐正好能藏下一个半大的孩子。
妥帖的校服沾了水,运动鞋也全湿了,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刚才还不觉得冷,可一旦静下来,四肢阵阵发凉。
不对,他不应该在这,刚才分明在在哪处?
问泽遗想不起来了。
雨越下越大。
他没有伞,被生生困在屋檐之下。
心头涌起烦躁不安,他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
脚边的一盆雏菊被雨打得头一低一低,鹅黄色的花蕊没了精神。
他压抑住心头异样,用手背将花盆也拨到屋檐下,抱紧纸箱中羸弱的生命相互取暖。
“滴滴————”
腕部的电话手表响起。
接通后,他下意识地流畅回答:“谢谢舅舅。”
“我没事,不用麻烦您接。”
稚嫩的童声冷静又轻松,和他狼狈的境遇格格不入。
电话那头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还有三岁表弟哭闹的声音。
辗转每个亲戚间的头天,问泽遗就很清楚自己是寄人篱下。
电话那头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男人急着照看儿子,也没太在意寄他篱下的外甥,毕竟外甥一直很听话,也闹不出风浪来。
他态度和蔼又疏离:“过会有特大暴雨,在外面吃过晚饭早点回来。”
“好。”
电话掐断,问泽遗的心底没起半点波澜。
“喵————”
脏兮兮的黑猫从他怀里探出头,问泽遗翻着口袋想找纸巾给它擦擦,却只找出来一根原味蟹柳,还是早上舅舅给的。
他觉得蟹柳的味道腥,但到底是舅舅的好意,所以随身带着。
黑猫讨好地蹭着他,将自己瘸了的脚收起来。
问泽遗撕开蟹柳,喂给黑猫:“听说猫不能吃太咸,但我身上只有蟹柳了。”
黑猫收拢爪子,很安静地吃着。
问泽遗身上的雨水略微干了些,外面的雨声依旧叮叮咚咚。
百无聊赖的男孩托着腮,闭眼聆听雨坠落的声音。
细碎又片段的回忆涌上他的心头,却怎么都拼不成完整的过往。
妈妈说过,雨天雾蒙蒙的城市不是只有一种灰色,灰色也可以鳞次栉比。
那时,小姨和舅舅笑着说他们看不出,话题很快转去别处。
可他也能看见雾下层层叠叠的颜色。
颜色之中,有情绪存在。
眼下,他曾经熟悉的城市像是被包裹在一层一层不同透明度的垃圾袋里,压抑得喘不过气。
古怪到失真。
颅内隐隐作痛,问泽遗紧紧抱住了头。
他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他分明记得他在街边,是为了等一个人。
猫安静地舔舐包装袋上剩下的碎渣,露出一截粉嫩的舌头。
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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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打得惊慌的蝴蝶停在男孩的肩头,又缓缓飞离。
问泽遗的眼皮越来越沉,神魂濒临涣散
花海之中站着两人。
感受到强盛的灵力,魇蝶们惊慌失措地飞离冰棺。
灵魂被拘禁在记忆之中的雨幕,棺内的问泽遗依旧安生沉睡着。
他闭着眼,除去面上繁复魔纹,一点也不像走入穷途末路。
“他身上的魔性已经侵蚀元神,可能危及性命。”
讼夜站在兰山远三米外,始终警惕着和兰山远保持安全距离,生怕被崩溃的兰山远殃及,害得自己丢了性命。
兰山远平时还挺正常,一旦和问泽遗摊上关系,就和失心疯似得。
他太安静了,安静到吓人。
看到问泽遗的瞬间,兰山远没有痛哭流涕,没有追悔莫及。他只是眼角发红,死死盯着棺内的问泽遗。
手贴着寒冷刺骨的冰面,魔气在手指直接流转。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当媒介将问泽遗体内的魔性牵引出来,却是杯水车薪。
魔气和灵气相冲,兰山远的嘴角渗出血来,气息也开始不稳。
滴滴鲜血落在冰棺表面瞬间凝结,可兰山远毫不在意。
风声也恰好停在此时,气氛凝滞到讼夜喘不过气来。
“再这样下去,赔上您也救不回他。”他终于看不下去了。”要是问泽遗还醒着,您这么做他一定会很难过。”
连魔都没法引走问泽遗身上的魔性,更别提本身灵力和魔气相冲的兰山远了。
听到问泽遗的名字,兰山远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松开冰棺,手上已经被冻得血肉模糊。
“您应该也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他活下来。”气氛接近冰点,讼夜的心情也沉到谷底。
问泽遗身上的魔性已经引不走,只能强行压制,往后再从长计议。
摆在兰山远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
要么继续封印问泽遗,让他沉睡下去,暂时保住他的命和修为。
要么封住问泽遗身上大大小小每一处关窍,还他神智清明。
可这两个办法都是下下策。
选前者,问泽遗的魂魄会在长眠之中被魔性一点点侵蚀。
他会被囚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哪怕哪天找到驱散魔气的办法,问泽遗也不一定能醒来。
就算醒来,也可能是活死人。
选后者,问泽遗能恢复理智,却会因为关窍被封死修为全失,余下的寿数也只有个把年头。
而且就问泽遗的体质,现在强行封住关窍,往后那几年也就是个整日躺在榻上的病痨鬼,日日遭受病痛折磨,保不齐哪天魔性还能跑出来。
可就是这当病痨鬼的机会,也是建立在问泽遗这两年调养得还算好,他能自主压抑魔性,而且自身心神强盛的基础上才得到的。
“兰宗主,你打算怎么办?”
讼夜嘴里发苦,他很难想象兰山远现在的心情。
兰山远不语,只是用没沾血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银蓝色的元神。
这是问泽遗身上唯一一缕没被魔性侵蚀的神魂,比问泽遗托付给他的时候大了一圈。
受到本体影响,元神也变得恍恍惚惚,靠在他手心里发呆,没一点精神气。
“小泽。”
兰山远语调温柔,语调稀松平常,像是单纯在打招呼。
没等他说下去,元神强打着精神蹭了蹭他的虎口。
银蓝色的流光涌动,指了指冰棺的方向。
脆弱的灵力撞向棺盖,虽然只是无用功,可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替自己做出了选择。
问泽遗宁愿痛苦地活下去,也不想躺在棺内作茧自缚。
“好。”
兰山远将它收拢,重新放回心口处。
随后,白衣修士径直跪在盛开的曼殊沙华之中,缓缓闭上眼。
“你不会有事。”
他声音虔诚又温柔,再睁眼时,浅色的瞳内涌过流光。
木灵力围绕在他周身,鲜红的血液从未愈合的伤口之中涌出,落在冰棺之上。
兰山远以血为墨,飞快地将其书写成诡异的符文。
一笔一划,又快又谨慎,没有半点迟疑。
猩红的血液变成流动着的墨色,符文肆意涌起,钻入问泽遗的身体。
灵力搅得花海翻起红浪,魇蝶躲在花丛之中。
只是转瞬之间,问泽遗身上冥顽不灵的魔气被压制,魔纹也不再是殷红色。
使用灵力过度,兰山远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
“”
他怀里的元神察觉到不对,却也只能着急地咕踊。
兰山远安抚着元神,嘴唇翕动,声音低到不远处的讼夜都听不清。
隔着冰棺,他描摹着银发青年的面容,指尖渗出鲜血。
问泽遗双目紧闭,因为身上魔气消散些,嘴角似乎隐约带了笑意。
也可能只是神经紧绷下的错觉。
棺上血迹消退,风声渐息,周遭再度恢复平静。
一旁的讼夜睁大了眼。
这几年颠覆他认知的不光有问泽遗,还有兰山远。
魔族都不敢用的凶咒,兰山远使得倒是轻巧。
要是让其他正道修士知道光风霁月的兰宗主背地里凶咒信手掂来,怕是大跌眼镜。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们人族也能这么疯?
“这是缠命之术。”
“宗主把自己和他的命数绑在一起,他同意吗?”
许久,讼夜感觉到自己的声音不属于自己。
他流连花丛,单纯欣赏长得好看的男子,从不觉得谁值得他付出太多代价。
所以他哪怕曾经对问泽遗有好感,也能很快抽身出来。
他无法理解兰山远的做法。
缠命之术是禁咒,整个修真界会用的人屈指可数。
它能强行绑住两人的命数,迫使两人共荣辱。
兰山远用了凶咒把两人的命数绑死,的确能用自己强盛的灵力吊住问泽遗的命,让问泽遗稍微好过些。
可凶咒之所以叫凶咒,就是因为其一旦使用,就无法回头。
这意味着问泽遗不飞升,兰山远也飞升不了。且问泽遗的身体若是继续羸弱下去,兰山远的修为也会受到侵蚀。
兰山远这是在断自己的后路。
而问泽遗因为被封住关窍带来的孱弱身体,并不会因为缠命的术法好转太多。
付出极大的代价,兰山远能换来的,仅仅是让问泽遗更安稳地活下去。
当然,若是哪日问泽遗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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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性重回化神,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两人自然顶峰携手而行。
可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这般重的魔性,他都不知如何化解。
“他不必知道。”
术法已成,兰山远收回手淡淡看向讼夜:“请魔尊同他保密。”
讼夜艰难道:“好。”
要是平时兰山远这般做,问泽遗肯定会拼死反抗。可现在问泽遗昏死着,眼瞧着术法都成了,再多嘴还惹得他俩生嫌隙。
“还需要先封住他的关窍,再聚拢副宗主的魂魄,将他从结界内唤醒。”
讼夜迟疑:“是我来封住他关窍,还是宗主亲自来做。”
问泽遗身体不好,兰山远比他还要上心。
他身上每处经脉和关窍,都是兰山远在小心护着,现在让兰山远把它们重新封上,让他亲手把问泽遗变成废人,讼夜都觉得是过于残忍。
“我来即可。”
兰山远语调如常,眼神没舍得从问泽遗身上挪开太久。
“行。”讼夜如释重负,“那封窍和引魂,就都交给兰宗主了。”
“他的魂魄如今涣散,心智也未必稳定,需要加倍小心牵引。”
兰山远轻轻颔首:“多谢魔尊殿下。”
“客气了。”
看着花海中站着的白衣修士,讼夜揉了揉额头。
问泽遗倒真是命苦,还好遇着个愿意陪他命苦的,到也不算倒霉个彻底。
幸亏兰山远虽然情绪异常,却还能冷静行事。
好困。
雨下得混混沌沌,男孩坐在屋檐下,眼皮越来越沉。
原本还带着淡粉色的嘴唇变白,被他紧紧抿住。
“喵!!!”
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一旁的纸箱,里头的黑猫突然炸了毛。
它狠狠挠向问泽遗白皙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三道不深的红痕。
“啊!”
男孩没太多心思,痛得清醒过来,疼得微微皱眉。
“为什么咬我?”问泽遗有些气,沉下脸盯着黑猫。
之前不是已经不咬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咪。”
黑猫耷拉着脑袋,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讨好地要舔他的伤口。
“再这样,我下次不喂你了。”
问泽遗负气地背过身,从兜里翻出来个创可贴,却完全遮不住长长的抓痕。
雨大得出乎他预料,他又等了会,终于打算克服寄人篱下的局促,想办法求助那几个半熟不熟的长辈。
可他仔细一想,原本记性很好的头脑,眼下一个联系方式都不记得。
刚才还记得舅舅的脸,现在连舅舅的脸也忘了。
手腕上的电话手表不知何时消失,彻底失了联系的方式。
问泽遗茫然地看向天空
好像有谁给过他灵符,说过只要他找他,一定会出现。
可他记不清了。
对,灵符。
他翻遍全身上下,哪有什么灵符的踪迹。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各个面容模糊。
可要是再淋雨,今晚肯定会发烧。
问泽遗忍住冷意脱下外套,想要蒙在头上抱着猫离开。
可就算出去,他能去哪呢?
神魂涣散之下,本身就差的方向感变得更差。
城市开始变得扭曲,远处沉沉的雾冒出黑气,像是要把人吞噬。
他掐着自己的手腕,极力稳住思绪。
红绿灯再次转换,问泽遗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屋檐下待了多久。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随时要把他吞噬。
模糊的人群之中,出现一道清晰的身影。
身形颀长的青年一身黑衣,奇特装扮在人流之中格外惹眼————他打着顶黑伞,手中提着一盏奇怪的灯。
灯是古代的款式,上面镶嵌的不知是什么石头,可看起来价格不菲。
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青年朝着他走来。
问泽遗这才得以看清他的面容。
青年长相斯文温和,瞧着比他大上七八岁。
他的一只眼睛像是有问题,瞳孔颜色比常人要浅,瞳仁边缘处也很模糊。
一身衣服非常整齐,可鞋底沾满溅射状的泥泞,衣服上也全是水渍。
这是奔跑后才会留下的痕迹。
青年举低了伞,替他挡住乱飞的雨点。
他的声音很轻,压抑住千丝万缕的情绪:“走。”
问泽遗直直看着那盏古色古香的灯,茫然的神色变得略微清明。
他一定很熟悉眼前之人,所以才没产生半点抗拒,还不肯挪动脚步。
“走去哪?”
他仰头看向黑衣男人,看不懂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问泽遗只是突然觉得难过。
他不该忘掉他,他会很失望。
可现在的他,谁也不记得。
“接你回家。”
青年沉默半晌,这才缓慢道。
回家。
问泽遗眨了眨眼。
真是个陌生又熟悉的词。
父母早亡,他去过的家太多了,可原本的家早已没了。
他愣神的功夫,温热的水滴落在,淌在他的手臂上。
只有一滴。
胸口阵阵剧烈闷痛,问泽遗眼中带了无措,抬头看向依旧面色沉静的青年。
他哭了。
可表情不像是在哭。
“你”他摸了下口袋,想起来刚找过纸没找到,讪讪垂下手。
“哥哥,你别哭。”
身边的黑猫不知何时消失了,连带着那盆淋过雨的小雏菊一起。
外套披在男孩还没长开的身体上,青年小心翼翼弯腰将他抱在怀里。
“对不起。”
问泽遗心头涌起愧疚,下意识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们这就走。”
记忆还没完全复苏,可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闯祸了。
察觉到熟悉的动作,青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指尖把自己的手背抓出血痕。
强撑着的痛苦,此刻终于压抑不住。
男孩身上逐渐回暖,眼神也有了光亮。
青年手中的灯发出耀眼光亮,周遭景象变得模糊。
温暖的光驱散幻觉,也指引出明亮的前路。
脸上滚过水珠,问泽遗狼狈地擦了擦眼角,发现自己也在哭。
封印的重压之下,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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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的魂魄将他困在过往的记忆一隅。
这条路,心神涣散的他已经走了无数次。
引魂灯的灯火摇曳之下,溃开的魂魄重新聚拢,汇聚成完整的他。
问泽遗的眼神逐渐清明,嘴唇颤抖。
“师兄。”
第094章目盲
“师兄在。”
兰山远忙伸出手,擦拭着他脸上的不知是泪是雨的水痕。
“已经没事了。”
他将引魂灯递给问泽遗,手部动作略显僵硬。
糟了。
兰山远的状态很不好。
引魂本就消耗心神,加之接连的刺激反复摧残人的心神。在见到他的一瞬,兰山远积压的晦暗难以抑制。
绷紧的弦快要断了。
问泽遗瞬间冷静下来。
他呼唤着他的名字,撑起摇摇欲坠的伞。
“不能再逗留,我们得快些走!”
男孩的身形瘦弱单薄,脸上表情是不符合年龄的凝重。
“喵”
雨不知何时渐渐变小,记忆中的黑猫再次出现在屋檐下。
它收住爪子,睁着漂亮的猫眼看向他,瞳孔因为天色暗沉变得溜圆。
真正的它,早已因为孱弱死在了多年前。
种在它坟地上的紫藤也已经长成,盛开出淡紫色的花。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问泽遗朝它挥挥手,露出个笑。
“再见。”
他迷失在记忆里,可在他神魂濒临溃散时,也是他过往的记忆唤醒了他。
“喵。”
黑猫舔了舔爪子,灵巧地跃入深不见底的巷中。
“走。”
兰山远一手紧紧握住问泽遗,一手从心口处取出淡蓝色的元神,拍入问泽遗的胸膛之中。
天上的乌云散开,引魂灯明明灭灭,指引出正确的前路。
越往前走,问泽遗的身形也开始迅速抽条,变得高大。
男孩变成少年,转眼成了青年模样。
可原本是个孩子时他能跑能跳,重新变成成人,身体的不适感却骤然加重。
因为断联太久,元神内残存的记忆非常模糊。
可问泽遗还是从元神目睹的,讼夜和兰山远的对话之中,依稀明白了自己的糟糕境遇。
迟来的痛苦再次为他所得的消息带来可信度。
先是脚踝,再是手腕,全身无一处能够幸免。
无力感席卷而来,钻心阵痛伴随闷疼,他险些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鞋尖激起片片水花,他呼吸骤然急促。
兰山远早有准备,将他稳稳拉住。
“师兄。”问泽遗喘着气,险些没拿稳手中的引魂灯。
他额头上不住渗出冷汗,分明披着衣服,浑身仍然抑制不住地发冷。
“所以我出去后会修为尽失,但能存留理智?”
“只是暂时失去,我不会让你变成废人。”兰山远牢牢抓住他,不敢有半点松懈。
他语调急切:“就算没有修为,也不会有人能伤到你。”
“我不担心。”
问泽遗深吸几口气,说话开始变得费劲:“我是想感谢师兄,替我选了最合适的路。”
手腕抽搐,他疼得闷哼一声,又要失了重心。
“坚持住。”
记忆深处久留不得,兰山远将问泽遗的手搭在肩上,直接将他背起。
问泽遗已经没了力气反驳,只能任由兰山远背着往前走。
前路愈发明亮,烦人的雨丝不再时不时落在两人脸上。
兰山的呼吸声越来越快,变得比雨天的风还要紊乱,可匆忙的脚步却丝毫不敢停歇。
问泽遗的情况比他更差,仅凭意志强撑着。
他的呼吸频率分秒都在减缓,开始朝零靠拢。
到后面,他甚至连揽住兰山远的力气也不剩。
终于,他们穿过眼前大盛的光芒。
魂灯重重砸在地上,不堪重负地碎裂开。
两眼一黑,问泽遗终于坚持不住失了意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感觉到兰山远攥着他的手。
温热的,颤抖的手
眼前一片黑。
问泽遗费劲睁开眼,被微弱的光亮激得睫毛轻颤,入目景象极其模糊。
他睡了多久?
想开口,可是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语句。
“可算醒了。”讼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他分明就站在床边。
“你睡了半个月。”
见他醒来,讼夜非常高兴,也着实松了口气:“封脉还没结束,要封住你头部的关窍,得先把你的魂魄召回来。”
“兰宗主提着魂灯找了你三天三夜,这才一点点拼凑齐你的魂魄,将你从你的记忆里完整带回来。”
提起这茬,讼夜心有余悸:“若是再晚些,他和你怕是会一起回不来。”
他说了一大堆话,却很少看向问泽遗。
问泽遗的模样实在太惨了,他光看着就疼。
原本就瘦的身材又瘦了一圈,几处刚封住的关窍上缠着纱布,哪怕已经醒来,还是有进气没出气。
为照顾病患,屋里比外头热上不少。
魔族扛不住热,讼夜烧心得想把衣服脱光,可问泽遗伸在被子外的手却在不自然地发抖。
身上的多处感官失调只是开始,折磨问泽遗的病痛还在后头。
他要从头开始练习走路,进食,握笔。
“师、兄、呢?”
问泽遗气若游丝,一字一顿地问讼夜。
兰山远不会放心将他丢下,所以睁眼没见到他,问泽遗非常担心。
讼夜费劲听清他的话,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师兄师兄的,没出息。”
“魔域深处有一魔族神医,他去找那老头问点关于你的情况,很快就会回来。”
讼夜语调带了幸灾乐祸:“那老头倔的很,之前连我面子都不卖。”
“不过要是兰宗主,怕是有特殊的办法让他开口。”
问泽遗看向他,目光带了控诉。
讼夜把神医踪迹告诉兰山远,的确有帮忙的好心在,但无疑也有自己的私心。
怕是讼夜曾经在老神医那吃过瘪,没法自己去揍老神医,就想着让救人心切的兰山远去替他出气。
兰山远急了后能用什么手段,问泽遗一清二楚。
气力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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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他这才发现自己和讼夜之间隔着四五层结界,讼夜看着在他旁边,实际无法近他的身。
有一团墨色元神爬到被子上,欣喜地朝他靠近。
它笨拙地避开他的伤口,蹭了蹭他的脸颊。
是师兄留下的小家伙。
确认兰山远好着,他也放下心来。
讼夜对他的眼神感到不满,抗议道:“他为了救你,不惜把我魔族有本事的隐居药修全都招惹一遍。”
“他倒是藏得好,害得我被吵得头疼。”
“我都没不乐意你们住在魔域,你倒是不乐意上了!”
眼下问泽遗除了魔域无处可去,讼夜嘴硬心软,也只能把他们藏在魔宫里。
现在还算清静,问泽遗没醒那会才是真热闹。
遇上魔宫内药修没法解决的情况,兰山远就隐藏自己的身份,去“请”魔域内隐居几百年的药修出来。
这群魔修为都不低,习惯拿鼻孔看人,而且魔族多数冷漠自私,怎可能轻易就帮不明来历的人族。
他们对兰山远态度轻慢,不知自己招惹错了人。
只要稍微对面魔族有些说不通,耐心消耗殆尽,心情又极差的兰山远就会用点非正常手段。
抛去持明宗宗主的身份,他也不再顾忌自己本就不在乎的仙门礼数。
若是到了这步仍然想要使心思阳奉阴违的魔,最后都只剩下兰山远为讼夜留面子,给他勉强留的小半条命。
讼夜没有阻止兰山远,一是欠了问泽遗人情,二是那群隐居的家伙多数看他不顺眼,他也乐得看他们低头吃瘪。
兰山远每次离开,都会留下自己的元神看管问泽遗,还布置了层层叠叠的结界,除了他谁也不能靠近。
他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讼夜。
可就算是这般防范,他也还是放不下问泽遗,每次至多出去一个半时辰,到点无论如何也会赶回来。
“知道你醒过来,兰山远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你再撑会。”
深知问泽遗不过是短暂地清醒,过会又要睡过去,讼夜声音大了些。
除去不得已离开的时间,剩下的所有光阴,都被兰山远用来寸步不离守在问泽遗的床前。
引魂归后过一天一夜,问泽遗迟迟未醒。
焦急之下,兰山远才会出门寻找药修,可恰好就错过了问泽遗醒来的时机。
至少先让兰山远见他一面,让他确认问泽遗安好,暂时稳住兰山远的心神。
问泽遗费劲点点头,眼睛亮了些。
他要等师兄回来。
这才刚醒没多久,他光是眨几下眼睛,又觉得累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有口难言的他只能和系统对话。
【宿主,你真是担心死我了!】
系统的大嗓门把他瞬间喊清醒,头也随之发出阵阵疼痛。
【前些天你的生命体征差点全部掉到0,心率只有普通人的一半,我还为我的宿主要没了呜呜呜】
问泽遗被哭得头更疼了。
他半开玩笑道:“你好歹是个系统,我快死了就没灵丹妙药能救我吗?”
虽然从来没指望过系统,可这炮灰系统也太炮灰了,除去提供线索没半点特殊能力。
【其实是有的。】
系统犹豫了下,吞吞吐吐。
【可,可我的这里只有六品往下的灵丹和灵宝,还需要宿主付出代价兑换。】
【我觉得宿主可能不需要,所以一直没问过。】
问泽遗:
六品往下,那确实不需要。
托兰山远的福,他手里的六品丹药和批发来的一样多,各色各样的都有,种类无比齐全。
见他不说话,系统懵懵地思考了下。
难道是宿主觉得他没用,生气了?
它果断开始拍马屁,投其所好。
【我再也不说您和兰山远不合适了,您们直接锁死!要不是兰山远押着一群魔族来救您,宿主早就没命了。】
它想通了,宿主这哪里是招惹个麻烦,分明是找到个大佬。
冷面心狠库存还多,系统毫不怀疑如果兰山远是系统,肯定要比它更加优秀。
想到兰山远拖着魔修,魔修被捆仙锁绑着丢在地上给他看病的场面,问泽遗想笑,却又碍于身体不适笑不出来。
等到时候,给那几个可怜的魔修点灵石补偿吧。
“兰山远来之后他会照顾你,我忙得很,就先走了。”
不想看两人黏黏糊糊,讼夜揉着胳膊:“目前为止封脉还算顺利,可头部的关窍最为麻烦,会牵连全身。”
“你尽早有点准备,醒来后失去某个感官,甚至失忆变傻都有可能。”
“但只是暂时的,过个十天半月就会好。”
讼夜极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轻松,可关于疾病的话题,无论怎么开头都显得沉重。
意识离开识海,问泽遗小幅度地点头。
苍白的手背上血管痕迹清晰可见,他的手缓缓收拢下。
屋门被推开,急匆匆走进来个身影。
为了不被认出,兰山远一改往日的风格,穿着低调厚实的黑袍。
他冲着魔尊心不在焉地颔首,随后解开长袍,快步走到床前。
讼夜倒也不生气,挑了挑眉,利落转身离开。
兰山远看问泽遗看得严实,倒省得他来帮忙。
“小泽。”兰山远的身上有很淡的血腥味,唇角细微勾起又压下。
“你醒了。”
问泽遗已经撑到了极限,他费全身劲冲着兰山远眨了眨眼,抓住他的手。
师兄。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银色的睫毛垂下,问泽遗浑身失了力气,安心地瘫倒在床上。
封锁头部关窍时,问泽遗受了不少罪。
后面几日他像是发了高烧,总是昏昏沉沉醒来又睡去。
他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胡话,一日只有一个时辰真正清醒着。
往后每次醒来,兰山远都在他身边。
他身上的血腥味变成了书香和药香,各族医书堆叠,兰山远反反复复地翻阅,希望找到其中的解法。
魔宫一角,问泽遗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有时他觉得时间很慢,可听兰山远说过去了一整日。
有时他觉得时间很快,下次冷汗涔涔地醒来,发觉才过去一刻钟而已。
兰山远表现得很冷静。
更确切说,他佯装自己很冷静。
问泽遗想问兰山远这么久不在持明宗,宗内会不会出事,可他多数时候都没有开口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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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一处关窍。”
兰山远擦着他额头的汗:“小泽可想回宗?”
问泽遗没法回答,他自顾自道:“等到你养好身体,我们过些天就回去。”
养好身体,除去魔性。
美好又飘渺的前景宛若海市蜃楼,近在眼前又求而不得。
现实是问泽遗能勉强坐起身,都已经是谢天谢地。
可问泽遗只是平静点头。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回去,眼下和兰山远在一起,已经足够了。
最后一次封窍最为危险,他昏迷了足足两日。
醒来时,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小泽。”
恢复些力气,问泽遗看向兰山远的方向。
他身上没有魔性,也不剩下灵力,经脉像是干枯的河流,一片死寂。
问泽遗感知不到灵气流淌,甚至感知不到兰山远的气息。
可他的头脑是难得清明,问泽遗觉得一切值得。
兴许是魔性被彻底压制,他身上力气回来了些。
“水。”他声音艰涩。
听到他能说出话,兰山远面上淡漠,可语调暗含着高兴:“我去取。”
他将瓷杯递过去,给问泽遗一口一口地喂温水。
问泽遗没法进食,喝水也只能小口吞咽,不然就会因力气不足被呛到。
喝了几小口,问泽遗就喝不下了。
他定定看着兰山远,银蓝色的眼中清澈又茫然,还带着试探。
他任由兰山远拉着,却没给兰山远多少反应。
“哥哥。”问泽遗抿了抿嘴,小心翼翼。
“你是谁?”
封锁关窍多少会出些状况,可问泽遗的情况,任谁都始料未及。
捏着瓷杯的手紧了紧,兰山远面上不显半点苦涩。
问泽遗的表情依旧好奇,不带敌意。
“我是你的朋友。”
兰山远将杯子放在桌上,拿出木梳,仔仔细细替问泽泽梳着头发。
哪怕不需要外出见人,他依旧会锲而不舍地给问泽遗梳头。
不确定问泽遗失忆到何种程度,友人无疑是最合适的答案。
挽起长发,原本病恹恹的问泽遗变得精神起来。
骨相好看的人,瘦些胖些仍然好看。
清瘦的脸颊显得他睫毛更长,没有血色的薄唇被水浸润,原本高岭之花般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无辜。
“朋友。”问泽遗咀嚼着这个词,面上出现片刻不满。
银蓝色像是蒙着层雾,他眯着眼,笑吟吟道:“你还挺好看,和我师兄一样好看。”
“真是奇怪”
他费劲凑近了些,险些脱力扑在兰山远身上:“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师兄?”
兰山远扶住他,呆愣一瞬。
问泽遗手上没劲,只能靠着兰山远,手虚搭在他脸颊上:“吓你的,我全都记得。”
他的体温一定比常人冷不少,因为他的手搭在兰山远脸上,兰山远的脸烫得像是暖炉。
兰山远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忘了也无妨,往后能记起来。”
“我怎么会忘了师兄?”
问泽遗收回手去,垂下眼来。
和平日不同,他没有习惯性地看时间和看窗外风景,而是安分地盯着被子。
兰山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察觉到兰山远的目光,问泽遗好奇地抬起头:“师兄,你看我做什么?”
“没事。”
“就是看天色,过会怕是要下雨。”
“我去关窗。”兰山远松开他的手,起身。
问泽遗嗯声,往窗子的方向看了眼,像是很关心今日的天气。
兰山远突然点起屋内的长明灯,问泽遗的眼睛眨也没眨。
“小泽。”兰山远的声音突然变沉。
“你看不见了。”
窗户根本没有开,可问泽遗没意识到;他原本对光很敏感,今日却能做到对光照毫无反应。
突然拿失忆开玩笑,是为掩盖比失忆更糟糕的症状。
银发修士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极力分辨兰山远的方向。
他轻描淡写道。
“好像是。”
第095章顽疾
“这位公子的眼盲只是暂时的,过些日子可以复明。”
诊过脉后,魔修弯腰,战战兢兢和兰山远道。
“何时能痊愈?”
碍于问泽遗在场,兰山远的态度还算客气。
问泽遗缩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能睁着无神的双目,同情地看向魔族药修的方向。
突然变成盲人,他自然觉得不自在,可兰山远比他还要着急。
“老朽老朽也不清楚。”
魔的头越来越低,不敢和兰山远对上视线。
他被施了术法记不住眼前两人的样貌,只知道是一人一魔。
怕是两位不世出的大能。
乱了套了,居然有人族大能逼着他来救高阶魔修。
“罢了。”问泽遗费劲地要起身。
“也不着急,能痊愈就行。”
见到他挪动身体,兰山远立刻变得紧张。他无暇顾及魔族药修,小心将他扶起。
“咳咳”
小幅度的动作险些让问泽遗喘不上气,他小声咳嗽几声,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摩挲兰山远的手背,示意他自己一切安好。
兰山远冷漠扫了眼被晾在一旁的魔,老魔修立刻识趣地退到门外。
“师兄,别给魔修出难题了。”
浑身无力导致他讲话过于轻声细语,问泽遗自己听着都觉得别扭:“这都第三个了,怕是换第四个也不知道。”
“陪我歇会,别去找人。”
他身上的疲倦感很重,连躺着都不安稳,出了一身的汗。
“好。”兰山远小心翼翼揽着他,坐在床边。
“说起来,现在外头是几月了?”
问泽遗半躺着,靠着他的肩膀。
“十月。”
“比我想得要迟。”
银色长睫微敛,问泽遗诧异:“这就快到冷天了。”
他感知不到冷热,可光靠摸兰山远身上的衣服,也能猜出屋里温度很高。
“是。”
看他面上倦色愈发明显,兰山远将落下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觉着困就先睡下。”
兰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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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脆弱的关窍,拍着他的后背:“万事有我,别担心。”
问泽遗又起了打探持明宗近况的心思,眼皮却越来越沉。
他现在的精力还不如幼童,支撑不起过度思虑。
再度醒来时,兰山远依旧攥着他的手。
感觉到他的动作,兰山远的手紧了紧。
“我睡了多久。”
他的声音含糊,头阵阵钝痛。
“整一日。”
“好久。”
问泽遗懒懒仰躺,仍然不见复明的征兆。
“不算久。”
兰山远端着茶杯,轻描淡写:“喝过药再睡。”
依照他现在的身体,用碗喝都可能呛到水,只能一点点慢慢喂。
心头泛起酸涩,问泽遗抿着送到嘴边的药。
在这一日之前,兰山远已经等了他月余。
他的味觉和嗅觉只剩下一丁点,甚至尝不出药和水的区别。
他只知道药的温度,比兰山远手上的温度要高些。
清醒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问泽遗反倒变得沉默了许多。
一来静养有利于康复,二来他的心情确实好不到哪去。
比失明更让他失落的,是原本灵巧的手不听使唤,他甚至没法做些手工活打发时间。
问泽遗总是将手放在被子上,让手指试探着艰难张合,试图从中收到一分半分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