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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外壳
谷雁锦进进出出,捧出来几盒丹药。
装丹药的容器不同,对应丹药品阶也不同。
问泽遗只看了木匣,就清楚里面的丹药品阶都不低,最少也有五品,最多甚至到八品。
谷雁锦说着不关心,实则还是对他的南疆之行颇为重视。
“有劳师姐替我费心了。”
问泽遗真诚地道谢。
“不谢。”谷雁锦懒懒地将盒子一字码开,“你且记得这些药的功效,别到时候意识昏沉,吃错丹药酿成祸。”
“五品九转灵犀散,一包下去接骨止血。”
她指了指白色的粉末。
“六品清灵丹,能增加点突破成功的概率。”谷雁锦合上黑色丹药的木匣,“不过我觉得你已经到了化神期,这丹药用处不太大。”
“反正对身体没坏处,你就当糖豆吃,甜的。”
“是。”问泽遗抽了抽嘴角。
谷雁锦又挨个介绍了遍丹药功效,问泽遗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到最后,她的视线移到放着八品丹药的匣子,将其打开。
扑鼻药香涌出,丹药周遭缭绕着淡淡的银光,丹药上面隐约还有形似菩提子表面的花纹。
“八品思明丹,我也是机缘巧合下恰好炼出来一颗,多了也没有。”
“不过这药副作用不小,给你拿着壮个胆,尽量还是别吃为好。”
其他丹药问泽遗之前不认识,但他听过思明丹的大名。
这是种很常见的丹药,一般在二品到五品之间,谷雁锦能炼出八品,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它的主要功效是阵痛清神,服用后一段时间可让受伤的修士神志清明,反应恢复敏捷。
但药效过去后,修士又会变得行动不便,五感消退,反噬比之前更严重。
问泽遗笑道:“若是真让我吃了,改日再还师姐一颗八品丹药。”
谷雁锦瞪了他眼:“我不差一颗八品丹药,况且八品不过是加强思明丹的效力,能让它对你起作用,也没其他特别的突破。”
她严肃地再次强调:“南疆眼下不太平,给你带着它,仅是为防止出现意外。”
若是真到了问泽遗因渡劫虚弱,被谁趁虚而入时,他至少能有一战之力。
在思明丹的药效期内,足够问泽遗揍翻九成九的人妖魔三族修士,再加上兰山远,怕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我明白师姐的苦心。”
问泽遗在西寰时,亲眼见过吃思明丹的修士短期内四肢僵硬发直,明白谷雁锦的担忧不无道理。
若非能对化神期修士有效的丹药少,她也不会拿出压箱底的思明丹来。
“记住了就走吧。”
谷雁锦重新瘫倒在椅子上:“祝你和大师兄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天命不可测,可作为持明宗的修士,她定会不遗余力庇佑她的同门。
虽然她仍不理解问泽遗为何要去南疆渡劫,渡劫时的修士就像褪皮的蟒蛇,原本再强大也会虚弱。
但他们两人互相陪着有照应,谷雁锦懒得去操心。
“多谢师姐。”
清楚谷雁锦这些天为了禁药焦头烂额,问泽遗不再过多叨扰。
他将丹药装入纳戒,便离开了药寮。
回到湖心小筑,问泽遗看了圈,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
他是去走鬼门关,又不是同兰山远旅游。
取下通判,带上几颗引水珠、隐蔽身形用的斗篷。
苍白的雷落下,透过窗户,映得他半边脸苍白。
要是平素,他早该在屋内闭关等待天劫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问泽遗快步上去打开门。
兰山远撑着伞,站在小筑门口。
雨势太大,砸得伞衣不住地发抖,斜坡根本蓄不住水,时不时有水滴落在兰山远的衣摆上。
问泽遗赶忙将屋门大开:“刚想说同师兄在议事堂见,师兄就来了。”
“你这般模样,不适合去议事堂。”
兰山远将伞摆在屋外,这才不紧不慢走入室内:“不如暂且在小筑内等候,我带了窥天镜过来。”
“好,我听师兄的。”
问泽遗被方才开门时黏糊糊的潮气吹得不适,恰好也不想挪步子。
只要和兰山远汇合即可,在哪确实不重要。
窥天镜是种特殊的水镜,乃需高阶术修才能驱动的高阶灵宝。
依靠窥天镜,他们可以鸟瞰南疆苍巽山当下的景象。
但也只能鸟瞰而已,想靠着个镜子就看到苍雀们的生活起居,怕是异想天开。
窥天镜摆在桌上,片刻后,镜中浮现出无穷无尽的青绿来。
问泽遗趴在桌边,仔细端详窥天镜内的景象。
兰山远默不作声,配合地转了转地方,让他得以瞧见全貌。
青绿之外是翠绿,翠绿之外是深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还真是莽莽深林。”问泽遗托着腮,“若是没人引路,恐怕我得有去无回。”
他方向感一直都不好,记方向都是靠沿途建筑特征,可苍巽山里面主要生长的乔木种类极少,数量又极多,恐怕不好辨认。
“莫要胡说。”
兰山远声音沉了些。
“可是还有师兄在,我又不是单独去。”问泽遗笑了笑。
“要真遇到麻烦,师兄也会保护我的,是吧?”
“是。”
他说的是玩笑话,但确实宽慰到了兰山远。
兰山远调回窥天镜画面,温柔地看着问泽遗:“师弟定可以安然渡劫。”
他将洗好的新鲜灵果推到问泽遗跟前:“你先去休息,有我看着窥天镜。”
“不饿。”问泽遗拉了把椅子,坐在兰山远旁边,“我和师兄一道看。”
哪有来帮忙的人干活,他坐享其成的道理。
“来前还剩了些琐碎的宗务没做,可窥天镜需要我来启用。”
兰山远温声道:“你若真要帮忙,可否帮我处理宗务?”
“自然可以。”
沓纸落在问泽遗眼前。
他提起笔来,却对着纸上的内容犯了难。
是灵兽谷谷主来的信。
他邀请兰山远派高阶修士来灵兽谷,监督灵兽谷来年选拔弟子。
事关两个宗门的情谊,这可不是兰山远口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索性放下第一封,再往下看去。
第二封是莳叶谷向持明宗借术修,第三封是中土几个宗门联名写来,要在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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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祭台,问兰山远的意思。
他没看第四封,但大概能猜到里面写了什么。
“大师兄。”
他怀疑道:“这真只是琐碎的宗务?”
不提其他,就光那祭坛,至少得花费十来万上品灵石。
“并非棘手的麻烦,我信师弟能妥善处理。”
兰山远盯着窥天镜,面不改色。
看兰山远全神贯注的模样,问泽遗默默转回头,不再打扰他。
他确实可以处理,但兰山远未免也太信任他了。
得亏有之前处理宗内事务的经验,他和其他宗门交涉还算得心应手。先挑着几个熟悉的宗门回话,谨慎地斟酌字句后,问泽遗才敢落笔。
兰山远给他的宗务不多,问泽遗处理完后,天都没黑。
小筑外的雨下下停停,比兰山远突破时的架势还要迅猛。
问泽遗将宗务梳理好,放在兰山远手边。
“师兄,我得去调息经脉。”
确认苍巽山暂时无异常,问泽遗起身活动筋骨。
“好。”
兰山远一动不动坐几个时辰,仿佛感觉不到累一般。
“辛苦大师兄了。”问泽遗给他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若不是窥天镜只能由术修用,他早就想去替兰山远了。
“记得喝药。”
兰山远目不斜视,却没忘了叮嘱他。
“是。”
问泽遗喝了每日该喝的汤药,随后在角落处坐下。
离开始调息的时辰还差一刻,他看着桌边坐着的兰山远。
湖心小筑常年只有他一人,周遭冷冷清清。
兰山远如今坐在桌边,竟然毫无违和之感。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屋外的大雨转成绵绵细雨。
夜里的小筑,长明灯泛着缱绻的暖光。
像是暴风雨前难得的宁静。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昨夜调息十分顺利,他体内的魔性也很稳定,没再出来闹妖。
直到正午,问泽遗才结束打座。
他将灵果拿出去重新洗了摆在桌上:“师兄,你也吃些。”
他咬了一口脆生生的粉颊桃。
“你吃便好。”
兰山远还是那副样子,分明是他带来的上好灵果,自己却不愿意吃。
软软的琼浆果递到他嘴边,被轻轻一压,陷下一块皮。
“师兄,你尝尝。”
清楚兰山远不会同他急,问泽遗不打算遂他意。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让人不忍拒绝。
果不其然,兰山远无奈地抬眸看着他,随后轻咬了口。
“好吃吗?”
“嗯。”
许是因为太久没进食,兰山远咀嚼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我也觉得琼浆果很好吃。”
问泽遗不由分说,将果子放在兰山远手里。
等到问泽遗跑去开窗通风,兰山远这才有往后的动作。
他缓慢地,极其不习惯地吃着手中的灵果,耳根愈发地红。
又过去会,一只小纸人跳到窗台上。
它四下张望,随后落入屋内,化成人形。
是之前尘堰用过的法器人傀,只是这回人傀映照出的模糊人形,是带领修士们前往南疆的莫且行。
“禀告副宗主,我们已经在苍巽山周遭安顿下来,目前还无人受伤”
说着说着,莫且行讶异地发现,问泽遗背后的人像兰山远。
“兰宗主!”他试探着呼唤。
可兰山远操纵窥天镜不能分心,自然也给不了他回应,问泽遗低声示意他继续说。
莫且行看了看问泽遗,又看了看兰山远的背影。
本来显不出确切表情的人傀多了几分活人气,莫且行了然地笑几声:“原来如此,有意思。”
“接着说正事。”
这剑修说话没把门,问泽遗无法细究他觉得哪里有趣,但能隐隐猜到不是好事,便岔开话题。
“轻功好的三位进山探查过一番,可接近不了苍雀聚居之地。”莫且行赶忙正色,“一来是进入后容易迷路,二来苍雀机警,会被发现。”
“所以依照副宗主交代的意思,我们让术修用符往里再探了探,这才看到苍巽山内的实景。”
“苍雀们过得挺其乐融融,没哪里不对。”他语调轻松,“应当是没闹灾祸的。”
“有打听过苍雀族内人际往来吗?”
莫且行啧声:“离苍巽山七八里处有人族村寨,我们和当地人打听过,可惜他们知道的不多。”
“只是有年岁大的老人说,定期会有妖乔装成人出来采买,也不知道是什么白雀还是苍雀的,大家就算看破也心照不宣,毕竟都要挣钱度日。”
“至于其余苍雀,恐怕都几十年不迈出苍巽山。”
问泽遗微微皱眉:“再去问问,想办法要出去采买的苍雀有何特征。”
一直都待在族内的苍雀没有做内鬼的余地,频繁接触外界的苍雀,才是嫌疑最大的妖。
“对了,苍巽山附近天气怎样?”
“挺好的,比西寰都晴朗。”莫且行感叹,“我来南疆的次数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最近这天气也太少见了,日日艳阳天。”
艳阳天,反倒更容易滋生火患。
“四师弟!”
问泽遗刚要叮嘱莫且行别掉以轻心,一直安静的兰山远突然出声。
他平日慢声细语,可刚才那声喊得却不轻。
问泽遗反应极快地回头看去,水镜中被放大的画面上,隐隐泛起黑烟。
这烟浓重又诡异,上升的速度极其快,压根不似普通的火患。
现在虽然只有细细一缕,可就在他观察的短暂数秒内,升起的黑烟范围又扩大了圈。
烈阳灼灼下,黑烟吞噬树木,带出火舌。
即使问泽遗早有预料,看到时也觉得触目惊心。
“苍巽山东南起火了,火势蔓延极快。”问泽遗按耐住情绪,冲着莫且行道,“召集所有修士,通报苍巽山附近宗门,我马上就来!”
“是!”莫且行反应过来,慌忙掐断了联系,任由人傀轻飘飘倒在地上。
他看向兰山远,兰山远已经收好水镜,站起身来。
“去宗门大阵。”
大阵内,问泽遗垂眸,眼见自己被阵法一点点吞没。
兰山远看着他,轻声宽慰:“会无事的。”
“是。”问泽遗应声,心中疑窦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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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兰山远细心,他们完整目睹了火患产生的那个瞬间。
为何升起的烟是纯黑色,又为何此次火势扩散如此之快?”
书中摧毁苍雀族的,果真不是普通的山火。
多亏了兰山远的术法,他们一路接传送阵畅通无阻,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苍巽山下。
南疆的热浪袭来,午后艳阳照得问泽遗脸上毫无血色。
他本就在最虚弱的时候,又连着经历了传送法阵,受影响在所难免。
兰山远搀住他,神色比得知山火爆发更加凝重。问泽遗仰头看去,远处的山头,正在冒出滚滚浓烟。
这才距离他们发现过去不到两刻,火势已经势不可挡,烧了山中三成的树。
呛人的烟味四散开来,问泽遗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毫无规律。
不幸中的万幸,天劫带来的雨云和鬼魅一样跟着他。云层此时恰好暂且遮住毒辣的太阳,反倒给了问泽遗喘息的空间。
“宗主,副宗主!”
一个术修急匆匆跑过来,脸憋的通红:“我们试过引一旁河流的水,可这火用水浇收效甚微,怕是业火。”
业火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沾染了罪孽而生的不灭之火。
其生于北境魔域深处,也只存在于魔域之中,多年前的仙魔大战之中,被魔族当做打压人妖二族的利器。
因为这火不伤魔和魔修,却对人和妖有奇效。
兰山远随意抬手,不远处的水流汇聚而起,形成龙卷朝着山林火患的方向扑去。
火焰只是扭曲停滞了一瞬,等到河水落地,依旧灼烧得起劲。
“果真如此。”
他的手垂落下去。
“师兄,我要过去看看。”
问泽遗低声道。
他肺部受过损伤不能呛烟,所以只得控制呼吸的频率,这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见他这副模样,术修担心地看向兰山远。
兰山远脸色晦暗不明,手松了又放,终究是轻轻点头。
越往里走就越热,问泽遗压抑着咳嗽声,将手往前伸去,试图牵引山间烈焰。
作为拥有火灵根的修士,一般的火焰可以为他所用。
可这山火压根不理睬他,反倒极具攻击性地越烧越烈。
“真是业火。”
“想要扑灭业火,须得寻到引火之物。”
兰山远扶着他的动作愈发紧,他死死盯着问泽遗,唯恐他就这么支撑不下去,直直坠落在泥地里,再也起不来。
业火之中带着因果,要了结恶念之果,就得去斩断恶念之根。
可烧起火的地方在深山之中,从此处闯入,至少还要行三五里路。
持明宗的修士们陆陆续续汇聚,众人的气氛低迷。
除了魔和魔修,不可能有人逃过业火的追杀。
天上落下响雷,随后是一阵暴雨。
虽然收效甚微,但水多少也能抑制业火,原本猖獗蔓延的山火动作缓慢了许多。
但这只是一时的,这天劫带来的暴雨持续不了多久。
借着暴雨,问泽遗的状态好上了不少。
“有人见过苍雀吗?”他扯着嗓子大声喊。
“我见过,可他们不愿走。”
莫且行咬牙。
苍雀是恋家的族群,又极其固执,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一只,可又不肯走不信他,让他又气又无能为力。
“带我去。”问泽遗直起身来。
他目光炯炯,不慎落在睫毛上的雨珠颤抖落下,薄唇微抿。
分明拖着病体,可他居然已没半点狼狈在面上。
“是!”
莫且行忍住心中的悲意,大声地吼。
没被火烧的浅林里,哭泣的妇人抱紧怀中的幼妖,不断地安慰着。
幼妖的绒羽是奶白色,瞧着只有人类三四岁模样,金色的眼睛中满是天真。
“阿娘,我们去哪?”
他用南疆话咕哝:“好热。”
苍雀对于火有天生的亲切,可幼妖却很害怕刚刚烧起来的火。
“很快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女妖强笑着安慰,跪坐在地上,险些落下泪来。
“等到阿爹过来,我们就能回家了。”
雨水落在她身上,一双金红的翅膀在她身后生出,死死护住怀中的幼妖。
“你们快些离开,火马上要烧过来了。”
女子抱紧孩童,警惕地回眸,竖起的瞳孔中满是凶意和无助。
黑衣修士站在不远处,他银发银眸,若非身上没有妖气,险些被误认成妖。
而另个白衣修士站在他身后,默默撑着伞。
问泽遗似没看见妇人的反应,接着道:“这不是一般的火,如果再停留下去,哪怕是因火而生的苍雀也凶多吉少。”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他身边的南疆修士手忙脚乱地同妇人翻译,妇人面上的敌意略微消散。
修士一脸为难,同问泽遗转述妇人的话。
“她说她走不了。”
“苍巽山是她的家,她八百年来从未踏出去过。”
“她的姐姐,她的丈夫都在里面,她不能丢下他们。”
“可孩子呢?”问泽遗反问,“孩子怎么办?”
“或许成年的苍雀能够忍受,可羽翼未丰的幼鸟绝对受不了烈火炙烤。”
问泽遗的话戳进了苍雀母亲的心窝里。
妇人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痛苦地纠结神色。
看着怀里懵懂无知的孩子,她发出声似鸟鸣般的嘶吼,无助地蜷缩成一团。
“阿妈,好热。”
幼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紧紧贴住自己的母亲。
咸湿的眼泪落下。
她不知道这些人族是不是坏的,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瞧见苍雀缓缓站起,问泽遗咽下喉头腥甜,指挥修士们慢慢后退,只留下药修站在最前,力求降低苍雀的戒备心。
等到她完全退出来,问泽遗才发现她看似没受伤,被头发遮盖的肩部也被业火灼过,已经结了血痂。
他心下一沉。
逃脱出来的苍雀尚且如此,在里面待着的苍雀想必也撑不了太久。
苍雀们的极限恐怕不及书里的七天七夜,能有三天都不错了。
一个女药修上前,不顾淡粉色的衣摆沾染泥巴,小心翼翼给苍雀递上治疗烫伤的药膏:“若是不放心,可以不用。”
就算是不同的种族,她也实打实感受到了苍雀发自内心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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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热浪,孩子依偎着母亲沉沉睡去,还算年轻的苍雀母亲忍不住小声啜泣。
陆陆续续地,各个宗门派的增援已经赶到。
瞧见问泽遗和兰山远在,原本骚动的人群变得安静,瞬间就有了主心骨。
持明宗在,他们听持明宗的。
“继续去找!”问泽遗下令,“想办法先把老弱妇孺安置好。”
看样子是青壮年在救火,老人小孩残病者则躲在没被火烧的山林里。
他们多数人大半辈子没出去过,遇到危险不敢出山,只是躲到没火的地方去,倒也是情理之中。
能够劝出来一个,就能劝出第二个。
眼见苍雀们并非印象中那般固执,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暴雨渐渐转小,呛人的烟味又开始似有似无地出现。
兰山远揽着问泽遗的胳膊,手指嵌入衣褶,微微颤抖:“你需要休息。”
若是问泽遗回头看,他就能发现兰山远的眼神冷的可怕,甚至还带了脆弱和祈求。
可问泽遗没回头,他死死盯着这场山火,因为喘疾发作,呼吸愈发急促。
“我不去!”
他身后的山林中爆发出阵喊声,少女声音清脆。
问泽遗扶着兰山远,勉强转过身。
三个剑修无奈地站在林外,看着林中的少女。
少女会说人族话,但和赐翎一样磕磕绊绊:“我爹娘在,我哪里,也不去!”
剑修们束手无策,求助地看向身后的问泽遗。
问泽遗闭了闭眼,极力让视线保持清楚。
他还没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由远到近。
“小阿姐!”
赐翎浑身湿透,一边哭一边喊。
他喘着气拨开剑修们,隔着树林,和少女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看到他,少女脸上露出丝惊喜,随后又连连摇头,要把赐翎推出去,推到安全的地方。
赐翎吸了吸鼻子,哭得涕泪横流,朝着少女伸出手。
“阿姐,走!”
少女犹豫了下,还是搭住他的手,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她刚出来,赐翎就和个藤蔓一样死死抱住她,两人哭成一团,越哭越大声。
问泽遗:
没想到上古神兽的后裔,居然各个都这么爱哭。
他耳边全是哭声一片,哭声引得其他修士纷纷侧目。
“别哭了。”问泽遗被吵得眼冒金星,费劲拍了拍赐翎,“干得好。”
赐翎打着哭嗝,胡乱拨开被弄湿的耳羽,接过旁边修士给的伞替少女打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狠狠蹬着问泽遗,声音却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要不是他和家人有血脉间的感应,又央求谷雁锦让他走,他根本都回不来。
“事发突然。”
问泽遗靠着兰山远,才没瘫软下去。
“你来得正好,把跑出来的苍雀都接到外头,山里的火暂时灭不掉。”
赐翎眼神黯淡,不住地焦急瞄着山林:“爹爹,阿叔,他们要救火。”
因为家族出事,他明显心不在焉,连问泽遗的话都没听个完全。
“要救火的暂且不谈,先把不能参与救火的老弱妇孺带出来。”问泽遗咳嗽了几声,手掌刺目鲜红。
“他们在里面待着,就算绕着火走,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去,我去和他们说!”
他这副样子吓惨了赐翎,赐翎又哭了:“你别吐血啊!”
他印象中的问泽遗素来都是游刃有余。
阿爹说问泽遗是个大魔头,可大魔头哪会这般虚弱。
他一跺脚,急匆匆冲向山林。
问泽遗说得对,总不能待着送死,这火实在是太蹊跷了。
要是真有固执的族人不肯出来,大不了他把他们拖出来。
等救出他们,他再进去和阿爹、阿叔们一起救火。
大家都得活着,一个也不能少。
看着赐翎的背影,问泽遗若有所思。
苍雀们不傻,没有劳动力的老弱妇孺知道躲着火走。也没他一开始想得那般冥顽不化,至少多劝几句,还是能劝出来的。
那为何在书中,他们会全部被烧死在山中。
是所谓的规则作祟,还是因人为?
四周乱作一团,徒留问泽遗和兰山远以一个极其亲密,又诡异地合理的姿势贴着。
得亏他们运气好,修士们忙得脚不沾地,居然没人有心思关心他俩胸贴着背的动作。
兰山远是标准的狗血文主角受身高,比问泽遗稍微矮些,却稳稳撑着他。
疼痛总是一阵来一阵无,耳根子一清净,问泽遗感觉到好多了。
他赶忙往前站了站,勉强和兰山远分开。
对上兰山远的双眸,问泽遗抹掉嘴角血迹,心虚地笑:“若我说我刚才咳血是苦肉计,师兄信吗?”
兰山远的表情太反常了。
他从没见过兰山远这副模样,书里自然也没写过。
兰山远不语,只是掏出块帕子,动作温柔地替他擦拭血迹,却没管自己身上蹭的灰。
问泽遗自知理亏,微微低头,任由他动作。
师兄伸出来的手很稳重,可藏起来的手却在发抖。
他脸上一点笑意也没了,原本温和的面相,却显出丝阴郁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从兰山远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貌似还有依恋之类的情绪,可问泽遗无法确定。
擦拭过血迹,兰山远似乎还嫌不够,帕子强迫症般被叠成四四方方,棱角处没一丝过多的波纹。
他将问泽遗衣袖上的褶皱也抚平,动作看似有条不紊,实则毫无章法。
问泽遗的心跳得砰砰跳,被兰山远的手划过的地方,原本发冷的四肢百骸重新回暖。
“师兄。”
他满心愧疚,轻声呼唤着兰山远。
听到他的声音,兰山远缓缓收回手,露出个略带担忧的表情:“若是撑不住,千万要同我说。”
问泽遗呼吸一窒,冷气又回流到皮肤表面。
就在刚刚那瞬间,他从兰山远身上感知到的情绪全都消失了,一丝也不剩。
也许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他思维略有涣散,又想到些过往的旧事。
那只他救过,却没救活的黑猫,曾经钻过一个涂成卡通玩具的纸箱里。
那日路过的五六岁孩子,他们兴奋地指着会动的纸箱喊新奇,可从纸箱里面出来的黑猫,其实沉闷又安静。
他怕生,更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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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六色的东西。
就在刚刚,他看到那个藏在持明宗宗主壳子下面的兰山远,短暂地出来了。
不过可惜,好像缩回去得也很快。
问泽遗眼中闪过丝笑,身上渐渐回暖了。
只要他还在,总会从壳里出来。
第052章扑火
有了赐翎帮忙,劝服苍雀变得容易了许多。
只见妖族少年动作极快,灵巧地进入山林之中,带出来一只又一只苍雀。
脚底的靴已经被磨破,泥地上带出血痕,衣角也不知何时被烧得焦黑。
可他仿若未闻,再次冲入山林之中。
“这是第十位苍雀族人。”
问泽遗吃了颗止痛的丹药,但在场药修手中的丹药品阶太低,对他效用并不大。
见吃了和没吃没区别,他干脆放弃浪费丹药,靠着放缓呼吸缓解疼痛。
“出来的都是老弱病残,看来青壮年的妖仍还在救火。”他拢了拢袖子,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回暖。
“倒真是固执。”
他的手一动就生疼,兰山远在旁支起结界,挡住天上落下的雨丝。
期间有不少修士想来替兰山远,都被他礼貌地回绝了。
“少说些话。”兰山远轻声道,“你的劫难将至,存留好体力。”
问泽遗默默点了点头。
渡劫前会再次出现感召,问泽遗眼下虽然还没收到感召,但是越来越大的雨证明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兰山远几次渡劫都中途就被迫停下,雨都是还没下大就停了。
“师兄。”
过了会,他小声问:“你说雨这般大,我不会真能渡劫成功吧?”
“师弟根骨奇佳,理当能成功。”
兰山远隐去复杂神色,脸上带着极淡的,宽慰的笑。
问泽遗心里十分清楚,这电闪雷鸣其实更像规则给他的下马威,但听兰山远安慰,还是心情明快了些。
“宗主,副宗主,有人被烧伤了!”
莫且行急匆匆跑来,浑身沾满雨水和泥泞:“深山中业火阴毒,我们无法再往里进。”
他们是人族,不可能真为妖族豁去性命,自然要更关心同族的修士们。
“伤得严重吗?”问泽遗关切。
“还行,只是伤到皮肉,但仍需要休养。”
情况还不算坏,他松了口气。
“不管是受没受伤,从现在开始,所有修士不必再往深林处探。”
“把受伤的修士带给药修,其他人继续在外围搜寻。”问泽遗沉声。
“遇到苍雀便劝其离开,遇到任何你们认定可疑的妖或者人,一律不得放过。”
放火的一般不会存心想把自己也烧死,而教唆纵火者的魔或人,肯定也会想办法来检验成果。
修士们若是手忙脚乱,极易给他们脱身的机会。
害这么多修士忙前忙后,那纵火者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是。”莫且行顾不得礼数,匆忙奔向远处施诊的药修。
随着时间推移,原本混乱的场面逐渐变得有条不紊。
已经陆续有些懂医术的苍雀加入进来,帮助人族药修们救治伤患。
天上劈下一道雷,直直落在问泽遗脚边。
随后,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暴雨。
“上苍降下甘霖。”
一位年老的苍雀将绑布递给药修,随后仰头看去。
他抹着眼睛,混浊的目光中流出希冀,用南疆话喃喃自语。
“天佑我族,定能逢凶化吉。”
“叔公,这不是老天保佑!”
赐翎背着个老婆婆,被雨水冲得睁不开眼,却还没忘了反驳。
“是问副宗主渡劫,才引来了雨水。”
他将老苍雀小心放下,粗暴地抹了抹脸,鼻子发酸:“是他救了我们,也是他吩咐善待我们。”
如果不是问泽遗顶着天劫来南疆,火势早就蔓延开来,他也救不出这么多族人。
救了他们的明明是问泽遗,这功劳怎么能全都推给上苍?
扶着族人,老苍雀这才恍然。
他看向不远处。
两道身影独立于人群之外,却依旧醒目耀眼。时不时有天雷落下,全都是在环绕着问泽遗打转。
与苍莽的密林,高大的巨木相比,他在病痛和劫难重压下的身形渺小。
老苍雀看向身后,被救出的族人无一人身亡,多数只是受了轻伤。
劫后余生,老苍雀虔诚地闭眼,念讼了一段来自万年前的古老祝词。
他在山中三千年,从来只为族人祈福。
困在山里太多年,他总觉得这位传闻中的副宗主是个混世魔王,没承想是自己太过偏颇。
现在,他愿祝这位之前素未谋面的人族修士安康。
老苍雀是族里司祭,平时话语权颇高,其他苍雀见状,也纷纷效仿。
随着他们的动作,问泽遗脚下的泥地上浮出淡淡的荧光,荧光上浮,他的呼吸突然顺畅了不少。
“是妖族的术法。”兰山远盯着浮起的荧光,反复确认其中并无恶意,这才没出手阻拦。
“凤凰于丰羽前涅槃新生,他们的后人亦擅疗愈之术。”
问泽遗看向苍雀们,可他看过去时,术法突然停止了。
除去赐翎,其他苍雀不自然地别过头,不知是不敢看他,还是不好意思看他。
问泽遗收回目光,脚底再次泛起萤火。
这整个族群都口是心非,想帮他却又不敢当面帮,难怪赐翎的嘴这般硬。
“能找到的,理应全在了。”
赐翎又抱出来个女婴交给药修,随后走到问泽遗跟前:“我也得和阿爹一起,去救火。”
可现在山林中不少树木被烧塌,青壮年苍雀被困在深林中,赐翎若是进去,能不能活着找到他们都是未知数。
“可这是业火,如果找不到根源,就没法扑灭。”
问泽遗没急着阻止,只是问他:“你知道起火的根源在哪吗?”
赐翎耿直地摇了摇头。
“我大抵知道是山中何处起火,需要你来帮我看看。”
问泽遗蹲在地上,有苍雀们帮忙,他行动勉强恢复正常。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不顾指尖沾满了泥泞,在地上写写画画。
湿润的泥土上画出流畅的线条,问泽遗仅凭着在窥天镜上看到的画面,九成像地还原出起火时的俯瞰景象。
“好厉害。”赐翎瞪大了眼。
怎么问泽遗就画了几条线,就变成一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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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泽遗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表情恢复严肃,点了点山中某处:“就是这里最开始起火,你知道这处在苍雀族中,是什么地方吗?”
赐翎大喇喇跪在地上,盯着问泽遗画的图,努力地苦思冥想。
“我知道了!”
他瞪大了眼,激动到:“族祠在半山处,是族祠!”
又是族祠。
“这业火只能是人祸了。”问泽遗咳嗽了几声,费劲地起身。
“估摸着是有人在你们的族祠放火,才让整座山都烧起来。”
一双手稳稳扶住他,问泽遗赶忙收拢沾染了泥浆的袖子。
可兰山远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无意间碰到他的手,手背也沾了层灰。
等到他稳稳站直,兰山远才松开手,递给他一方帕子。
问泽遗一边擦,一边很好奇兰山远哪来这么多干净帕子,怎么每次他需要,兰山远总能变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听到他的结论,赐翎呆了。
“不可能,族祠已经关闭了,没外人能进去。”
“可事实的确如此。”
问泽遗适时地止住话头。
赐翎其实能想明白其中缘由,只是一时半会不愿接受。
毕竟苍雀是个忠诚且团结的种族,突然冒出来个差点烧光全族的内奸,对他们来说太过残酷了。
赐翎深吸了一口气,这回没哭出来,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我得去族祠救火,要查清楚。”
“阿翎,进不去的。”
刚才祈福的老人不知何时走到赐翎跟前,他叹了口气:“我离开时,就有人试着要进去。”
“可族祠附近的火很旺,连你爹都无法靠近,你去了,只会让他们担心。”
苍雀属火,族祠内存放着很多先祖传承也都属火,业火在里面烧起,无异于火上浇油。
眼下似乎是落入了死局,族祠进不去灭不了火,灭火却需要进入族祠。
问泽遗的脑海中突然传出飘渺的声音。
一声一声,只是呼唤着他的名字。
背在他身后的通判发出剑身碰撞剑鞘的声音,显得十分浮躁不安。
“你,你在发光!”
赐翎看向问泽遗,惊讶地喊。
问泽遗的余光看到自己沾湿的发尾,发丝无风自动,掠过银光。
他回头看兰山远,兰山远同他颔首,无声证实他的猜想。
小境界突破开始了,而他真正的劫难也到了。
可兰山远算出来的,他真正的要渡的劫,究竟是什么?
一道火红色的雷降下,恰好落在他离三米远的山林处。
这道雷太过刺目,赐翎忍不住闭上眼睛用手遮挡。
两人都抱不下的巨木应声折断,随后轰然倒塌,露出里头泥泞又崎岖的山路。
黑黢黢的山路蜿蜒,直直通向深不见底,不断冒出呛人烟雾的丛林。
南疆的丛林密密匝匝,充满生机,却又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持剑者以武犯禁,反不公之道,行仁义之事。”
就在此时,问泽遗脑海中的声音又清晰了些,透着熟悉。
可他怎么也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极力阻止他想起。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因果相连,皆可为道。”
“问泽遗,你的道在何处?”
声音一声声不疾不徐,不断地逼问。
问泽遗抬眸,看向眼前的山林。
他明白了。
他真正的劫难,和他的道有关。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和规则和解,去巴结沈摧玉,撮合他和兰山远,以卑躬屈膝换取丝缕活命的机会。
所以他自身的道素来与规则相悖,那他的劫亦为打破规则。
这是规则在向他挑衅,若是他因眼前有万难而退缩,从此不再过问苍雀一族。其实就是破不了劫,向规则屈服。
而向其屈服,即是在挤压他的本心,诱使他适应这个扭曲修真界不公的法则。
今日规则可以让他放弃帮助苍雀,或许明日就是让他向沈摧玉低头,再往后便是谷雁锦身上的惨剧重现。
到最后,他会眼睁睁看着兰山远被沈摧玉磋磨。
放弃永远比坚持简单,现在放弃,也不会有人怪罪于他。
毕竟人族其实不必为妖族赴汤蹈火。
他握紧了剑。
他自己选的路已经如此,他不愿后悔。
赐翎不该痴,谷雁锦不该瞎,兰山远也不该死。
没有值不值得,唯有应不应该。
一条路走到黑,要救他自己,就得救整个畸形的修真界。
“师兄,这是我自己的劫。”
他忽然侧过头,朝兰山远没头没尾道。
“我知道。”兰山远垂眸。
赐翎没听懂两人的哑迷,刚要开口问,一道身影地冲入深林之中,掠过浅淡红蓝交织的剑气,划破黑沉沉的密林。
被照亮的密林深处,隐隐露出灼烧的火舌。
通判爆发出的威压铺天盖地,连天地间的风雨都变得迟疑。
赐翎真切地意识到了何为化神期修士,问泽遗这魔头的名号又从哪里来。
问泽遗平素瞧着再随和,当下瞧着再羸弱,拔剑时依旧是排山倒海之势。
“问泽遗————”
赐翎失声。
他浑身发冷,头次觉得养育自己的家,就像能吞噬问泽遗生命的阿鼻地狱。
为何前面劝他冷静,他自己又义无反顾地进入。
人族分明比妖更耐不住火烧。
他还没回过神来,白衣修士掐了个诀,也跟着进密林之中。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和问泽遗前脚接后脚。
兰山远白衣翻飞,宛若扑火的飞蛾。
问泽遗的暗示他听得懂。这是问泽遗的劫难,本该只有他一人去渡。
其他事,他都可以听问泽遗的。
只有这次,他不能遂他的愿。
变故突如其来,赐翎的嘴已经合不上了。
莫且行闻声匆匆赶来,只看到赐翎愣在原地,早就没了问泽遗和兰山远的影子。
“怎么回事?”
“他们进去了。”赐翎深吸了几口气,语无伦次,哽咽道,“进了林子,很危险。”
“什么?”
莫且行傻了眼。
问副宗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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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灵根,闯进去至少还能忍耐业火。
可兰宗主是木灵根,哪怕是化神期修士,也极其难逃业火的炙烤。
一个两个的,这是何必呢?
第053章暴露
赐翎咬了咬牙,拎刀欲往山林里冲。
莫且行眼疾手快拉住赐翎,厉声呵斥:“你要做什么?”
小苍雀急得眼眶全红了:“他们不认山里的路,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他进去不说帮大忙,至少能给问泽遗带路。
“问副宗主和兰宗主都是化神期修士,你跟着他们去,是打算送死?”莫且行紧紧拽着赐翎。
“冷静些,既然宗主和副宗主会进山,想必是早已做好准备。”
若非这妖是问泽遗领到宗里的,莫且行都懒得管。
赐翎挣扎了会,也渐渐冷静下来。
旁边传来幼妖的哭泣声,药修们忙得满头大汗。
他看了眼吞噬问泽遗的丛林,手无力地垂下。
“我去帮忙。”他恹恹地低下头,去给药修们打下手搬东西。
叔伯们经常夸他是这辈苍雀中天分最高的,往后能成大器。可面对铺天盖地的业火,他竟然什么都帮不了问泽遗。
要是能再强大些就好了。
林中。
通判掠过剑光,劈断拦路的藤木。
问泽遗沿着感知到的火灵气,飞快地往前奔去。
长靴踩在地上溅起泥浆,石边的苔藓被压下又缓慢弹起,因为吸饱了水,显得比原来膨大了一圈。
雨又变大了。
随着他逐渐深入,树叶颜色越来越深,树木也越来越密。
雨珠被密密麻麻的树叶筛过再落下,来势不减半分。
时不时能看到蜥蟒和虫类贴着泥地匆匆往外爬,极力地远离业火。
身上挡雨的斗篷已经不太起作用,问泽遗脸颊上全是从树叶上溅落的水,连带着发梢和睫毛都泛着湿气。
不住地有低矮的树木伸着带刺的枝,想要挂上长袍的布料,将他困在苍绿深林之中。
问泽遗解下外袍,冒着暴雨抬起剑。
手起剑落,阻碍他的荆棘毒草尽数斩断。
再往前走,冒出的黑烟已经愈发明显。
地面上沉着被雨压下的瘴气,上边又漂浮了业火燃烧的烟尘。问泽遗用袍子捂住口鼻,闭气前行。
只是略微呛了灰,就带得喉管发痒。
再往里走,已经能看到业火灼烧的痕迹。
青绿的树木变得焦黑,可业火并未打算放过已经成了炭的树木,依旧贪婪地攀附其上。
【宿主,我们快走吧。】
问泽遗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山中这般景象更是把系统吓得不轻。
他从没见过一个宿主,会顶着狂风暴雨和病体残躯,做扑火飞蛾。
【剧情需要阿灼疯掉,这场火没那么好救。】
它心急如焚,这次是真担心问泽遗。
【大不了,大不了我往后不劝您了,您千万要活下去!】
问泽遗抽不出功夫回应它。
灼烧的业火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火灵根,不停地朝着他靠近,想要引燃他的衣袖。
仅凭这副模样,他不能再往里走了。
一簇火舌猛扑,点燃了问泽遗的衣角。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垂眸,缓缓闭上眼。
【宿主!】
系统吓得差点停机。
在这里停下脚步,问泽遗是疯了吗?
可须臾后,系统说不出话了。
原本贪婪涌向问泽遗的业火,突然凝滞住,堪堪烧毁他的半边衣摆。
凝滞过后,便是纷纷畏惧地蜷缩。
问泽遗闭着眼,往业火烧得最旺的巨木边走了几步,巨木上的业火居然卑躬屈膝,扭动着焰心给他让了道。
他睁开眼,地上浅浅水洼倒映出他的眼眸。
一只银蓝,一只殷红。
压抑许久的魔性被刻意催动后格外兴奋,致使魔气在他周身,骇得业火都退避三舍。
业火不会伤害魔和魔修,而他恰好也算半个魔修,还承了魔尊的魔功。
由于是主动入魔,问泽遗的头脑还算清醒。
他片刻不敢耽搁,朝着前方的火海而去。
火焰分成两路,虔诚地为他让道,发尾掠过星火,在树林间穿行的修士,宛若涅槃的凤凰。
向死而生,不破不立。
与此同时,突破关窍的天雷并未停止。
雷原本只是落在他周围,眼下已经时不时劈在他身上,问泽遗却奇迹般地感觉不到疼痛。
魔性侵蚀着他的意识,鲜艳的魔纹攀附在他的右眼眼周。
问泽遗的神智昏沉了一瞬,无法控制地动了动手,旁边一棵枯焦的树木轰然折断。
拿出谷雁锦给的思明丹,他毫不犹豫吃下去。
业火越来越重,他离苍雀一族的宗祠不远了。
必须得速战速决。
思明丹药香缭绕,服下后神智顿时清明,五感还变强许多。
远处隐约传来声音,像是有人在交谈。
问泽遗并不能听懂他们说的话,但能猜出里边就是因救火被困于山中的苍雀们。
他勉强收敛气息,远远地观望着。
是一群伤痕累累的苍雀,他们精疲力竭,完全没发现层层火焰中藏着人。
苍雀们激动地大喊着什么,语调中是愤怒和不解。
问泽遗顺着妖们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拧起了眉。
在他赶路的时候,有层结界不知不觉横亘在了半山腰处。
凭借他对结界匮乏的了解,这结界瞧着和在南疆时,兰山远给沈摧玉布的结界很像。
里边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面对结界,苍雀们越来越躁动。
有苍雀试着冒险冲入火中,被结界重重弹开,还烧了满身的伤,疼得不住呻//吟。
留下救火的苍雀修为都不低,貌似这结界估摸着还挺坚固。
问泽遗心微沉了下,转头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南疆山峦蔓延,要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结界困在半山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书中的苍雀全族被烧死,压根不是因为他们固执到不愿离开,而是被这结界拦住了去路。
好阴毒的办法,是谁会狠心到将活生生的妖放在瓮中烤?
山上的苍雀身上多少挂了彩,他不是术修,也没本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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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结界,只能赶紧除掉火源。
苍雀们在火势弱的地方救火,问泽遗仗着入魔,就剑走偏锋往火烧得最旺的地方撞,一路上畅通无阻。
迎着烈焰,他很快便找到了间被灼得不成样,但能凭框架依稀看出原本模样的高大建筑。
“是这里。”
他轻声自语,用手肘破开摇摇欲坠的窗。
燃烧着的窗棂落下,映照他的眼中星火熠熠。
利落翻身进屋,浓烟呛得他重重咳嗽。
业火和魔气同样来源于魔,用不着费他心神,身上的魔气已经自觉朝着前方涌去。
问泽遗眯眼跟着魔气穿过浓烟,入目是类似人族摆放牌位用的架子,只是看起来是用骨制成,被火灼烧却依旧结实牢固。
一排排一列列,架子上面摆满石盒,看得人毛骨悚然。
魔气钻向其中一个盒子,随后紧紧缠绕。
精巧的盒子上写着妖族文字,看起来是动了就会损阴德的玩意。
不过他这炮灰,倒也没阴德好损。
一剑过去,盒子承受不住剑气四分五裂。
破碎的石盒飘出浮灰,灰烬接触外界后,变成了诡异猩红色。
问泽遗暗道了声罪过,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他周遭剧烈火势肉眼可见地减小。
松了口气,问泽遗却并未离开族祠。
族祠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但不妨碍他趁乱观察其原本的布局。
摇摇欲坠的墙上隐约还残存着壁画的颜色,问泽遗头脑中自动浮现出这面墙原本富丽堂皇的模样。
苍雀一族重视血缘联系,族祠修建的很大,又很气派。
依照赐翎的意思,这间屋里应该有不少暗室机关,可惜烧成这样,他也分辨不出来藏在哪里。
记住族祠的布局,问泽遗打算离开,却发现周遭业火并未彻底熄灭,反而隐隐有反扑的架势。
还没结束?
问泽遗留了个心眼,再次引出魔气。
魔气晃晃悠悠,飘向角落里被烧成废铜的铜雀像。
这铜像烧了大半边,却依旧能从完好的尾羽部分,依稀看出之前层是件堪称精巧的艺术品。
出于对艺术的尊重,他略微惋惜了下。
“罪过。”
问泽遗利落地将铜雀轰了粉碎。
铜像倒塌瞬间,里面也飘出了发红的粉末。
他又牵引魔性盘查,转了圈后,居然在五处摆件里头都发现了这种奇怪的粉末。
一来二去,火势彻底消停。
没了根源,业火就成了普通的火焰,越变越小。
依照苍雀族的习性,怕是等到火一灭,所有妖都会往族祠这来查探。
问泽遗收起通判,浑身的经脉都在发疼。
原本可以收放自如的魔气如今不停管教,飘散在他周身。
因为入魔的缘故,丹药的药效期比预估得还短。
要是再不压制魔气,恐怕真要玩火自焚,被魔性侵占了身体。
他一边随意扔了些焦黑的木板在地上,将窗棂彻底摧毁,掩盖住有人来过的痕迹。一边缓缓调息,收拢狂躁的魔气。
掩盖好行迹,他重新披上黑袍,从原路绕出。
黑袍遮盖住他的身形和面容,问泽遗藏在袖中的手里,紧攥着兰山远给的符咒。
要是有妖突然过来,为了两人都好,他只能请那妖暂时睡上一会,把他给忘掉。
他自然希望能遇不到人安稳离开,可惜天不遂人愿。
走过条小道,他与一只年轻的苍雀狭路相逢。
提着灯的苍雀狼狈又憔悴,瞧见有不速之客,惊讶瞪大眼。
敏锐察觉到问泽遗身上陌生又危险的气息,他张嘴就要呼喊。
问泽遗还没抽出符咒来,一阵青绿色的流光游过。
他身前的苍雀翻了眼皮,软绵绵倒在地上。
好熟悉的灵气。
问泽遗浑身紧绷,拉低斗篷遮盖住脸,用余光打量来人。
这不是妖族的装束,而是人族修士。
他身穿白衣,靴上沾染了泥泞。
这装束过于熟悉,问泽遗头脑空白了一瞬。
是大师兄。
思明丹的副作用开始凸现,他的头嗡嗡作响,手也开始不听使唤地发抖。
这下遭了。
兰山远给的符咒能消了其他人的记忆,却消不掉兰山远的记忆。
他一身魔气,怎么能让兰山远看见。
他的视角看不见兰山远的脸,兰山远理当也没瞧见他的容貌。
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问泽遗冷静地低下头,拔腿欲走。
术修不擅体术,及时脱身也未必不可
黑袍被拉住,如雪白发倾泻。
问泽遗瞳孔紧缩,停住脚步。
“四师弟,你要去哪?”
兰山远的声音与平素无异,像是压根没感觉到问泽遗身上冲天的魔气。
果然瞒不住他。
问泽遗僵硬地回过头来。
对上兰山远的眼睛,一深一浅的瞳孔中,甚至能倒映出他眼角还未收拢的红色纹路。
心像是被丢进了冬天的镜泊,从里到外都在发冷。
正道宗门的宗主,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师弟修魔?
他试图在兰山远眼中看到震惊、失望和痛心。
可都没有。
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脱了力,跌在兰山远身上。
他浑身被雨水浇透,袖子滴滴答答落下水,显得颇为狼狈。
预想中被推开,然后被兰山远斥责的场景并未发生。
四周昏暗,兰山远的脸色也略微发白。
他只是掏出块帕子,温声:“当心着凉。”
问泽遗麻木地接过帕子。
这算什么?
把他带回宗打断灵根之前,师兄对师弟最后的关怀吗?
在他的注视下,兰山远垂眸,看向昏倒在地上的苍雀。
他默念咒文,抬手洗去苍雀的记忆。
随后,他收拢被问泽遗一身水沾湿的袖子,将手搭在问泽遗的肩上。
源源不断的灵力送过来,问泽遗脸上的魔纹迅速变淡消散,瞳色也恢复正常。
“还能走吗?”
他关切地看着问泽遗:“若是走不动,我背你离开。”
“可以走。”
问泽遗原本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得快些走,苍雀们应当马上就会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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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落下的天雷太过惹眼,且兰山远的态度反常,让他觉得待在这都是煎熬。
“不急,可以先寻处树林。”
兰山远扶起他:“你需要清净的地方歇息。”
问泽遗神色复杂:“可这是苍雀的领地,要是被他们发现,恐怕会误会我们的来意。”
“布个隐秘的结界即可。”兰山远面不改色。
“师兄。”问泽遗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终于忍耐不住。
他心里酸涩,别过头去,眼眶微微发红。
“你理当发现了的。”
要是换作别人这般对他,他可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先下山去,往后再想办法去解决。
可术修对魔气最是敏感,他瞒不住兰山远。
既然发现了,还是挑明说为好。
兰山远动作顿了顿。
“你身上有魔性。”他平静道。
“而且魔性不轻,怕是已经存在多年。”
“若是被谁发现,你会被置入危险境遇。”
问泽遗垂眸:“是。”
其实兰山远都看得出,刚才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无妨,我会瞒住他们。”
问泽遗微微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兰山远。
见他这副样子,兰山远眉头微蹙,面露不解。
“除了他,莫非还有人看见你入魔的模样?”
若是有,找到再把记忆洗掉就好。
其实杀掉更省事,但问泽遗不喜欢这么做。
“没有。”问泽遗连连摇头,果断选择装傻充愣。
从兰山远的态度来看,兰山远不打算追究他,甚至在帮他隐瞒。
心情好了许多,连带着沉重的步子也变得轻快。
走在路上,两人无话。
一道道雷没劈得问泽遗痛不欲生,魔性却让他的头脑昏沉。
“暂且在此处歇息。”
兰山远将问泽遗放在块还算干净的大石上,支起结界挡住风雨。
不是因为这里合适,而是因为他急需休息。
问泽遗身上魔性只是被暂时压下去,时不时就会冒出来。
“师兄,笼在山上的结界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自己讲起话很正常,实则声音气若游丝。
“应当是苍雀族的禁制。”
因为太虚弱,问泽遗身上的剐蹭伤不再自动愈合,大大小小伤口斑驳,渗出血来。
兰山远边替他包扎止血,边回答他的问题:“为了防止外族入侵,妖族的大能会为族人栖息的地域设下阵法。”
“禁制开启,外人不得入内,族人不可外出。”
“他们自己的禁制?”
问泽遗不禁坐直:“这就奇怪了,这禁制是为了保护族人所设,眼下开启不合时宜。”
在山火爆发的时候开启禁制将族人圈在领地,是带着全族找死的行为。
从刚才苍雀们想要冲开禁制看,恐怕禁制开启,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是有人恶意开了禁制,想要害他们。
越想,问泽遗的头越疼。
“的确。”
兰山远轻轻放下他的胳膊:“你右手也有伤,让我看看。”
他包扎的动作极其老练,问泽遗乖乖伸去另只手:“师兄居然连包扎也会。”
他笑道:“太了不起了。”
之前看兰山远打伞都别扭,原以为他是不会动手包扎的。
“也不是难学的技巧。”兰山远周身紧绷的气场柔和了些。
“别动,血会渗出来。”
问泽遗彻底心安了。
兰山远替他隐瞒魔性,还把他包扎好,肯定不是为方便把他丢掉。
思明丹的副作用愈发地重,他竟然在如此危急的情境下,生出困倦,眼前也模糊起来。
问泽遗不住地掐着手心,极力让自己清醒。
为了不睡过去,他锲而不舍地主动和兰山远搭话。
“对了,差点忘问师兄怎么进来了。”
他语调里带了丝委屈:“这是我的劫难。”
明明只要他受着就可以了,不必牵扯兰山远的。他不想让兰山远看自己这副入魔后的狼狈模样。
兰山远应该在山下,同其他宗门的长老在间敞亮的屋里开会。而不是像现在,陪着他蹭了一身的泥水,躲在结界像偷//情似得出不去。
大师兄怕是数百年都没这般狼狈了。
“你是我的师弟,我不放心。”
兰山远语调平和,可问泽遗瞧见他把沾了血的布叠得齐整。
似乎兰山远每次一焦虑,就会露出这种习惯来。
现在他怕是让兰山远更不放心。
问泽遗面露歉疚:“麻烦师兄了。”
“不必自责。”兰山远收拢绑布,“就算我不进山,相信师弟也能摆平一切。”
止血的绑带束缚住两人的手,仿佛如此,就能让他们一直紧密相连。
“睡吧,别担心。”
问泽遗实在头晕得厉害,只得嗯了声,缓缓闭上眼。
反正下回兰山远要是去犯险,他也会跟着兰山远。
不光因为他们是师兄弟,也因为他喜欢兰山远。
他比兰山远多了个理由。
其实只过去没多久,但是在病中的人,总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师兄。”问泽遗的额头上也被磕伤,他眼睛睁不开,乖巧地低着头任由兰山远包扎。
没来由地,他开口问。
“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他原本想说的是持明宗会不会不要他,结果脑袋一岔,弄错了主语。
好在兰山远并没在意,甚至听着心情不错。
“自然不会。”
一道天雷劈落,穿过结界,伴随着巨响落在问泽遗的身上。
他仍然感觉不到疼痛。
“雷劫不疼吗?”
他睁开散大的瞳,喃喃自语。
本以为雷劫会是拦路虎,他一路上却几乎没遭雷劫的罪。
每次落雷后,他只感觉经脉发麻。
可原主的记忆分明告诉他,雷劫极其可怖。
疼得像是剥皮抽骨,打碎血肉,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渡雷劫时死掉的修士,有三四成是活活疼死的。
修士们突破关窍渡雷劫闭关,一是求个清净,二是是不想让外人瞧见狼狈。
兰山远的手轻轻抖了下,随后快速缠好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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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疼的。”
他轻声道。
五脏六腑的阵痛还没过去,可早已习惯疼痛的兰山远却是欣喜的。
问泽遗的魔性暴露,他和他,终于有了共同秘密。
他会以师兄的身份,以更合适的理由朝他更靠近一步。
做他的共犯。
第054章替罪
“感觉如何?”
“多亏师兄,我已经好多了。”
问泽遗的伤口处已经停止渗血,皮肉上触目惊心的淤青和紫红开始飞速消退。
兰山远的纳戒像个宝库,里面放着能用来取暖照明的上品火灵珠,以及应急的丹药。
火灵珠的炙烤下,两人衣服渐渐烘干。
冷汗褪去,问泽遗的四肢回温,只有衣服和发尾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能勉强看出些狼狈模样。
问泽遗将忙乱中散落的长发扎起,背靠着粗粝的树干。
因为心境不同,他现在再看苍巽山的深林,已全然无之前那般危险诡谲之感。
暴雨依旧在下,却没有丝缕能淋到结界之中。
树下的一隅地,俨然将他们暂时隔绝于危险之外。
苍雀隐居的山林已被烧得不成样,远处隐约传来苍雀们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的动静,时不时还伴随着劫后余生后激动的叫喊。
他干涩的嗓音终于恢复成原本那般清亮,尾音处略微带了沙哑。
“师兄,等他们冷静些,我想再去问些事。”
“好。”
兰山远收起火灵珠,将颗丹药递给他。
丹药暴露在空气中,馥郁丹香味比谷雁锦给的八品灵丹还重。
问泽遗没问丹药作用,干脆利落咽了下去。
丹药下肚,不光他身上的疼痛又缓解了些,原本关节处的阻涩感也减少大半。
“药效有六个时辰。”兰山远淡声道。
虽然瞧着和刚才没区别,但问泽遗感觉到兰山远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他了然,默契道:“师兄放心,我会在六个时辰内下山。”
小境界突破的雷劫也不知要劈多久,早些出山,免得师兄又为他担惊受怕。
刚才一阵雷过去,外面雨势小了些。
趁着雷劫有空档,问泽遗背剑站起身来,朝着亮火把的方向摸去。
兰山远跟在他身后,施咒将雨丝隔绝在外。
林子里很黑,树叶下还藏着些危险的毒虫,问泽遗在前面刻意落脚重些,给兰山远踩出条路。
“是谁!”
有警觉的苍雀四处打量巡逻,他们突然发现林子里有动静,猛地将火把对准深林。
没灵智的兽类懂得趋利避害,大多都在火烧起来时往外跑了,鲜少有不知死活,朝着烟尘味重的地方挪动的兽类。
拨开树丛,瞧见是两个人族修士,精神紧绷的苍雀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们好。”
问泽遗别扭地用了现学现卖的妖族话。
瞧见后边的人一身白衣,前边人脸白得像从忘川河爬出的鬼,苍雀们分不清他们是不是活人。
妖们边往后退,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问泽遗一句都没听懂。
他求助地看向兰山远。
兰山远默默摇了摇头。
显然,妖族话并非当宗主的必修课。
赐翎会说中土话,说明苍雀族内还有其他妖会说。
事到如今,只有等苍雀们喊会说人话的过来了。
几个苍雀中走出位红发女子,她不放心地瞥了他们眼,匆匆朝着祠堂的方向跑去。
剩下两边大眼瞪小眼,问泽遗站得累了,干脆拉上兰山远找了处干净点的破墙,暂且靠着歇息。
不消多时,一位正值青年的男苍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身着的南疆服饰被火烧了大半,脸上还有煤灰,瞧着非常狼狈虚弱。
“这是赐翎的亲戚,关系很近。”
问泽遗给兰山远传音:“他们皮相差距不小,可骨相却很相像。”
这青年比赐翎长得温和,但颧骨到下颌处的线条,还有鼻梁高度都非常类似。
“师弟能记得赐翎骨相?”
兰山远语调波澜不惊。
“勉强能知道,之前闲来无事,学了些看相的小把戏。”
其实是拜他学多年画所赐,才能从人的面部看到里头的骨骼走向。
旋即,问泽遗察觉到不对。
“只是当时为了查禁药给赐翎画像,才多留意了一番。”
虽然师兄瞧着也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但还是说清楚为好。
他们传音间,那青年已经走到两人跟前。
“兰宗主,问副宗主。”
他朝他们拱手行礼:“不知二位突然到来,有失远迎。”
这苍雀的中土话流利,若是闭着眼睛听,压根分不出他是人是妖。
“是我们不请自来。”问泽遗客气道,“请问您该如何称呼?”
苍雀淡笑:“在下丹阳,小弟赐翎莽撞,在外承蒙您照拂。”
“我记得您。”问泽遗了然。
“您的弟弟在山下,已经被安顿好了。”
赐翎那蹩脚的中原话,应当就是这位同父同母的哥哥教他的。
丹阳面上露出宽慰:“他安然无恙,我也算能放下心。”
“请随我来,父亲已经在等二位了。”
“您请。”
他们往前走了约莫一刻钟,在离祠堂一丈远的颗古树下停住。
这颗古树的年龄不比兰山远小筑旁的万年松小,可惜眼下已经被业火烧成焦炭。
不少红发金瞳的人围着古树,壮年人站在离树最近的地方。
他身上衣服被烧得褴褛,却依稀能看出衣服原本的华美模样。男人仰头看着古树,神色愁苦。
正是苍雀一族的族长燊烨。
“父亲。”丹阳呼唤了声,男人立刻收住愁眉不展的模样,面上露出威严。
燊烨也会中原话,但就比赐翎流利些,所以让丹阳在旁边替他翻译。
“眼下苍巽山被烧成这样,也没法招待二位仙长。”
“不知二位进山,是因何事?”
问泽遗在路上已想好说辞,不慌不忙:“因山中火势太过迅猛,导致同宗的道友被困山中,我们为了救人才贸然进入。”
“修士已经获救,可山中突然落下结界,将我二人困于山中。”
持明宗和苍雀们并非生死之交,同苍雀们说是为救他们拼死进山,反倒容易引起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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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让族长认为两人动机不纯。
所以他干脆扯出个莫须有的人族道友,再提结界一事,使得燊烨起不了疑心。
算算时候,若是在结界开启时被困,火焰熄灭后顺着坡来寻找苍雀,时间也恰好足够。
而两人瞧着状态尚可,实则细看衣服上有焦黑痕迹,说明确实是遭遇业火侵扰。
听到结界,燊烨面上露出愧疚。
“结界一事,是我们对不起二位。”
“族长这话是何意?”问泽遗佯装不解。
燊烨叹了口气,对旁边的族人说了几句话。
众妖四散开来,原本拥挤的树下只剩下他们和三位苍雀。
族长燊烨,还有他的儿子丹阳与奎烙。
奎烙是燊烨的长子,身材高大沉默寡言。
他很安静,只在一旁听着父亲和弟弟说话。
“那结界是我族禁制,只是不知因何原因,莫名地在火难时开启。”他语调沉重。
“发觉到火势无法控制,我本打算让受伤的族人先行离开,却被禁制阻拦。”
“若非业火已被驱散,结果恐怕不堪设想。”
苍雀一族封闭却又质朴,族长认为是禁制困住问泽遗和兰山远,是他们带给两人麻烦,所以也肯对他们托出内情。
“怎会如此?”
问泽遗蹙眉。”
“既然是禁制,理当极难开启才对。”
“禁制的法阵由万年前飞升的先祖留下,藏在处隐蔽场所的暗室内,只有我族中人知道。”
燊烨脸色难看:“而那处受了火,眼下被烧得面目全非,我们正派人去检查。”
“若有消息,我们会及时告知二位。”
哪怕他说得遮遮掩掩,问泽遗也能猜出存放禁制的地方,八成就是族祠。
他进祠堂时祠堂都面目全非,眼下苍雀族人进去,估计也查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既然是只有你们族人知道的地方,那禁制被开启,问题理当也是出在与苍雀族有关的人身上。”
怕燊烨着急护短,问泽遗说得很含蓄,可也能让族长听懂。
丹阳把他的话翻译过去,族长倒是没说什么,他身旁的奎烙却很激动。
他说的话丹阳没翻译,但问泽遗隐约从中听出来了“不可能”。
燊烨厉声呵斥了他几句,奎烙这才安静下来。
“抱歉,我兄长心直口快。”丹阳和他们道了歉,接着翻译族长的话。
“两位说得有道理,我们会查明真相。”
随后,族长关心起从山中离开的族人们。
妖族之间的联系紧密,正是因他能感觉到族人们安然无恙,所以才会对雪中送炭的人族修士如此敬重。
“他们都被安置在山下,只要结界破开,您随时和他们团聚。”
族长沉吟片刻:“赐翎这小子呢?”
“他已经从中土赶过来,正在帮忙救治受伤的苍雀族人。”
听到问泽遗的回答,燊烨面色缓和不少,旁边的奎烙脸上笑容也转瞬即逝,态度已然没刚才那般警觉。
“那就好,可算是长大了。”
燊烨的脸上也带了笑。
从南边跑来几个灰头土脸的苍雀,燊烨耐心听完他们的话,朝着他们行了个妖族的礼。
“如二位所见,族内事务繁多冗杂,请二位随奎烙一道,先暂且去处安全的地方歇息。”
“有劳了。”
跟着丹阳和奎烙,问泽遗瞧着默不作声,实则偷偷给兰山远传音。
“他们这兄弟间的关系挺复杂。”
奎烙瞧着不怎么喜欢丹阳,丹阳对奎烙态度也意味不明,赐翎倒是和他们关系都很好,也很招他父亲喜欢。
之前在千丈巷那传信教训赐翎的是奎烙,因为赐翎那时候喊了声大哥。
看赐翎当时那副模样,也是很敬重奎烙的。
“据我所知,奎烙为燊烨的正妻所出,赐翎和丹阳则是妾生。”
“若是不出意外,奎烙会是苍雀下一任的族长。”
问泽遗了然。
魔族讲究强者为尊,但妖族还会看血缘亲情,只要嫡长子不出大问题,族长位置落不到其他人头上。
虽然在他面前出言不逊,但问泽遗倒觉得奎烙本身未必真就有坏心思。
只是喜怒过于形于色,离当个优秀的继承者还差得有些远。
“就是这里了。”
丹阳带着两人到处勉强还有遮蔽的屋檐下,面露歉意:“眼下也没更好的地方。”
“没事,我们能有处落脚之地已经知足。”问泽遗笑道,“你的中原话真好,是和谁学的?”
丹阳抿嘴:“母亲喜欢看外头的山川河流,可因为腿脚不方便,也出不去。”
“恰巧我会替族中采买些香料药材,一来二去和人族打交道多了,自然就学会一些。”
“赐翎那时候岁数小,非得吵着也要学,就给他教了点。”
“难得他这性子,还肯耐心地学。”
提起弟弟,他眼神温柔。
与这个热情质朴的种族不同,丹阳的性子内敛得似个书生。
其他苍雀多少对他们两个人族抱有敌意或者警惕,可丹阳许是和人打交道多,对两人自始至终都很温和。
“看起来,你们兄弟都挺喜欢赐翎。”
“是,我娘和他健健康康,是我一直以来的夙愿。”丹阳笑道,“他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就是差点被我惯坏了,脾气太急。”
苍雀们急需人手,丹阳也不能停留太久。
同他们问了几句赐翎在外的所作所为,他便急匆匆地告退。
“师兄。”等到丹阳离开,问泽遗悄声对兰山远道。
“我也想凑热闹。”
兰山远侧过头,无奈看向他。
问泽遗眨了眨眼:“很快的。”
兰山远伸出两指,在他额心点了下,另只手掠过青蓝色的光。
问泽遗眼前场景变换,顿时成了围墙坍圮的祠堂。
燊烨站在门口,脸色极差。
忽地,他扫视了一圈聚拢的族人,厉声说了什么。
旁边的苍雀们脸色都变了,或是震惊,或是难以置信,随后都转为凝重。
一族禁制只有本族人能开,看族长这副模样,应当是彻底接受了族里出内鬼的事实。
搞清楚当下境遇,为不给兰山远增添负担,他主动切断了术法,闭目养神。
雨又开始变大,下一次的雷劫马上就要来了。
只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丹阳再次来到他们身边。
恰巧一道雷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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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打在问泽遗身上,吓得丹阳往后退半步。
“没事,是我在渡劫。”
问泽遗轻描淡写,可丹阳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匪夷所思。
渡劫可是要命的事,持明宗修士居然会在外边乱跑?
“请二位跟我来。”
丹阳回过神来:“是有些事,父亲让我转达给您。”
确认是是自家出了内鬼,族长对他们两个不速之客,自然又放松些警惕。
族里有内鬼,不是每个苍雀都可信,但眼下问泽遗和兰山远一定和他们站在同一边。他们虽然不相信人族,却也知道持明宗不屑干这种亏损功德的事。
所以联合问泽遗和兰山远,一道揪出那背叛族人的内鬼,是眼下最稳妥的做法。
“藏匿禁制阵法的那处暗室中,阵法被人使用过,密道也被人打开了。”
路上,他同两人解释来龙去脉:“外族无法打开禁制,且苍雀一族打开禁制,也需要分神以上的修为。”
“现在父亲已经召集所有族人,开始排查蓄意纵火,打开禁制之人。”
“暗室内外有线索吗?”
丹阳否认:“没有,今日暴雨严重,密道内外进水,并没发现有谁的踪迹。”
“原来如此。”
问泽遗略微惋惜了下。
可天劫生的暴雨他也控不住,况且没有暴雨,火势只会比现在更加不可控。
调查线索,总不会一帆风顺。
兰山远跟在最后,一直都只是安静地听。
又是一道雷劈落,若是没数错,这是落在他身上的第十二道雷。
随着落雷屡次降下,他浑身经脉不再发麻胀痛,取之而来的是愈发充沛的灵气。
经历过水与火的冲刷,灵气充沛地涌动着,像是真被天雷打通了关窍。
可问泽遗不相信规则会让他安然突破,只指望这劈人不疼的天雷别突然闹妖,影响他们行动。
他们跟着丹阳走到树下。
留下来的苍雀不少,林林总总近百。
一群苍雀站在外面枯焦的树林中,剩下一小群则站在族长跟前。
“站在外面的族人要么是合体期往下,没能力催动阵法;要么是当时在跟着族长救火,所以没时间去开禁制。”
丹阳同他们解释,随后也站到了外围处:“我是元婴后期,用不了禁制。”
问泽遗点点头,跟着他站在外围观望。
其实这么筛过之后,剩下的苍雀数量屈指可数。
其他苍雀他不认得,只知道奎烙也在被怀疑的人之中。
站在里头的苍雀们情绪激动,七嘴八舌说着话,纷纷想要像族长证明自己的衷心。
被怀疑可能背叛族群,对于苍雀来说,无异于是种极大的羞辱。
站在外边的苍雀们惶惶不安,全然没置身事外后松口气的轻松氛围。
他们兴致不高,周遭气氛不焦灼,但有些沉闷。
当时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冷静下来什么线索也没有,自然不愿空口无据去指认自己的朝夕相处的同族。
几个嫌疑大的苍雀身形大多高大,但也完全能够钻入密道。而且他们身上多少都有烧伤的痕迹,压根无法凭此判断谁进过火中。
问泽遗觉得蹊跷。
若是不铤而走险入魔,他都难闯入业火,那内鬼是怎么进入失火严重的族祠,开启禁制的?
“族长,其中有人频繁出入外界,接触外人吗?”
四下沉默,问泽遗出言提醒燊烨。
燊烨瞬间了然,环视了一圈。
“几人都多年待在族内,鲜少外出。”
这就奇怪了。
当内鬼至少得能够接触外界,可能接触外界的却没能力催动大阵。
问泽遗思忖了会,突然想到什么。
燊烨的排除法算是非常明智,但还是忽略了细节。
只是他现在讲出来还为时尚早,既然内鬼敢放火烧山,打开禁制,想必也已做过准备。
“族长,我想要和其他在山下的苍雀和修士打听些事。”
怀疑的恐慌弥漫,眼见着调查凝滞不前,问泽遗主动提议:“兴许他们会有线索。”
“若您担心还有人纵火,让所有人留在附近互相监视即可。”
“也好。”
有嫌疑的几位都是族内的中流砥柱,燊烨不想冤枉了谁,便采纳了问泽遗的建议。
“破开禁制还需要时间,请二位也先行歇息。”
为了不引起怀疑,两人自觉地没走远,只是找了处安静的角落。
这处地方好在离苍雀们不远,又不容易被人打扰。
问泽遗用袍子铺在地上,勉强擦拭干净墙面。
等到两人坐下,他才小声道:“师兄,你还好吗?”
他的状态在慢慢转好,可兰山远的面色却越来越差。
兰山远平时就安静,若非他时不时关注兰山远的状态,甚至可能察觉不出来。
如果今夜就彻查内鬼,苍雀们肯定要借用兰山远的能力。和燊烨提出缓兵之计,就是怕兰山远撑不住。
一阵雷声响起,问泽遗自知要遭雷劈,赶忙坐得离兰山远远了些。
虽然看起来雷劫只会劈渡劫的人,但他不敢冒这风险。
闪电直直落在他身上,仍旧不痛不痒。
可他却分明看到兰山远的睫毛发抖,接着昏黄的火光,他的脖颈处隐约有汗滴滑落。
问泽遗心下一沉。
在林中时遭雷劫,兰山远碰在他额头上的手也是突然发抖。
当时的他神智不清楚,现在想想,那会兰山远的脸色还没现在这么白。
可再看向兰山远时,兰山远除掉脸色发白,已经没有其他异常之处。
正想下一步求证,远处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确切来说,是奎洛单方面地和丹阳吵。
奎烙冷着脸大声说着,丹阳全程面色还算平和。
其他苍雀上去劝架,可奎烙越说越激动。
听得多了,问泽遗只能听懂他频繁说出的“火”这字眼,勉强能猜到他们是在争执火灾的事。
奎烙讲了不知什么,一直都好脾气的丹阳突然着急了。
他指着身后的苍雀涨红了脸,越说,刚才激动的奎烙越气虚。
丹阳的嘴都要打结了,末了,他忿忿补了句骂人的话。
“娘的!”
奎烙一脸懵,显然是压根没听懂。
问泽遗:
嘶,这下他听懂了。
果然学某个语言,最先学会的是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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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吵什么,明天让赐翎去问问就行。
他相信就这点事,就凭两人交情,赐翎还是乐意帮忙的。
眼下,他实在是顾不上苍雀们搭的戏台子。
若不是暂时出不去,他倒希望现在就带着兰山远离开。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佯装什么都没发现,只是静静等着雷落下。
越等,他心中越烦躁。
又希望能证实他的猜想,又希望这要是真的,天雷能够不落下。
雨又大了起来。
问泽遗摆出副发呆的架势,实则偷偷观察着兰山远。
师兄一直是好看的,只是现在瞧着太憔悴了。
他平时瞧着斯文温和,是种不带病相的风雅气质。
为了能让他摔得足够惨,狗血文作者在剧情正式开始前,将他捧得足够高。
书里热衷写兰山远被折磨到憔悴,甚至崩溃的模样。可从一开始,问泽遗就很讨厌看到兰山远被摧残,被拉下神坛。
兰山远在书里最好的模样,永远停留在前三章中。
沈摧玉狼狈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白衣谪仙衣阙翻飞,俯视着他。
两人云泥之别。
和师兄比起来,沈摧玉就是条恶狗。
他往兰山远身边靠了靠。
突然,狂风卷起碎成百十段的枝。
一道天雷落下。
几乎同时,问泽遗紧紧盯住兰山远的一举一动。
他看得分明,雷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兰山远的手抽搐了下。
顶上遮风挡雨的屏障似是开了口,竟然有绵绵雨丝飘落进来,还伴随着淡淡的浮灰味。
问泽遗浑身麻木,疼痛却从胸口处炸开,流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结界因为兰山远的异常失效片刻,突然被风一吹,他捂着嘴连连咳嗽,睁不开眼睛。
“师弟。”
睁开眼,兰山远正担忧地看着他:“你”
他还没说完,突然被问泽遗重重地拥住。
他们从未这般紧密地相拥过,作为师兄弟,这显然是出格了。
胸腔受到挤压,问泽遗咳嗽得愈发剧烈,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红晕从耳根连到眼尾,他艰难地深吸了几口气,依旧感觉肺部缺氧,濒临窒息。
周围声音嘈杂,心大的苍雀们吵吵嚷嚷地忙着,居然没人发现角落中的插曲。
“不疼吗?”
他咳得眼角带了眼泪,边喘着气边问。
他得是有多蠢,才能接着当兰山远的痛苦和他的天劫是巧合。
兰山远的手僵住了,只是沉默。
“兰山远,你不疼吗?”
他追问,越抱越紧。
兰山远依旧不说话。
“换回来。”问泽遗咬牙道。
他不敢看兰山远的脸,怕从上面看到一丝憔悴。
对兰山远,他从未这般愧疚过。
兰山远这才轻声开口:“你受不”
“换回来!”
问泽遗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
“你要是不换,下回你渡劫的时候,我也去和你换痛觉。”
“你不会术法。”兰山远实话实说。
“”
“我现在就去学!”
第055章分桃
“你想和谁学置换的术法?”兰山远的语气和缓。
比起商量,更像在哄人。
问泽遗噎了下。
“当然是师兄来教。”
被他紧紧抱住,兰山远无奈:“我可以选择不教。”
“不教也得换回来。”
问泽遗渐渐冷静,中气没刚才那般足。
“我换就是。”
兰山远眼中带了笑意:“你先起来,我动弹不得了。”
问泽遗早察觉到这姿势太过暧昧,顺理成章走了兰山远递来的台阶,缓缓松开手。
他的身体刚和兰山远分开,一阵噬骨的剧痛顺着脊柱充斥全身。
疼痛来得太突然,他眼前发花,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地瘫软。
雷劫已经过去一会,只是刚才残存的疼痛,就足以让意志不坚定的人当场崩溃。
这叫不疼?
兰山远究竟怎么做到在凄风苦雨的苍巽山中,面不改色承受非人疼痛,问泽遗不得而知。
刚受过魔性摧残的身体经不住折腾,他险些失去平衡往后栽倒。
兰山远眼疾手快,稳稳地拉住他。
刚才分开的两人,又重新靠到了一起。
因为疼痛散大的瞳孔逐渐聚焦,问泽遗咬着舌尖逼自己不露丑态,默默承受着一切。
舌尖被咬破,可他却察觉不到疼痛,更没感知到唇齿间的血腥气。
兰山远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身体逐渐适应疼痛,继而变得麻木。
手分明撑着粗粝的地面,可问泽遗已经没了知觉。
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极慢抬起手,收拢手指,活动僵硬的关节。
“四师弟可还好?”
兰山远的声音像隔了层雾,混在水泡里。
“还行。”问泽遗垂落下右手,将抽筋的左手藏进衣袖。
由于动弹起来困难,他只能暂且先靠着兰山远回神。
“师兄,你不疼了吧?”
他缓口气,看向兰山远。
要是他疼成这样兰山远还得遭罪,也太亏了。
“我不疼。”兰山远垂下眼睑,“倒是师弟看起来身体不佳。”
雷劫会循序渐进劈落,由轻到重。
他替问泽遗挡了前面的雷劫,导致眼下没有缓冲期,问泽遗得承受突然到来的疼痛。
“我也不疼。”
问泽遗额角直冒冷汗,依然嘴硬。
得亏平日经常头疼脑热,压抑魔性也得忍痛,否则他真怕刚才直接昏过去。
那可真就丢人了。
兰山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并未言语。
“大师兄,下回别替我扛了。”问泽遗闭上眼,梳理着经脉中的灵气。
对他这般好,真的很容易被他误会。
问泽遗微挪身体,换了个让两人都更自若的角度,却依旧没和兰山远分开。
难得有名正言顺靠在一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半躺着,头枕在坐直的兰山远肩膀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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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山远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听得愈发不真切。
像是答应,又像是还说了什么。
雷劫带来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去越两刻时间,问泽遗已经基本恢复了知觉。
他百无聊赖翻着自己的纳戒,从里头取出一包丹药。
放了一颗在嘴里,清浅的甜味炸开,充满口腔。
难怪师姐让他当糖豆吃,这增加渡劫成功率的清灵丹,确实味道甘甜。
兰山远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如山地坐着。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侧目看向问泽遗。
谷雁锦给问泽遗包了二三十粒清灵丹,说是吃着聊胜于无。
嘎嘣一声,他咬碎丹药,幽怨地看向兰山远:“师兄,分明是我的劫难,怎么像是找你代我渡了。”
虽说真正的劫难是苍雀族被烧的糟心事,可兰山远替他渡雷劫这事,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又没法替兰山远渡劫,恩情都不知该如何还。
总不能真的以身相许。
“我并未替你承下所有天雷。”兰山远认真道。
“雷劫未尽,你仍需小心。”
他是关心,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话题被兰山远越说越歪,问泽遗哭笑不得,只能暂时转开话茬。
“我去到他们族祠内,发现种能引燃业火的粉末。”
他压低声音。
兰山远适时支起结界,安静地听着。
“是紫红色的,被藏在族祠内各处。”
问泽遗咽下清灵丹:“我瞧着邪性,就没敢碰。”
族祠内早就进了水,要是现在进去,恐怕只能在地上残存的液体内发现残余粉末。
兰山远思索片刻:“听你描述,我兴许知道紫红粉末是何物。”
“魔域深处生业火之地,有顽石常年被业火灼烧,经过千万年后,顽石表面覆满紫红色的石粉,其为紫瑕晶。”
“紫瑕晶原本无法燃烧,但若是其中加入业念与魔气,置于瓮中,便可生成业火。”
问泽遗来了精神:“师兄,紫瑕晶是只有魔域有?”
兰山远点点头:“除了魔域,再无别处产有紫瑕晶。”
“此物极其危险,各仙家均会警惕魔域动向,寻常魔族无法将其带离魔域。”
“确实很危险。”问泽遗冷声,“若放任紫瑕晶产生业火,整片山林都将沦为阿鼻地狱。”
业火一出,无疑是为杀人灭口,遮掩证据。
这让他非常疑惑。
“师兄,我有一事不解。”
“已知苍雀初羽是禁药药引,如果业火焚山是想要初羽的背后主使所致,那他的用意是什么?”问泽遗看向兰山远。
“苍雀灭族,他们虽然能毁尸灭迹,却再也没办法得到药引。”
“兴许是已找到替换药引的方子。”兰山远比他更懂医术,思忖片刻,倒是不意外。
“若是能合理修改丹方,替换药引之后,也能达到近似的效果。”
“还是师兄见多识广。”
苍雀初羽极其稀有,如果依照兰山远所说,幕后者只是拿苍雀初羽打头做研究,而后找到比苍雀初羽更好获得的药引,那对没利用价值的苍雀族下狠手倒也可能。
问泽遗思索着,试图将目前得到的线索串联。
暴雨在此时大到顶峰,连四处收拾残局的苍雀们都无法行动,纷纷躲闪到屋檐下。
猝不及防地,又是一道雷落下,伴随着轰隆巨响。
电光苍白,撕裂天地,远处躲雨苍雀们瞧见,都忍不住惊呼。
这回的雷劫比起之前的每道天雷都要狠,硬生生落在问泽遗头顶。
问泽遗的瞳孔骤然缩紧。
应激之下大脑空白一瞬,随后便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传来。
关节处传来轻微响声,无力地呻//吟,像是老旧失修的机关报废的声音。
雷劫太重反倒是麻痹了问泽遗的神经,减缓瞬间到来的疼痛,却拉长了刑期。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滴在潮湿的地面上,瞬间被雨水稀释干净。
问泽遗直不起身,费劲地捂住胸口,艰难喘气。
不光是唇边,他的眼下隐约渗出血,耳边只剩下无规律的嗡鸣,连落雨的声音都听不见。
他没有知觉,浑身灵气乱流,无神又空洞地看向前方。
不远处的风景尽数失真,看到的天地都是血红。
拉住他的小臂的手微抖,兰山远死死地盯住问泽遗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从茫然到痛苦,随后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问泽遗,撑住。”
他声音发颤。
最后的雷劫比他预估得更迅猛,比起突破关窍,更像是突破大境界。
化身三重的修为压根抵挡不住,多数修士这时已经疼得打滚惨叫,甚至想要寻死觅活。
可问泽遗在恶劣环境下只是动作凝滞,宛若尊精巧的,失去痛觉的傀儡。
血液滴滴答答,从他眼眶涌出。
就连他银白色的睫毛上也沾染了血。
顺着他的话,问泽遗的睫毛跟着颤了颤,像是寻回神智。
他剧烈地咳嗽几声,终于开始正常地呼吸。
擦了擦眼睛,眼角边不是泪,而是血。
一块帕子在他耳边小心拂过,问泽遗看过去,才发觉帕子上鲜红醒目。
他的耳朵也没能幸免。
刚才那道天雷过于凶猛,像是奔着取他的命来。
还好是挺过去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问泽遗凭着本能都能完成,毕竟他对处理伤病轻车熟路。
劫后余生的问泽遗呕出堵在胸口的瘀血,因为沾染了鲜红,苍白的嘴唇多了几分艳色。
他没敢大幅乱动,只是等到感觉没有鲜血溢出,这才敢眨眼。
兰山远扶着他的肩,将他带得支起身,脸上面无表情。
瞧见叠在旁边整整齐齐的方帕,问泽遗暗道不妙。
这是师兄又气了。
“我不疼的。”
面对兰山远,问泽遗勉强扯出笑来。
师兄替他挡了这么多劫,就算再来十道,他也要撑过去。
若是这都撑不住,他怎能去为往后筹谋。
“马上就结束了。”
兰山远将焦虑不安收得极好,小心地替他擦拭唇角,没忘记宽慰他:“这是最后一道雷劫。”
“最后一道?”
问泽遗视线尚且不清,却也能瞧见外面的暴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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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了电闪雷鸣。
他挺过了最后一道劫,岂不是说明
“你突破关窍成功,已到化神四重。”兰山远的语调稀松平常,像是在和他说最普通不过的事。
“刚突破时会很虚弱,你还需要休息。”
问泽遗靠在墙根处,难以置信。
兰山远都屡次突破不得,规则居然能让他个炮灰突破。
他尝试调动身体灵力,却因为太过虚弱,以失败告终。
可就算调动失败,他也能察觉到经脉确实更加强健了,而且头脑并未有之前受伤时那般混沌,反倒逐渐清明。
“再过一个时辰,你可以再尝试调动灵力。”兰山远拿出张灵符,贴在他手背上。
灵符触碰到问泽遗皮肤的瞬间碎裂,组成符文。
化神四重。
谎称他突破很容易被戳穿,很显然,兰山远也没必要在这事上骗他。
外头的苍雀们欢呼着,像是在庆祝暴雨终于停息。
借着又变好些的视力,他甚至看到远处黑沉沉的天边星斗璀璨。
不是血红,而是银白。
“只是如此?”
他看着掌心,觉得魔幻。
突破关窍虽然不算易如反掌,可对他这运势不好的炮灰来说,简直比想象中顺遂百倍。
规则肯定不希望他变强,可他却还是越过规则,成功突破了。
“受了感召,渡过雷劫,师弟还想如何?”
兰山远脸色微沉。
问泽遗能受住雷劫,但刚才问泽遗的惨状,他只能受住看一次。
问泽遗收回手。
总不能和兰山远说他是炮灰,兰山远是主角,他本来觉得自己突破不了的。
等等,渡过雷劫。
他彻底卸了力,双目空洞,喃喃自语。
“我真不是东西。”
他这雷劫,遭罪的可是兰山远。
兰山远面露不解,宽慰道:“雷劫过后,心神紊乱也很正常,切勿妄自菲薄。”
问泽遗僵硬地转过头,一双凤眼一眨不眨,直直盯着兰山远。
盯着盯着,眼眶红了。
“兰山远你诓我!”
他怒道:“疼都让你受,轮到我就只剩下一道雷劫。”
见他有力气喊,兰山远反倒心情好了些。
最后一道雷劫最凶,顶得上前面所有的落雷。
可这也是唯一一道他不能替他受的雷劫,哪怕置换疼痛也不行。
突破关窍的人是问泽遗,他得亲自去渡,才能了结其中因果。
所幸,问泽遗在非人的折磨中坚持下来了。
见他只是微笑,问泽遗更来气了。
“替别人渡劫,师兄能收到什么好?”
兰山远温声:“你安然无恙,这就足矣。”
问泽遗气极反笑:“我是安然无恙,可这渡劫的境界也没涨到师兄身上,师兄倒是比我高兴。”
“你能突破境界,便是喜事一桩。”
兰山远收住浅淡笑容,轻叹:“我的境界往后都难涨。”
听到他这话,问泽遗的心下一沉。
兰山远能卜天命,兴许他自己也看到过往后的路数,发觉天道对其不公。
他压下酸涩,面上不显:“师兄不过是失败了几次,不接着试怎么知道结果。”
兰山远护他,他亦会护下兰山远。
往后兰山远能够突破,还能飞升。
他们都得好好的,把麻烦事都甩在九重天外。
“我之前也卡了多年境界,说不准下回我替师兄挡雷劫,师兄就能突破了。”问泽遗笑道。
“师兄飞升,不过是迟早的事。”
“四师弟想让我快些飞升?”
兰山远叠好帕子,同他面对面,平视着问泽遗。
“自然是。”
私心来说,他并不想兰山远太早飞升。
他只想要兰山远平安。
“我可以过些年再去找师兄。”
“我还有记挂不下的事。”
兰山远捏住他的手腕,熟络地按压穴位:“就算能走,也暂且不会走。”
“泽遗,别思虑太重。”
问泽遗心跳得快了些,对上兰山远的视线,荒谬的想法破土而出。
放心不下的事里,他算一桩吗?
他相信算的,至少作为师弟算一桩。
可眼下,他只当兰山远说的是持明宗。
麻烦事丝丝缕缕,现在正是最糟糕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经不起任何改变。
“师兄,能让我靠一会吗?”
确实是太疼了,所以才让他没了分寸,想贪心些。
兰山远不语,只是坐回他身边。
肩膀边传来温热,问泽遗没敢全靠上去。
他闭上眼,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就连系统都能看出他身体虚弱,心情更是不佳,半句废话没有,熟练地弹出小说原文。
问泽遗只翻了几页看过进度条,就明白剧情又更改了。
可惜改得并不彻底。
后面赐翎遭受虐待的戏份原封不动,但是改了他变成疯子的理由。
这回的大火烧山并没导致苍雀灭族,可死了三个对于赐翎来说最重要的人。
父亲燊烨,大哥奎烙,和三哥丹阳。
从外头匆匆赶来的赐翎发现自家散了,母亲遭受不住打击疯了。千娇百宠的小少爷受不了打击,浑浑噩噩地离家出走,却不慎掉入山沟之中。
恰好碰上南疆多见的泥石流,他摔伤了腿,被困在封住口的山洞中,原本还算清醒的意识变得愈发模糊。
在磋磨之下,赐翎又疯了。
而后泥石流带来的落石消失,可他走不出山洞,只能等着沈摧玉到来。
到此为止,苍雀族的危急并没彻底解决。
他拯救了大部分苍雀,依旧没拯救位于剧情核心的赐翎。
早有心理准备,问泽遗也不觉得意外。
下一步,理当是帮助苍雀族揪出真凶来,并且劝住冲动的赐翎。
“系统。”
识海中,他声音飘渺。
“等到完成任务,我能留在这里吗?”
【留在哪?】
系统一时没反应过来。
“留在这本狗血文里。”
实在不是他想张口闭口狗血文,原书书名因为过于少儿不宜,被屏蔽得全是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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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存活下来的前提是改变剧情,等到时候,狗血文应当也不是狗血文了。
【】
系统沉默了。
它没想到问泽遗会动这种心思。
据它所掌握的信息,宿主童年和少年时期生活并不如意,孤独贯穿其中。
但在宿主曾经的世界,他成年之后,生活已经走上正轨。
宿主是个奇怪的人,和朋友聚在一起时非常热络,也总能很快抽离出去。
他在社交时游刃有余,却也始终没谁走进过他心里,他也没走进过谁的心里。
热闹之外,问泽遗并不排斥独来独往,看起来没太大物欲,没牵挂的人,却又热爱当下的生活。
问泽遗爱着他的朋友们,却好像也不是特别爱谁。
他出过画集和漫画,漫画剧情多数是些少年少女冒险的故事,结尾停在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
他已经付过全款屋里种了满墙绿萝,问泽遗刚打算领养一只黑不溜秋的猫。
他的画很受人欢迎,甚至比优越的长相更受欢迎。
强行绑走他,系统其实是有愧疚的。
他不像那些生无可恋的赌徒,绝望的绝症患者,或是适应不了社会的边缘人格。
在那个世界,问泽遗勉强也算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活得潇洒。
可狗血文里的他看起来风光,却如履薄冰,被人诋毁,被人议论,被人关注。
曾经的问泽遗有画师该有的所有职业病,可因为会有意运动,身体状况并不糟糕。
自由惯的问泽遗理当不喜欢这种生活。
【我可以向总部申请。】
这种小申请一般都会批下来,系统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表达了尊重。
宿主是个还不错的怪人。
【可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