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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夜中
雨直下到黄昏才停下。
趁着兰山远在回宗门递来的书信,问泽遗修补好了略有破损的灯笼,提起来试了试。
他手没生,扎得松紧程度刚好。
“我想去河边看云莲。”
淡蓝色的云莲只在南疆有,其形状若昙,生于浅水,会在夜晚开花时散发极淡的荧光。
如今,正是云莲开放的季节。
“既然师弟想去,眼下正是好时候。”
兰山远回了信将纸鹤放到窗口,把引水珠制成的坠子挂在他脖颈上:“但夜露深重,不宜在水边久留。”
坠子做工精巧,上品引水珠被藤蔓状银饰环绕,不显繁复浮夸,用来衬问泽遗的面容刚刚好。
引水珠制作的饰品不足以让他在雨中待得舒坦,但足以抵挡眼下略微潮湿的环境。
“多谢师兄。”问泽遗笑道,“过几日,我再给师兄备个回礼。”
拼财力他比不过兰山远,可论手巧,他不会输持明宗任何一人。
“好。”兰山远看着光彩照人的青年,目光变得温柔。
下楼时,掌柜趴在桌子犯困,让他们逃过一劫,省得被掌柜脑内编排。
涌入南疆的人潮之中,再是所谓大能,也不过芸芸众生的一员。
两人肩并肩,穿越过孩童的吵嚷,妇人们的嬉笑,老人的私语。
水只到小腿肚的河流里,温软的夜风拂过半透的花瓣。
问泽遗半蹲下身,出神地看着云莲纤弱的叶片。
来看云莲的百姓三三两两,四五岁的孩童想要趟水去碰触花朵,被母亲连忙抱起。
“不能下水,很危险。”
母亲严肃地叮嘱,孩童眨了眨眼,也乖巧地听话,奶声奶气应着好。
两个读书人对诗对得脸红脖子粗,看样子要打起来了,旁边路过的杀猪匠扫眼河水,就兴致索然别过目光。
他们生活在此处几十年,年年都能瞧见这风景,也不知哪里好看了。
“真好。”
良久,问泽遗站起身来。
云莲的微光被百姓们手中的提灯掩盖。
提灯的光映照出人们的笑脸。
如今的皇帝还算治理有方,所以除去个别过于偏僻地方的地方太难管,凡人们生活的都称得上安康。
“是你救了他们。”回去的路上,兰山远轻声道,“若是没有天降大雨,滋养云莲的水会枯萎,南疆将陷入十年未有的困局。”
“我?”问泽遗愣了下。
“算不上,只是一场雨而已。”
芸芸众生,本就是渺小又伟大。
如果修士们不管,定然会有人趁着灾难哄抬粮价,趁乱作乱。
但与此同时,也也定然会有人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
而他所做的只是举手之劳,换成谁到化神期,都可以做。
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问泽遗好奇地循着方向看去:“师兄,那处是在做什么?”
兰山远侧目,却是在看问泽遗:“像是有人在闹洞房。”
唢呐声伴随着锣鼓,隐约还能听到南疆特有的银笛声声。
“我们同主家非亲非故,这热闹是凑不得了。”问泽遗伸出手去,接住片恰巧落下的辛夷花瓣。
皎皎玉兰花,不受缁尘垢。
走着走着,哪怕再弯弯绕绕,还是得回到客栈门口。
问泽遗活动了下筋骨,叹道:“明日就该回去,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
“师弟早些休息。”兰山远语调关切。
他们在楼梯旁分开,在问泽遗的强烈要求下,兰山远先行上楼。
问泽遗则走上前去,唤醒睡得迷糊的掌柜:“掌柜的,我还要间屋。”
昨晚还有共处一室的理由,今晚只能自己单独睡一间了。
“好。”
掌柜回过神来,看到问泽遗孑然一身,倒吸了一口气。
之前黏着他的师兄上哪去了?
昏黄的灯光照得问泽遗像是心不在焉,微红的脸上有几分憔悴。
他脸上看不出明显悲喜,掌柜权当问泽遗被夜风吹红的脸是因为失意。
“小兄弟。”掌柜边摸钥匙,边斟酌着开口。
“我看你师兄挺疼你,闹脾气得有限度,要珍惜眼前人。”
问泽遗:?
他怎么不珍惜兰山远了。
“他是挺疼我的。”
问泽遗收了钥匙,对着掌柜微笑:“多谢掌柜,我先回去歇息了。”
他笑得太好看,冷清的面相瞬间温柔三分,让掌柜晃了神。
是他多管闲事瞎操心。
就这模样,恐怕就是闹脾气,都会有人乐意哄。
许是掌柜刻意为之,他的卧房就在兰山远隔壁。
问泽遗躺在床上,下意识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木桌。
他趴在窗边挂了只灯笼,用恰到好处的声音冲隔壁道了晚安。
“师兄,你也早些睡。”
“好。”
兰山远的声音散在风中隐约的花木香里。
问泽遗躺回床上,安心地沉入睡意之中。
意识模糊又清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原本的床上。
可之前有经验的他,立刻明白自己又做了梦。
因为他手边散着白衣,而白衣的主人,正跪坐在他的身上。
某处摩擦着布料,瞬间点起火来。
“师兄。”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忍住挺腰的想法,为自己起了反应难堪,连忙别过头去。
他身上衣物齐整,只是露出半截精瘦的腰来。
可兰山远只剩下上半身的衣服齐整,下面
这又是什么梦。
之前那些也就罢了,好歹有给准备的时间,也让他能反应过来,可这回居然猝不其防梦到兰山远拿他自娱自乐,亵玩自己。
“你不喜欢?”兰山远的声音不带多少情//欲,他只是希冀地看着问泽遗,胸膛却起伏得剧烈。
就算说不喜欢,可诚实的身体却很难真做到没反应。
问泽遗选择沉默以待。
他之前没研究过这方面知识,确实不知道怎么做更合适。
这场景太真实,他很难将其类比成寻常旖旎的梦。
兰山远似乎是看出他的局促,了然:“我点到即止,你切勿紧张。”
前面又传来了难以言说的感觉。
问泽遗胡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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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他冷脸收起亵裤。
就知道最近容易做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梦,所以问泽遗没带罩衣,却带了亵裤。
要不是太难启齿,他都想去找谷雁锦开点药了。
“师弟。”
门外传出兰山远的声音。
问泽遗调整下面部表情,神色自如地给他开了门。
虽然很难把晚上抱着他蹭的兰山远和白天的师兄分割,但装傻总归是做得到的。
“我们该回苍巽山了。”问泽遗正色,“对于丹阳的处置,苍雀族理当已有定夺。”
“是。”
兰山远颔首:“若是师弟准备万全,我们即刻启程。”
有术修施阵,回苍巽山不过转眼的事。
看到兰山远的背影,问泽遗喉结滚动,心中念着清心的咒,默默移开目光。
“师弟,怎么了?”
兰山远回眸,面露不解。
“没事。”问泽遗打着哈哈,“就是在想,过会别遇到麻烦才好。”
“有师弟在,自然不会。”
兰山远微微勾唇,宽慰道。
为了不过于显眼,他们只传到离驻扎地半里路的地方。
走了没几步,大老远就能瞧见前面乌泱乌泱围着修士。
有人族,也有苍雀。
苍巽山一带的土质偏黏软,雨都过去大半天了还滑腻腻的,一脚一个坑。
还没到跟前,兰山远就被路过的莳叶谷长老喊走。
临走前,他不放心地看了问泽遗一眼。
问泽遗用眼神示意他安心,随后大步往前。
一个红发少年跪在地上,膝盖陷入泥中,裤腿全沾染了脏污。
“赐翎?”
问泽遗上前,喊住凑热闹的莫且行:“他怎么跪在地上,没人拦着吗?”
“副宗主可算来了。”
莫且行无奈:“这鸟崽子蛮劲大得很,压根拦不住。”
他啧声:“而且这是人家族长的儿子,金贵着,哪有人真的敢动。”
“他为何跪在地上?”
“还不是因为他那混账哥哥。”莫且行压低声音,“依照族规,他们族内想要用剮刑。”
“谁都知道,那剮刑是极其残忍的。”
所谓剮,就是把身上的羽毛拔干净,再把肉一片片割下来,咽气之后都不停下。
“他想给自己哥哥求个痛快的死法,而且听说那教唆他哥的三爷跑到北境魔域,还想去北境追杀三爷。”
问泽遗微微蹙眉:“他哥之前还说上家三爷神出鬼没,怎么知道三爷跑哪去了?”
“他说他哥后面招认,听见三爷亲口说了。”
莫且行磨着后槽牙:“要是这事是真的,倒像是魔族挑衅咱们。”
毕竟其他地方人妖两族还能追过去,魔域那处,只有魔能活得潇洒,人和妖去了都得受气。
问泽遗了然:“我和他说几句。”
他挤进人群,修士们赶忙让开道,有些识相的更是直接离开此处。
赐翎听到声音,怔怔抬起头。
短短几天,族长家金贵的公子就变得狼狈无比。
他跪在养育他的苍巽山前,倔强地一言不发。
赐翎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现在没哭,不知是因为麻木,还是已经哭不出来。
“擦一擦。”问泽遗翻出来膏药递给他,“像什么样子。”
赐翎咬着下唇,没出声,也没接药膏。
“我去替你问问族长,先别跪了。”
问泽遗也不恼。
其实给丹阳用剮刑,也有一层要安抚人族修士,做足态度的意味。
如果受伤的人族大能愿意松口求情,比赐翎跪三天三夜更有作用。
赐翎的眼睛略微亮了,他磕磕绊绊:“谢谢,谢谢。”
他知道阿哥活不了了,他只想让阿哥有个全尸,死的别那么痛苦。
“别和我磕头。”问泽遗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制止赐翎折寿的动作。
“既然没其他事,就快点起来。”
“不,还有。”赐翎看向他,神色坚定,“我要去北境,找到三爷,杀了他。”
妖族身上的兽性平时会有意收敛,可赐翎沉浸在悲痛之中,满脸都是阴郁的野气。
“你去过北境吗?”问泽遗平静反问。
北境是整个九州最残酷的地方。
那里一半的土地终年积雪,冻土层千年不化,而且还有大片魔族活动频繁的魔域。
“没有。”赐翎低声道。
“北境魔域一年只开三个月,以供和外族通商,其余时候都只有魔能自由出入。”问泽遗心平气和,。
而能出入人与妖的那三月,恰好在冬时。”
那是北境最寒冷的时候,魔族向来狡猾谨慎又冷血,本身喜欢阴冷。
所以只有人和妖最虚弱的季节,他们才勉强愿意和边境的外族打交道。
“三爷告诉你哥他要去魔域,就是算准我们进不去。”
“我偏要去!那就打进去。”赐翎低吼,像在呜咽。
“杀了他。”
遭遇无妄之灾,其他苍雀也很愤慨,一时间躁动不安。
“赐翎,你好歹也有百岁,别太天真了。”
问泽遗声音终于变冷:“现在贸然和魔族开打,是打算为个不知行踪的魔,破坏三族百年和平吗?”
苍雀愿意去闹,其他妖和人族肯定不会跟着他们闹。
眼见赐翎太过激动,他不再同赐翎说话,而是看向莫且行:“查到购买摧元丹的修士了吗?”
“南疆宗门已经在查了,目前锁定了八位。”
莫且行忙道:“只是彻查定然还需要时间。”
围观的修士散的七七八八,听到莫且行的话,剩下的脸色都不好,讪讪地离开了。
本来禁药一出,众人都以为和自家无关紧要。
结果南疆宗门中排得上号的,除了莳叶谷全部有修士中摧元丹的招,甚至还有些弟子天资不错。
三爷没把手伸向莳叶谷,想必一来是药修对修为追求没那么急,上不了他的套;二来是怕有着众多药修大能的莳叶谷发现异常,破坏他的计划。
“害过人的修士另说,没害过人的修士,尽量让他们从轻处罚。”问泽遗意有所指。
“要紧的不是责罚修士,而是找到背后的始作俑者。”
他打的是拔萝卜带出泥的想法,希望能靠着已知服用过摧元丹的修士,牵出更多的线索来。
要是罚太重,问不出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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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本末倒置了。
莫且行了然:“副宗主英明,我这就去说。”
莫且行离开后,问泽遗重新看向赐翎:“你冷静了没?”
“嗯。”赐翎吸了吸鼻子,吹了一会风,态度比刚才软很多。
“还想去吗?”
“”
赐翎坚定:“想去。”
他可以死在魔域,但一定要抓住那个该死的魔,给族人报仇。
但他不能做孬种。
“可眼下魔域进不去人或妖,距离能进去还有近三月。”
“而且三爷在魔域也只是你哥哥听到的消息,没人亲眼看见他在哪,他如今身在何处尚且存疑,去魔域大概率无功而返。”
“这三个月,我们还有很多能做的,不只是报仇。”
赐翎缓缓抬起头,看向问泽遗。
“遏制摧元丹流动,查三爷的踪迹,以及帮助炼制解药。”问泽遗一字一句,试图让赐翎听得一清二楚,“比起虚无缥缈的和魔族开战,打进魔域抓幕后主使,这些事才是你可以真正做到的。”
“而且眼下,你需要帮你的族人重建苍巽山。”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苍巽山一片狼藉,除了山边顽石,没有一处是曾经家的模样。
千万年基业被毁,苍雀们抱怨着,可手上动作并没停下。
赐翎缓缓站起身,接过问泽遗手上的药膏:“我知道了,谢谢你。”
“赐翎,让自己变得强大。”
“若是哪日我们查到三爷踪迹,或是不得不前往北境魔域,定会知会你。”
赐翎必死的命运费劲周折才得以改写,问泽遗希望他能安稳度日,却也明白他的愤怒来源于何处。
不管是赐翎还是容素,他改写命运,并不是为了操控他们的人生。
他们活着,既可以选择安稳度日,也能去选择遵从自己的本心,放手一搏。
“好。”赐翎眼中终于有了光。
“你们,要走了。”
“是,去替你哥求过情,我就得动身回中土。”
本想着若是方便查就往下个地方去,可魔域没开,眼下只能让各个宗门提高警惕,再多加防备。
正好趁着中间几个月,他还得精进剑法,压住身上的魔性。
魔域之中,魔性更容易躁动。
“一路顺风,我会变强,学好人话,再来找你。”
“行啊。”问泽遗淡笑。
告别赐翎之后,他信守诺言,去找了苍雀族的族长。
燊烨对他的提议感到诧异,但毕竟是问泽遗亲自来说,也就允了他的意思,过程并不困难。
“打碎经脉,砍掉头颅,问副宗主觉得如何?”
“可以。”
比起千刀万剐,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
行刑前,他最后看了眼丹阳。
重重法阵威压下,丹阳平静地坐着。
他已经交代了所有知道的事,只求一个痛快死法。
“是你弟弟帮了你。”
若非赐翎求情,他肯定没这么闲。
面对把他置入险境,差点害了一族的苍雀,问泽遗沉声:“你分明有很好的弟弟和母亲,却不懂珍惜。”
丹阳确实不受重视,在族内处境尴尬,但与此同时,他本该也有自己算得上美好的家。
可现在他的弟弟满心仇恨,母亲难过得昏迷不醒。
是贪欲让他亲手毁了一切。
丹阳低着头不知什么表情,从问泽遗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默默流泪,泪水洒在地上。
问泽遗不再看他,转身出了门。
这时,兰山远也已经和其他长老说过话,不知有意无意,在门口碰到问泽遗。
问泽遗收拾了下沉重的心情,笑着和他打招呼:“师姐还在救治伤患,同师姐说一声,我们应当能同道走。”
“这几日我得空,若是你想,还能在南疆再停几日。”
“不必了,我才不当活靶。”
南疆宗门各个都因为自家有人偷吃摧元丹气得半死,他刚刚瞧见的南疆长老脸色和菜叶子似得。
这节骨眼上,持明宗宗主和副宗主明目张胆游山玩水,简直是煞风景,难免要让人记一笔。
兰山远颔首:“那就准备启程回中土。”
“回去后,我随你去藏经阁整理书卷?”
“若是师兄得空,自然再好不过。”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持明宗修士们多数已经离开,问泽遗叫上留守的几个高阶修士:“我们可以离开了。”
爱热闹的剑修们还意犹未尽,可本就不爱出门的谷雁锦听说能回宗,着实松了口气。
“终于不闹腾了。”
她揉了揉多日劳作,导致有些看不清的眼睛。
“他们买卖摧元丹价格极其高,除了要从内部腐化仙门,估摸着也还想要谋取暴利。”
宗门前,问泽遗若有所思。
“可魔族惯会烧杀抢掠,喜欢什么都是明着拿,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不知道。”
莫且行挠了挠头:“难道是为了和外族换武器,军饷?”
谷雁锦反驳:“可魔族自身就擅长炼器,且无论人妖,都不会轻易与魔族做交易。”
“眼下可以暂且搁置顾虑,等到魔域开时便知。”兰山远道,“魔族阴险狡猾,不可不防。”
“师兄说得是。”问泽遗敛眸。
兰山远是在提醒他,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专心清除身上的魔性。
“不过摧元丹的事越闹越大,而且不光南疆,中土也得立刻查,后边有得忙了。”
“忙也不该你忙,其他宗门又不是是吃干饭的。”
“你得休息。”谷雁锦忍不住教训起问泽遗,“别刚好两天,就觉得自己能活蹦乱跳了。”
眼见问泽遗一副不在意模样,她搬出来兰山远。
“宗主,你也得看着四师弟,我是劝不动他。”
兰山远微笑:“师妹忙药寮的事即可,我会盯紧他。”
“我又不是离了师兄不能活。”附近也没外人,问泽遗开玩笑道,“师姐别遇到什么事,就来找师兄管我。”
“我不清楚你们离了谁活不活。”
谷雁锦似笑非笑:“反正找大师兄,至少真能管着你。”
“青藿,走了。”
她接上欢天喜地等师尊的青藿离开,莫且行等人也早就飞奔着和其他剑修勾肩搭背走远。
风卷残云过后,山门处只留下了问泽遗和兰山远。
“去藏书阁?”问泽遗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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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先去整理着装,一个时辰后,劳烦师弟在藏书阁门口等我。”
他们身上穿得朴素,并非平时的修士打扮。
经过兰山远提醒,问泽遗也去小筑换了件平日穿的衣服。
思忖片刻,他还是没摘下兰山远送的吊坠。
他卡着点到藏书阁,兰山远站在三步外的凉亭下,看着已等候多时。
藏书阁内层层禁制,但对在持明宗地位最高的两人来说,压根构不成阻拦。
持明宗的一切机密和千万年积淀,都向宗主和副宗主敞开。
又是如山的经卷,只是这回旁边多了个兰山远。
“师兄,其实我之前找了一回,就没找到好办的解法。”
面对比他都高的书卷,问泽遗不忍兰山远同他受折磨。
之前时间紧迫,导致问泽遗找得粗劣。
他们两人如果要比之前更精细,至少也需要不眠不休三五天。
“世间万物皆有破解之法,此次我陪你找。”
兰山远像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拿起一本书,便开始翻越起来。
问泽遗无法,也只能跟着他翻书,时不时偷瞄兰山远。
出乎他的意料,兰山远看书的速度快得惊人。
问泽遗已经算是看书看得快的一批人,可兰山远翻书的模样,就像是在扫描的机器,眼睛一眨不眨。
他们面前放了纸笔,用于记录书中要点。
不消半日,纸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两种不同的字迹。
问泽遗的身体支撑不了他维持同个动作过久,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松懈下来浑身酸痛。
他靠在兰山远肩膀上,闭上眼睛:“师兄,我想歇会。”
“这都三个时辰了,你也休息吧。”
修仙之人多数都不睡觉,他生物钟一直没调过来,是少有一到晚上还会犯困的修士。
兰山远放下书:“好。”
“我们寻到的办法多数都不适用于你,但其中也有可行的。”
“师兄觉得哪些可行?”
问泽遗的声音懒懒散散。
兰山远温声列举了几个,全都是非常温和保守,但也没太大成效的办法。
“我身上魔性深重,怕是不太能行。”
问泽遗换了个姿势,靠得离兰山远更近。
用魔尊传承化解魔功都屡次碰壁,这些保守办法的效果自然无限接近于零。
风险和机遇,向来成正比。
“还有一个方法。”
兰山远的声音很近,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找水或木灵根,且修为高于你的修士。”
问泽遗猛地睁开眼,睡意一扫而空。
“双修。”
第062章不安
“双修”
问泽遗慢慢支起身,耳根泛了红。
“师兄这法子就免了吧。”
“你不愿?”
“嗯。”问泽遗含糊道,“还得牵扯其他人进来,太麻烦。”
兰山远丝毫不觉得尴尬,只是耐心看向问泽遗:“并不是非要有躯体接触,灵修也可。”
“我不找。”问泽遗小声抗议。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换个办法。”
灵修就是让元神在识海双修,说白了,也还是做那档子事。
双修不过是说着好听,他们现在就是在藏书阁内,一本正经讨论床第之事。
而且还是两个互相揣着心思的人。
“也罢。”兰山远并未强求。
“若是再无其他有效的办法,哪日你身上魔性脱离掌控,还是得考虑双修之法。”
“我也算个魔修,哪有修士愿意考虑和我当道侣。”问泽遗搓了搓发红的侧脸,用微凉的手背让自己冷静。
“他们要是知道我修魔,怕是躲我都来不及。”
“你不必担心。”兰山远温声道。
“我会替你找到的。”
找到?
怕是真到那时候,只有兰山远亲自上了。
他是故意问兰山远人选,而兰山远仍旧只字不提替他联系别的修士。
话说到这份上,问泽遗也相信兰山远对他有意,不会把他推给别人。
可他也不希望因过度接触,让两人同时承担被规则惩罚的风险。
而且做那档子事应该是基于喜欢,而非任务。
到时候为了驱逐魔性和修炼一样定个时间表,也太煞风景了。
“所以这些天你尽量别找道侣,以免到时辜负他人。”
兰山远的话语中全是关切,问泽遗也揣度不了其中真正的意味。
但字面意思很明显。
“我不找道侣。”他心情好了些,笑吟吟看向兰山远,“不过师兄,你当真连这也要管?”
“只是为你身体着想。”
藏书阁内不能带进吃食,兰山远给他倒了杯茶:“也别因此紧张,船到桥头自然直。”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就是不知心思是否真的敞亮。
放下心来,问泽遗又隐隐开始犯困。
“我有些困,想先睡会。”他抱着臂,靠在兰山远肩上。
外头应该已是子时了,藏书阁里只有兰山远翻书的声音。
其他修士能当夜猫子,他还得睡觉才能足够精神。
“安心睡。”
兰山远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着身畔的银发青年。
他一只手翻着书,另只手搭在问泽遗的肩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
水生木,木又生火,他的灵力和问泽遗体内的灵根本就契合。
冰凉的指尖回暖,问泽遗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平日隐居山林不亲人,却又经常去药寮讨食的大猫,无意识地又往他身边蹭了蹭。
他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了兰山远。
翻越古籍的动作慢了下来,兰山远小心翼翼抓住他垂落的手,慢慢收拢。
正道修士对待修魔的同门,最温和的处置办法都是直接打碎金丹或摧毁元婴,逐出山门任由其自生自灭。
更狠一点的,干脆就是直接杀掉。
很少有人会研究怎么拯救魔修,在各大宗门的规训内写满了对魔修的蔑视。
正道眼中魔是该死的,哪怕他们是不慎入魔,也不值得同情。
问泽遗醒时,看剩下的古籍已经不多了,兰山远的笔记里面依旧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线索。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魔尊给的魔功最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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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魔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兰山远,兰山远面上严肃:“利用魔功解魔性,按理来说可行。”
“但毕竟是魔族给予的传承,还是需要小心谨慎。”
“是。”
在利用魔族心法反推的过程中,问泽遗也有几次险些遭到反噬。
若非他反应及时,多留了心眼,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可我还是得试,毕竟是眼下最有效的办法。”
“至少需要有人看护。”兰山远思忖片刻。
“这些天,师弟身上是否有要紧事?”
“我能有什么要紧事。”问泽遗失笑,“我在宗内,向来都是最闲的人。”
尘堰昏迷构成了不小的混乱。
但已经过去太久,现在以言卿为首,宗内管事的人开始重新各司其职,问泽遗也没必要同之前那般跑前跑后。
且谷雁锦向来不主张他过于忙碌,所以问泽遗打算放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现在落在他身上的任务,只剩下查明摧元丹。偏偏魔域又开不了,追查的修士也没消息,抓吃了丹药的修士又是其他宗门的事。
“既然无事,你先宿在我居所内。”
问泽遗睁大了眼:“我住在师兄的住处?”
这才刚回绝了双修,怎么又来了个同居。
兰山远淡然:“镜泊夏秋潮湿,不适宜寒疾康复。”
问泽遗抽了抽嘴角:“师兄,你前些天才送了好些除水的法器,够我用到百年后了。”
兰山远从容不迫:“且你身负魔气,需要有人照应,而我是唯一的知情人。”
问泽遗沉默了。
这他倒是无法反驳。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和兰山远被绑在一条要沉底的破船上,只是兰山远随时可以跳船,但他走不了。
兰山远现在的意思,是铁了心把他们捆在一起。
“可我住在哪?”
“小筑内有原定给弟子歇息的卧房,我未曾收徒,还没有人住进去过。”
“你可以住在弟子的卧房。”
除了他的小筑,宗内其他高阶修士的居所内都有弟子居住的卧室,数宗主那的最为宽敞,和宗主的寝居一般大。
唯独问泽遗那没有,是因为原主瞧着太不靠谱,而且对收徒很抗拒,才没有修建过弟子寝居。
对于这件卧房,问泽遗自然是有印象的。
估计是作者为方便沈摧玉行不轨之事,所以离兰山远的寝居只有一墙之隔,居然墙上还开了门,非常方便半夜遛进来。
而且宗主居所内其他地方隔音都极好,却唯独那墙隔音不好,晚上对面有点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问泽遗:
莫名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可兰山远都不介意他住进来,他也没拒绝的理由。
从本心说,他也想和兰山远待在一起。
他问:“我能和师兄学术法吗?”
“置换痛觉的术法?”
“不是,是自保和引火的术法。”
剑修擅长爆发,短板全是防守,他想要趁着闲暇时弥补不足。而他本身有火灵根,习得引火会更容易,能早为去北境做准备。
他笑道:“若是师兄愿意教置换痛觉的术法,我也一并学了。”
“引火和自保的术法我会倾囊相授。”
兰山远的声音微沉。
“但置换痛觉的术法,我不能教。”
“行,我不学就是。”
问泽遗托着腮,侧目认真看向他:“那我这临时的徒弟,师兄可愿意收下?”
长明灯光下,他眼瞳明亮。
“自然愿意。”
“好。”
问泽遗轻笑。
他居然能在沈摧玉来之前,当回兰山远的大弟子。
沈摧玉要真来了,高低也得又喊他师兄又喊他师叔。
当然,沈摧玉死在外面最好。
“我这就回镜泊去收拾些衣物,明早便去万年松下寻师兄。”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就几件能带的。”
兰山远颔首:“好,那我辰时出来等你。”
问泽遗压下上扬的嘴角。
若非他们没在一起,这番商讨,倒真像是兰山远在帮着他搬家同居。
“往后若是有事寻我,可以去宗主的居所。”
湖心亭内,问泽遗翻阅过宗务,交还给言卿:“不涉及灵石往来、与别宗关系的琐事,你们自己定夺即可。”
言卿本是例行和问泽遗汇报宗务,听到他这话,没忍住愣了下。
他只知道宗主和副宗主在藏书阁闷了整一日,出来后两人瞧着心情都不错,分开后各自回到居所内。
所以这一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有要事在身,我会暂居宗主的居所。”
问泽遗笑吟吟,像是没看出言卿的欲言又止。
“好的。”言卿到底心思缜密,终究是忍住了好奇。
他的确知道有些关系好的修士为切磋剑招,交流术法,偶尔会住在一起个三五年时间。
亦或是有亲传弟子住在师尊的屋里,方便和师尊讨教问题,这也是常事。
可人家要么都是剑修,要么都是术修。
上回见到剑修跑去术修的居所住,还是一对境界相当的道侣。
而且镜泊到万年松都在宗内,距离又不远,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要住在一起商量?
他看不懂,他大为震撼。
言卿觉得眼下唯有装傻,是最明智的选择。
大能们做事,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总总不能是宗主和副宗主好上了。
言卿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色煞白。
“去吧。”问泽遗正色,“盯紧西寰那人,若有情况,及时通报给我。”
这段时间沈摧玉安分得足够久了,让他不得不防。
“是!”
送走言卿,问泽遗回屋收拾行李,简单带了两把趁手的刀,能用来做些木工活。
他挑拣着本就没几件的衣物,系统声音幽幽响起。
【宿主,您这大张旗鼓,是要去做什么?】
问泽遗的手一顿,随后胡乱叠着衣物。
“去和师兄讨教功法。”
【讨、教、功、法?】
系统大声嚷嚷。
【您骗傻子呢!兰山远的卧房和徒弟的卧房有门连通,您别是讨教到床上去了。】
“那连通的门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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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开的。”问泽遗满脸无辜。
“谁叫作者想给沈摧玉行方便。”
【您,您不许和他搞到一起!】
系统气得结结巴巴。
“不会的。”问泽遗将衣物收入纳戒,“我有分寸。”
【分寸?】
系统咳嗽几声,夹起嗓子,模仿着问泽遗半年前说过的话。
【我是直男。】
【我一点也不喜欢兰山远。】
【你想多了,少看点狗血文————】
“计划有变。”
问泽遗经历了多次春梦的折磨,现在听着系统的挖苦,已经没了羞耻感。
【我才不管您变不变,总之您千万不能和兰山远跑到床上去!】
【本身就是18x文学的世界,您和主角要是发生口口关系,我也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因为它之前从没见过这种色胆包天的炮灰。
“我知道。”问泽遗平静,“所以不会的。”
就是知道可能有不可预估的后果,才会如此谨慎克制。
【宿主知道就好。】
见问泽遗认真起来,宿主也收起阴阳怪气的口吻。
“系统,我正好想问你个事。”
问泽遗语调严肃。
【什么?】
系统来了精神。
“你说如果我去拜兰山远为师,能不能顶替沈摧玉,走完师徒文学的剧情。”
【】
系统的沉默振聋发聩。
他下次再也不抓搞艺术的了,宿主这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
这么会做梦,话本子归宿主写好了。
【当然,不可以!!!】
“行吧。”
问泽遗遗憾地摇了摇头,系统也颤颤巍巍离开,回到识海中充电。
夜已经很深了。
他躺在床上,安稳地闭上眼。
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做梦。
如果做梦,应当会再梦到兰山远。
可今夜的梦,却不太寻常。
金属的锈味扑面而来,伴随着风沙的啸叫。
问泽遗环视着眼前荒凉寂静的景象。
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来过这里。
哪怕是西寰戈壁都没这么荒凉,地上处处散落着废铁,刺目的阳光毒辣地暴晒,目之所及竟没发现任何水源,甚至连液体的痕迹也没有。
只是也许是梦的缘故,他身上并没被暴晒的不适。
试探性地用脚踢开个易拉罐,问泽遗可以确信,这并不是狗血文的世界,也不是曾经的世界。
————易拉罐上的生产日期模糊不清,却能看出是22xx年。
“”
问泽遗微微皱眉。
是之前科幻小说看多了,才会做这种末世降临的梦吗?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到这里,但识海和修为依旧存在,说明他仍然安全。
“救救我!”
一阵惨叫声传来,打破荒凉的镜像。
问泽遗闻声看去,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已经昏迷许久的尘堰。
他一身脏污,衣衫褴褛,若不是骨相还在,问泽遗甚至认不出来。
他身后追着堆看不清容貌的玩意,但只轮廓,就能恶心得问泽遗头皮发麻。
尘堰背上的剑黯淡无光,可他背上的通判微微闪烁,灵力充沛,依然能够发出剑鸣。
先救下尘堰,才好问事情经过。
正当他要拔剑时,尘堰身后的怪物全都停了下来,安安分分站在问泽遗一丈开外。
问泽遗往前走,它们喏喏地往后退。
“太好了,太好了————”
尘堰跪在地上,歇斯里底地喊,朝着问泽遗伸出手。
“师弟,救我,快,快救我。”
他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了,讲话颠三倒四的。
他没能高兴太久,只朝着问泽遗爬了两步,突然被类似藤蔓的玩意缠住脚,重新被卷入怪物之中。
“对不起。”
问泽遗猛地转身,发现一个低着头的男孩,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男孩的声音、面容和怪物们一样模糊不清,面部轮廓都是迷蒙的。
可问泽遗却感觉到这张脸很熟悉。
他身上的衣服像是病号服,胳膊上缠满绷带,裸露的皮肤上全是撕裂又被缝起的伤口。
他低头的瞬间,问泽遗看见他脖颈处似乎隐约有一串数字。
可数字就和易拉罐的生产日期一样,在身体最脆弱的部位被划得血肉模糊。
“你不疼吗?”
问泽遗下意识地问。
这男孩像是受过虐待。
“不疼的。”
男孩仓皇地遮住身上伤口,情绪躁动不安。
随着他的情绪发生变化,原本安静的怪物们也开始暴躁起来。
“对不起,你不该在这里。”他干巴巴地道歉,“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放轻松。”问泽遗半蹲下身,尽量温和地同男孩道,“我相信你。”
男孩语调很冷静,甚至冷静得像机器,可他的手指已经把手腕抓出血痕,却毫不在意。
“我没带药,要不你将就用下我的衣服包扎?”
潜意识里,他也想相信这个看着就很危险的男孩。
“不用。”
男孩抿着嘴,身后冒出的藤蔓卷曲上伤口,将伤口牢牢包扎。
原来刚才拖拽尘堰的藤蔓,是男孩身上出来的。
“为什么要杀他?”
问泽遗温和地看向男孩。
男孩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
问泽遗这才注意到,男孩模糊的面容上,眼睛颜色一深一浅。
只是这深浅不似兰山远那般异色瞳,更像是眼睛受过伤,但还没完全瞎掉。
男孩伸出手,紧紧抱住蹲在地上的问泽遗。
他身后的藤蔓缠绕上来,却只是非常轻地贴在问泽遗的背上。
“吓到你,对不起”
声音虚无缥缈,到最后已经听不清楚。
问泽遗猛地坐起身,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看向窗外,大概是三更天。
昨晚的梦可以算是噩梦了,但他没觉得恐惧,只感觉悲伤。
那些怪物听男孩的话,男孩行为诡谲,却对他抱有堪称卑微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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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被卷入怪物之中的尘堰
问泽遗觉得离奇,再难入睡。
万年松下。
兰山远将长发挽起,露出完好无损的后颈。
再看手腕,也没无法愈合的割裂伤和缝合痕迹。
缓缓垂下手,铜镜难掩他眼中阴翳。
荒芜的识海内,狂风夹杂着暴雨,铺天盖地地摧毁一切。
“是你在控制我?”
他平静地问。
【不是我,不是我!】
系统哆哆嗦嗦地爬出来。
【应该是规则,因为,因为您】
因为您陪着炮灰违反规则,甚至还想和他住在一起。
规则希望您远离炮灰,才故意将你们拉入尘堰的梦魇里。
而问泽遗肉眼可见是个正常人,要是知道他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哪怕喜欢兰山远,也可能会知难而退。
它不敢说下去,怕兰山远突然发疯。
绑定兰山远前,它也看过兰山远的资料。
年少时的他就是个危险人物,长着张纯良无害的面容,实则睚眦必报且手段阴狠。
他用藤蔓亲手绞死拿他做实验的研究员,并将其裹成茧丢在手术台上。
而自从他十四岁后,就再也没人能控制他。
能让兰山远战战兢兢甚至自卑的,也就只有问泽遗了。
“别、动、他。”
兰山远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一个字时,只剩下气音。
与此同时,系统全身报警,各处零件都出了故障。
【不是我,我不敢动他!!!】
它吓得吱哇乱叫。
【宿主,放过】
兰山远不再回答,只是强硬地压迫系统了关机。
催动识海骤变其实是件极其痛苦的事,就像在挤压自己的意识,可他对此习以为常。
他打开暗匣,盯着修补不好的纸扎灯笼看了好一会,手轻轻触碰又缩回。
这才平静下来。
清早。
睡不着的问泽遗提早来了万年松下。
兰山远自然也提早等着。
“师兄。”问泽遗远远地冲他打招呼,笑得灿烂。
“来得正好,屋内已经备好了,你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兰山远面色温和。
像是谁都不记得昨晚的事。
侧屋里面布置齐整,不管是床褥还是桌椅,都按照湖心小筑的模样摆放。
桌上放着整齐的笔墨纸砚,纸是问泽遗惯用的,较为粗糙的纸。
问泽遗对笔没讲究,所以放的笔都是最好的。
松下的潮气自然不比湖心,但兰山远还是在各处搁了引水珠。
甚至连问泽遗在南疆买的布老虎,他都不知从哪弄了个有八成像的,摆在床头。
“辛苦师兄了,我很喜欢。”
兰山远的小筑常年只有他一人,也没听说有谁昨日来过。
这里的一切,都是兰山远亲自布置的。
“你喜欢就好。”兰山远轻笑,“先休息几日,随后就要学着抑制魔性,万不可懈怠。”
“若是控制不好,我只能用最后的办法。”
“其实我能控制好。”听到双修,问泽遗赶忙宽慰他,“之前好几次发作,最后都被压回去了。”
“真的?”
兰山远声音依旧温柔。
“自然是。”
兰山远抬起手,掐了个诀。
猝不及防,问泽遗身上的魔性被剧烈地牵引,朝着他手边争前恐后地扑过去。
这是个破魔的高阶术法,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没十个人会,效果自然拔群。
魔气环绕,问泽遗的瞳孔骤然缩紧,他咬着牙平息着身上的魔性,冷汗顺着颊边流下,右眼已经渐渐变成红色。
兰山远不打算折磨他,迅速地收了手。
问泽遗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气。
“问泽遗,你还觉得自己能控制住?”
兰山远声音冷了许多,给他擦汗的动作却很小心温柔。
“若是遇到魔族,他们有比这更容易牵动魔气的术法。”
兰山远传来的灵力迅速将魔性压回,问泽遗视线聚焦,身体的不适也随之消失。
他看向兰山远,愣住了。
兰山远眼中不光是严肃,似是还藏着不安。
他一直都是宽容温和的,很少会像今天这般严厉又患得患失。
问泽遗提防着魔性,兰山远同样恐惧他被魔性带走。
尤其是在昨夜之后。
“师兄,你别担心。”他轻声唤着。
“我往后定会谨慎对待魔性。”
兰山远的面色平和下来:“我并非不相信你的能力。”
“只是有些事,容不得半点错。”
规则从来不会对炮灰宽容。
问泽遗点了点头,终于下了决心。
“若是实在不行,就用师兄说的法子。”
第063章黎光
住在万年松下,问泽遗变得比兰山远更加深入浅出,日常作息极其简单。
清早准时起来,他会投喂万年松附近徘徊的鸟雀,再去扫掉两人门口的落叶。
但更多时候等到他醒时,落叶早就已经被兰山远用术法吹得干净。
随后,他会在兰山远的监督下,学着催动身体内的魔性。将魔气牵引出来随后压抑回去,借此提高对魔性的掌控度。
中间过程无疑会痛苦,但这是三族公认驾驭魔性的有效办法,胜在安全。
宗主的居所内有层层叠叠的禁制,他身上那点飘散的魔性压根飞不出去。
多数时候问泽遗都能自己掌握住魔性,偶尔有几缕魔气太不服管,旁边监督的兰山远也能及时出手。
有高阶术修帮忙,他可以放开手脚来,操纵魔气变得顺利了许多。
可这办法只能压制魔性,却并不能驱除魔性,魔尊留下的心法自然还要学。
他会提前和兰山远商讨,从魔尊留下的传承内优先选择较为安全的心法,用以化解身上的魔性。
日子变得单调重复,但问泽遗觉得一直这么下去,倒也还算不错。
只要不牵扯到魔性,兰山远对他在居所内的一切行为堪称纵容。
问泽遗觉得院子里太规整严肃和兰山远随口提了嘴,兰山远就允许他把些长得好看,但无用的低阶灵草种满院落。
“你想种花草,种在哪处都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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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问泽遗的频繁投喂,万年松附近的鸟雀频频在宗主的居所附近出没。
喜静的兰山远非但没责怪,还给他找来了五谷杂粮。
兰山远卧房的书柜里全是奇珍孤本,拿到外面有价无市,问泽遗却能够随意取用。
谷雁锦偶尔会出药寮透气,顺路来给问泽遗诊脉。
她头次瞧见兰山远院落内原本规整的草坪上开了星星点点的花时,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问泽遗都开始种花了,这是打算和宗主住在一块了?
谷雁锦瞪着问泽遗:“你真把这当自己家?”
“师兄说了能种,我就照着药书试种了点。”
问泽遗笑吟吟道:“星黎草二十日一开花,要是师兄觉得闹心,等到花败了,我不接着种就是。”
谷雁锦一言难尽。
星黎草本身没什么用,甚至还因为带了小刺不招人喜欢,但晚上亮起星星点点,瞧着非常好看。
不得不说,问泽遗的品味是挺不错的。
可这种花里胡哨的玩意,和兰山远的气质也太不搭了。
转头,她看到兰山远的窗边,居然还放着一盆修剪过的藤萝。
盛着藤萝的陶盆上雕刻着山水,绘工极好。
可兰山远向来喜欢素淡的白瓷黑陶,这一看也是问泽遗的手笔。
谷雁锦:
你就接着宠四师弟好了。
这才没多久,宗主的居所处处是问泽遗的痕迹。
她越看越起鸡皮疙瘩,没好气地给问泽遗诊了脉,又没好气地给他开了药。
兰山远这会恰好回来,谷雁锦把药方也给了他一份,逃也似得离开了万年松。
“师兄。”问泽遗探出头,“我去睡会,醒来后就去练功。”
“好,记得喝药。”
松树一年四季长青,苍郁不变。
转眼就到了夏末。
修长的手指蜷起,捡拾落在地上的松塔。
长尾的灵鸟扇动尾羽,稳稳落在问泽遗肩头,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松塔。
“啾————”
万年松的松果足有男子拳头大,个个都外壳坚硬,单靠着鸟喙,压根就撬不开。
“别急。”
问泽遗的手指略微用力,松塔碎裂,露出里面肥美的松仁来。
灵鸟迫不及待低下头,啄食他手中的坚果。
“行了,去吧。”
问泽遗顺了顺鸟羽,灵鸟感激地长鸣了声,随后振翅高飞。
沿着走了无数次的石阶而上,他推开小筑的门。
兰山远设下的禁制对他全部没用,甚至包括卧房外的禁制。
兰山远正在卧房内看书,问泽遗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这才一个时辰,师弟不是说要去两个时辰?”
闻声,兰山远放下书。
“天还是热,不想待太久。”
兰山远的卧房冬暖夏凉,问泽遗舒服地眯了眯眼,坐在旁边的另把椅子上。
天气最热那会他没出过小筑,导致现在还不太适应夏末的余温。
如今,他已经能控制适量的魔气进出经脉,且神智自始至终保持清明。
所以兰山远也放松了些,能让问泽遗偶尔偷个闲。
“师兄。”问泽遗靠在桌上,神秘兮兮地伸出手。
“我给你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兰山远配合地问。
问泽遗一挥手,手心冒出金红的烈焰。
火焰扭动着扑向兰山远,却堪堪避开他的衣服和皮肤,只在他手边环绕。
控火对术修来说不难,但因需要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又需有术法天分,能掌握的剑修寥寥无几。
问泽遗的心气能往下沉,自然在术法上比原主更有天赋,兰山远只是教了几次,他自己能融会贯通。
“四师弟很厉害。”兰山远轻笑。
可他只是无意中食指微动,火焰登时委屈巴巴地缩了回去,团在问泽遗掌心。
“师兄在打趣我。”
问泽遗撇了撇嘴,将那点可怜的火焰收了回去。
“并非打趣。”兰山远温声,“寻常人难以在短时间内习得术法,更难抑制住身上魔性。”
“师弟怀揣魔性但能守住本心,心性已是常人所不能及。”
“既然师兄这么说,我更不该懈怠了。”
问泽遗被夸得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我去庭院练剑,过会再来找师兄。”
想要与魔抗衡,作为根本的剑术也不能落下。
“我随你去。”
出乎他的预料,兰山远也拿过放在一边的佩剑。
“师弟是否介意与我切磋?”
“师兄,你确定吗?”问泽遗攥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术修的佩剑是个好看的摆设,剑身更加细巧,拿起来轻飘飘的,剑芒也比剑修的佩剑要钝。
兰山远的佩剑叫生和,剑如其名,长得就没什么杀气,比通判短了小半尺。
生和在原文中为数不多的戏份,全都在讲兰山远拿它自刎,结果还自刎未遂。
而脱离原书,他甚至没见过几次兰山远拔剑。
而各大宗门教给术修的剑法,也多是看着华而不实的花拳绣腿,最大的用处是在宗门切磋时表演。
他就算身体再差,但剑术没落下分毫,单凭剑法也能轻易比过任何术修大能。
剑术切磋不得用术法是规矩,和他打架,兰山远占不到半点便宜。
“确定。”兰山远擦拭剑柄。
“你放开来打,我不用术法,自有分寸。”
“好。”
说是放开打,但面对兰山远,问泽遗自然要藏锋。
两人走到院落内,小心避开问泽遗种下的那片小花海,走到处空旷地。
“师兄。”
问泽遗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严阵以待。
兰山远也不客气,生和出鞘,他攥住剑柄最上的位置,朝着问泽遗刺来。
在紧绷且有备而来的状态下,无疑是剑修的速度更快。
问泽遗甚至没挪步,就轻松挡下兰山远一击。
生和剑身太轻了,反倒被煞气缠身的通判震得后弹,发出一声呻吟。
兰山远转动手腕接住剑气,面无表情地继续进攻,都被问泽遗一一拆解。
剑修们在攻击时多会和对手保持距离,防止靠得太近被拿捏要害。
可兰山远自始至终与他贴得极近,像是试图缠在他身上的蟒蛇,在渐渐收紧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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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获猎物。
没过几招,问泽遗察觉到异常。
他抓住兰山远的手腕,温柔又毋庸置疑地挥开。
兰山远攻击是假,在找他身上的破绽是真。
他身上有几处旧伤只有自己知道,兰山远也不清楚。
可兰山远却能够从他抵挡的举动,判断出他哪处关节更加薄弱。
两人相贴的动作看似亲昵,可实则真的开始剑拔弩张。
表面无害的兰山远非常危险。
像是蟒蛇露出獠牙,猛兽伸出利爪。
他腕部的力气比一般术修要大很多,除去开始轻飘飘的攻击,后面几次,居然能让问泽遗隐隐感觉危险。
他藏了招,兰山远显然也藏了。
兰山远并没打算真的攻击他的要害,剑尖在快碰到时总会流畅地转开,更像是在警告问泽遗不可掉以轻心。
他使剑的路数非常怪异,喜欢贴身攻击弱点,而且完全不顾及自己。
剑是君子之器,而兰山远比起用剑,倒更像是用短刺。
这是很难缠的招数,也确实有效。
既然察觉到了,问泽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一招一式挡住兰山远的攻击,头脑飞速运转,预判着他接下来会瞄准哪处要害。
终于,问泽遗瞧见兰山远眼睛往下看。
机会来了。
他蜷腿侧身,利落避开兰山远指向膝处的剑芒。
随后,他摁住兰山远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通判架在兰山远脖颈处。
但通判也同生和一样毫无杀意,懒洋洋趴在兰山远的肩膀上,连剑气都没露出来。
但即使如此,凶剑的威压也足以让寻常修士感到恐惧,毕竟再挪过去几寸,就是喉管的位置。
兰山远垂眸,眼中毫无波澜。
他忽地笑了:“确实没懈怠。”
“师兄好剑法,我受益良多。”
问泽遗小心收回剑。
兰山远对他没敌意,但要是遇到其他路数类似兰山远,专找要害不要命地贴身攻击的人,他不得不防。
他很好奇兰山远这套极有攻击性的剑招是怎么学的,可见兰山远没解释的意思,也就没问。
“我们过会再回去。”
问泽遗看了眼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
兰山远擦着本就干干净净的剑身,抬头问他:“为何?”
“有个惊喜。”问泽遗熟练地拉住兰山远,“原本是想练过剑喊师兄出来,时间刚刚好,可惜现在还不够晚。”
“好。”
又等了一刻钟,晚霞只剩下层青紫色。
缓慢落下的叶片被一分为二,问泽遗这才让通判落鞘:“差不多了。”
“走吧,师兄。”
远远看过去,兰山远的门前有一团淡淡的银色。
近看是一盏灯。
白日还不显眼,可到了晚上,灯里发出柔和的银光,照得门前敞亮。
“是星黎草的花,晒干之后仍能一年不腐。”
“把成粉的花扎进灯笼里,就是能亮一整年的长明灯。”
灯笼做得很雅致低调,与宅邸内清雅大气的布置和谐。
问泽遗解释:“看院子里半夜太黑,我才想着挂一盏灯。”
兰山远的视力很好,其实不需要灯。
但是有灯,总能让人安心一些。
带刺的星黎草在争奇斗艳的灵草里像是野草,看似无用甚至累赘,却也能成为引路的微光。
“师弟是从哪学的制器之术?”
“制器?”问泽遗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法器,就是我做着玩的灯具。”
没人会去研究这般华而不实的法器。
“多谢。”
兰山远直直看着灯,眼中是欢喜。
这盏更好的灯,不是给“十七”的,而是给他的。
“师兄喜欢就好,我先回屋了。”
问泽遗看兰山远喜欢,也就放下心来。
“要是无事,师兄不如今晚也睡一觉。”
兰山远和他不同,经常连着多日不睡觉,但偶尔也是需要休息的。
“好,早些睡。”
问泽遗推门进屋,打了个哈欠。
窗台上是一只纸鹤,问泽遗打开看了几行。
是莫且行寄来的。
他在外帮着查三爷的行踪,时不时就会传来消息。
前面已经来了好几封,都没太大进展,今天总算有了好消息。
起因是他和其他修士在西寰发现了个卖摧元丹的下家。
在下家嘴里,他得知三爷多日前来过西寰。
按照行踪轨迹来看,三爷从南疆到中土再去西寰,的确是一路逃到了北境,而且算时间,怕是早就到了魔域。
隔着信纸,问泽遗都能感觉到莫且行的满腔怒火。
他发了封信,叮嘱莫且行继续追查,仍旧不要暴露行踪。
三爷一走了之,可他给人妖两族带来的惶恐却没远离。
丹阳临死前留下了解药,一群药修们很快顺藤摸瓜,不眠不休几夜仿制出来,这才让摧元丹没酿成大祸。
只是当时鬼迷心窍吃摧元神的修士们,也都受到了宗内严厉的惩戒,而且因摧元丹的副作用,他们近百年修为都无法上涨。
可有些修士的命,已经都不剩下百年。
各家宗门如临大敌,胆小些的宗主掌门甚至严格限制弟子外出,彻底封锁自身。
北境的冬来得比别处早,但还有月余时间,魔域大门才会敞开。
送走给莫且行的信,问泽遗给苍雀族也发了只纸鹤过去,以合作者的身份,简要告知当下情况。
魔的出现,让人妖两族关系再次缓和,开始互相伸出援手。
有修士们帮忙,苍雀族搭了些陋屋,暂且安家。与此同时,他们也会教人族药修一些医治伤患的办法。
问泽遗回来后赐翎一直没找过他,但之前苍雀送来的信上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赐翎的手笔。
从族长处得知,赐翎要去北境的欲望并未消退,反而日渐增加。
他没日没夜地练着刀法,希望自己修为能够更加精进,好去亲手杀了三爷。
现在想亲手杀了三爷的,恐怕远不止赐翎。
问泽遗没有立场劝他养精蓄锐,只能发信让族长劝他注意身体。
西寰那边,沈摧玉最近不太安分。
毕竟这十来年来运气都偏向他,哪怕他身上目前气运不足,依旧心思歪得很,屡次有跑出西南的意思。
问泽遗自然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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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他死在西寰,刚打算给灵兽谷写信,身体忽然一沉,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并非这些天头一次。
他身上的魔性没有恶化,可夜晚时的魔气涌动却开始变得频繁。
像是规则给他的又一次警告和惩罚,让他不要一意孤行。
可正是这种警告,让他能够越来越轻松地驾驭魔气,稳固心脉。
如此程度的暴动能让半年前的他痛不欲生,可却无法残害到现在的他。
他忍着不适,闭着眼调息经脉。
手稍微动了下,不慎碰到放在桌面边缘处的砚台。
这砚台是兰山远送的,上好的山石制成,掉在地上发出重重闷响。
巨大的响声在黑夜中惊天动地。
“师弟?”
隔着墙,他听到兰山远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
可再怎么佯装若无其事,声音都会沾染隐忍的痛苦。
兰山远没被他说服,隔壁传来轻微响动。
过了会,兰山远的声音更清晰些。
“我进来了。”
问泽遗没来得及拒绝,连通两室的小门被径直打开。
这扇门在书里是为了方便沈摧玉行不轨之事,现在更多方便问泽遗抬脚就能蹭吃蹭喝,睁眼就能去和兰山远耍赖要多睡一个时辰,所以一直都没封住。
他睁开失焦的眼睛,看向门的方向。
他一分神,魔气就趁虚而入。
半边脸上瞬间爬满艳丽的纹路,右边银色的眼睛染了绯红,像是两色的山茶。
这几个月的训练初见成效,他的神智还非常清醒。
兰山远脸色很差,搭着他的肩膀给他输送灵力。
他只穿着里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很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怕是在原本洗澡,结果被他给搅了。
问泽遗愧疚:“师兄,对不起。”
他坐着的角度,刚好瞧见兰山远领口处的风光,锁骨处甚至有若有若无的水珠,还在从胸口处往下滑。
问泽遗赶紧闭上眼。
他是真能看出兰山远很急了。
压抑魔性最需要的就是静心,师兄穿成这样,怕是来考验他的。
魔性放大欲念,他脑海中全是那片裸露的肌肤。
心思一乱,兰山远的灵力效用就变得一般了。
原本能轻松压下去的魔性,半天都还在为非作歹。
早就习惯的问泽遗倒觉得还好,毕竟这点疼痛他早就习惯。
但兰山远的神色越来越差,手也在微微发抖。
“对不起。”
他突然俯下身,额头与问泽遗的额头相贴,眉心红钿微微发亮。
问泽遗安慰的话噎在了嘴里。
意识总比行动来得直白,更能反映他真实的念头。
额头相贴的瞬间,他的识海自觉地同兰山远的识海接触。
他识海中的水火灵力不明所以,还朝着另一片识海欢快地流动,而充沛的木灵力涌入他的识海,以极其强硬的态度压住魔性。
他头皮一阵发麻,呼吸急促。
识海彻底交融,这是双修中灵修的第一步。
魔性带来的不适褪去,取而代之的生理性的快//感,从颅内顺着神经往下。
识海内作乱的魔性眨眼间消散,他的识海内恢复了山清水秀。
识海本能地朝着另片识海靠近。
可问泽遗还没来得及看清兰山远识海的模样,兰山远便触电般迅速地起身。
他的识海想要贴过去,可兰山远的识海却迅速瑟缩退缩,像是在恐惧朝着他敞开。
可就算这样,快//感依旧缠绵着挥之不去。
他五感尚且麻木,不清楚自己身上如何,但能看出兰山远身上,现在满是属于他的灵力。
水灵力还算安静,可隐约冒头的火灵力在兰山远身边绕来绕去,像是在占据领地,又像是在炫耀。
幸亏没做到最后,他不敢想象真的彻底交融,会有多么失态。
勉强还能自持,问泽遗定了定神,看向兰山远。
兰山远面色瞧着还好,可透过昏黄的光线,能看到他站得非常僵硬,显然并没表面上这般自如。
剑修的灵气极其活跃,横冲直撞钻进他的识海,一定会刺激到兰山远。
“我没事了。”
问泽遗的声音已经恢复,只是还带着藏了情欲微哑。
兰山远没看他,只是往后退了几步:“早些休息。”
问泽遗也没说话,只是目送他走入门中,轻轻关上门。
他站起身来,打开窗户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
难怪兰山远之前会提议双修,双修远比他想得更有效。
只是不知兰山远的识海究竟为何回避,他分明也想要靠近。
夜风吹得他冷静下来,问泽遗想去屋外打些水洗脸,却在路过墙边时,隐约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已经极其微弱,明显是在压抑着。
按理来说不该去窥探师兄隐私,可他头脑乱作一团,鬼使神差地贴着墙去听。
像是难捱的轻哼声。
问泽遗如遭雷击,微微瞪大了眼。
这声音他听过。
梦里的兰山远不安分地磨蹭得湿漉漉时,他在兰山远的腰上,坏心眼地掐了下。
兰山远也是这般轻声地低吟。
带着兴奋,淫//靡、乖顺又压抑。
第064章天道
问泽遗没敢再听下去。
一方面冒犯了师兄,一方面冒犯好不容易冷静下的自己。
没人能听到这种声音还坐怀不乱。
尤其发出声音的人,还是平日端庄的兰山远。
他心慌意乱地走到桌边,茶杯里的水还是兰山远给他倒的。怕他睡不着,所以兰山远没放茶叶。
已经放了有会的水早已发凉,问泽遗一股脑喝下去后,喉咙登时有些痒。
他轻轻咳嗽了声,连忙捂住嘴。
心中有鬼,做什么都觉得奇怪。
这墙连隔壁的低声呻//吟都听得见,更何况是咳嗽声。
屏住呼吸后,原本就敏锐的五感再次提升。
纵使他不想再听,也被迫听到了墙外传来的声音变了。
低吟声戛然而止,可似有似无的呼吸突然粗重了些,又很快被压抑住。
眨眼间,兰山远的卧房再没传来声音。
此时,问泽遗无比恨剑修极强的感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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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能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以及兰山远现在的模样。
刚刚隐约有布料摩擦的声音,兰山远应该是躺在床上,正在平复心绪。
他口干舌燥,可又没法堂而皇之出门去接水。
一墙之隔,兰山远远比他想得更难熬。
他太想要了。
想要问泽遗。
想要他粗暴地对待,使两人得以最紧密的相贴。
只是声轻咳都能让他难以自抑,兰山远蜷缩成一团,贪婪地挽留身上问泽遗的灵气。
问泽遗的灵气比他本人还主动些,亲昵地蹭着兰山远,笼罩在他身边。
他的嘴唇被咬出血,极力不发出声音。
兰山远仍然有些不满足,但还是强撑着捞起干净的衣物。
刚和问泽遗接触过,衣服上似乎也有他的气息。
问泽遗不喜欢熏香,但身上常年有很干净的淡香。
像是刚晒过太阳的草地。
听到换衣服的声音,问泽遗坐在床头,背挺得比修炼时还直。
又过去会,隔壁传来开门的响动,像是兰山远出了卧房,不知要去做什么。
听到关门声,问泽遗松了口气,直挺挺躺在床上。
兰山远一走,他身上被迫压下去的火也不受控地起来了。
就着梦里的画面,问泽遗蒙着被子,也潦草地对付了下。
很难想象有人能单纯地灵修,能忍住不滚到一起去。
清早,阆山下了场雨。
天才蒙蒙亮,问泽遗神清气爽地起床。
昨夜瞧着狼狈,实则他最后睡得很好。
庭院里的落叶昨日才扫过,但由于雨带着风来,又垂下不少。
抱着本剑谱坐在屋檐下,问泽遗随意挽起发,只堪堪让银色长发不会垂落在地。
他的薄唇轻轻勾着,脸色红润,有几缕乱发遮着眼睛,被草率拨到一边。
胸口处坠着避水珠,问泽遗向来喜欢改从各处得到的饰品,可兰山远送的项链,他却一直没动过手。
这些天他被兰山远带来的吃食胖了几斤,但瞧着并不明显。
手腕处凸出块骨节,白皙的手背隐约可见青筋。问泽遗的手指修长,带了很薄一层剑茧,恰好被书页遮得严严实实。
哪怕天上阴云密布,他的眼睛总是亮的。
像是没有杂质的灵石,只要略有些光,就能析出剔透的质感。
问泽遗看了会书,背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下着雨,先进屋去。”
兰山远语调一如往常,像是昨夜并未发生任何事般。
问泽遗回眸,也露出个笑。
“我感觉挺好的。”
他拍了拍身畔:“师兄,坐。”
好歹安分调养这么久,兰山远记他吃药的时间记得比他都牢,怎么都该有成效。
瞧见他手腕处白皙,关节也不见薄红,兰山远这才坐在他身畔。
“最近天太热,难得有凉快的时候,就想出来透个气。”问泽遗继续翻着书。
其实还有层原因,两人要是在昨夜灵修的屋里碰到,怕是免不了多想。
兰山远微微点头,只是陪他坐着。
细雨带起薄雾,薄雾中隐约冒出缕艳色。
远处跌跌撞撞,飞来只五颜六色的鸟。
“啾————”
拖着长长的尾羽,灵鸟抖落身上的水珠,落在问泽遗手边。
有些小水珠掉在问泽遗手背上,兰山远的面色略微沉了些。
问泽遗倒是不介意,手心生出细弱的火焰,替冻得瑟瑟发抖的灵鸟烤干羽毛。
“怎么淋得这么湿?”
“啾啾。”
灵鸟低着头,非常委屈。
它颇具慧根,勉强听得懂问泽遗的话,可问泽遗听不懂鸟叫。
“是两刻钟前下的雨,来得突然。”背后传来兰山远的声音。
“难怪。”问泽遗轻拍着灵鸟的翅膀,抖落上面黏连的野果碎屑。
因为经常投喂,所以灵鸟和他关系极好,安静地耷拉着羽毛。
“怕是急着觅食,出去后没反应过来。”他笑眯眯弹了下鸟的羽冠。
“是吧?”
灵鸟眼睛亮了,高兴地点点头。
烤干羽毛,浑身蓬松的灵鸟还要往问泽遗身上蹭,却在看到兰山远目光的一瞬,踮起脚往后退了两步。
“啾!”
没等问泽遗招呼,它扑棱着翅膀,飞落到另一片屋檐下。
问泽遗啧声,笑着收回手:“之前给它开个松果,好歹会谢过我。
“今天怎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了?”
灵鸟低着头,佯装没听见。
兰山远冷不丁发问:“你很喜欢有灵智的鸟类?”
问泽遗不明所以:“我是挺喜欢鸟,不过有没有灵智都不打紧。”
他其实更喜欢猫,只是阆山的猫太少了,而且八成都是身长三五米,一掌一个筑基修士的斑斓大猫。
为了不让“大猫”把他当饭吃,问泽遗还是忍痛和大猫保持了距离。
兰山远颔首,却又不说话了。
“昨夜多亏了师兄。”
问泽遗翻着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他声音不大不小,混在雨声中显得朦胧。
“我这才发现,双修的确有用。”
他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
他和兰山远的灵力契合度极高,所以灵修的效果比纸面描写得更好,甚至超过穹窿给的心法。
兰山远垂眸:“师弟是打算用双修之法?”
问泽遗看了眼远在角落的灵鸟,突然觉得它今日倒是真识趣。
“不是。”他轻声道,“我不愿同不相熟的修士灵修,可昨夜,师兄与我灵修时也很勉强。”
昨夜兰山远的态度他无暇细想,今早想来,愈发像是恐惧和他识海接触。
他习惯性把话说开,省得两边猜测来猜测去的。拖着拖着,保不准要拖到他去北境,又是彼此胡思乱想几个月。
没意思。
“我并非不愿。”
兰山远这回倒是答得快,像是慢一秒钟,就会陷入不安。
问泽遗终于看向他:“我知道师兄定然有苦衷,也知道师兄始终向着我。”
兰山远不善言辞又匮乏安全感,可对他好得掏心掏肺,问泽遗桩桩件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昨夜那急匆匆赶来的模样,更不像是作假。
一直以来,兰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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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自己的方式朝他靠近,哪怕不得要领。
至少曾经的二十余年,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兰山远给予的爱像是会渗入骨髓,激烈、笨拙又潜移默化。
“师兄哪日乐意同我说苦衷就告诉我,不乐意,换个时候也行。”
兰山远像是松了口气,却也似下了决心。
“多谢。”
他没来由道。
“不过若是到了昨晚那种境遇,只能麻烦师兄帮我了。”问泽遗笑道,“可别把我推给谁,我受不起。”
一夜过去,他们身上还残存着对方的灵气,两厢交织,显得无声暧昧。
“我不会将你推给别人。”
兰山远的底气足了些。
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随着雨势变大,问泽遗感觉到不适。
“我煮了祛湿的茶。”兰山远适时开口。
“先回屋去。”
“好。”问泽遗合上书,利落地起身。
风把灯笼吹得摇摇晃晃,临进屋前,兰山远伸出手去,施法摘下灯笼。
问泽遗这才发现,星黎草灯笼上绕着层灵气,原本只能算饰品的灯笼被兰山远施法,现在真能算上法器。
原来他昨夜出门,是为了加固灯笼。
若是在外面,哪怕万顷星黎草,都换不来化神术修的灵力。
法器哪能经不住风吹雨打,可瞧见兰山远分外珍惜,他并未多言,只是安静跟着兰山远进了屋。
本以为只是场下个半天一天的秋雨,谁知这场雨格外绵长,下了足足三天三夜。
第二天时,问泽遗就感觉到了异常。
这般下雨,和他之前突破时有几分像。
“师兄,你是不是又要突破关窍了?”
翌日,他在长廊处截住兰山远。
“是。”兰山远平静道。
“昨夜受的感召,刚打算告诉师弟。”
“”
问泽遗掩下眼中复杂,笑道:“这次定能成功。”
兰山远颔首:“我会尽力而为。”
问泽遗试探道:“如果师兄要突破,我理当是该回去?”
兰山远终究不肯教他置换的法术,且他提一次气一次。
可雷劫又不能用肉身挡,突破关窍时最好也别有外力干扰。
面对比他高半个境界的兰山远,问泽遗清楚自己贸然呆着,可能还会帮倒忙。
外面暴雨入注,草地上已经蓄起水洼。
“你可想走?”兰山远反问。
“不想。”
问泽遗坦诚道:“但我留着,怕是个累赘。”
“你从不是累赘。”
听到他的回答,兰山远面上露出淡笑:“若是愿意留,就留下来。”
“好。”
往后几日,问泽遗看着兰山远在小筑各处支起结界。
他从容不迫,全然不像是在渡个怎么都过不去的难关。
似乎对他来说,这压根算不上要紧事。
比起渡劫,兰山远对催问泽遗吃药更感兴趣
趁着雨弱时,问泽遗披上斗篷,替兰山远检查万年松附近的禁制。
连着几天的雨落下,持明宗的修士们也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
言卿收了问泽遗的消息,这些天盯着宗门内外格外紧。
“你要陪他渡劫?”谷雁锦的表情耐人寻味。
“也罢。”
她拿出药匣,又拿出一袋丹药:“把药匣给师兄,你自己收着这包丹药。”
“师姐,我又不渡劫。”
问泽遗打开袋子看了眼,默默合上袋子。
“我知道,我这不是怕你被大师兄吓得晕过去,给你备的救心丸。”谷雁锦揶揄,“渡劫都要搭伙,你们怕是和那双头鸟一样骨肉连心。”
“多谢师姐。”
雨隐约有变大的意思,问泽遗嘴角抽了抽,无暇和谷雁锦拌嘴,拎着药匣起身欲走。
“四师弟。”
谷雁锦的声音传来,这会不服慵懒,变得严肃:“大师兄这关窍屡次突破不得,会愈发难渡。”
“此次雷劫,极易摧残他的心智。”
“你既然要随他渡劫,切记要留神。”
雷劫比起摧残肉//体,向来都更摧残心神。
“我知道了。”
问泽遗回身冲她颔首,随后步入雨幕之中。
万年松下。
“师兄。”
问泽遗三步并做两步推开门,甩掉斗篷上的水。
兰山远在门口站着,不知等了他多久。
“又等我?”他笑着凑过去,“都说了不用等。”
兰山远只是将伞举高些,朝他偏了偏。
“我们快些进屋。”
一阵闷雷响起,问泽遗赶忙催促。
兰山远盯着他的手腕看,没看出红肿,这才别过目光。
来到兰山远的卧房,问泽遗将药匣搁在他桌上,藏起那包速效救心丸。
“这是师姐给的丹药。”
“辛苦。”
“禁制已经布置好,你先去歇着。”
“我不累。”
兰山远压根不让他做什么,他这些天过得轻松。只是兰山远的劫难,还是压在两人头顶的阴云。
万年松附近百米,结界层层叠叠,像是被牢牢加固的巢穴,里面只容得下两人。
申时,天雷开始落在院内。
“师兄保重。”
其实居所内有术修修炼的地方,但兰山远却要在卧房里突破。
问泽遗待在隔壁,两人离得极近。
一道闪电划过,照得他半边脸苍白。
问泽遗端着药一饮而尽,琢磨不出苦味。
他又走出门去,检查了遍周遭。
“师弟,回去。”
隔壁传来兰山远严肃的声音,问泽遗应了声,飞速扫视周遭,这才不放心地返回。
他进屋的一瞬,落雷劈得更近。
问泽遗翻着手中剑谱,却难得地看不进去半分。
砚台里的墨已经干涸,他没了磨墨作画的心思。
雷声越来越重。
“系统。”
【宿主,怎么了?】
系统刚醒,就被闷雷吓得一激灵。
这雷声重得很,像是从隔壁传来。
“你说他会成功吗?”问泽遗语调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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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
他放下书,随意塞到精致的雕花木柜里。
【按照我的数据库分析不太行。】
系统弄清楚前因后果,遂小心翼翼道。
规则不会放过兰山远的。
前几次他渡劫到一半天劫戛然而止,想必这次到最后也大差不差。
兰山远现在做的,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见问泽遗看着窗外发呆,系统恨铁不成钢。
【宿主分明比我更清楚,为什么还要问呢?】
反复去了解一个残酷的事实,真的能让人好受吗?
“你说得对,所以我得寻解法。”
问泽遗起身,换了本讲术法的道术。
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该尝试,哪怕这次他阻止不了,下次也要找到办法。
他能突破,兰山远也一定可以。
系统沉默了会。
【如果宿主真的特别希望他平安,我也希望他平安。】
毕竟问泽遗,确实算个还可以的宿主。
一阵阵雷声中,再没了多余的声音。
问泽遗贴着墙,却听不到半点隔壁的动静。
没有兰山远帮忙讲解,他看深奥道书的速度变得极其慢。
隔行如隔山,这书对于剑修简直算得上催眠,可问泽遗毫无睡意。
在他勉强读到五分之一时,外面的雷声变小了。
他微微打开窗观察天色。
雨势没有减弱,但天变亮了,说明正在放晴。
天劫结束了。
确切来说,是中途停止了。
可这才不到一天时间,距离突破成功远远不够。
意料之中的结果。
雨丝落在问泽遗的手背上,穿过他手指的缝隙。
他收拾好沉郁的心情,心不在焉泡了壶茶。
他时时刻刻关注着墙外,但墙外依旧没动静。
问泽遗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搬了把椅子,就守在连通两室的墙边。
过了会,他拿书的手一顿,用手贴着墙。
隔壁终于传来了轻微动静,只是听得不真切。
又过去半刻。
“问泽遗。”
这声音麻木异常,像是经受过重大刺激一般。
“师兄!”天劫已经终止了,问泽遗顾不得其他,赶忙大声喊,“师兄,你还好吗————”
他现在非常理解那天晚上,兰山远听到砚台落地时是什么心情。
那头没回应他,却传来压抑又痛苦的低喘。
“兰山远!”问泽遗骤然睁大眼。
毋庸置疑,兰山远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我进来了。”他贴着墙喊,“师兄,你听得见吗?”
“进。”
也不知那头的兰山远喊的是“进”还是“别进”,问泽遗破开门,冲进他的卧房。
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瞳孔紧缩,脊背也阵阵发凉。
兰山远身下的阵法已经黯淡无光失去效用,他却仍然坐在阵法中间,像是被阵法所束缚。
雪白的衣摆上沾了不知从何处来的血迹,在白衣衬托下触目惊心。
问泽遗的身体先头脑一步,上前去要将兰山远扶起来。
可兰山远双目无神,定定地看着前方。
只是在碰到问泽遗的一瞬,他微微抬起头,无光的瞳孔泛起光亮。
同上次突破失败时一般,兰山远短暂的得以看到因果。
这是规则的馈赠,更是惩罚。
与上次所见不同,问泽遗身上不再是空空荡荡。
他身上牵出丝缕各色的因果细线,密密麻麻通向各处,连着世界,也连着他认识的人与妖。
无根之木生出根系,无源之水有了源头。
原本在死局中的问泽遗,以仁心作媒,用剑划开道生门。
他在被整个修真界接纳,认可。
兰山远的视线在无形的因果间游弋。
万幸,各色的因果都有,唯独没有代表姻缘的红线。
“兰山远。”
问泽遗见他不说话,着急地呼唤着他。
可兰山远只是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他的身上空空荡荡,唯有手腕处,一条刺目的红线牵着西寰,粗得宛如锁链,像是阴毒的水蛭,鲜艳得淌血。
这不是姻缘,是扯不断的恶咒。
他的瞳孔再次散大,呼吸变得急促。
问泽遗要抓住他的手腕,兰山远眼见他要碰到红线,匆忙往后退去。
他自始至终攥着拳,问泽遗察觉到不对,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
掌心血肉模糊。
兰山远的自愈能力很强,也不知道是指尖反复刺破掌心多少次,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去拿药,你千万别掐了。”
他早知道兰山远有这种抓和掐的小动作,没想到能严重成这样。
“别走。”
刚刚还在逃避的兰山远死死拽着他,他声音是极力压抑的平和。
可问泽遗低下头,看到他眼中全是哀求。
像是落水的孩子抓住浮木,绝望的信徒遇到神明。
“没事了。”问泽遗俯身,紧紧抱住他。
“天劫已经过去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随着时间推移,窥见因果的能力消散,两人身上的因果线减弱,飘散,近乎透明。
看不到因果线,兰山远渐渐平静下来,蜷着的手指也缓慢松开。
“师兄,刚刚怎么了?”问泽遗扶起兰山远,眼中满是关心。
兰山远专注地看着他。
和世间万物产生因果,问泽遗能活下来了。
这些因果,和他没关系。
他很嫉妒。
可他的因果绑在沈摧玉身上,他却杀不死沈摧玉。
他杀过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这么难杀的人。
压住心头疯长的破坏欲,他突兀地露出个笑,平静道:“没事,让师弟担心了。”
问泽遗微微皱了皱眉。
兰山远的情绪起伏太突兀,显然是被强行塞回去了。
“没事?”
问泽遗不依不挠:“我弄不清师兄在想什么。”
“但兰山远,你现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和兰山远分开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是在害怕,还是在生气?”
兰山远收敛笑容,嘴唇抿成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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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抓住问泽遗的手。
手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可鲜血还没凝固。
没等问泽遗制止,兰山远刺开伤口,在他腕上比了道血色的红痕。
他收回手去,看向问泽遗目光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在实在是不常见,熟悉在问泽遗潜意识里觉得,兰山远似乎本该如此。
这是极重的占有欲和痴迷。
“我怕你走。”
兰山远说得很慢。
“我看到了天命。”
它要将我们分离。
“问泽遗。”
他看着问泽遗的眼睛,极力压着病态的情绪疯长,平淡地道:“你不要走。”
殷红色沾染在问泽遗的手腕,像是条生拉硬拽出的红线。
第065章吃醋
“天道算是我的谁?”
问泽遗像是没瞧见自己满手的血,轻声反问。
“它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活得太窝囊了。”
听到兰山远突然提起可窥得未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提前得知天命的原因,无外乎两种。
或许是兰山远作为原书角色觉醒,窥探到了天机,也可能是他穿越过来,自然知道后续的剧情。
问泽遗猜是后者。
因为原书兰山远的性格就算黑化,也很难变成现在这样。
某种意义上,在这个全新的世界之中,他和兰山远才是真正的同类。
他很惊喜。
兰山远分明抗拒暴露自我,却在尝试着给他交心,他自然也要给出明确的态度。
“松开。”
眼见兰山远的手又要合拢,他在兰山远的指节处轻敲:“别为虚无缥缈的天命折磨自己。”
“我又没答应天道要走,自然不会离开师兄。”他笑道。
“就算哪日为宗务暂离,也肯定会很快回来。”
“好。”兰山远的呼吸急促又趋于平缓,表情寡淡的脸上露出丝极淡的笑。
他痴痴看着问泽遗,异色瞳渐渐失去光泽,杏眼缓慢地闭上。
听完他笃定的回答,兰山远紧绷的身体晃了晃,直直靠在问泽遗身上。
他心下一凛,赶忙接住兰山远。
“师兄?”
兰山远没反应。
问泽遗伸手在他鼻下探去,气息微弱。
这场景他太熟悉了,经常出现在他自己身上。可出现在身体康健的兰山远身上,还真是头一次。
是休克过去了。
问泽遗手忙脚乱地把兰山远放在床上,片刻不敢拖沓,给谷雁锦送去了信。
一刻钟后。
“开门————”
提着药匣的谷雁锦风风火火把门敲得作响,小筑里的问泽遗远远应声,极快地迎她进来。
“师姐。”
他身上衣服有些凌乱,但两人都心急火燎,自然也没在意。
谷雁锦只是扫了眼问泽遗,便直直冲向兰山远的卧房。
兰山远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见此情景,谷雁锦眉头紧锁,赶忙蹲下给兰山远诊脉。
她的手搭在兰山远腕上,这才发现兰山远手里攥着块碎布,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布上染了血,只能隐约看出原本是蓝色。
为诊脉不出差错,她想要掰开兰山远的手,却被问泽遗制止。
“掰不开的。”问泽遗勉强地笑,“我刚才试过。”
兰山远晕过去还没忘记抓着他衣服,人醒着还好说话让他松手,昏迷后就彻底讲不清道理了。
没办法,他只能割下被兰山远攥着的那块布料。
“算了。”
谷雁锦无暇顾及其中缘由,换了只手摸脉。
良久,她收回手去,脸色依旧极差。
“大师兄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此次突破,他遭到的反噬极其严重。”她沉声。
“若非大师兄修为高深,怕是可能就回不来了。”
天劫只要能扛过去,灵力变得强盛,境界也能增加。
可戛然而止的天劫却是特例。
天劫被收回,说明天道认为渡劫的修士不可突破。不被天道认可会遭到反噬,而屡次不被认可,遭到的反噬成倍增加。
对于根基深厚的兰山远来说,这种反噬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恢复。
可要是哪次挨不过去,极有可能死在痛苦的反噬里。
“我实在不明白,既然不认可大师兄,为何要连续降下感应,邀他渡劫!”
谷雁锦替兰山远愤愤不平。
这一年内,兰山远返常地渡劫数次,却都不得善果。
他的德才,哪一点不配安稳渡劫?
问泽遗盯着兰山远不自然攥紧的手。
“若是天道再为难他,他还能撑住几次?”
问泽遗开口,语调艰涩。
兰山远太会演戏了,方看着压根不虚弱,身体却已经走到极限。
“天劫反噬,一年内至多还能有一次,要是再有,会有性命之忧。”
谷雁锦烦躁地翻着丹药,却发现手头居然没有有效的丹药可以用来极快解决当下的麻烦。
因为这种情况太少见了。
天劫可能一年内三五次,也可能百年都不出现。但依照兰山远这一年来的情况,他们怕是要做好极坏的打算。
“不,他不会死。”
听到问泽遗的话,谷雁锦瞪大眼,清秀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
她错愕看着问泽遗:“怎能如此掉以轻心?”
“修道之路一步错步步偏,就算到化神期,依旧有万种危险难以预测。”
问泽遗的视线移向兰山远的脸。
许是昏迷前听到了想听的话,兰山远的面上并不痛苦,只像是陷入了场冗长的梦里。
规则是想折磨他,逼着他就范,去乖乖走原书的老路。
偏偏兰山远是一身反骨。
降下后又收回的雷劫,就是规则对他的惩罚。
眼见问泽遗一副失魂落魄模样,谷雁锦以为他只是不愿接受,放软态度:“我也相信师兄能逢凶化吉,可总归要做好准备。”
劫难的反噬只能自己熬,她在兰山远手背小心谨慎地施过针后,拿了些调养的高品丹药搁在兰山远床头。
“你想亲自照顾师兄,还是我带药修来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只是盯着兰山远,察觉到不对及时通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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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在一起本就是互相照应,谷雁锦觉得,兰山远定是想要问泽遗来照看他,也想醒来之后,能第一个看见问泽遗。
“我来照顾他。”
问泽遗毫不犹豫地应下。
谷雁锦细心叮嘱了他丹药的用法,遇到紧急情况如何处理,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兰山远的身体素质优秀,所以状态在极快地转好。
只用了半日时间,原本微弱的呼吸开始趋于平稳。
“还是这么喜欢扯衣服。”
问泽遗碎碎念着,又试着取了几次他攥在手心的碎布,依旧是失败告终。
手指蹭了蹭兰山远眉心的红钿,问泽遗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看书。
第二日,莫且行来了信,直直飞落到兰山远的小筑。
问泽遗折开纸鹤,密密麻麻又狂放不羁的字迹看得他眉心一跳。
与之前没营养的信不同,这封信的信息量巨大。
先是演月阁的阁主卜卦,发觉今年冬时会格外寒冷,这也将导致魔域提前开放一到半月。
他们的计划需要提前了。
这算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可问泽遗接着往下看,越看心中越沉。
安分了几个月的魔又开始闹妖。
就在兰山远渡劫的这几日,修士们突然在北境的市井中发现摧元丹,其数量极多。
各大宗门对魔非常警惕,魔族无法趁虚而入,便把目光投向普通百姓。
他们打着摧元丹能够生出灵根的幌子,大肆欺骗百姓。
一时之间,摧元丹受到北境百姓的热捧。
没人不想修仙后谋得长生,更何况北境常有天灾,当地居民隔几年就要处在水深火热中,自然更想追求玄之又玄的另条路。
贩卖摧元丹的魔极其狡猾,把摧元丹价格降了七成,正好卡在许多穷苦百姓拼拼凑凑后,也能买得起的界限上。
可这也是许多百姓几年的积蓄。
北穹剑阁为首的几个北境宗门焦头烂额,他们能管的住自家修士,却管不住北境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而后,真有百姓吃摧元丹,晨起发觉自己有得灵力,觉得自己可以修仙。
他们跪在北穹剑阁门前,央求其收留。
眼看这种人越来越多,北境的宗门不堪其扰,可又解释不清,只得纷纷闭门谢客。
整个北境陷入片诡异的狂热之中,谁也不知丹药几时会扩散到别处。
阆山早已放晴,和煦的风卷着秋意,窗外的风景美得似一幅画卷。
可无形的山雨欲来,已经从北部吹起暗风。
————寻摧元丹交付莳叶谷,速速归来。
问泽遗给莫且行修书后,又给其他中土宗门轮流写信。
兰山远的玉印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若是以兰山远的名义请求,效率显然会更高。
但为不显得像在惑乱朝纲,问泽遗还是盖了自己的印戳。
现在的他,也能够在大能们中间有话语权。
问泽遗看向床的方向。
兰山远的呼吸已经与常人无异,至多明日就会醒。
刚答应他不会走,可现在不得不暂时分别。
分别也好。
或许他离兰山远稍微远些,至少能让雷劫暂且少折磨兰山远。
兰山远醒时,问泽遗正在束起发冠。
窗外晨光微熹,清脆的鸟鸣声声入耳。
问泽遗听到布料摩擦的动静,赶忙停下动作。
发冠没了支撑,银发如瀑披散。
问泽遗顾不得这么多,满脸欣喜地走到床前。
“师兄终于醒了。”
兰山远仰头看着他,接过问泽遗递来的水。
“你睡了两天多。”
问泽遗这才找到机会,抽走他另只手中攥着的碎布:“感觉还好吗?”
“我很好。”
迎着从窗口倾泻的朝霞,兰山远的声音尚且虚弱。
铜镜中映出问泽遗修竹般的颀长身姿。
白鲛绡织成的内衬,镶烟青的玄丝凤纹,腰间系了冰玉玉带。
这是剑修在正式场合常穿的着装,问泽遗平日嫌麻烦,不会穿得太认真。
“你要去哪?”
他仰头看着问泽遗。
“过会要同和别的宗门议事,北境情况有变。”
问泽遗将信递给兰山远。
兰山远飞快地看完,眉头微蹙。
“我随你同去。”
“使不得,师姐说师兄伤得很严重。”问泽遗连忙按住他,“你安心养病,我很快就回来了。”
“若是放心不下,师兄可以用窥天镜看我。”
兰山远在场无疑能让持明宗有更大话语权,但还是身体要紧。
他掰开兰山远的手检查,伤口已经愈合如初。
见他坚持,兰山远不再勉强,安静地服下丹药。
自始至终,他面上没显露出一丝初醒的不适。
离正式同各宗长老会面还有一个多时辰,问泽遗捧起玉冠。
他喜欢扎发带,所以戴玉冠的动作极其生疏。
“过来,我帮你。”
兰山远的手伸过来。
“麻烦师兄了。”问泽遗将梳子递给他,随后乖顺地坐在床边。
梨木梳一梳梳到底,问泽遗原本总要冒出的几撮乱发被理得服服帖帖。兰山远将发冠小心给他带上带上,扎得松紧刚好。
整理完背面,兰山远将梳子搁在床头。
“好看。”
他看着铜镜里问泽遗的面容,轻声夸赞。
没藏好情绪,兰山远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迷恋。
要是不让别人看到,就更好了。
“那我下回还让师兄来戴。”问泽遗笑道,“师兄别嫌我烦。”
兰山远抬手,替他将耳边翘起的发尾理顺。
“好。”
“我走了,过会就回来————”
出门后,他又不放心地朝着里面喊了声。
屋里的兰山远应了声,听着心情不错。
能在开会前瞧见兰山远醒来,问泽遗的心情也极好。
可这份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
议事堂庄严肃穆,大能们纷纷落座,看似目的相同,实则每人都各怀心思。
“问副宗主,派修士去北境探查一事,我觉得还需要再三斟酌。”演月阁长老谨慎道。
“可以先静观其变。”
他们对于魔族憎恶,对魔域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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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怀畏惧。都害怕自家宗门贸然出手,破坏两族长久以来的表面和平,背上骂名。
“没时间静观其变。”问泽遗神色微冷,“北穹剑阁来信,如今北境百姓陷入对修仙的执迷,而他们其中多人都已持有摧元丹。”
“等到莳叶谷查出改良过的摧元丹有何副作用,他们身上药性怕是已经发作,回天乏术。”
他的话掷地有声。
“北穹剑阁已经闭门不出,若是我们袖手旁观导致摧元丹扩散,往后就会重走北穹剑阁的现在的路。”
一席话说到了在坐大能的心坎上,洛芷参率先开口,打破现场一片沉寂。
“只要能保证药修的安全,莳叶谷愿意全力配合副宗主。”她施施然一笑。
“北境的劫难,是中土的劫难,也是我们南疆的劫难。”
“自然会。”问泽遗淡声,“莳叶谷愿意调遣药修,那但凡莳叶谷修士,我持明宗修士会鼎力相护。
“淬羽山庄内高阶修士少,但若是问副宗主需要灵石,淬羽山庄定会出财出力。”
问泽遗循声看去,是坐在角落里的容素。
她瞧着比上次见时瘦些,衣服褪去天真稚拙,多了几分稳重。
虽然仍能看出紧张怯场,可她的语调却无比坚定。
“剿魔是行仁义之事,淬羽山庄义不容辞。”
容郄一事后,淬羽山庄实力大不如前,眼下容老庄主没有倚仗,只能扶持容素做少庄主。
容素根基不稳,眼下愿意出声,已经是顶着极大的压力。
“多谢少庄主。”
持明宗自然不缺灵石,他不会真正为难羽翼未丰的容素。
有洛芷参和容素开头,其他宗门的修士态度开始松动。
“我们愿意出人手去北境,可前往魔域勘察,实在是爱莫能助。”
他们商讨出的计划,一开始就分两部分。
一是让少数大能潜入魔域查三爷踪迹,在不和魔族撕破脸的情况下,寻找摧元丹源头。
二是让其他修士分批隐秘进入北境,帮扶北境宗门,并且在出现异常时管控住局面,剿灭作乱的魔族。
第二点很好做到,麻烦的是第一点的人选。
首先过去的人不能太多,而且得是修为高的剑修或者术修。
可魔域里面极其危险,就算是各家都有高阶修士,也没几人愿意前去做冤大头。
事态发展至此,有些修士的小心思开始冒出来。
峯教和锦漠门的两个长老看不顺眼,暗中搞起鬼来。
锦漠门长老假笑着提议:“顾长老他去过魔域,理当是合适的人选。”
姓顾的长老吹胡子瞪眼:“你胡说什么?要我说还是你们掌门修为更高,更合适!”
两人脾气都不好,夹杂着私人恩怨,惹得场面渐渐开始混乱。
“既然没人愿意,那就我去。”
窸窸窣窣的私语声顿时安静,所有人齐刷刷看着问泽遗。
议事堂镜得落针可闻。
洛芷参蹙眉,打破寂静:“问副宗主,你的身体不适合去北境,更不适合去魔域。”
“可责任落在我身上,我当以身作则。”问泽遗坦然,“进魔域要元婴后期以上修为的剑修,且善于隐匿行迹。”
“除去身体略有抱恙,我尽数符合要求。”
这种要紧事交给别人不放心,他早就打算自己亲自去,为此做足了准备。
“问副宗主侠肝义胆,有您是持明宗的幸事。”
见他态度坚决,其他修士肃然起敬。
敲定了一个人选,至少还要去一个。
莫且行本打算按照自己同问泽遗约定那般毛遂自荐,可他还没开口,那两个小宗门的长老又阴阳怪气起对方来。
问泽遗把玩着兰山远送的玉佩,被小老头的念叨声烦得昏昏欲睡。
他盘算着,究竟要不要把他们先请出去。
“都别吵了,我去!”
石破天惊一声吼,赐翎站起身来。
问泽遗被他喊得揉了揉额角,将玉佩收回怀中。
短短几月,赐翎耳边的绒羽已经褪去,变成漂亮的成羽。
可他的大嗓门没半分收敛。
瞧见小公鸡似气冲冲的赐翎,他突然有些后悔叫上他了。
“你们,胆小怕事。”少年的中土话利索了不少,他扫视着在坐大能,面露轻蔑。
“不想去就闭嘴,少说话。”
他话一出,两个要掐起来的长老面如菜色。
被个乳臭未干的外族毛孩子教训,一时间他们脸上挂不住。
问泽遗憋住笑,用眼神示意莫且行拦住少年。
赐翎旁边的莫且行无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妖族牛劲大得很,而且他还挺乐得见这两个有小心思的长老吃瘪。
“赐翎,安静。”问泽遗温和出声。
赐翎立马闭嘴,乖乖坐回原位。
问泽遗没责怪他,其他露出不满的修士也只能把教训妖族的话咽回去。
“我们是去调查,不是去杀魔。”
“我知道。”
赐翎冷静下来:“我会掩盖好行踪,不会让魔,发现我们。”
面对问泽遗,他平和了许多。
小苍雀确实比之前沉稳些,且妖族隐匿身形的本事,向来比人族要强。
保不齐还真是能用的人才。
见到问泽遗陷入思索,演月阁长老急了。
“问副宗主,您不会真要让妖跟着去吧?”
“妖怎么了?”
碍于问泽遗的面子,赐翎只是不满地嘀咕。
“他至少乐意去,且有能力去。”问泽遗没继续理长老,抬眸看向莫且行,“你带他试试身手,要是够敏捷,就让他跟我去。”
莫且行的境界比赐翎高上很多,如果莫且行能认可他的身手,那么多带个赐翎去,暴露的可能性反倒更低。
毕竟在魔认知中,人妖之间关系一般,多数交际都是利益往来。
人族中间混着妖,瞧着远没有三个人族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