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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泽遗颔首,扶起鬓角泛白的修士,从纳戒内取出个包裹。

“八品金疮药,还有师姐配的药膏,可以接骨续脉,兴许能帮上您的忙。”

“多谢副宗主。”

“小儿好着,就是连着五日没合眼,昨晚才刚睡下一个时辰。”杨诉勉强笑了笑,声音中带着感激和后怕。

“真是多亏副宗主提醒,我这才发现他床头还藏了开刃的匕首。”

为防意外,问泽遗先前已用极其严肃的措辞,提前告知杨家要时刻关注杨隶之的情绪。

为了让他这副宗主的话显得可靠,素来风评极好的兰山远还在主动帮忙给信上盖戳。

“需不需要我也写封信过去?”

为不弄出大阵仗,把杨家上下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问泽遗最终还是拦着兰山远,没让他写信。

比较这封由持明宗副宗主亲笔书写,带着明晃晃持明宗宗主大名印章的信,也足够引起杨家重视。

他跟着杨诉走过小院,瞧见一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家丁和杨家的弟子,守卫森严。

“他情绪不稳,我只能出此下策。”杨诉叹息。

就这架势,杨隶之怎么都死不成。

可气氛过于紧绷,很容易摧残少年人本就不坚定的心智。

“我能见他吗?”问泽遗看着紧闭的屋门。”不瞒您说,犬子其实一直很仰慕您。”

杨诉不敢抬头看问泽遗,恭敬道:“可他好面子,听说是您叮嘱我们要看着他,而且您还要亲自过来,他觉得自己丢人,怕是不肯见您。”

像是为印证他的话,杨诉话音未落,人群之中传出石破天惊的吼声:“我不出去!”

“现在这副残废模样,我怎能出去见人?”

他说着,声音带了哭腔。

有小厮的声音,战战兢兢:“可少爷您不是最敬仰问副宗主,说往后迟早要见到他么?”

杨隶之哽咽:“我现在是个废人,不该”

砰的一声,雕花木门被从外推开。

天光初亮,身姿挺拔的青年藏在阴影之中,露出轮廓。

“不该怎样?”问泽遗斜倚着门框,上下打量坐在床头的杨隶之。

除去一条腿不自然地垂下,其他地方瞧着很健康。

杨隶之和沈摧玉说不上像,不过都是长了浓眉大眼。

没料到问泽遗出其不意,所有人的心提上嗓子眼,生怕杨隶之突然想不开。

杨隶之大叫了一声,脸涨得通红,拖着伤腿不知躲到哪里更好。

“从合体期修士的秘境中出来,还能捡到一条命,你已经很了不得了。”问泽遗好似没瞧见他东躲西藏的狼狈相,平静地叙述事实。

“要想伤腿恢复,就不能整日把自己锁在屋里,还得出去走动。”

“我的腿好不了了。”

杨隶之平静些,胆怯地反问:“您、您莫不是父亲请来宽慰我的?”

“我要不想来,谁能请得动我。”

问泽遗嗤笑。

虽然很狂,但是是事实。

和他想象中的问泽遗一模一样,杨隶之面上露出宽慰和希冀:“所以您之前认得我?”

“不认识。”问泽遗撒了个谎。

“是听闻你从九死一生的秘境之中逃脱,这才认识你。”

“多少修士为在秘境之中获得传承,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可生死之外本无大事。”

“你在秘境中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保住了最珍贵的性命。”

杨隶之眼睛亮了亮,随即黯淡:“我的命保住了,可我的腿还是”

“腿伤或许不能彻底医治,但随着修为增加,身体的伤病会随之减弱。”

问泽遗指着屋外乌泱泱的人头:“现在你还有争取康复的机会,也有人盼着你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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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隶之抬眼望去,为首是父亲母亲,还有他同父同母的小妹。

小妹杨馥之面上担忧,眼睛红得和兔子一样,平时喜欢打扮的姑娘裙摆都皱巴巴的,也是几日没睡好觉了。

家丁和弟子们也不好受,不明白一向性子不错的少爷怎么成这副模样,对他的身体关怀备至。

鼻子一酸,他低下头忍住泪意。

杨隶之从小到大一路顺遂,父母疼爱他、妹妹敬仰他。

他出身在半个仙门之中,修为也在同辈中数一数二。

他平日一直谨言慎行,收敛急躁的性子,温和对待身边的人。

可从他失控般冲入秘境开始,一切都变了。

正如问泽遗所说,从秘境爬出来时他满心只想着活。可眼下这么多人为他揪心,他怎会突然想寻死呢?

他给自己吓了一跳,这才恍惚发现这几日的自己,陌生得让他害怕。

床头的刀,竹制的帘,服用过量会引发昏厥的药他曾想拿这些玩意寻死。

若非这几日问泽遗和父母留心,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了。”他抬起头,“我定然会勤加修炼,把失掉的全都补回来。”

看他态度转变,问泽遗也明白无需再劝,朝着杨诉微微颔首。

弟子们往后退去,和杨隶之关系好的弟子扬起笑脸,朝着他挥了挥手。

“哥!”杨馥之扑到他怀里,“你最近吓死我了。”

“是哥哥不好。”杨隶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发现自己肩上濡湿,瞬间慌了神。

“多大了别总是哭。”

“还好意思说你妹妹。”杨诉咳嗽了声,“我看你自己也哭,不成气候!”

“爹,别说了。”杨诉面上尴尬,小心看了眼问泽遗,用眼神示意自己的父亲。

杨夫人轻拍了下丈夫,飞过去一记眼刀。

杨诉摸了摸胡子,止住话头。

“问泽问副宗主!”杨馥之像是这才想起还有外人,惊喜地看向问泽遗,慌忙和他行礼。

“感谢您关心我兄长。”

少女像是才刚成人,天真又不谙世事。

杨诉笑呵呵的:“说起来馥儿也很仰慕问副宗主,我记得她屋里头,有好多写您的书。”

“写我的书?”问泽遗挑眉,“这可就稀罕了,我自己都没见过。”

是有些修士喜欢拿自己的经历写成书,美其名曰这是功法,可他没有这种爱好。

眼角余光瞥到兄妹俩,哥哥脸上露着心虚,妹妹干脆躲在了哥哥身后。

他更好奇了。

剑修对他观感好倒是有可能,可杨馥之刚才怀里还抱着沙鼠,分明是个兽修。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家的氛围很好,杨诉也很少过问孩子们的喜好。

他作为父亲,只知道自家姑娘和小子都挺喜欢问泽遗。

“若是您想知道,让馥儿拿出来就是。”

“父亲这”

杨馥之一改方才活泼的模样,吞吞吐吐不敢答应,绞着方不知从哪来的帕子。

“无妨,我也不是非要看。”

眼见着少女的脸涨得通红,问泽遗适时出来打圆场。

兄妹俩齐齐松了口气,少女感激地看向他。

可问泽遗总觉得她的眼神怪怪的。

按下心思,问泽遗笑着同杨诉和杨夫人道:“若是您不嫌弃,我想在杨家借宿几天。”

杨隶之暂时是不想死了,可保不齐规则会想其他招数逼他死。

在沈摧玉来到嬴顺前,他都得盯着杨家。

而杨隶之的事,也给他敲了警钟。

得在这段时间动用持明宗的关系网,观察书上所有出现过的角色,而不是等到再有谁折了腿、伤到元神才开始防范。

杨隶之的腿还能挽回,可下个受害者就说不准了。

“当然可以,您想住几天都行。”

杨夫人热情地喊来家丁,替他收拾客房。

西寰一圈的民风都淳朴,他们对问泽遗突然关心并未起疑,只当是大能突然得了感召,或是问泽遗在为突破行善积德。

杨隶之虽然摆脱了想要自杀的阴霾,却依旧有些消沉。

问泽遗的授意下,原本提心吊胆的杨诉稍微放松警惕,同意杨隶之一起长大的弟子们轮番去陪着他。

有兄弟们在旁边嘻嘻哈哈,他的情绪一天天好了起来。

人有了牵挂,就很难去再度寻死。

偶尔问泽遗过来看他,他会和问泽遗认真讨教些剑法,眼中的光并未因腿伤熄灭。

每当这时,杨馥之会偷偷在窗外看问泽遗,眼中全是探究。

“你妹妹这是”难得少女不在,问泽遗终于有机会问杨隶之。

杨馥之不像对他有意思,也不像单纯地对大能好奇。

杨隶之面露古怪,欲言又止:“您别管她。”

往后一刻钟,杨隶之都心不在焉。

等到问泽遗打算离开,他这才吞吞吐吐地问:“您和兰宗主关系如何?”

“很好。”问泽遗停下脚步,信口胡邹,“能预测到你有求死之心,也多亏了师兄问卦。”

他故意多说了些,想看杨隶之的反应。

“所以说您和兰宗主是真真的关系好。”杨隶之有些黯然。

感受到问泽探究的目光,他赶紧止住话头。

“你妹妹手里和我有关的书,究竟是什么?”问泽遗好整以暇。

“居然不能让我本人知道。”

“您,您当真想知道?”

几天相处下来,杨隶之发现问泽遗比他一开始想的好说话,却还是犹豫着不肯交代。

“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问泽遗解下通判以示友好:“可要是你不说,我就派人去查了。”

杨隶之沉默半晌,闪烁其词:“我觉得她写得都是胡话,您千万别和她计较。”

“所以是你妹妹写的书?”

“是。”杨隶之见瞒不过,闭上眼睛一咬牙,“我妹妹她喜欢写点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现在交代,总比问泽遗去查要好。

问泽遗的脸黑了一个度:“所以所谓写我的书,其实是我的话本子?”

“是,但但但是我觉得您这般高的修为都是因为胸中无情爱才能做到拔剑凌厉如蛟龙所以什么您和兰宗主的故事肯定都是假的我妹妹就是个孩子您千万”

他说着说着,舌头打了结。

问泽遗心平气和,给他倒了杯茶。

“我和大师兄不是道侣。”问泽遗颇为无语,“可我也不是修无情道的修士,不仰仗清心寡欲来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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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兰山远给他下了咒,他现在被迫清心寡欲。

当然罪魁祸首也没好哪去,问泽遗每天都要派元神去检查兰山远身上的术法痕迹。

“我就说你们不是。”

杨隶之观察着他,见他真不发怒,松了口气。

问泽遗有些心虚,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你妹妹写的话本能不能让我瞧瞧?”

“我这就有,只是我不爱看。”

杨隶之满脸不情愿:“我觉得您应当是只身一人登顶飞升,可我妹妹总信什么双宿双飞,之前还差点和她吵起来。”

问泽遗伸出手:“没事,我不介意。”

他倒要看看在压根没见过他的修士眼中,自己长什么样。

“您真不会责怪她吧?她也只是和其他姑娘写着玩,顺道挣点零花而已,绝对没有造谣的意思。”杨隶之翻找着,动作慢得像镜泊的乌龟。

“不会,我给你们发誓都行。”

问泽遗好奇:“她能挣多少?”

“不清楚,据说运气好点一旬有万把灵石,会画画本的还能挣得更多。”杨隶之意识到不对,赶忙道。

“写您的还没写完,她没拿出去挣钱,我这就让她不许传出去!”

问泽遗:

倒真没看出来,杨馥之还是专业的。

画画本这么赚钱,他要是被持明宗赶走,应当也不愁吃穿了。

问泽遗有些欣慰。

“有劳了。”

用自己名字当主角的书总归还是奇怪,问泽遗心再大,也不希望真的流传出去。

杨隶之这才将书递给他。

一共两本,都是薄薄的册子,看着都写了一半。

问泽遗随手翻了下,眉头越皱越紧。

旁边的杨隶之要不是还瘸着,已经被吓跑了。

“令妹”问泽遗语调艰涩。

“喜好还挺天南地北。”

要不是写着他名字,他是真不敢认。

一本里的他脆弱敏感,白发雪肤,哭起来掉眼泪都是白玉,遇到光脸上就起疹子,碰了水手腕上红红的,娇气到被兰抱在怀里哄。

另一本里头,又是更离谱的极端。

他是个魁梧男子,通判舞得虎虎生风,胸肌比兰山远的脸还大,一拳能砸爆持明宗,轻松拔起万年松。

不管哪种都挺吓人的。

还好杨馥之没写掺杂颜色的内容,只是单纯的离谱而已。

“她,她比较喜欢尝试。”

杨隶之不敢看他,只是连连嗯声,哀求问泽遗:“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妹吧。”

“挺好的。”

问泽遗的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他将书还给他:“让她别拿出去。”

总比原文里描写的世界里,铺天盖地是兰山远和沈摧玉的话本要好。

“是,是。”

杨隶之快被吓晕了,战战兢兢接过画本。

问泽遗缓和表情,整理了下心绪:“我先走了。”

他来到处无人的空地,坐在菩提树下。

持明宗内,一直在睡懒觉的元神跳上桌,推开兰山远的砚台。

“解决了?”兰山远放下笔。

“师兄不是早就知晓。”

就算不分元神出来跟他,凭借兰山远的本事,想知道些什么易如反掌,更别提两人每日都保持着密切联系。

“是知晓,可还是担心。”

兰山远给元神送去灵力:“是否需要我来嬴顺寻师弟?”

“不用。”问泽遗干笑。

要是兰山远亲自过来,杨馥之怕是又能写出三本话本。

“我昨日给师兄挑了琥珀,过会就随信给师兄捎过去。”

“小泽不亲手送?”

“那怕是太久了,我打算到个地方,就给师兄寄些土产过去。”

问泽遗犹豫了下,还是没把话本里头离谱的内容告诉兰山远。

“好。”

两人说了会话,问泽遗依依不舍地抽离神魂。

兰山远那头的元神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软趴趴地躺倒。

它沐浴在充沛的灵力之中,舒舒服服地眯起觉。

唇线紧绷,兰山远面上的温柔换成了思虑和冷漠。

他起身推门而出,只留下一团墨色的元神,靠在银蓝色的小球旁边。

兰山远分出的元神要更加多,球体也大了一圈。

发光的银蓝色小球感知到熟悉的气息,慢吞吞爬到了墨色小球身上。

继续瘫倒,睡觉。

第087章劫色

因在大漠边缘,每逢春季,嬴顺城的天比别的地方热得更快。

虽然没有兰山远管着,可问泽遗却还是自觉地没和杨家弟子一样,着急换上轻薄的衣衫。

几场带细沙的风卷着花粉吹来,倒霉的他连呛了两次,选择识趣地闭门不出。

他伏在案边,挨个给在原文中有名姓的仙门和世家寄去信。

自然不能直接说他们在书里的凄惨下场,问泽遗信中写得含糊,只说是得了感知,有异常的天相。

感知这说法玄之又玄,可以用来完美搪塞各种解释不清的现象,并且让三族修士全盘接受。

而各家长老收到信后也没敢怠慢,纷纷打起十成警惕。

如此相信问泽遗,一来是因问泽遗近日虽然依旧神出鬼没,可性子较之以前冷静稳重了许多。

他俨然已经是持明宗的另一根顶梁柱,压根不像是会乱寄信胡闹的模样。

二来还有杨家人替他作证。

杨诉性子闷了些,可杨夫人口齿伶俐得很,而且还好四处走动广结朋友。

她把问泽遗救了她长子的事添油加醋传遍小半个修真界,又给问泽遗的信添了几分可信度。

“问副宗主行得是大善事,他怕是离飞升不远了!”提到问泽遗,她言语间全是感激。

不消几日,盖过印后用术法封住的信件雪片般飞向问泽遗。

各大宗门表示这几年会小心谨慎,留意问泽遗提及过的修士,保护好自家弟子,远离奸邪小人。

翻阅过后,问泽遗将信件尽数销毁,把目光投向手中的面具。

鬼面在魔域中沾了血,因为当时没来得及清洗,干涸的血迹已经透过漆层渗入表面,没法擦拭干净。

闲暇时,问泽遗会修改面具打发时间。

他削去面具脏污破损的部位,将其改得更薄,再重新一点点上漆。

经过处理的面具面容和之前有出入,但八成相似也足够让沈摧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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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认出,并且感到畏惧。

地图上显示,沈摧玉今日下午就会到嬴顺城。

他提早叮嘱过杨素看好儿子,所以杨隶之的屋子外再次围上一大圈人,各个拿着刀枪棍棒严阵以待。

今日下着蒙蒙细雨,宜办白事。可因为杨隶之生龙活虎,原书中悲伤的氛围一扫而空。

膳房内白雾缭绕飘着麦香,家丁们面上也很轻松,有说有笑。

不知杨馥之说了什么笑话,问泽遗路过时能听到屋里传出兄妹俩的笑声,还有杨夫人打趣的声音。

真好。

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他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院落中。

问泽遗用商贾们行走各处常穿的麻袍把身上蒙的严严实实,过往路人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略微苍白的薄唇。

兰山远留在他身上的灵气已经消散,可预想中手脚处的不适并未传来。

雨天没有挟沙的风,倒是让他的胸腔轻松了许多。

沈摧玉要跌跌撞撞走一天的路,于他来说只需要一眨眼。

有兰山远给的地图,问泽遗不费吹灰之力,在距离嬴顺城九里外找到了沈摧玉。

他正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走着,沙漠中的雨水稀薄,恰好能润一润他干裂的嘴唇,又不吹得他风寒感冒。

真是恰到好处的一天。

问泽遗落到高处,坐在颗干枯的歪脖子树上,刚好能从上往下俯瞰到沈摧玉。

手脚失衡,双目发散沈摧玉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剩下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到嬴顺城。

就在这时,沈摧玉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自然不是为了等死。

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沈摧玉从干瘪的包袱内掏出一枚丹药。

丹药太小,问泽遗看不真切。

他从树上翻身跃下,施了个隐身的术法,宛若游蛇般甚至鬼不觉地接近了沈摧玉。

这才多久没见,沈摧玉居然到练气后期了。

问泽遗脸色微沉。

沈摧玉从魔域被扔出来时身受重伤,修炼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估计又是哪个倒霉蛋在无形之中,给他提供了助力。

离得足够近,他终于看清沈摧玉手中的丹药。

二品的凝神丹,作用是段时间内补充气力。

对修士来说很差的丹药,可对现在的沈摧玉来说,怕是把一身行头卖了都买不起。

沈摧玉只是不舍了片刻,便一咬牙将丹药干咽下去。

他的眼中渐渐有了光,发软的脊背也挺直起来,落下的步子稳健有力。

趁着药效,他快步朝着前方走去。

为了确信自己没看错,问泽遗拿出兰山远给的纳戒,想翻找凝神丹出来对比。

费劲寻了会,终于从犄角旮旯找出来一大袋八品凝神丹。

凝神丹是救急用的丹药,有亏气血的副作用,吃多了还容易亏肾气。

所以兰山远还把封印用的符咒当封条贴在袋子上,提醒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确认过丹药品类,问泽遗收好凝神丹,如影随形地跟在沈摧玉身后。

沈摧玉灵根着实优秀,到底比寻常低阶修士机警,时不时就往回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一阵心慌,尝试用意识和天道沟通。

从魔域回来后,天道就变得很奇怪。

对他更加冷漠,冷漠到让沈摧玉心慌。

可与此同时,他也在给予他指引,让他获得机缘。

“”

果不其然,“天道”压根不理睬他。

他无法,只能让脚步越来越快。开裂的脚底渗出鲜血来,落在沙地上触目惊心。

问泽遗不喜欢血腥味,脚步稍微慢了些。

等到沈摧玉饥渴交迫到达嬴顺城,问泽遗已经在后面喝完了两壶水。

杨家离嬴顺城门不远,问泽遗落回檐上,看着沈摧玉直挺挺朝杨家的黑漆木大门走去。

目标明确,行为直接。

像极了他曾经在新闻里看到过的碰瓷的老大爷。

眼底暗含笑意,问泽遗矫捷落入一边的巷内。

凝神丹的药效有半日,沈摧玉身上的药效明明还没过,却还是像被抽了根,在离杨家大门两米远处,直挺挺地倒下。

他的脸上还带着不甘和难过,配上英俊又狼狈的面容,倒真是唬人。

天道不明目张胆给沈摧玉塞机缘,现在居然要靠他自己“争取”了。

骨气是没了,演技精进不少啊。

问泽遗咋舌,摸了摸鼻子。

原书中此刻杨家在吊丧,门外飘散着纸钱雨,门里男女老少哭声震天,能显得沈摧玉的境地更加落魄。

可眼下杨家里头热热闹闹吃着家宴,杨隶之和其他仙家子下着棋,杨馥之养的狸奴脖子上挂了红绸,端上桌的鱼和肉都得是红烧糖醋提过色。

沈摧玉贸然一倒,只剩下煞风景,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大户,给赶出去都有可能。

守在门口的家丁原本有说有笑,瞧见突然有个少年晕在自家门口,齐齐愣了神。

“这”

他们交换着眼神,都不想进去通报扫兴。

可家主说过,要宽厚待人。

最终,一个耳根子软的拗不过,骂了句晦气,不情不愿地开门进去。

沈摧玉忍住面上喜色,低低呻//吟了一声。

因为屡屡受挫,他长得比书中所写矮些,可在男子中依旧算得上身材高大,这幅模样颇为滑稽。

机会来了。

问泽遗双指并拢,夹起一张符咒。

趁着另个守门的家丁揉眼睛,原本躺在地上的沈摧玉凭空消失。

“啊?”

门口的家丁不明所以,可又不好随意走动。他只能盯着那块空地看,生生盯出斗鸡眼来。

“你干什么!”

暗巷深不见底,诡计落空的沈摧玉费劲要挣开问泽遗,可惜于事无补。

“我看你气挺足。”戴着鬼面的问泽遗笑吟吟,“刚才倒人家门口,倒是虚得似要见阎王。”

听到他的声音,沈摧玉如遭雷击。

问泽遗适时松开摁着他头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脏死了。”

白皙的指节蒙了脏污,又被迅速擦除。

“又是你!”

沈摧玉失声,脸色刷地白了,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一时间也不敢挣扎。

“家主,刚刚真有个小子倒在这!”

“是,就是眨眼间不见了”

不远处隐约传来家丁们七嘴八舌的声音,两人互相作证,表示自己没有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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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诉今日心情很好,没把白跑一趟这事放在心上。

而且问副宗主说过今天会出怪事,那就啥事都不奇怪。

“罢了,兴许是自己起来了,倒省得我们帮助,也算是好事一桩。”杨诉乐呵呵的。

“你们做得很好,今日家宴,切记别放闲杂人等入内。”

“是!”家丁们雄赳赳气昂昂。

一来一回,算是彻底断了沈摧玉碰瓷的念头。

看着他眼中一寸寸灰败,问泽遗觉得好笑:“既然假摔,就该想到可能会失败。”

他可从来没干涉过沈摧玉凭本事干活,是沈摧玉自己总喜欢投机取巧,给别人惹麻烦。

杨家也不是傻子,就算过得了他这关,也不一定能过府上药修的眼睛。

“你为何总是阻拦我?”沈摧玉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声音却只能放得很低,气焰弱了九分。

应当是被问泽遗揍怕了,知道逃不掉,总算学得聪明。

“我和你分明无冤无仇。”

“是啊,无冤无仇。”问泽遗嗤笑,鬼面愈发阴森,“前些天才在魔域刺我,现在倒是忘得快。”

“我没送你见阎王,都已经很客气了。”

“可”

沈摧玉还想反驳。

可事后,问泽遗把他整得非常惨,他们已经扯平了。

而且还有个人帮问泽遗那人是谁来着?

记忆再次断片,沈摧玉咬着后槽牙神情恍惚,不敢说出反驳的话。

“这不公平。”

憋了半天,他喃喃自语。

分明是理当给他的机缘,为什么总被人几次三番掠夺。

问泽遗也不惯着他,劈手夺过沈摧玉的包裹,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马肉。

“八日前有一群商人好心救了你,还把你带你去绿洲。”

“可你趁着夜深人静抢走他们领头的马,还把马分肉吃,因为带不了太多,把大半匹都抛尸荒野。”

问泽遗声音平静,面色逐渐变冷。

“你觉得你这么做,对他们就公平?”

“你监视我?”沈摧玉呼吸急促。

“可他们是商队,不差一匹马。”

“或许平日不差。”

马肉已经有些腥臭,问泽遗忍着恶心将其包好放在地上,用脚拨弄开。

“可那是西寰大漠,骆驼进去都出不来。”

商队在沙漠迷路七日,险些就回不去。

若非他察觉到不对,及时联系生意遍布九州四方的淬羽山庄帮忙,而容素的动作也足够快,可能那十来人和他们身后的一家老小,都会葬送在沈摧玉所谓自保的手段下。

沈摧玉分明可以和商队一起离开沙漠,只是脚程慢一些。

可他就是等不及,选择了最自私的“自保”手段,成为戕害凡人的刽子手。

好个卸磨杀驴,骑着马跑了一路,最后还把马杀了。

沈摧玉究竟是被规则纵容成这般还是天性如此,问泽遗不得而知,也没兴趣知道。

他不是来拯救沈摧玉的。

“你要这般理解,我无话可说。”

沈摧玉无法反驳,只能选择沉默。

“那就别说了。”问泽遗微微扬起脸,恰好露出唇线。

他微笑道:“看你行进的轨迹,是要往中土走?”

“为了赶时间能不顾别人的性命,不如我帮你一把,助你走得快些。”

沈摧玉顿感不妙,警惕地看向问泽遗。

还没等他做出防御的阵仗,问泽遗侧身利落一脚过去,将他踹入隐藏的传送阵。

“送你去下一片离中土更近的地域,不谢。”

问泽遗将发臭的马肉也一起丢过去。

“你且记得。”他居高临下,看向倒在地上的沈摧玉。

“若是再干损人利己之事,我们下回还能再见。”

“你害人多少,我还到你身上多少。”

语必,他一脚踩在沈摧玉的小腹处,离命根子只有一寸距离。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让沈摧玉误以为他只是单纯看不惯他的作风,一定程度上能让沈摧玉有所忌惮,在拿别人当垫脚石之前三思而后行,考虑损人利己的后果。

果不其然,沈摧玉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他浑身紧绷着,唯恐他会再来一脚。

可问泽遗已经收回腿

幸亏遇到的是他,不是那人。

若是那人,怕是真会折磨他,不会打得这般痛快。

剧痛之下,脑海中冒出荒谬的想法。

那人究竟是谁?

让他最恐惧的人,沈摧玉想不起来了。

问泽遗只看到他疼得冷汗涔涔,不知他的心思。

“安心去吧。”问泽遗轻笑。

送你酒泽深处,那里水源充足,也有让你果腹的食物。”

“想必你肯定会喜欢这份我恩赐的机缘。”

可惜沼泽里的水全是泥浆水,食物也是连苍雀都不肯下嘴的爬虫。

不过既然是沈摧玉,肯定能屈能伸,为了活下去都能接受。

可惜他的术法实在有点三脚猫,只能委屈沈摧玉在传送途中受点苦头,再摔碎几根肋骨了。

希望酒泽的水蛭也喜欢一身伤的沈摧玉和腐烂的马肉。

“不————”

沈摧玉瞪大眼,不甘地嘶吼着。

他没来得及说完,银蓝色的法阵光芒大盛。

衣衫褴褛的少年转瞬消失在阵中,只剩下余音回荡。

送走沈摧玉,问泽遗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叫出系统,查看乱码的原作。

嬴顺杨家人的名字已经非常顺利的消失了,而沈摧玉的名字稍微黯淡了一些。

与此同时,覆盖在“沈摧玉”几字上的气,在朝着“问泽遗”流动。

只是很细微的流动,但确实有变化。

合上原书,问泽遗又打开地图。

确认沈摧玉已经在沼泽享受随时有水喝,有肉吃的生活,问泽遗心情变得更好了。

折磨沈摧玉让他长记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把沈摧玉传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才方便他看沈摧玉的行进方向,好做下一步准备。

与此同时,有了防备的各家宗门只会让沈摧玉更难得手。

好心情自然不能多留给沈摧玉,他闭上眼探了下自己的元神,想去骚扰兰山远。

元神寄托的本能更多,没有问泽遗看管的元神喜欢贴着兰山远,还有带了兰山远灵气的任何物件。

一般这个点,师兄正在桌边看书,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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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自己的元神陪问泽遗留下的一小团玩。

可今日情况不太对。

他看不见师兄,只能看到师兄的元神。

看清兰山远卧房的情况,问泽遗僵在原地,脸上臊得慌。

因为熟悉对方的灵气,两团元神竟然黏黏糊糊融在了一起。

银蓝色的小球已经塞进墨色元神里头,而师兄也没管他的元神,本体不知所终。

场面有些不可控,他赶紧控制自己的元神和兰山远的分开。

“师兄。”他赶忙划了张符,压低声音和对面告状,“管管你的元神。”

他自知这话不太地道,因为明显是他离宗太远,导致自己的元神不受控制先起的头,稀里糊涂往人家身上钻。

兰山远的元神只是默许了而已。

哄元神哄到让他的元神钻到自己身体里,兰山远分出来的元神可谓牺牲极大。

但他说得足够理直气壮,对面的兰山远沉默半晌。

“好。”他声音夹杂着风声,像是在野外,“是我今日不在宗门,才没多注意。”

听到兰山远道歉,本就心虚的问泽遗愈发心虚:“其实也有我的问题。”

他岔开话题:“师兄今日是在哪?”

兰山远也没告诉他这几天要出门。

以往他分明都会说。

“我也在嬴顺,有宗务要办。”

“要紧吗?”问泽遗顾不得惊喜兰山远也在嬴顺,语调变得严肃。

值得兰山远亲自跑一趟的宗务,怕不是轻松活。

“不要紧,原本也可以不来。”兰山远轻笑,“只是想见小泽,所以就没推拒。”

他说得过于直白,问泽遗耳根红透了,轻轻嗯声。

兰山远接着道:“应当能提早办好,过两个时辰来寻你。”

“师兄太辛苦了。”

问泽遗直觉今日的一切太巧,但想法只是转瞬即逝:“我不急,到时候来找师兄。”

“不用,我来杨家找师弟。”

“可别。”一想到杨馥之意味深长的笑,问泽遗寒毛倒竖。

姑娘们的想象力丰富,他可不想几月后瞧见什么“兰宗主不远千里上门追人”“问副宗主出逃大漠被带走”的恐怖故事。

“我会易容。”兰山远不急不缓,“确实是宗务没准信,怕师弟来了又枯等。”

这理由挑不出毛病,问泽遗也只能答应:“行,我们晚上出去吃。”

呆在杨家太惹眼,他想吃顿安宁饭。

说好之后,问泽遗找了处凉快的茶馆听了场还算有趣的说书,吃了几块能噎死人的糕饼。

掐着时间还差一点,他准时蹲守在去杨家的必经之路上。

斯斯文文的白衣书生路过,身上只有微弱的灵气。

问泽遗眼前一亮,趁着四下无人,猛地将人拉到巷子里。

书生也没半点反抗的意思,见到他的一瞬间,原本冷漠的脸上带了笑。

“不许动,劫色!”

问泽遗戴上面具,鬼面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书生定定看着他,一只瞳色变浅,眉心出现血红色的印迹。

他没说话,只是揭开问泽遗的面具,露出凶神恶煞鬼面底下昳丽的面容。

随后,他捧着问泽遗的脸径直亲了上去。

并不是轻吻,而是带了些攻击性,想要撬开问泽遗的唇关。

面具被他整个摘下,拿在手中。经过兰山远一闹,原本可怖诡谲的面容居然显出几分笑意来。

“停,怎么还让你先劫色了”

眼见兰山远不按套路走,问泽遗瞬间演不下去,手忙脚乱支起结界,趁着换气的时候抗议。

“不讲武德。”

兰山远微低下头,将自己脖颈处严严实实的衣料往下拉,露出一个拙劣的术法印迹。

分明是他动下手指就能轻易碎裂的印迹,可在小心呵护下依旧完好。

可因为刚才亲得太厉害,导致印迹摇摇欲坠,濒临破碎,正在不受控地闪烁着光。

见此情景,问泽遗的呼吸愈发急促。

兰山远的杏眼中带着希冀,邀功似地带着他的手往后背处去。

“它没碎掉,我把它保护好了。”

问泽遗的手触碰到肌肤的一瞬,印迹承受不住,瞬间碎裂。

“师兄,它现在碎了。”问泽遗小声道。

“抱歉。”

兰山远在他脖颈边碰了下,解开他身上的锁阳咒。

“我可以教师弟,如何下我挣脱不得的术法。”

他贴着问泽遗的耳廓,轻声开口:“等到今晚,师弟可以再添一道。”

第088章乌龟

“好。”

兰山远话里满是暗示,问泽遗脸上的绯色愈发明显。

两人贴得很近,他趁势环住兰山远的肩膀。

“不过得等晚上找个不叨扰人的地方,师兄好慢慢教我。”

两人脸颊贴着脸颊,距离极其暧昧。

“我这榆木脑袋,怕是要很久才能教会。”

“无妨,我明早才走。”兰山远的手背贴上他的手指。

白皙光洁,并没被狂沙吹得皲裂。

问泽遗反握住他的手,他的体温比兰山远还是稍低些。

“结界外人来人往,这里不是好说话的地方。”他笑道,“我们先去寻个吃饭的酒楼,我真有些饿了。”

兰山远颔首:“好,我知道几处尚可的酒楼。”

“那就劳烦师兄带路了。”

兰山远的口腹之欲很淡,平日不会留意哪出有好吃好喝的。

怕是来前还专门查过。

想到兰山远一本正经找酒楼茶馆,问泽遗的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等到酒楼,照例寻了间干净的厢房,关上门就能把鼎沸的人声隔绝在外。

“咱们这马肉最近卖得好,您看您需不需要?”

小二早看出来得讨好问泽遗才有钱赚,忙不迭和他介绍菜色。

“不必了,就我刚才要的那几样。”

想到那块腥臭的马肉,问泽遗的胃口都少了三分。

他在这待了一年多,出门在外吃糠咽菜倒是无所谓,连着喝几个月药也早就习惯,可还是适应不了半腐生肉的味道,连带着对马肉也有阴影。

他的不快转瞬即逝,可还是被兰山远观察到。

小二离开后,他微微蹙眉:“是他方才说了哪句话,让师弟不高兴?”

“没有,和小二没关系。”

“只是我本就吃不来马肉,且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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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来前,从个晦气玩意那闻到过腐臭马肉的味道。”

问泽遗倒着茶:“怕吃不下饭,所以多要了些开胃的素菜。”

“是师弟一直在查的人?”兰山远的脸色微冷,没忘掉给问泽遗的碗里夹菜。

“他招惹你。”

“本来就是个腌臜人,净做恶心事。”

问泽遗把茶盏推到兰山远跟前,邀功道:“师兄放心,我把他整得很惨。”

兰山远的态度这才缓和些:“师弟宽厚,可若是受了委屈,还是要同我说。”

“谁能让我受委屈。”问泽遗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菜,喉结微微滚动。

“师兄也吃,别光顾着给我夹菜。”

“好。”

兰山远应得快,却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你多吃些,瞧着瘦了。”

“我没瘦。”问泽遗细嚼慢咽着

嬴顺当地的菜长得粗犷,叶片也比别处大,衬托得他腮帮子鼓囊囊。

他之前在持明宗长胖些,这几天四处奔波,不过是瘦回来而已。

吃的速度赶不上夹的速度,眼见着菜越堆越高,他只能放下筷子,和兰山远说自己路上的见闻,借此分散兰山远的注意。

说到沈摧玉被他丢去鬼泽,问泽遗拿出兰山远给的地图:“我倒是真奇怪他哪来的精神头,都被丢在沼泽地了,居然还能动弹。”

代表沈摧玉的小点刚还动不得,现在又开始缓慢地移动起来。

他确信自己没传错地方,沈摧玉正落在鬼泽最泥泞的一片区域,里头压根不长药草。

现在,他身上估计爬满了水蛭和蚊虫,甚至可能有蝎子。

“你方才说他服用凝神丹,兴许是他身上还有。”兰山远语调淡淡。

“凝神丹的药效之中,便有能让人情绪亢奋,忘记疼痛。”

“倒不是没可能。”

问泽遗收起地图:“他那包袱上面染着的马血实在是太过脏污,我也没仔细翻过。”

若是有其他更好的药,沈摧玉在沙漠里也不会这般为难,还吃有副作用的凝神丹。

他幸灾乐祸:“不过凝神丹吃了亏气血又亏肾,要真是接着吃凝神丹,他也算是倒霉。”

沈摧玉还在长身体,药效荼毒更加明显。原本的主角攻要是因为凝神丹的副作用起不来,那可真是太精彩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没趁乱多给沈摧玉塞点让人不举的丹药,让他快些清心寡欲。

看他高兴起来,兰山远脸上终于也有了浅淡笑意:“鬼泽内泥沼遍布,鞋裤难免会脏污。”

“他接下来会去往玄丘,师弟若是还想寻他,可以直接绕开鬼泽去玄丘,不必去泥沼受罪。”

“师兄怎么知道?”

“算出来的。”兰山远面色如常。

“原来如此。”为了不拂兰山远的好意,问泽遗是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可他心中感到疑惑。

且不说规则或许能改变问卦的结果,干扰兰山远的判断。就以兰山远的性子,真的会把宝押在问卦上?

为保险起见,他决定还是继续密切盯着沈摧玉。

当然,得在兰山远离开后。

一顿饭就在各怀心事中结束了,暮色沉沉,外头的铺子齐刷刷挂了灯笼。

红艳艳的灯笼高挂,市井间开始光怪陆离。

问泽遗没喝酒,但不小心吃了两块带醪糟的糕点,脸颊上红红的。

他难得没有在街上闲逛的心思,牵着兰山远的手,又轻轻松开。

清楚有更重要的事做,两人默契地没有抢着付钱,也不知最后结账用的是谁的灵石。

就算到了客栈门口,微凉的夜风也没把问泽遗的头脑吹清醒。

房门落锁的呻//吟声传出,被压抑了好些天的欲望瞬间爆发。

衣衫剥落,玉扣纠缠在一起落在地上。

本来也没学过什么这方面技巧,潦草地拓开之后,不清楚是谁先没了耐心,便直接进去了。

兰山远安静地靠着枕头,只是偶尔露出几声细碎的声音。

问泽遗的呼吸不稳,从背后抱住他。

“你明早就走?”

感受到他的动作,兰山远挪动身子,圈着他的肩膀,不规律地轻吻着他。

“嗯。”

他含糊地哼着,不知道是在回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师兄。”问泽遗逐渐冷静下来,声音很轻。

“我很想你。”

“师兄。”

没来由地,他突然有些委屈,又喊了声。

问泽遗脸皮薄,除了兴致太高的时候什么都能说两句,很少在床榻之上喊师兄。

他们还紧密相连,兰山远眷恋地看着他,安抚地拍着问泽遗的背,将他汗湿的头发揽到耳后。

“我在。”

等到偃旗息鼓,兰山远主动露出大片的肩部,依照几个时辰前所说,任由问泽遗绘制术法。

手划过背部的肌肉,带来一阵颤抖。

“师兄,你别动。”

问泽遗脸上还红红的,声音带着含情的沙哑。

“我画不出来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学生,现在更加心猿意马。

兰山远只要稍微动弹下,没下好的咒就灰飞烟灭。

“小泽,我给自己下。”

终于,兰山远忍不住了,声音平静又带着哀求。

问泽遗摸了下,发现只是刚刚在背上画的那几十笔,又惹得兰山远起了反应。

“不要。”问泽遗笑吟吟地将他摁下,“说好了教我,师兄难道要半途而废?”

“我就要自己下。”

边说着,他边用指节刮蹭兰山远的背部,让他躺着也不安宁。

天色渐渐亮起。

符文安然无恙落在兰山远背上,而问泽遗肩膀上的红痕又多了几道,正在缓慢地愈合。

兰山远起身,背部繁复的纹路和点点红色被包在衣物之下。

衣饰繁重,显得他再次变得禁欲又冷清。

他还没捡起落在地上的玉饰,袖子被人从身后拉住。

“师兄,走这么早。”问泽遗懒洋洋地睁开眼。

他借着力起身,起床气很大,声音透着不满:“不许走。”

兰山远一来,他身上原本有点不安分的魔性尽数被压下,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今日回宗要会见几位长老。”

兰山远侧过身亲他,安抚问泽遗的起床气,语调放得很温柔:“我过几天得空再来找你。”

“不要,我过些天回宗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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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遗稍微清醒些,蹭了蹭兰山远:“你别东跑西跑麻烦自己,本来当宗主就够忙了。”

他的银发散落,刮得肌肤酥痒。

“不麻烦,是我想见小泽。”兰山远轻笑,“若是见不到你,我也不放心。”

“这么好。”问泽遗揉了揉眼睛,“那下回师兄要多陪我几日。”

“好。”

兰山远捂着他的手:“玄丘多雨,我给纳戒里放了祛湿的茶,你记得喝。”

“这才卯时,小泽再多睡会。”

“不要,我要去送师兄。”问泽遗利落起身。

“师兄先别走,等我!”

中土,鬼泽。

顾不上扒拉走身上吸血的毒虫,沈摧玉将手伸进烂泥之中摸索。

奇怪,天道说的地方分明就是这

终于,他脸上带了喜色,取出来一袋脏污的丹药。

数了数,足足三十粒下品凝神丹。

之前都是一粒一粒给,而且每得一粒都要花大功夫,这回倒是给得爽快。

身上的无力感袭来,他已经被叮咬得肿了一圈,浑身上下都是红疹子。

顾不上丹药上带了脏污,他迫不及待将丹药送入口中。

凝神丹不能帮助伤口痊愈,却能麻痹伤口。

有这么多凝神丹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走出这片沼泽。

虽然听说凝神丹有副作用,可他目前无暇顾及这些。

他得去下个地方,赶在鬼面人抢夺他机缘前拿走属于自己的机缘,才有翻身的可能。

天道给他的指引是让他一路往东,去往玄丘,他对此深信不疑。

“这方向,还真是去玄丘。”

问泽遗收回地图。

辞别杨家,顾不得杨家兄妹依依不舍的目光,杨家二老挽留的声音,问泽遗也悄悄离开了嬴顺。

需要在玄丘救下的炮灰有点特殊,是只万年灵龟。

身受重伤的灵龟缩进壳里失去灵智,被不识货的商人当成普通大乌龟出售,在原书中只有沈摧玉发现灵龟与众不同。

他大发善心,用八十灵石捡漏买下灵龟。

灵龟被他养着逐渐恢复精神,也为他所用。

它可以占卜过去和未来,是一件沈摧玉在全文后期用于决策的利器。

沈摧玉还有一天才走出鬼泽,问泽遗已经提早站在卖低阶灵兽的摊主跟前。

为防止沈摧玉身上还有恶心玩意,他不打算和沈摧玉正面接触。

“一百二十灵石。”

摊主瞧着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就想着狮子大开口。

“七十灵石。”问泽遗蹙眉,“多了我不要,你这灵龟都不精神了,还敢卖这么贵。”

虚弱的灵龟闭壳不出,和死了没两样。

“这”瞧见他沉下脸,摊主也没了主意。

“七十也太少了。”

两边拉扯了一番,问泽遗也在路人看傻子般的目光下,用八十灵石抱得大乌龟。

“您再去带一只一样的大灵龟来,明天我还要,而且给您三倍价钱。”问泽遗起了坏心思,掏出二十个灵石,“这是定金。”

“好嘞!”

摊主眼睛都亮了,顾不得细想问泽遗态度前后的变化,忙不迭收下灵石。

这种有点灵气的王八在鬼泽要多少有多少,跑得又慢性子又蠢,筑基修士去了能提溜一篮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离开市集,问泽遗没急着把灵龟放生,而是先找了家客栈,住进去后开始用丹药治疗灵龟。

他要等沈摧玉头也不回离开鬼泽,把灵龟放到沈摧玉一开始在的鬼泽深处,确保沈摧玉不杀回马枪。

刚治疗好灵龟,一道箭矢破空而至,径直插在窗台处,箭尾还烧着未烬的烈焰,发出滋啦啦的响声。

眼熟,像是苍雀族的术法。

问泽遗拔下箭,里头迫不及待冒出赐翎的声音,洪亮又聒噪。

“问泽遗。”他声音得意,“听到声音,你肯定,是收到我的信了。”

“我的术法,成功了!”

问泽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赐翎的话还是一样密,叽叽喳喳叨叨不到重点上,勉强能把事情交代清楚。

在家里老老实实蹲了几个月,逞过英雄的赐翎脚底板痒痒,不住地想要往外跑。

刚巧苍雀族眼下已经不再紧缺人手,族长被小儿子闹腾得受不了,也觉得小儿子的志向或许就在外头,就答应他出去看看。

“我要去,中土。”他兴奋道,“你知道中土,哪里好。”

“或者你,要不要我帮忙?”

声音戛然而止,想必是因为赐翎的术法不够精进。

考虑到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族长的心脏着想,问泽遗思虑再三,没给赐翎介绍当英雄的活。

他写了几处比较安全,风景又好的地方,将纸鹤飞给赐翎。

希望没有用到赐翎他们帮忙的一日。

翌日,问泽遗扫了眼地图上沈摧玉的动向,开启了早就准备好的传送阵。

他身上包得严严实实,就连手腕都没露出来,就是为防止被毒虫骚扰。

经过一夜,灵龟身上已经开始展现出和寻常灵兽不同的灵气,只是仍然闭壳不出。

这种岁数的乌龟聪明得很,问泽遗也不着急逼他。

他带着灵龟,潜入鬼泽深处。

回到栖息地之后,灵龟身上的灵气迅速增加,可问泽遗不太好受。

他将灵龟小心放在一处洞穴边,被沼泽的气味熏得咳嗽了声。

见到他往后退去,灵龟这才敢探出头来。

“你是谁?”

皲裂的嘴翕动,苍老的声音传出。

问泽遗忍住咳嗽,也没隐瞒:“持明宗问泽遗。”

“快回去吧,这几年都别再出来,有人想抓你。”

“问泽遗我记得你。”灵龟的语调极慢。

“五百年前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万幸,灵龟没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而是对他的出手相助十分感激。

“为何帮我?”

“举手之劳而已。”

沼泽内湿气太重,问泽遗的脸色不甚好看,鼻子已经开始发堵。

他就该听兰山远的话。

“感谢你出手相帮,若是需要,我可以为你卜命。”

“这就不必了。”问泽遗揉了揉发红的眼圈。

事到如今,他无法相信任何卜卦出的天命。

灵龟身上冒出淡淡的光:“那若是下次有需要我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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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它的身上脱落下一片发着光的龟甲,里头蕴含着分神期的灵力。

“多谢。”问泽遗也没客气,捡起龟甲,再三叮嘱,“这些年千万别出来,是真有劫难。”

“好。”灵龟轻叹。

“先前就有预感,果真是要变天了。”

眨眼间,它消失在泥沼之中。

问泽遗看了眼地图,微微勾起唇角。

时间还非常充足,等回到玄丘,他还有热闹能看。

他片刻不敢停,折回之前去过的市集,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

“二百五十灵石!”

不远处,传出沈摧玉的惊呼声:“你家灵龟这般金贵?”

因为问泽遗给过定金,摊主有了底气,面对沈摧玉气定神闲:“有人已经定了这只灵龟,你若是想要,总得比人家开的价格高。”

“若是不满意,可以再看看别家。”

果真是无奸不商,开始坐地起价了。

问泽遗憋着笑,掏出一袋昨天买的瓜子,很有素质地把壳收拢起来。

他的鼻子还在堵,可看到眼前的好戏,没味道的瓜子突然香了起来。

沈摧玉脸微微涨红,态度依然坚定:“就不能便宜些,这种灵龟分明到处都是。”

他们的讨价还价引来百姓围观,毕竟他们也没见过寻常灵龟要这么贵,更没见过沈摧玉这般落魄的人,听到价钱还敢掰扯。

————他一身行头不超过十个灵石,浑身冒着腥臭,身上浮肿才刚下去,还有水蛭攀附过的痕迹坑坑洼洼。

摊主乐得有人看,嗓门更大了:“买不起就别碰,还有贵客要呢。”

“小伙子,实在不行看看别家。”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婶劝道,”都是灵龟,真要买也没分别。”

可别家哪能捡漏到能问卦的万年灵龟,沈摧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能憋屈地掏出钱袋。

“小伙子这是怎么回事?”

“傻了?还是这灵龟真有什么”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对灵龟产生兴趣。

问泽遗让瓜子呛了下,捂着嘴笑弯了眼,眼中全是戏谑。

但凡沈摧玉认真看看,都能看出这灵龟被调包了。

可惜他就是不看。

为防止被其他人觊觎,沈摧玉一咬牙,胡乱从仅剩的三百灵石中掏出二百五十个。

“给你。”

“老天爷,真的买?”

周围传出一阵惊呼,不少婶儿都用不赞成的眼神看向沈摧玉。

好好一个俊小伙,穷成这样都不知道省钱,迟早饿死街头。

原本看他长得好心生怜悯的姑娘们也摇着头,捂住鼻子走远了。

问泽遗欣慰地看了眼盆子中的灵龟。

这只在灵龟中都算得上孱弱,沈摧玉待它如宝贝,保不准还能把它养好。

这可是二百五十灵石,沈摧玉舍不得苛待。

看够了戏,问泽遗等到沈摧玉狼狈离开,这才“姗姗来迟”找到摊主。

“给我的灵龟呢?”

灵龟个头硕大又难卖,一个摊子一般一次就带一个,他来得突然,小贩也没来得及找新的灵龟。

无法,他只得将二十灵石攥在手中,赔笑道:“今个没寻到,您看要是行,我明日给您找。”

“没寻到?”

人群中传出嘘声:“公子你可别信,就是他看有人开高价,卖给别人喽!”

小贩剜了凑热闹的人一眼,小心翼翼观察问泽遗的脸色。

“罢了。”问泽遗摆了摆手,“我也觉得两百多灵石买只灵龟像是冤大头,既然没有,我也不要了。”

“你看,人家家里有钱还清醒。”

大婶们窃窃私语:“而且你们别说,这小公子更俊.些”

问泽遗没理会众人的非议,把二十灵石换成碎钱,悠闲地找到家酒楼吃饭去。

没了傍身的灵石,沈摧玉也不愿继续在城中久留。

他疑神疑鬼,总担心有人抢他的灵龟,只能抱在怀里弯着腰走路。

可走了好一阵,灵龟身上的灵气依旧病恹恹,瞧着毫无潜质可言。

它真的是能卜卦的万年灵龟吗?

冷静下来,沈摧玉开始怀疑。

过往经验告诉他,可天道不会出错。

他尝试着询问天道,哪怕明知冷漠的天道可能不会回应。

可这回,天道破天荒地给了回应。

“呵。”

脑海中传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让沈摧玉的精神为之一振。

天道都笑了,这肯定是真的灵龟。

他不敢想更多的可能,只能尽力忽略掉笑声中可能存在的讽意,吃下丹药,加快脚步往前赶。

持明宗内。

“小泽。”

兰山远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问泽遗的元神哒哒跳了过来。

问泽遗还在吃饭,没分心思过来,元神傻乎乎地爬到兰山远手上。

后面慢吞吞跟了兰山远的元神。

兰山远摸了摸银蓝色小球。

“真聪明。”

一声轻笑,飘散在风中。

第089章生气

问泽遗觉得很奇怪。

沈摧玉分明已经极度疲劳,可他的步履一直未停。

刚取到假灵龟,他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北方前去,寻找下一处机缘。

可他越是积极,越导致机缘失得快。

他的脚程快上一倍都比不过化神期的问泽遗,在明确方向之后,问泽遗总能快他一步。

沈摧玉初三时到达处秘境,问泽遗早在初一就把秘境入口封住。

封印里头还贴了五张兰山远给的符,合体修士都破不开封印。

沈摧玉破门不得,气得差点呕血。

而后,沈摧玉在当月十八时蹲在街角想要救世外高人,可问泽遗早在十五时就帮老人家治好了腿,潇洒地事了拂衣去。

事成之后,问泽遗干脆跑去茶楼点了壶碧螺春,看了两个时辰沈摧玉罚站的戏。

“师兄。”

厢房内,问泽遗透过元神,和兰山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笑吟吟道:“你说他这般心急做什么?反正他走得快慢都取不到机缘。”

“不知。”

兰山远远在持明宗批阅宗务,依旧是副对沈摧玉不感兴趣的模样。

“最近温度又降了,记得多添衣服,不可贪凉。”

在兰山远的喂养下,问泽遗留下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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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元神已经膨大了一整圈。

它靠在墨色元神身上,懒洋洋晒着太阳。

“我知道了。”

被看透心思,问泽遗心虚地将刚脱下的外衫重新穿上。

沈摧玉从初春忙到初夏,却都是到处乱跑,净做些无用功。

托沈摧玉足够心急的福,短短不到两月内,问泽遗手头记录的地方已经划掉了五个。

乱码的书页越来越薄,沈摧玉的名字越来越暗,亮度甚至和问泽遗的名字持平。

留给沈摧玉的机缘已经不多了。

问泽遗自然不会把精力全放在沈摧玉身上,走到一处,也会顺路帮各地仙门望族些忙,或者去混个脸熟。

他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和谁打交道都不麻烦。各个仙门当他是幡然醒悟出来历练,见他言语得体不像挑衅,对他态度极好。

能当上宗主和掌门,九成九都是聪明人。

他们明白兰山远的境界接近飞升,而他又没有徒弟。到兰山远飞升时候,持明宗极有可能会落在改过自新的问泽遗手里。

能和他交好,对哪家宗门都是大好事。

一圈下来,被原主揍过的几位宗主也放下成见。原本害怕问泽遗的部分修士瞧见问泽遗背着剑出来练武,已经能神情放松地招呼他,而不是时时刻刻担心问泽遗的剑招呼过来。

也有人旁敲侧击,问他究竟是如何收敛杀心,又为何性情大变。

“都是因师兄对我循循善诱。”

问泽遗懒得扯理由,干脆拉了兰山远出来。

他有自己的私心在。

和兰山远的关系在各个宗主眼中越紧密,往后才越方便他们正大光明在一起。

而兰山远本身风评就好,宗主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不愧是兰宗主。”

他们由衷地赞叹。

摆脱掉好奇的寻阳派掌门,问泽遗打了个哈欠,朝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他现在在子阳城,昨日刚阻止沈摧玉和寻阳派的掌门相遇。

原本沈摧玉今日还急着走,可他脚上伤口溃烂得太厉害。天道似乎这回没帮他,导致他不得不要在当地逗留,先养好脚伤。

恰逢今日是立夏,街头巷尾的小吃摊位格外地火爆,姑娘们互相赠送着扇子和荷包,手中的竹篮里放着鸡蛋。

荷塘内的荷花含苞待放,几岁大的幼童窜进荷塘沾了一身水,光着脚在石板路上跑。

问泽遗在条羊肠道内和他擦肩而过,衣袖被溅湿一角。

“对不住。”幼童身后跟着个大点的男孩,慌忙和问泽遗道歉。

“我,我小弟不懂事。”

问泽遗摆了摆手,侧身给他让出道来。

“快去找你弟弟,别跟丢了。”

男孩眼前一亮,重重点头,顶着荷叶往前跑去。

“莽莽撞撞。”

问泽遗笑着拉低斗笠,易容过的黑瞳之中,有一丝银蓝色的光闪过。

他感知到了很熟悉的灵气。

灵气毫不掩饰,离他越来越近。

顺着灵气的方向,问泽遗快步走去。

一阵风过,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

树下站着一人,斯文隽秀,白衣如雪。光斑落在他袖上,兰山远掩藏在阴影之中。

见到问泽遗的身影,他往前走来,整个人又沐浴在阳光下。

“师兄。”

睡意一扫而空,问泽遗笑着上前:“你怎么来了?”

兰山远会时不时来找他,一般会提早打招呼。

仔细算算,他和兰山远也已经有半月未见。

对动辄千百岁的修士来说,半月不过是凡人眼中的几个时辰。

可他还是觉得太长了。

兰山远温声道:“今日辰时寻过你,可你睡得很沉,就没打搅你睡觉。”

“这是”

他的视线落在问泽遗沾了水的袖子上,问泽遗赶忙解释:“刚才碰了个浑身湿透的孩子,我没下水去。”

他惜命,知道自己一身病到了酷暑严寒的时候还有的受,自然不会贪凉就去戏水。

“原来如此。”兰山远收回视线,语调稀松平常,“师弟方才是去找寻阳派的苏掌门?”

“是。”

兰山远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可问泽遗并不惊讶。

他随心惯了,这两天忘记和兰山远说行程,但兰山远定然有本事查。

他和外人过多接触,兰山远表面上不在意,心里却容易不安。

既然接受兰山远本身极度没安全感的事实,问泽遗自然也愿意接受他对他的窥探欲。

毕竟安全感还是需要缓慢建立。

“师兄下次想知道我去哪,见什么人,直接问我就好。”他从纳戒翻出个布包,布包内整片的纱布半透,泛着玉般盈润的光泽。

“苏掌门说这种白绡是当地的特产,本来想着寄给师兄,现在倒是省事。”

之前两人玩得太过,他把兰山远衣服上的鲛绡给撕了,问泽遗一直记得。

“多谢。”

兰山远接过白绡,小心地收入纳戒之中。

“我可以待到明日午时,小泽今晚想去何处?”

“我原本一人是打算去放灯,已经瞧好了位置。”问泽遗笑道,“师兄要是乐意,我们还能一起去。”

“我会折灯,还省了买河灯的钱。”

“好。”

夜色升腾,星斗落了满天。

冗长的河道边围满了百姓,问泽遗找到地方已经是下游,所以人不多,风景倒是挺好。

他将折好的红纸花灯放在水流之中,目送着它和落红一道汇入潺潺江水。

兰山远依偎在他身边,只是静静看着。

掌心传来粗糙的质感,问泽遗给他手中放了盏灯:“师兄,你试试。”

兰山远学着他的模样,将花灯投入水中,另只手还是没从问泽遗的胳膊上挪开。

“师兄的家乡,应当没有这种祈愿的小玩意。”一旁的灯笼照亮问泽遗的瞳孔。

“在我家之前都是逢年过节那会才放灯,现在也很少放了,因为没放灯的地方。”

只要不说出曾经过往,只是单纯讲述习俗并不会被系统警告。

他说着,兰山远静静听着。

对上兰山远的视线,问泽遗知道他还是难理解为何今晚百姓们会这般高兴。

只是因为他在讲,所以兰山远在试图理解。

“哥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问泽遗回过头去,发现是一个孩子。

孩子局促地攥着手,身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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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不堪,眼睛却是亮亮的:“哥哥,能,能给我个河灯吗?”

他手里攥着一文钱,声音越来越轻。

他买不起河灯,也从没见过问泽遗手上这种样式的河灯。

“可以。”问泽遗欣然同意。

“不过我手上这只不行,我再给你折一只。”

小孩点了点头。

修长的手指翻飞,红纸眨眼间变成莲花的形状。

“谢谢。”

男孩接过灯,想把钱给他,问泽遗却把一文钱推了回去。

“不用。”问泽遗眨了眨眼,“河灯原本就是为了祝福祈愿,红纸不值几个钱。”

“这样,你说句好听的话,我就把河灯送给你。”

“好!”

男孩支支吾吾,扫视着紧靠的两人:“祝,祝您发大财,您的兄弟也发大财。”

对于在温饱线挣扎的男孩来说,发财已经是最朴素,又最真诚的祝福。

问泽遗唇角微勾,又给他递了只河灯。

“去吧。”

“谢谢您。”

男孩连连朝他道谢,估摸着是害怕兰山远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很快就没了影儿。

“紧张什么,他当我们是兄弟。”问泽遗戳了戳兰山远的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

“哥哥连这么小的孩子也吃醋?”

不知听到哪个词,兰山远的耳根子瞬间红了。

问泽遗觉得有趣,仔细想了想,试探到:“哥哥?”

兰山远的呼吸变得急促。

问泽遗乐了:“原来堂堂持明宗宗主,还喜欢让人喊哥。”

他不知道兰山远的真实年龄,但应当是比他大些,这声哥倒也叫得不冤枉。

“喜欢。”

兰山远抬眸,看他的眼中全是欲念。

不愧是兰山远。

本来以为兰山远还能害羞下,这般直白,弄得问泽遗倒有些羞了

他轻咳了声。

“我给师兄变个戏法。”

问泽遗拿起那盏没舍得给小男孩的河灯。

在他掌中的河灯燃烧起烈焰,火焰汇聚成红鲤的模样。

跃动的红鲤争先恐后扑入水中,出水时成了水流汇聚的半透明蓝鲤,落在问泽遗的掌心上一寸。

流光四射。

百姓们来来往往喧闹着,却只有他们自己能看见问泽遗使用的术法。

修士的发色重新化成银白,宛若披着一层冷色薄纱的月光。

睫毛微微颤抖着,银蓝色的瞳似是不太适应过于灼目的烈焰,所以眨了眨。

“哥,你看我学得怎样?”

他得意地笑着,像是只在狡猾的白狐,试图诱惑清修的道人。

“很厉害。”

被他感染,兰山远的唇角微勾。

他勾着问泽遗的肩膀,径直亲了上去。

仗着无人可见,他们放肆地拥吻着。

火焰燃尽,水鲤破碎,濡湿满袖满手。

远在五百里外的持明宗内,兰山远的桌上放着长明灯,照得满室暖洋洋。

墨色元神一动不动躺在长明灯下,另一团银蓝色的元神躺在墨色元神里头,正安心地酣然入睡。

它翻个了滚,害得墨色元神抖了抖。

翌日。

问泽遗看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床,又摸了下。

还有余温。

说好的到明日午时走,这才到辰时,人就没影了。

也不和他打招呼,莫非是出了要紧事?

没来得及失落,屋门被从外推开。

兰山远穿着齐整,去而复返给他带了早膳。

“记得你喜欢吃这几样,挑着吃些。”

热腾腾的包子的粥端上桌,瞧见兰山远还在,问泽遗的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下回买饭也叫上我。”

问泽遗快速地穿着衣服,不好意思道:“我又睡过头了。”

“你这几日奔波各处,所以想让你多睡会。”

沈摧玉太爱东奔西跑,所以连带着问泽遗这些天睡得少。

“能累到哪里去。”

问泽遗给兰山远嘴里塞了只小笼包,自己掰开只赤豆包。

兰山远平日不吃饭,陪着他吃了一点,就搁了筷子。

他递给问泽遗一张纸,上面写了详尽的地名:“沈摧玉接下来去此处,子阳城出去后有密林,林中毒虫和蛇鼠不少,你且绕着走。”

“又是师兄算的?”问泽遗掰下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是。”兰山远面不改色。

“我不怕毒虫。”问泽遗腮帮子鼓鼓的,“师兄给了我好多膏药,一瓶都没开过。”

“小泽。”

兰山远的面色微沉,温柔的声音透着冷:“若是你再和之前去鬼泽那般不慎,让自己胃疾和咳疾复发,我只能先带你回宗。”

问泽遗凝滞住了。

片刻后,他咽下食物,喝了口水,干笑道:”我怎么会让师兄担心呢?”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作死,兰山远是真有胆量强行把他绑回宗修养。

师兄每次报沈摧玉要去的地方都准确无误,盯着地图上沈摧玉的动向,就算绕着林子走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他现在非常确信,兰山远绝对不是算出来了沈摧玉的动向,而是用了其他更为可靠的方式。

得想法子套出兰山远的办法。

他总觉得瞒着他的,绝对不是哪门子好事。

“师兄,吃包子。”

眼见兰山远还要说什么,问泽遗眼疾手快,又塞了个小笼包给他。

兰山远明显不肯罢休,但到底是问泽遗递过来的包子,还是安静吃了下去。

难得清闲之后,又是颠沛流离的旅途。

一路上,沈摧玉虽没获得既定的机缘,可像是有无形的大手操控着他,他的修为仍然在以和书中相似的进度同步增长,眼下已经到了练气后期。

可问泽遗并不着急。

因为他看得分明,沈摧玉现在的修为增长,纯粹是靠各种丹药生拉硬拽而得。

他走几步就时不时能捡到丹药,而这些丹药多少都有副作用,凝神丹在里头居然都算温和。

书中沈摧玉有各路炮灰相保,增长修为的方式非常健康,路上得的丹药也没什么副作用,还能给他以后夯实根基铺路。

可如今他只能靠着规则给予的施舍往前爬,快死的时候才能缓一口气。

现在增长的每一分修为皆是空中楼阁,都会成为他给自己埋下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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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书中,此时的沈摧玉已经直逼一米九,可现在的他还没到一米八,和兰山远站一起都没什么身高差。

反复受伤和严重营养不良让他的形貌憔悴,面相也比书中写的丑陋两分。

识海之中沈摧玉的名字越来越暗,他们终于走到了阆山脚下。

可持明宗开宗收徒还在一年之后,沈摧玉虽然到了持明宗附近,却也只能对着紧闭的山门发呆。

和书中不同,这时的他没有被兰山远三番五次的拯救和指引。

可不论过往和现在,沈摧玉脑海中的声音都在驱使他进入持明宗。看向高高的山巅,沈摧玉的面上难掩痴迷和激动。

持明宗都会属于他。

像是镌刻在他身体内的本能。

他前些天得了个很差的纳戒,依旧随身带着那只灵龟,有一口吃的,都要分半口给灵龟。

灵龟在他尽心尽力的医治下逐渐转好,却仍然没有半点能够问卦的迹象。

“我能成为他的弟子吗?”

他找到处角落放出灵龟,心中存着无限希冀。

灵龟呆滞地缩进壳里,听不懂他说的话。

沈摧玉烦躁地敲了敲龟壳,又狠不下心对待二百五十个灵石。

他坐在地上,开始清点纳戒内少到可怜的存货。

丹药已经吃完了,天道还没有新给他丹药,他身上伤口愈合的速度越来越慢。

问泽遗远远看着他,明白沈摧玉这是又打算修养几天。

这正中他的下怀。

有几个月没回持明宗了,问泽遗想回去看看。

想到兰山远前些天不请自来,他的心思活络起来。

昨天师兄才说过这几日午后都清闲,他可以在午后潜进宗门,吓一吓兰山远。

打定主意,问泽遗御剑而起,轻而易举溜进持明宗内。

能阻拦一千个沈摧玉的山门和禁制,对他来说宛若不存在。

“咕咕!”

蹑手蹑脚摸到万年松下,和他相熟的灵鸟兴高采烈扑过来。

利落掰开个松果,问泽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灵鸟立刻默契地扎进树丛中。

问泽遗往前摸去,却听到了言卿的声音。

小筑之外的亭子里,俨然有两道身影端坐着。

“宗主,您是有收徒的打算?”言卿的声音激动,透着难以置信。

兰山远没有弟子,要是真的收徒,这名徒弟就是持明宗往后的掌权人。

收徒?

问泽遗瞪大了眼睛,凭借肌肉记忆,才屏住呼吸藏到松树背后。

他不反对兰山远收徒,可现在绝对不是个好时候。

而且兰山远好静又不爱管闲事,理当很排斥收徒才对。

过了一会,他还是没听到兰山远的声音。

问泽遗的心凉了半截。

估计是师兄点头默许了。

言卿接着道:“来年招的门槛是否要高些,您的首徒,总得是知根知底又有天分的孩子。”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希望兰山远优先考虑品性优良的仙门望族弟子,为持明宗的未来着想。

若真这样倒也还好,沈摧玉压根没资格走到兰山远跟前。

问泽遗侧耳倾听,不敢漏掉半句话。

“不必,就从初选的弟子里面挑。”

哪知兰山远没有采纳:“初选的门槛,和之前一样。”

他选徒弟的要求很低————可以不是世家大户、能过初选的筑基期标准,有术修的天分,且岁数不过二十。

问泽遗的脸色彻底黑了。

他不相信兰山远会无厘头收徒。

这么筛下来,他怀疑兰山远在报沈摧玉的生辰八字。

拳头越攥越紧,他想不通兰山远的意图。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兰山远可能想主动收下沈摧玉,都让他觉得无比荒谬。

哪怕现在的沈摧玉瞧着构不成气候,依旧是个危险的存在。

凉亭里的两人已经开始说其他事,为了不被发现,问泽遗强忍着怒火,悄悄地原路返回。

等到他离开后,兰山远朝着问泽遗刚才呆的树下不着痕迹扫了眼,面上神色未变,周身气场却沉了些。

在问泽遗离开的同时,他的识海之中以问泽遗死亡为结尾的剧本愈发黯淡,已经到了半透明的地步。

而另一本主角是沈摧玉,内容是杀沈摧玉证道的剧本,亮到凝聚出实体。

“宗主?”言卿犹豫地喊他,鼓起勇气道,“收徒之事,希望宗主三思。”

兰宗主在其他方面无可挑剔,但他到底没做过师尊,挑选徒弟的眼光未必好。

宗主万一找个来路不明的徒弟,持明宗往后该如何是好?

“言掌事不必担忧。”

兰山远温声道:“我仅是有意收徒,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只能再等往后开山时再看。”

“原来如此。”言卿松了口气。

如果对收徒有高要求,各家宗主掌门就算有意向收徒,也可能要二三十次才找到心仪人选。

兰山远只是给更多人机会而已,不是要把阿猫阿狗带入宗内。

深感自家宗主人美心善,言卿大为感动。

咚咚。

他刚想应下,小筑中传出细微的响声。

“言掌事的问题,我会尽快答复。”兰山远瞥了眼小筑的方向。

“眼下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

“需要我帮忙吗?”言卿紧张。

他不记得宗主养宠物,他屋里怎么会有声响。

“是师弟捡的狸奴,暂存在我的住处。”

兰山远语调无奈。

言卿也不好多问,利落地收拾东西离开。

兰山远片刻未停,快步推开小筑的门。

方才问泽遗不慎把情绪传播开,导致没人管教的银蓝色元神失了控制,气鼓鼓在庭院乱窜。

它想闯点祸出来,却舍不得砸院落内本体细心栽种的花。

后面跟着一团元神想要劝它,却无济于事。

“小泽。”兰山远温柔地呼唤它,“过来。”

以往元神会蹦蹦跳跳贴过来,可今天它只是下意识飘两步,随后愤怒地往后退。

本体的自控能力很强,但元神思维简单,想一出是一出。

它只知道本体很生气,它也很生气。

它不要见兰山远。

轻叹一声,兰山远掐诀控制住元神。

他想用灵力安抚元神,谁知元神上突地冒出来金红色火焰拒绝他靠近,像是呲牙咧嘴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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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化神期修士的元神,不可能真的人畜无害。

可兰山远像是没看见,径直将手背贴上去。

发现他来真的,问泽遗的元神慌忙收回火焰,只是把兰山远手背上的皮肤熏得微红。

“”

挣扎无果,元神瘫倒成一片,拒绝和兰山远沟通。

第090章小泽

直到走到镜泊前,问泽遗的头脑都是一片乱麻。

兰山远没追上来。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原本就是偷偷来的持明宗,想给兰山远个惊喜。

为了让兰山远觉得意外,他将自己的行踪隐藏得极好。

问泽遗这才惊觉,自己怕是已经习惯了兰山远随时随地会出现,才会觉得兰山远应该出现。

兰山远总是会及时来哄他,却怎么也解释不清。

更气了。

他踢开一根拦路的枯枝,阴沉着脸推开小筑的门,端起盆水开始洗脸。

冷水冻红了他的脸颊,接下来是眼尾和耳廓,冷得他的指节直打哆嗦。

要是让兰山远看见,怕是又要说他不注意身体。

他管兰山远作甚!

问泽遗悻悻擦干净脸,这才能分出些心情环顾四周。

以往他不在宗内,小筑总有洒扫的修士会帮忙打理。

书架上的书整齐排列,连边缘都对得分毫不差,被褥摊的一丝不苟,原本随意摆放的摆件也被非常细致的归类。

整间屋子过于干净,一点人活气也不剩。

问泽遗清楚,这并非寻常修士的手笔。

相处这么久下来,他发现身边只有兰山远有严重强迫症。

他不光平日里一丝不苟,心情不佳的时候甚至会展露出躯体症状,只是不明显而已。

放眼宗门上上下下,问泽遗也只见过他会这么整理房屋

所以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都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兰山远在帮他整理。

桌面上摆了一碟点心,看样子还很新鲜,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回来。

要是他在兰山远屋里放点心,他高低也会写张字条或者摆个花样。

但兰山远不会,他只会放一盘点心。

他好像和浪漫绝缘,却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

心头的火略微消了些,问泽遗拿了块点心放在嘴里,却没尝出多少甜味。

屋外,隐约有熟悉的灵气靠近。

原本清淡的点心像是带了酸涩,问泽遗没来由地觉得委屈。

“师兄,我今天很累。”他装作若无其事,和屋外和颜悦色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明日去找你。”

说完,他的嘴角迅速垮下。

演得太拙劣,别说兰山远,他自己都不信。

要是真的没事,他至少会出去和兰山远见个面。

可他见到兰山远,实在是不知道用哪种情绪更好,又该问什么话。

理智提醒他兰山远有苦衷,可情感上却难免无法接受。

“好,你注意休息。”

兰山远带着关切的声音传来,听着一切如常。

灵力消散,兰山远像是走了。

真是干脆利落。

问泽遗又尝了块糕点,也没琢磨出什么味来,甚至没心情想这是桃酥还是杏酥。

时间分秒流逝,他心头的郁结稍微解了些。

冷静下来想想,在这节骨眼上收徒,兰山远怕是被规则要挟了。

毕竟两个人之间,只有两种无法互通的消息。

一是自己的来路,二是自己的任务。

要是是因为任务,兰山远才不能告诉他,倒也是没办法。

可若是任务阻拦,兰山远分明能明目张胆地暗示他,干嘛背着他做,偷偷摸摸引得他误会?

越想越乱,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问泽遗这才收回思绪。

恍惚间,窗外竟然下起了雨,转瞬就从绵绵细雨变成倾盆大雨。

可他回来时分明还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这种好日子,分明不会下雨才对。

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问泽遗想关上窗户。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像是哪处传来的预感,让人不安。

刚走到窗前,他的身体僵住了。

窗外静静站着个人,乌黑的长发已经被雨水沾湿。

雨已经很大了。

他难得这般狼狈,低着头,怀中抱着一团淡蓝色的元神。

元神被他的灵力阻隔,不安地咕踊,着急地试图提醒着本体。

“兰山远!”问泽遗顾不得其他,手忙脚乱地丢给兰山远一件斗篷,着急推开门。

“小泽。”

兰山远抬起头,面上淡然,表情还带着无辜。

“快进来。”

问泽遗气不打一处来,没刹住口:“还下着雨,你站在外边发什么疯!”

一声不吭隐藏灵力站在他家附近,要不是他去关窗,都发现不了兰山远。

若非猜到兰山远之前待的时代物资匮乏,他都以为兰山远能干出这种事,是看多了八点播的狗血剧。

兰山远被他拽进来,拢住袖子,不让问泽遗身上沾到雨水。

他后退的动作被问泽遗看在眼里,导致问泽遗的心情更差了。

“它很想你。”兰山远捧出怀里的光团。

银蓝色的元神脱离他的怀抱,蹦跶着冲向问泽遗。

几月没见,留下的一小团元神大了三圈,胖到问泽遗都不敢认。

元神就是他的一部分,哪会想他自己,不过是兰山远找的借口。

“雨水不干净,换件衣服。”

问泽遗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衣物,递给兰山远,语调生硬。

兰山远接过衣物,只是抱在怀里。

“对不起。”

“先换衣服。”问泽遗叹了口气,背对着兰山远,“别的事过会再说。”

因为心慌意乱,他没留意到给兰山远的那几件衣服对他都宽松,穿到兰山远身上,更是有些过于松垮。

也不知有意无意,兰山远的胸口处露出肌肤,堪堪能做到不露点,太长的袖子显得他身形单薄。

问泽遗转过身,移开了视线,克制自己不往不该看的地方看。

“我听到了你和言卿说的话。”他极力让自己平静,语调中还是带了控诉。

“你你能不能不收徒?”

“你不许收徒”硬生生被憋回去,他还是换了个更温和的说法。

兰山远站着,俯身摸着他的头,顾左右而言他:“我不会做让小泽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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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的事。”

“我现在已经不高兴了。”

这个角度,他胸口处的风光乍泄,问泽遗的脸不合时宜地微微发红。

他相信兰山远是故意为之。

“一有事就想色//诱,显得我像什么色//胚一样。”

兰山远的答案看似是宽慰他,实则还是含糊其辞,不给出正面交待。

他越说越委屈:“偷偷背着我想收徒,要名分也不给名分。”

“我什么都不知道,倒像是师兄养在外边的小情儿,压根对你也不重要。”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话实在是不太中听,挺伤人的。

“小泽于我,比谁都重要。”

兰山远的语气温柔,依旧没太多起伏:“所以你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和问泽遗十指相扣:“是我的错,让你不高兴了。”

“很多事我还不能告诉师弟,师弟生气也是情理之中,怎么对我发泄都行。”

“可师弟别不理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才带了明显的情绪。

“师兄究竟有什么苦衷。”问泽遗心头酸涩,“我不想要你为我做什么,去牺牲自己。”

“我的命数,我自己能挣回来。”

听兰山远刚才的话,规则怕是拿他要挟兰山远了。

“我知道小泽很了不起。”

兰山远笑着,可眼底却晦暗不明:“很快了,别急。”

“到时候谁也不能要挟你我,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尽数告诉你。”

“等等我,好吗?”

“可我想知道。”问泽遗冷静下来,注视着他。

“就算师兄不说,我也会自己去查。”

他可以接受兰山远有口难言,但无法接受兰山远因他变得有口难言。

和规则的胜负尚未分出,他做不到心安理得躲在谁身后。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亲手破开规则,结束修真界荒唐又糟糕的秩序。

出乎他的预料,兰山远没有拒绝,却也没答应。

他给两人泡了壶茶,静静看着白雾升腾。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被淋湿翅膀的鸟雀狼狈地蹦跳离开,天色转瞬间复明。

问泽遗懂些术法,也看出了端倪。

这场雨像是本该不存在。

鬼使神差,他问兰山远:“师兄,今日这场雨是你施的术法?”

“是。”

兰山远犹豫了下,并未否认。手指不自然收拢,透露出他的紧张。

“下回别这样了,淋自己一身水。”

在问泽遗的预料之内,他小声嘀咕。

兰山远轻声道:“可若非有天降暴雨做引,我不知该如何来寻你。”

“这还不简单?你多说两句话,我肯定就让你进来了。”问泽遗脸上终于带了笑,“我哪有这么刻薄。”

千百种办法中,兰山远不偏不倚挑了个最曲折的。

但要是兰山远,想出这法子也不奇怪了。

等等。

问泽遗端茶杯的动作停住。

光顾着生气,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兰山远来时的反应,分明是早知道他在宗内,且知道他偷听到了自己和言卿的对话。

否则他不会上来就道歉,心虚到不敢找他。

可他当时分明已经仔细收敛气息,就算是兰山远也很难短时间内察觉。

另一方面,兰山远为人谨慎,找人说要紧正事向来会去议事堂,而不会找开阔的小亭。

而宗主收徒,是正事中的正事。

偏偏在他回宗门的时候,撞上了兰山远说要收徒,还就在他能听到的地方,被他听见。

既然这场雨能是兰山远刻意降下,会不会兰山远让他听到谈话,也是他刻意为之?

可故意让他听到这种惹人误会的话,究竟对兰山远有什么好处?

“小泽。”兰山远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怎么了?”

他脸上带着担忧。

对上兰山远平和的视线,问泽遗的身上有些发凉。

“我没事。”他笑了笑。

兰山远总能清楚他需要什么,自然也知道他的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

进一步说,兰山远甚至可能可以预判他会不会回宗,会不会因为好奇继续追查。

越想,问泽遗越觉得兰山远对言卿的话,就是专门给予他的暗示。

同理,之前兰山远口中“算出”的沈摧玉行踪,也极有可能是另一条线索。

只是目前收到的暗示不足,他没法完整拼凑出兰山远的意图。

就像是一场游戏,需要他一步步地追查,让两人手中的碎片彻底拼合,才能还原出事情的真相。

他很少在兰山远身上感觉到充满压迫和威胁的气场,兰山远在他面前一直是温和安静的模样,偶尔暴露本性,也只是显得淡漠耿直。

甚至在感情上,兰山远偶尔还呆呆的,喜欢口出惊人。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兰山远的状态不像是被规则牵着走,而像是试图牵着规则走。

是他太小瞧兰山远了。

对于他之外的所有人或事,兰山远无疑都是个危险人物,自然不会在规则面前露怯。

思及此处,问泽遗突然对兰山远放心了,但也有些气馁。

偷摸潜入宗内吓唬兰山远,是压根行不通的计划。

因为兰山远早就预判到了。

“小泽。”

发觉他情绪不对,兰山远的语调里终于带了难以察觉的不安。

他的声音极力平静:“你别生气,我不会再施术让你担忧了。”

“好了好了,下不为例。”问泽遗轻轻抱住兰山远。

“我不怪你,只是刚才在走神。”

沉默良久,兰山远只是抱着他不松手,像是一松手,问泽遗就会化作西寰的白沙从他指尖流走。

“师兄。”

“嗯。”肩上传来兰山远闷闷的声音。

“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问泽遗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背,掰开兰山远握紧的手。

“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别离开我。”

兰山远的声线几乎没有变化,像是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露怯。

“好吗?”

“今天净说晦气话,师兄该罚。”问泽遗抱住他的手紧了紧。

“谁要离开你了,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他很好奇往后还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值得兰山远这般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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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说爱是枷锁,可在真正的桎梏和枷锁面前,爱只是坚不可破的城墙。

他们说好要一起走,一起脱开规则的牢笼。

至于兰山远过于严重的窥私欲和强迫症,以及偶尔采取极端行为的不理智做法,是以后必须要解决的事。

虽然兰山远着急起来会不经意间干极端的事,但至少提醒过之后还挺听劝,能控制住自己。

既然分不开,就慢慢掰正。

而眼下,离原文剧情波澜起伏的时间点已经不远了,因为别的事吵架和闹矛盾实在不值得,没什么比他们的命更要紧。

“师兄。”察觉到胸口被什么硬的小点蹭到,问泽遗刚恢复白净的脸又红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身衣服这么薄。

“我屋里冷,你多穿件衣服。”

他就不该说兰山远该罚。

怕是兰山远就等着找罚,还让他抓到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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