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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慢悠悠对演月阁长老道:“您若是想入魔域,我自然不让他去。”

这下,所有人都没声了。

“若是诸位没有异议,两日后请我师兄做个见证,于此定下天契盟誓。”

定了契约,到时候该出人的出人,该出力的出力,谁也别想躲在背后做乌龟。

部分宗门的长老虽然瞧着不靠谱,但在对付魔族这件事上,还是值得信任的。

他不担心有人泄露计划,反正天花乱坠的假消息过些天,就会在北境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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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开。

如果不能让局面彻底干净,那不如搅得越乱越好。

魔族会玩阴招,他自然也会。

“其实,若是兰宗主得空”

有人弱弱提出兰山远,问泽遗面色未改,打断他的话:“我是闲人一个,可宗主忙于宗务,无法抽身去北境。”

“我记得你们掌门也是合体期剑修,如果他得空,也可以替了赐翎。”

被反将一军,提问的讪讪闭嘴。

“今日便到此为止。”问泽遗起身。

“持明宗已经备好寝居,请诸位移步。”

守在门口的修士上前来,替长老们引路。

问泽遗和言卿叮嘱了几句,抬头发现有不少人还不打算走,试图往他身边靠。

现在的问泽遗不同之前,是仙界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不光兰山远器重,他自己也十分争气,除了偶尔说话带刺,行为散漫,几乎挑不出毛病。

剑修嘛,有点散漫也正常。

洛芷参冷眼看着他们的嘴脸,颇为无趣地离开了。

可问泽遗没理会他们,只和在远处怯生生看他的容素主动搭了话。

“少庄主这些天过得如何?”

“我过得很好,真是多谢副宗主。”

容素满脸感激,不住朝着问泽遗道谢:“之前怕叨扰到您,所以一直不敢登门来道谢。”

她轻声道:“此次剿魔,我也想尽绵薄之力,冬日苦寒,淬羽山庄会为北境百姓捐过冬钱粮,也算是为仙门行善积德。”

“量力而行,眼下还需你得有本钱,才能带着淬羽山庄走上正途。”问泽遗笑道,“我当时果真没救错人。”

脱离了剧情强行降智和对亲情过度的追求,容素坚韧且聪慧。

他们说话间,有几个长老带来的弟子在旁边看着,面露不满。

“问泽遗不搭理师尊,却搭理个没多少修为的姑娘,两人怕不是有染吧。”一人啧声。

“我觉得也是,那姑娘长得真好,果然英雄难过”

“你们,说什么屁话?”

拎着刀的赐翎不知从哪窜出来,脸色阴沉沉的,吓得两个低阶修士连连往后退。

“心脏,看什么都脏。”赐翎眯起眼,“你们凑这么近,我看你们也有染!”

“滚。”

面对修为不低的妖,他们像被踢坏的蹴鞠,蔫蔫地连声道歉,落荒而逃。

“别和他们计较。”问泽遗已经和容素说完话,手搭上赐翎的肩。

他看向姗姗来迟的莫且行:“他胡闹,你怎么也不拦着他?”

“拦什么。”

莫且行嘿嘿一笑。

“我觉得赐翎小兄弟干得漂亮,这种长舌头的,就是该骂,该打!”

“对了,你刚刚试过他身手,觉得他怎么样?”问泽遗收敛笑意。

“很不错,比上次见时还厉害,能力在他这岁数的妖里,算得上数一数二。”

莫且行对赐翎赞不绝口,赐翎听着,骄傲地竖起尾羽。

能看到一只鸟的尾巴揺得像大型犬,问泽遗也是叹为观止。

最后,莫且行总结:“副宗主要是想,带他去不会拖后腿。”

“什么拖后腿。”赐翎抗议,“我是要帮忙去的。”

“那就带上。”问泽遗拍了拍赐翎的肩膀,“这些天别懈怠,若是让我发现你不够格进魔域,就把你送还给你父亲,去苍巽山砍树建屋子。”

“知道了。”赐翎哼了声,得意地甩了个刀花,和莫且行走了。

【宿主,我看不懂。】

回去的路上,系统懵懵地开口。

【书里也没有北境这块剧情,你为什么非要管摧元丹呢?】

且不论魔域,北境本身就很危险。

“你自己就是系统,你好好想想,为什么闹得能轰动整个修真界的摧元丹,书里会没有描写?”

系统似懂非懂。

突然,它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因为这是多出来的劫难,原书的剧情之中根本没有。】

规则在修正剧情。

“聪明。”

有穹窿的倒霉事在前,说明规则为了捧沈摧玉乱加剧情有一就有二。

如果他没猜错,沈摧玉在摧元丹一事中仍有戏份,应当是为了弥补容素或是赐翎戏份消失,对规则带来的影响。

为了给沈摧玉加点逃跑的难度,他又加了盯梢的人手。

就算沈摧玉靠着金手指逃跑,灵兽谷和持明宗也会让他掉层皮。

这“天之骄子”沉寂太久了,再不急着起来,怕是这辈子离不开西寰荒漠。

妥善解决摧元丹,不光可以重创规则和原书剧情,还可以护住无辜的百姓。

规则是真的疯了。

之前是拿一个魔,一个族群的命赌。

现在陪葬的可能是整个北境。

远远能看到高耸入云的万年松,问泽遗的脚步快了些。

“师兄。”

屋门虚掩,他径直推开。

兰山远坐在院落内的石桌边,桌上摆着的正是窥天镜。

他扭头看向问泽遗。

“你要和赐翎同去?”

声音温柔如常,可问泽遗却听出丝委屈。

“不是,还有莫且行。”问泽遗赶忙解释。

之前没看懂兰山远的意思,可他现在看懂了。

兰山远不是讨厌赐翎,只是单纯不想看赐翎和他靠得太近。

“对。”

兰山远点点头,一字一字,缓慢地道。

“还有莫且行,你们关系一直不错。”

委屈不见了,蒙着阴翳。

问泽遗:

糟糕,越描越黑了。

天地良心,他不喜欢半大小孩妖,也不喜欢糙汉剑修。

第066章再会

“既然都是你能信得过的人,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兰山远面上的阴郁转瞬即逝,短得就像问泽遗的幻觉。

“北境路远,沿途总需要帮手。”

不是赐翎和莫且行,也会有别人。

“师兄放心,我得空就给你写信。”

看着兰山远气定神闲的模样,问泽遗隐约觉得古怪。

其实依照兰山远的性格,没有提议要跟去北境,已经很奇怪了。

可对上兰山远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他只得按下心头疑惑。

两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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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堂内格外肃穆,中土各宗的代表齐聚一堂。冲着人群随手一指,都是合体期往上的大能。

兰山远来得晚些,但举手投足与平日一般,面上也无虚弱的病色。

他白衣翩翩,从容地环视了圈神色各异的修士们,淡笑着微微颔首。

若是有心人仔细看,兴许能瞧见他腰上的玉扣和问泽遗那根水色差不多,只是模样有差别。

是从同块玉上取的。

持明宗宗主安然无恙出现,无疑是给其他宗门吃了颗定心丸。

什么兰山远受天劫重创,眼下昏迷不醒才被迫让问泽遗出来替他,果真是无稽之谈。

问泽遗受命,不过是他能担得起。

有问泽遗远去北境,兰山远坐镇中土,最后结果怎么都差不到哪去。

兰山远走到主座边,同问泽遗视线交汇,随后极快地收回视线。

“师兄,请。”

问泽遗微微躬身,眼中却含着笑。

两人间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兰山远在主座右手处的位置落座。

等到所有人坐下,正式开始走签天契的流程。

天契是数万年前的修士留下的,所有在天契上落笔的宗门,都必须遵守契约内容一致抗击外险,将宗门内部的私人恩怨放于一边。

而中土宗门中,只有持明宗有资格主持签订,天契也由历代宗主保管。

在场的不光有中土的修士,也有北境宗门,和一些其他地方的大宗。

赐翎代表着苍雀族,也在修士们之中。

兰山远取出透明的卷轴,交于问泽遗手中。

卷轴上不断浮现出各大宗门的名字,忽明忽暗。

抬眸看向满堂修士,问泽遗目光如炬。

“魔荼毒我人族修士,欺我人族子民,而今更是公然挑衅人妖二族,使两族立于危难之地。”

“摧元丹不除,九州一日不得安宁。”

“今日我与诸位道友在此立誓。”

他松开手,卷轴浮动在空中,缓缓地展开。

“持明宗上下一心,誓定北境、破魔障,取作乱者性命,还九州清明太平。”

他提起玉笔,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持明宗问泽遗,愿以身为焰,入虎狼之穴、百丈魔窟。”

莫且行咧嘴笑了笑,也签下龙飞凤舞的字。

“持剑之人不畏敌强,唯怕己懦。”

“持明宗莫且行,且听副宗主差遣。”

赐翎咬着牙,低声说妖族话,也歪歪扭扭签下名字。

“苍巽山,赐翎。”他搁下笔,大声喊着。

他要还苍巽山彻底的安宁。

其他宗门的修士们被氛围感染,也纷纷承诺签字,原本黯淡的卷轴登时发出耀眼的银光。

卷轴转了一圈,落在兰山远怀中。

“今日在此,我为诸位作见证。”

兰山远垂眸掐诀,宛如出世谪仙。

“违天契者,将受天命责罚。”

卷轴上覆盖着灵力织成的锁链,锁链缚紧,将天契彻底密封。

签了契,原本踟蹰犹豫的各个宗门没了顾忌,情绪反倒高涨起来。

“多谢诸位。”

北穹剑阁的修士眼眶微红,朝着众人行一礼。

上下一心,万难皆平。

其他宗门的修士先行离开,偌大的议事堂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四人。

“现在,我们走!”

赐翎兴致高昂,巴不得马上收拾行李直捣魔族老巢。

“臭小子,哪能说走就走。”

莫且行瞄了眼他,恭敬地问兰山远:“宗主,请告知我们该何时出发?”

遇到不好定夺的大事,向来都是让宗内修为最高的术修进行卜算。

“我卯时已问过卦,后日最合适。”

“这么快?”

问泽遗收敛住脸上公式化的笑。

“才不快,我还想马上走。”赐翎反驳,“早点走,早点抓住他。”

“师兄说后日,那就后日走。”问泽遗不理他,只是示意莫且行先带着赐翎离开。

早些走也好,能提早适应北境苦寒的天气。

莫且行得令,干脆地拎着赐翎出了门:“走了,出发前我再教你个刀法。”

赐翎闻言,果然不挣扎了。

“真的?我要学!”他眼睛发亮。

重重闷响过后,两人的大嗓门被隔绝在外。

“我给你备了纳戒,放在桌上。”兰山远全然不在意刚才的巨大动静,只是看向问泽遗。

“纳戒里面灵石足够,你们到底不是同族,一路上住店挤在一间屋,终归不合适。”

问泽遗心领神会:“我知道了,到时候要是得住店,我们单独住一间。”

虽然他只听说过男女不能住一间,没听过不同族不能住一间。

“路上当心。”

兰山远把情绪收敛得很好,就像只是单纯地关心问泽遗。

问泽遗环顾了圈四周。

议事堂早已无人,外部嘈杂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他往前了半步,轻轻抱住兰山远。

兰山远面上温柔又公式的表情骤然碎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会早回来的,也会多给师兄写信。”

温热的怀抱很快抽离,问泽遗笑得眉眼弯弯:“我会想师兄,师兄也记得想我。”

“嗯。”

兰山远像是忘了接什么词合适,连着嗯了几声。

“那我先走了,还有行李要收拾。”

“好。”

等到眼前人离开,兰山远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臂。

师弟刚才揽过,很轻很轻地抱着。

他的眼中全是欢欣,低着头都难以维系住表情正常。

与此同时,远在数十里外的水年镇里,男孩在暗巷中睁开眼。

他的瞳中漆黑如墨。

眨了眨杏眼,男孩整理好破旧的衣衫,控制着傀儡躯体,跌跌撞撞朝着阳光下走去。

问泽遗正在小筑收拾行李。

兰山远得去忙着和其他宗门修士打交道,所以这回只有他自己收拾。

因为是暂离,他没打算把自己的书和笔墨搬走。反正兰山远的隔壁屋是给他的,现在是往后也是,和沈摧玉没关系。

纳戒放在桌面上,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刺目得极其显眼。

问泽遗拾起纳戒,看了眼其中内容。

饶是早知道兰山远有多少灵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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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被纳戒里的内容惊到。

各种御寒和驱魔的法器琳琅满目,最低也有三品,最高甚至有九州都没几件的九品灵器。

而且兰山远怕他看不懂怎么用,还用正楷字写了厚厚一册说明,说明详细到来个赐翎都能看得懂。

而纳戒里藏的灵石,更是多到问泽遗都无法快速清点。

这不像是拿来给他住店的,倒像是给他盘下百来间客栈挣钱用的。

兰山远像是志怪书中带着宝石珍珠回巢的上古灵兽,把天材地宝都塞在了纳戒里面。

见不到兰山远,没法让他把灵石取出来。

问泽遗只能等着遇到兰山远,再和他商量。

可兴许是兰山远刻意不让他还纳戒,整整两日,问泽遗都没见到兰山远。

离开的日子如约而至。

不知兰山远何时归来,问泽遗压了张道谢的字条在砚台下。

他也有小金库,到时候回来把灵石全数还给兰山远也不迟。

拿上笤帚,他最后替兰山远扫了次院子里的落叶,再给自己养的花浇了水。

灵鸟眼巴巴地从窗外探头,问泽遗撬开二三十个松塔,装在篮子内,满满当当放在窗外。

“等我回来再喂你。”问泽遗趴在窗口,看着灵鸟啄食松子。

“师兄就算不理你,你也不能和他生气,知道了吗?”

灵鸟忙中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做完一切,已经是深夜。

问泽遗换了身夜行装,将银发收拢在斗篷下。他趁着夜色下山,朝宗门口去。

哪怕两日没见,问泽遗知道,兰山远今夜一定会出现。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外面万籁俱寂,只偶尔有蝉鸣风动,沿路上的小亭却点着灯。

灯下,有人在等他。

“师兄。”

问泽遗压低声音,面露惊喜。

兰山远冲他颔首,熄灭石桌上的灯。

“我送你一程。”

漆黑的夜里,两人并肩而行,亦如之前那般。

兰山远今夜同问泽遗一样束着发带,导致被风吹得青丝凌乱。

走到岔路处,问泽遗已经隐约看见山门处的两道人影。

是赐翎和莫且行。

“师兄,就送到这。”

松林恰好掩盖住两人的踪迹,再走几步,怕是就会让敏锐的莫且行察觉到。

师兄送师弟分明是名正言顺,可眼下硬生生被弄出偷情的既视感来。

兰山远停住脚步,摸出一块系了红绳的玉髓来,小心地别在问泽遗手腕处。

“这是何用?”问泽遗仔细观察着玉髓,好奇。

玉髓上也没灵力,应当就是块极其好看,又很值钱的玉而已。

“没用处,只是你戴着很好看。”兰山远看着他的眼睛,“别取下来。”

这块玉成色特殊,浅冰蓝色很像问泽遗的瞳孔。

只是要真是他的眼睛,制成饰品,还能再透亮些。

“又是赠纳戒又是送礼,师兄是什么意思?”问泽遗择下落在他耳畔的松针,脸上笑意加深。

今晚兰山远倒是诚实,没扯些报平安之类的幌子让他收下。

兰山远的喉结微微滚动。

他微仰起脸,在他唇角蜻蜓点水地碰了下。

动作小心翼翼,甚至没碰到唇瓣,更像是亲了脸颊。

问泽遗呆住了。

他们这是在山道上,前后随时可能会来人撞破两人的私情。

他的脸不住地发烫,但很快被夜风给吹凉。

“在外面离他们远些。”

兰山远避开问泽遗的目光,可问泽遗还是瞧见他眼中没收敛住的躁郁。

“他们?”

问泽遗看向远处黑黢黢的两道人影。

赐翎和莫且行像是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声音顺着风灌进他耳朵里。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赐翎急出鸟叫。

万幸,两人都在气头上,什么也没发现。

“嗯。”

兰山远抓住问泽遗的手,数着他的手指,又缓慢地收拢。

“所以师兄是来贿赂我?”他压住狂跳的心脏,“其实你直说就行,我本就有分寸的。”

这是财诱//色//诱都用上了,问泽遗也头次知道让他点头,能弄得这么复杂。

“只是刚才师兄那举止,不太像是师兄对师弟。”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话,兰山远的手微微颤抖。

“对不”

他话没说完,手心被放了块青玉玉符,上面雕刻着雀鸟。

“之前师兄给了我你的护身符,我就想着给师兄块好的。”

“师兄定然也用不着我保护,你就当个寻常礼物留着。”在兰山远眼皮子底下找成色好的玉,还费了他点时间。

“刚才是吓唬师兄的。”他安抚地拍了拍兰山远的背。

谁叫兰山远也总吓唬他。

“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我和师兄都该重新思量。”

“我想,我去北境这段时间,差不多应当足够。”

兰山远的手合拢,将冰凉的玉符攥在手心。

“好。”

胸口被陌生的感知充斥,兰山远没体会过,也不清楚这是什么。

他抑制不住地想笑,却又为维持体面,极力压住唇线。

“真要走了。”问泽遗看了眼天色,轻轻抱了下兰山远。

“你才经历过天劫,在宗内安心养着,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兰山远轻声应着。

树叶簌簌作响,问泽遗朝着岔路走去。

连中土的夜风也这般冷,不知北境是怎样一番情境。

回头看,兰山远还站在原处。

问泽遗冲他轻轻挥了挥手,快步消失在崎岖山路间。

他不走,兰山远是不会走的。

赐翎和莫且行刚吵完架,谁也不理谁。

见到问泽遗过来,两人的态度这才破冰。

“怎么了?”问泽遗好奇。

“他,他说我小鸡崽。”赐翎气得支支吾吾,眼圈红了。

“就是个小鸟崽。”

莫且行冷哼:“冒冒失失的,连加绒的衣物都没带,就他这身板怎么能遭住北境寒流。”

“衣物路上添置也行。”问泽遗正色,看向两人,“清楚我们此行的身份吗?”

“知道!”赐翎抢答,“我们是去北境,买卖皮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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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豪道:“你是我们的老大,他是你的奴隶,我家长辈是你认识的妖,他们让你带着我。”

“停。”

问泽遗无奈纠正他稀碎的中土话:“我是商人,莫兄是帮工,你是同我一道的妖族商贾家少爷。”

给莫且行安排帮工的身份,是为了好分头行动。而且真要出了事,帮佣比商人更安全。

本来想给赐翎安排个小帮工的身份,可他这少爷脾气实在是难改,只能给他也当个小少爷,算是本色出演。

“知道了。”赐翎连连点头,“可惜了,要偷偷过去,我不能当大侠。”

“下回我要,当大侠。”他攥紧拳头。

问泽遗:

怎么有人一百多岁了,中二病还没过去。

莫且行给赐翎泼了盆冷水:“毛都没长齐还大侠呢?你再挑捡身份,只能等着给我做儿子了。”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问泽遗重重咳嗽了几声:“二位,我们该走了。”

他们不能动宗门大阵,只能一路朝着北去,这过程还需要时间。

赐翎和莫且行凑在一起像一池塘的大鹅开会,但好歹两人的轻功无可指摘,也明白轻重缓急。

流光掠过树间,等到天光破晓,他们已经来到了几十里开外。

赐翎站在棵树上,俯瞰着窗外的景象,原本兴奋的情绪低落下去。

“我们得,经过千丈巷?”

他吐掉嘴里的草茎,变得蔫巴巴的。

一想到千丈巷,他就止不住地难过。

要是当时察觉得更及时就好了,是不是苍巽山不会被烧,阿哥也不会死。

“对。”问泽遗落在树下,“从千丈巷附近去最近。”

他看赐翎脸色不好,宽慰道:“我们不在千丈巷久留,只是路过而已,眨眼就过去了。”

赐翎有心理阴影,他何尝没有。

“饿不饿?我去买些吃食。”他岔开话题,转移赐翎的注意。

这附近正是当时放下十七的水年镇,也是这片最富庶的城镇。

他和莫且行可以不吃饭,但赐翎还得吃,这岁数的妖饿起来,一顿能吃五六个壮汉的饭量。

家长把孩子托付给他们,他们总不能饿着赐翎。

“吃。”赐翎顿时来了精神。

“随我去买。”问泽遗招呼着莫且行,“莫兄也一起,我请客。”

莫且行大大咧咧摆手:“哪能让副宗主破费,我自己买些酒就行。”

莫且行爱喝酒,问泽遗清楚他有分寸,也就没多叮嘱。

和莫且行分开,他带着易容过的赐翎径直往市集走。

“想吃什么?”

“我要吃包子,肉馅的,还有豆汤。”赐翎闻到香味,腿都挪不动了,不停地吞咽口水。

苍雀族给了赐翎一笔灵石,只是他父兄怕他乱花,多数都存在问泽遗和莫且行手里。

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包子铺边上挤满了人。

问泽遗也想吃豆沙包,从兜里给摸了些碎钱,递给赐翎:“我来买包子,你去买绿豆汤。”

“好嘞!”

赐翎拿了钱,像是耗子掉进大米缸,兴致勃勃地跑开了。

不停有人挤来挤去,问泽遗耐着性子排了好久,这才轮到他。

想着给莫且行买些,再弄点干粮备着,他除去要了包子,还买了馒头。

顶着百姓们惊异的目光,他捧着一大袋包子慢吞吞挤了出去。

猝不及防,有人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他身上。

问泽遗到底是修士,被撞一下纹丝不动,还顺手扶住了撞他的少年。

看清男孩的脸,问泽遗颇为惊讶。

是许久未见的十七。

他看着没长大多少,但身上的衣物是干净了许多,一双杏眼眨了眨,定定地看着问泽遗。

眼中从懵懂变成惊喜。

他是洗了十七的记忆,可只洗了知晓他是修士的一部分,所以十七对他还有朦胧的印象。

十七怯生生地也不说话,问泽遗取了个包子递给他。

“问泽遗,你好了没————”

赐翎拎着豆汤,远远瞧见人潮汹涌之中,问泽遗在和个瘦巴巴的半大小孩大眼瞪小眼。

“又是你?”他皱了皱眉。

妖的直觉让他喜欢不起来十七。

十七像是受了惊吓,赶忙捏着包子躲在问泽遗身后。

“把你这爱凶人的毛病改改。”问泽遗扫了眼赐翎,安抚地拍了拍十七,“吃吧,别管他。”

“谢谢。”十七小声道谢。

眼见着十七缩在问泽遗身后吃起包子,紧紧贴着问泽遗,一副有靠山的模样,赐翎气不打一处来。

他顾不得其他,凑到问泽遗跟前踮起脚和他耳语:“我上次就想说,他很奇怪。”

“阴沉沉的,不像十几岁的小孩。”

“赐翎,怎么说话呢?”问泽遗没看赐翎,余光一直在观察十七。

赐翎的顾虑不是空穴来风,其实他也觉得十七古怪。

只是这种古怪的既视感,是因为太像某个人。

之前还不觉得像,发现他真面目后,问泽遗察觉到倒真是很像。

在赐翎凑过来的一瞬,他明显感觉到十七变得紧张不安,手攥成一团。

“问兄!”莫且行恰好提着米酒,找到了两人。

问泽遗垂眸,心中有了打算。

“莫兄,帮个忙。”

莫且行刚要再喊,脑海中传进问泽遗的传音。

帮忙?

帮什么忙?

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问泽遗不由分说地搭住肩膀。

微微侧过头,他看到了问泽遗那张足以让路边卖菜大娘,遛弯的猫猫狗狗都怦然心动的笑脸。

“莫兄来得正好。”问泽遗朗声道,“我看我们时间还够,今晚要不要一同去酒楼喝酒,不醉不归?”

他话音落下,赐翎弄不清状况,却也屁颠屁颠凑过来。

“我也去,我也去!”

问泽遗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皮相对板直的莫且行没多大用。

想到问泽遗的传音,他只是懵懵地应着哦。

“好,好啊,那我就和问兄一道去了。”

这么刺激,应该差不多了。

问泽遗迅速扫了眼十七。

十七的脸色极差,许是忘了吞咽,腮帮子鼓鼓囊囊。

这副模样配上脸本该可爱才对,可他面上转瞬即逝的阴翳,显然不该属于这个岁数。

他就说这几天兰山远怎么这么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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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磨了磨后槽牙,问泽遗不动声色地松开莫且行。

十七,或者说是兰山远。

真是好、久、不、见。

第067章装蒜

问泽遗不打算揭穿兰山远。

反正现在就算揭穿,兰山远也会换别的办法跟上来。十七是兰山远的小号,但极有可能不是唯一一个小号。

他是能忍住,倒也想看看兰山远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您是想去喝酒?”

十七低眉顺目,声音温吞,没了半分刚才幼兽般的凶猛。

“我在此生活,认得几处好的酒楼。”

“有这想法。”

“我们来水年镇,是想取一批货,取过就走。”

问泽遗笑着看向十七:“只要顺利,应当是有空喝一杯的。”

“您这是要走去哪?”

“北边,我们去北境做毛皮生意。”他有问必答,语调却客套淡漠,像个关心陌生后辈的前辈。

问泽遗很清楚,兰山远不喜欢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

之前的兰山远还能忍,可后面又和他朝夕相处太久,冷不丁被他疏远,兰山远指定不习惯。

可一想到兰山远没在宗内安生养身体,瞒着他偷摸黏上来,问泽遗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又不是往后再见不着面,兰山远的一身反骨,偏生要用到这地方。

“去北境做生意”十七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眨了眨眼,踟蹰道,“我也想去北境,能让我随您去吗?”

“为何?”问泽遗蹙眉,一副不理解的模样。

他心里已经乐疯了,倒要看看兰山远能扯出什么好借口。

“近些天,我知道可能还有父母的故人去了北境。”十七声音很轻,谨慎地斟酌着字句。

“我想去寻他。”

“恐怕不行。”问泽遗一脸为难,“我们是去做生意,路上奔波劳累,也很难照顾你。”

一旁的赐翎一口一个包子,忍不住吐槽:“怎么这么巧,又是撞上我们,又是跟去北境。”

“吃你的饭去。”

勉强看出些门道的莫且行往他嘴里塞了个馒头。

问泽遗没赶走这小孩,保不齐有他的深意。

赐翎呜呜叫着,咽下香喷喷的馒头。

“我方才看到您后,刻意来寻您的。”十七像是鼓起勇气,仰头看向问泽遗,“请您带我走,我不会拖累您。”

十七最终是要带走的,与其让兰山远再借着其他办法跟着他,不如直接接纳十七,对兰山远还更安全。

瞧见兰山远这么委曲求全,问泽遗也有些于心不忍。

可为了不让他太早察觉,他还是得走遍流程。

“我确实不好办。”他沉吟片刻,“你来说说,自己能做什么?”

十七面上失落顿时没了,他赶忙快速地道:“我能替您看行李,给您铺床,帮您跑腿。”

“晚上,我就睡在门口,不占地方的。”

堂堂持明宗宗主话说到这份上,问泽遗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十七比兰山远还矮,一抬手就能摸到。

他像是被顺毛的猫一样,眯了眯眼,乖巧地一动不动。

兰山远这小马甲真不错,虽然芯儿还是黑的。

“可我不是单独去北境,还有随行的同伴。”

问泽遗收回手:“这样,我去同他们商量下,若是他们同意,我考虑带你走。”

“好。”十七乖乖低下头。

他这副可怜模样没骗到问泽遗,却让一根筋的赐翎觉得是自己之前太针对十七,有些不好意思。

“喂,真要带他走?”赐翎悄声问,“可咱们,又不是真去”

“多带个人还能掩人耳目,到时候问他认识的人在哪处,给他放下。”问泽遗看向莫且行,“莫兄,你说呢?”

“你定夺就行。”

赐翎都知道不合适,莫且行当然也觉得古怪。

但见问泽遗的态度,明白他有分寸,莫且行就没明说。

“那,那我也没意见。”赐翎敷衍地答应,兴致勃勃地转移话题。

“咱们真去,酒楼吃饭?”

中土好吃的太多了,他根本吃不完。

还有好多好多想吃的。

“想去?”

赐翎用力点点头。

问泽遗勾唇:“那就去,不过晚上去太晚了,中午去刚好。”

用于给他们伪装商人的行头还停十里外,若是要带上十七,那让附近宗门的修士帮忙挪地方也需要时间。

等到得了新身份,办事就不能太随心所欲了,一言一行得像是商人,而非闲云野鹤的修士。

赐翎发出一阵欢呼,脑袋里全是脆皮烧鸭和蜜汁烤鹅,哪还在乎什么十七十八究竟怪不怪。

问泽遗走到十七跟前,面带严肃:“我可以送你一程,但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问的也别问。”

“知道了吗?”

“知道。”

十七眼睛亮了:“谢谢您。”

知道外壳里头是谁,不停被喊“您”,让问泽遗觉得不自在。

“往后喊我先生吧。”

问泽遗随便扯了个还得体的称呼出来。

“多谢先生。”

十七低眉顺眼。

“去收拾你的行李,午时在此处等我。”

十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像是怕问泽遗突然把他丢下。

“放心去。”问泽遗冲他喊了声,十七这才快步离开。

“他到底咋回事?”等到十七离开,莫且行这才问问泽遗。

问泽遗笑了,不置可否。

“反正带上就完了。”

他们这趟去北境,可算有点意思。

赐翎傻乎乎跟在后面,不解地挠了挠耳羽。

还有近三个时辰,三人去和附近的宗门交接,给自己换了身更合适的行头。

问泽遗的银发银眸被掩成黑色,又浅浅施着易容的术法,却依旧挡不住极佳的面容。

他穿得华贵,一身的红衣华服裁得得当,华丽的玛瑙坠在腰间,耳上还坠着精巧细琢的红玉。

兰山远给的玉髓被他藏在袖内,白皙的手腕上还盘了串漆红的菩提珠。

“我怎么觉着这身不合适。”

问泽遗不自在地扯了扯绣着金线的手衣。

一身衣服太张扬了,和不小心挖到金子,迫不及待来炫耀的暴发户似得。

可当朝商人就喜欢穿得花花绿绿,越明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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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越红火,明知道容易招贼还是爱穿。

穿红总比穿红绿配好些。

“副宗主这话偏颇了。”容素带着三个女修站在远处,瞧见问泽遗笑着夸赞,“分明是大户人家的俊俏公子哥,旁人喜欢还来不及。”

“那我好看吗?”赐翎从问泽遗身后探出头来。

他长得是好看的,可惜身板太薄,撑不起华贵的金色长袍,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好看。”容素憋着笑,同女修们交换个眼神,连连哄着赐翎。

赐翎眉开眼笑。

鸟雀天生喜欢亮晶晶的玩意,他对自己这一身浮夸的装饰接受良好。

只有莫且行是苦着脸出来的。

他一身粗布麻衣,和那张本身就偏粗犷的俊脸颇为般配,俨然是副干农活好手的模样。

“行啊,你俩都是公子少爷,轮我这,就得喊你们老爷了!”他笑着骂了声,但也是为了任务着想,很快便不在意了。

容素特意赶过来,是给他们供了马车和上等灵驹。

马车倒是低调,看样子还是簇新的,没用过几次。

她从淬羽山庄的库房取了之前买入的兽皮和蚕丝,也全都是好货。

“都是些绵薄之力,您于我是救命之恩,我怎能和您开口要钱?”

问泽遗想给她灵石,容素连连推拒。

“问副宗主还需要什么,尽管同我提就是。”

她比之前自信了许多,落落大方地笑着,冲着三人遥遥一拜。

“祝三位此行顺利,早日凯旋归来。”

“多谢少庄主。”

容素不肯要他给的灵石,让持明宗把灵石送去淬羽山庄就好。

打典过后,问泽遗等人已经很像去北境做买卖的商人了。

三人辞别修士们时,离午时只剩一刻钟。

问泽遗的姣好面容与华贵衣着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时不时有少年少女冲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他开始后悔自己易容得不够彻底。

赐翎抱着臂,满脸不满:“他们怎么都看你,不看我。”

他长得好,只是站在问泽遗跟前,言行举止和形貌都显得像个随行的后辈。

莫且行搓了搓手,没人关注他,他倒是乐得清闲。

十七已经等在路口。

他身上衣服干净但朴素,同两人格格不入。

“你认得酒楼,那就你来带路。”问泽遗拍了拍十七,手腕上垂落的菩提串将他的衣服压塌一角。

“是。”

十七同三人挨个打了招呼,随后规矩地跟在问泽遗身后。

时不时感觉到十七的目光想要投过来,却又被他极力克制住。

兰山远想看他,可碍于现在的身份,不能做得太明显。

问泽遗莞尔一笑,脚步愈发轻快。

十七找的酒楼里头菜色很好,小儿们也非常客气,唯有酒水非常一般。

莫且行扫了眼酒水,略有失望。

“瞧着十七也不像能喝酒的模样,他哪知道哪家酒楼酒好?”问泽遗出来打圆场,“你们随便点,我来请客。”

见他拿出自己的钱袋子,而非兰山远给的,十七眼中露出失望。

问泽遗这回是真没瞧见,见十七不想点,他将菜单递给赐翎:“刚还喊着要吃,现在倒是谦让起来了。”

赐翎被说得脸红:“你请客,应该你先点。”

父亲说了,这是人族的规矩。

“哪来这么多规矩,我过会点,菜又跑不了。”

问泽遗光顾着看十七的乐,自然没多少胃口。

见到他和赐翎插科打诨,十七不出所料地脸色微变。

只是他克制着没做出惯有的小动作,而且收敛着情绪,所以在外人看来,倒更像是在发呆。

问泽遗托着腮,将菜单还给小二。

又不乐意他和别人说话,又非要看。兰山远出来一趟,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

菜上来后,早上才吃了六个包子的赐翎狼吞虎咽,像是刚经历过饥荒。

问泽遗给十七夹了一筷子肉:“吃点。”

“再不吃,怕是让他吃完了。”

十七面上无措,犹豫着抬筷夹起肉。

“谢谢。”他小声道,长睫毛微微抖动,瞧着可怜又无助。

手腕处的伤疤若隐若现,哪怕知道兰山远自己身上其实没有,但还是看得问泽遗忍不住心疼。

等到差不多时候,他也该告诉兰山远

“咳咳咳这什么味,好呛!”

一阵咳嗽声打断他的思绪。

赐翎着急忙慌吃着洒了茶粉的糕点,因为吃太快,被茶粉呛得直咳嗽。

“山雀吃不来细糠。”

莫且行哭笑不得:“不过是青茶的茶粉而已,喝口水吧。”

被两个粗线条的人一闹,问泽遗差点笑出声来。

不光是糕点茶味挺重的,他现在才发现师兄着急了,扮起可怜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现在的师兄,怕是想把赐翎和莫且行轰出去的心都有了。

黄酒端上来,问泽遗给自己倒了一杯。

莫且行和赐翎碰杯,问泽遗也举着酒杯和他们碰了碰。

可他没有喝酒,只是悠哉悠哉喝着茶水。

“你不喝酒?”赐翎不解。

“不喝。”问泽遗淡笑。

他倒半杯酒,主要是为了吓一吓兰山远。

只要他的视线不在兰山远身上,兰山远的眼睛就直勾勾粘在他的酒杯上。

“好吧。”赐翎撇撇嘴,看向十七,“你能喝吗?”

想到之前兰山远酒后的模样,问泽遗脸上笑意消失:“别带着他喝酒,他岁数不够。”

“不喝。”十七摇头,“我喝白水就行。”

“还是十七懂事。”问泽遗起了坏心思,“我师兄就说过喝酒误事,尽量少碰。”

他猝不及防提起兰山远,赐翎和莫且行都是一阵莫名寒恶。

有话好好说,提宗主做什么?

“他不让你喝,你真就不喝。”赐翎惊讶,忍不住竖起耳羽,“问泽遗,你,这么听话?”

“不然呢?”

问泽遗转着手中的莲盏茶杯,眼中戏谑一闪而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的事,总归要做到。”

他是做到了滴酒不沾,可某人答应他留在宗门,却没老实做到。

经历过刚才的波折,十七面不改色,像是没听懂问泽遗的内涵。

想到问泽遗喜欢吃葱烧的,他夹了一筷子鱼想给问泽遗,却碍于身份,只能放在自己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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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已是一个时辰过去。

正是一日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一照阳光,十七的脸色比问泽遗还白。

问泽遗故意找出顶丑但能遮阳的斗笠,扣在他脑门上。

“走了。”

车马已经等候多时,莫且行给两人拉开车帘,一秒入戏:“二位公子,请。”

他手臂上肌肉臌胀,皮肤呈现出古铜色,完全是一副马夫做派。

依照身份,只有问泽遗和赐翎能上马车,他和十七两个下人得骑马。

十七站在他身后,斗笠遮盖住他的表情。

看着赐翎和问泽遗一前一后进入马车,他漆黑瞳中的杀意愈发明显,呼吸也跟着急促。

问泽遗身边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骨节咯咯作响,他低下头,克制住想要破坏的冲动。

手指抚摸这袖中小刀的刃尖,刀刃差一点就能刺破他的皮肤。

可十七像是毫不在意。

“小子。”

见他低着头,莫且行招呼他:“你会骑马吗?”

“要是不会,你得和我乘一匹了。”

“我会的。”十七飞快地应答。

从一开始,问泽遗就透着马车薄纱在观察十七。

其实十七的各种情绪多数时候掩盖得很好,得对兰山远有了解,才能发现异常。

可现在的十七,身上的郁闷和怒意几乎要掩盖不住。

眼见着十七动作僵硬扯住缰绳,动作别扭地上马,他心中暗道不妙。

书里没写兰山远会骑马,而穿越过来的兰山远似乎也不会。

不光兰山远肯定不乐意和莫且行骑一匹马,问泽遗自己也不乐意。

不能再逗了。

“十七,进来。”他拉开帘子,“这马太高了,你骑着不安全。”

“可是地方不够。”赐翎迷茫,“三个人,挤不下的。”

他们两个成年男子坐着才勉强有空余,再来个半大孩子,马车里能挤死。

“他进来,难道坐你腿上吗?”

“你要是坐有坐相,那就够了。”问泽遗盯着大喇喇的赐翎规矩坐好,朝着十七伸出手去。

十七这回丝毫不推辞,牢牢地抓住他的手。

一开始用得力道太重,很快就放松下来。

问泽遗状似无意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惹得十七手指颤栗。

莫且行笑着摇了摇头,抽出纸人来,化成个骑马的魁梧壮汉,帮着他赶车。

十七上马车之后贴在问泽遗身边,而问泽遗和赐翎之间也没了多大空隙。

嗅到问泽遗身上的淡香味,他才勉强安心些。

可十七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要不是碍于身份,他会挤到问泽遗和赐翎中间去。

“谢谢先生。”他平复呼吸,有意无意朝着问泽遗身上靠。

是他的。

问泽遗摸了摸他的头,笑容灿烂:“不谢。”

十七很喜欢他做这种亲昵举动,只是被摸了两下,身上郁气散了大半。

他偷偷瞄着问泽遗的嘴唇看。

因为十七本身是没有意识的傀儡,藏在十七的壳子里,导致他的动作和情绪都会更加外露。

要是之前,他可以亲上去,师弟也不会说什么。

可以摸,可以抱,可以亲。

拆穿他身份,问泽遗自然能更轻松地看出他的心思。

“车上容易晕,你可以睡会。”问泽遗把他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又将斗笠扣回十七头上。

“睡眠不足,会长不高的。”

十七的嘴角微不可闻垮下去个弧度。

问泽遗心情愉悦。

躲在小孩壳子里,还想用大人才能用的招数。

他刚才看到,十七往袖子里不知藏了刀还是小剑。

等下了马车,得想办法没收掉那凶器。

毕竟刀具,对十几岁的孩子太过危险了。

真喜欢兰山远这副分明不爽,又不能对他做什么的样子。

第068章过往

路过千丈巷时,已是午夜。

远处传来脂粉香味,问泽遗及时捂住鼻子,赐翎没反应过来,难受地打着喷嚏。

黑暗中,十七牢牢抓着问泽遗的衣角。

“加快脚步。”

莫且行得令,同纸人化作的大汉用力甩鞭。

灵驹嘶鸣,随后飞速奔驰向前。

千丈巷被抛在身后,脂粉香变成草木味,车上各怀心事的三人脸色才逐渐舒缓。

“这狗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赐翎咬牙切齿,巴不得现在就冲进千丈巷去,砸了所有的秦楼楚馆才能解气。

沿途的路越走越崎岖,问泽遗被颠得脸色惨白,胃部翻江倒海。

他在现代时晕车也不严重,晕马车晕得猝不及防。

幸好谷雁锦给了膏药,问泽遗给自己额头攃了后,还分给了赐翎和十七。

十七神色清明,丝毫没受晕车影响。

他担忧地看着问泽遗:“先生是否需要休息?”

问泽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开始假寐:“不必了。”

北边没有中土富庶,道路修建的也更草率。等到再往后走,干脆就没有人为修出的路了,全是靠着前人马蹄踏出的崎岖山道。

莫且行的车驾得狂放,马车摇摇晃晃,得亏容素给的车质量够好,才没出状况。

山路才又颠簸没多久,问泽遗已经是半死不活。

他的背上被冷汗浸透,胃部阵阵痉挛。

连赐翎的脸色也不太好,靠着车窗有气无力地睡觉。

只有十七仍旧安然无恙,他小心地给问泽遗额角擦药,将水递到他嘴边。

“先生,喝点水。”

“几位公子忍一忍,我们去前边的城镇歇息会。”

剑修的皮肉都像铁铸的,只有问泽遗的身体受过太多摧残,脆得像是瓷做的,经不起磕碰。

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若非现在身处浅林中,莫且行都想招呼问泽遗直接休息。

浅林可不比深林安全多少,虽然没有魔兽,却容易生图谋不轨匪徒。

尤其是这种两地边境地区,匪徒还多是亡命之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没往前走几步,训练有素的灵驹突然发出凄厉的嘶鸣。

它高高地撂蹄子,狂躁地甩着腿溅起沙尘,陷入惊慌失措之中。

被马一闹腾,马车又是阵颠簸。

问泽遗感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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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温又凉了些,五脏六腑濒临错位。

他眼前视线清晰,才看见十七紧紧抱着他,用身体挡住磕碰。

“你没事吧?”他强行忍着头晕眼花,抓住十七的手腕查看。

十七摇了摇头,缓缓松开手。

“先生没事就好。”

幸亏莫且行劲够大,他及时牵住灵驹,飞身下马查看。

“娘的。”他阴沉着脸骂了声,“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在路上下锁套。”

一条绊绳藏在草甸里,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

扯掉带着刺的草绳,灵驹这才甩着尾巴,渐渐安静下来。

“几位公子,只能在此处休息了。”他看向探出头的赐翎,面露无奈,“现在天太黑,保不齐前面还有锁套。”

这锁套是单纯为了猎小兽,还是想要困住过路人,谁也说不清楚。

“辛苦。”问泽遗捂着嘴,朝着莫且行点点头。

“正好前面是片空地,就在这休息。”

“先生请当心。”

十七跳下车,随后头也不回扶着问泽遗下马车,只留赐翎在马车上气得干瞪眼。

他也晕马车,扶人怎么还只扶一个呢?!

问泽遗晕车时胃里没东西,所以只是扶着树干呕了会。

十七边轻拍着他的背,边给他递水,两人之间挤不进第三人。

莫且行拿出伤药治马,赐翎仗着夜视能力好在附近捡了树枝,问泽遗施法点燃树枝生起火来。

“我知道土方法,去林中给先生采些药。”

看着问泽遗脸色转好,十七起身欲走。

“别去,附近可能有狼。”问泽遗拦住他,“你不会武功,单独出去非常危险。”

有没有狼倒是其次,他下车时就感觉到,附近有其他活人的气息。

问泽遗怀疑他们被山匪盯上了,所以才下套绊倒他们的马,想要趁火打劫。

只是打劫修士,算是山匪踢到钢板了。

和兰山远不同,十七身上没半点灵力,应当是不知用什么办法做的傀儡。要是真遇到麻烦,十七未必能单独解决。

“行。”十七闻言,乖乖地留下。

“我听先生的。”

问泽遗满意地闭上眼。

这几天日夜兼程,他都没睡过安稳觉。

可他才休息了一小会,睁开眼就发现十七没了踪迹。

“他人呢?”问泽遗被吓清醒了,猛地直起身。

赐翎和莫且行在掰馒头吃,闻言皆是一愣。

赐翎迟疑地开口:“我刚好像,看他往林子里走,我还以为他是去方便,就没拦。”

莫且行也跟着道:“我在看火,就没注意他。”

“怎么,他不见了?”

问泽遗拿起通判,沉着脸就要往林子里走。

“先生。”

十七回来的时候刚好,脚步匆匆跑到问泽遗跟前。

他拎着一条肥美的河鱼,面上无辜又无措:“我想去给您打水,恰好发现了条鱼,这才耽误了时间。”

被草绳串住的鱼剧烈地挣扎,鱼鳞被火焰反射出夺目的光。

没等问泽遗责问,他主动低下头检讨:“我错了,我不该乱跑。”

“先生若是要罚我,请随意责罚。”

看他只是衣服剐蹭了几处,脚上溅了泥水,身上皮肉完好无损,问泽遗才松了口气。

“十七,把你身上的刀交给我。”

问泽遗冷着脸接过鱼放在火堆边,朝他伸出手:“免得你还有心思到处跑。”

他心情不好时面上又冷又凶,活脱脱一个玉面修罗,吓得凑热闹的赐翎缩了缩脖子,没敢吱声。

十七犹豫了下,小心从袖中取出把刀。

“我错了。”他小声又补了句。

问泽遗收了小刀,继续伸手:“还有。”

众目睽睽下,十七又从另个袖子掏出一把。

收走两把刀后,问泽遗勾唇笑了。

笑容却不达眼底:“还有。”

“别让我搜你身。”

赐翎和莫且行目瞪口呆,看着十七不情不愿从胸口处又摸出把小剑。

问泽遗这才收回手,脸上冷意消弭三分:“下回不许带这么危险的玩意在身上,很危险。”

十七身上的三把刀,把把都开了刃,可以轻松抹掉成年男子的脖子。

他扫了眼十七最后给他的小剑。

上面有清洗的痕迹,还有很淡的血腥味。

不是鱼血的腥味。

是人血。

让十七在旁边休息,问泽遗传音给莫且行:“莫兄,这附近那群盯着我们的人呢?”

赐翎兴许注意不到,但他和莫且行都能轻易察觉周遭的恶意。

莫且行闭目感知,声音充满惊讶。

“不见了。”

“你去找找他们。”问泽遗揉了揉额角,“我也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了,刚才还很明显。”

碍于修道者的身份,他们不能无凭无据去杀疑似山匪的人。且当时他身体不适头昏眼花,莫且行又急着医治马匹好早些离开,赐翎和十七又靠不住。

问泽遗本来打算等山匪动手,再解决掉山匪。

对付修为低下的匪徒,对化神期剑修来说和捏死只蚊子一样简单。

可有人比他沉不住气。

“你去找点野果,再捡些树枝。”

问泽遗佯装不知,切断传音,冲着莫且行喊。

“火不够旺,太冷了。”

“是,公子。”

莫且行顺着他的话,顺理成章脱身离开。

他走得快回的也快,回来时,手上还装模作样多了些树枝和梅子。

“都死了。”他给问泽遗传音,“附近是群带弯刀和阴损迷药的匪徒,全都被干净利落抹了脖子。”

他啧声:“杀他们的还是个老手,下刀没半点犹豫,还知道用香味刺鼻的卷叶掩盖住他们的尸体的血腥气。”

“死了几个?”

“六个,看泥地上脚印,应当是没活口了。”莫且行奇道,“副宗主,你说他们是不是得罪人了,我们都还没动手呢。”

“有人帮忙也是好事。”问泽遗心下了然,宽慰莫且行。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再歇会就走。”

十七刚被他哄得躲在树下闭眼假寐,表情安静又恬淡。

他低着头,过长的头发垂在他眼间,半遮住了杏眼的轮廓。

狼装成猫崽杀了人,叼条鱼回来想瞒天过海。

兰山远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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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

他之前只知道兰山远身手好,没想到能好到在没灵力的情况下,用极短时间杀六人连带掩盖气息,顺便还在洗凶器时抓条鱼回来。

这堪称变态的心理素质,一般人压根做不到。

问泽遗越来越好奇,兰山远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感觉到他的靠近,十七往他身上靠了靠,像是想缩在他臂弯间。

十七提早动手,倒是让他们没了使用灵力暴露行踪的隐患。

可这也太胡来了,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斗过匪徒,十七该有多危险。

添了柴的火焰烧得旺盛。

在第三次添柴时,问泽遗喊醒十七。

“醒醒,过会我们该走了。”

十七懵懵懂懂睁开眼,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好的,先生。”

“你会做饭吗?”

问泽遗拎着鱼,不报希望地开口。

他反正不记得兰山远会做饭。

刚才,他去河边处理了下可怜的河鱼,可因为手生,鳞片都没刮干净。

十七愣住了,缓缓摇头:“不会。”

四人面面相觑,竟然找不出一个擅长做饭的。

可十七的劳动成果不能浪费,还是问泽遗硬着头皮串起鱼:“我来烤。”

他们带了盐巴,但没其他调料。

问泽遗没烤过这般大的鱼,狼狈地翻了个面,火堆顿时火光冲天,火星子蹦到赐翎脸上,吓得赐翎炸了毛。

“你是烤鱼,还是要烧死我们?”

他护住自己的耳羽,反复检查后松了口气。

“你行你来。”问泽遗冷着脸又给鱼翻了个面,鱼的眼睛中迸射出绝望的光。

见此情景,莫且行和赐翎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去,只有十七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还觉得问泽遗很厉害。

在十七堪称捧杀的目光下,烤出来的成品焦黑诡异,像是接受过魔族的神秘仪式。

赐翎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莫且行也面露难色。

“公子,这”

吃了之后,怕是会损修为。

“我可以吃吗?”

问泽遗循声看去,十七眼睛亮晶晶的:“先生好厉害。”

问泽遗:

好纯粹的睁眼说瞎话。

不过要是师兄,倒也不奇怪。

瞧见十七吃得津津有味,他心中存了一丝侥幸。

万一真是卖相不好,味道还过得去呢?

问泽遗自己尝了一口,满嘴腥苦混着咸味,甚至还掺杂着没刮干净的鳞片。

他两眼一黑,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别吃了。”他赶紧扔掉烤鱼,翻出个馒头递给十七,“包里还有馒头。”

十七面露不解,慢吞吞啃着馒头。

边吃,他边安慰问泽遗:“真的很好吃。”

问泽遗油然而生出种残害未成年的罪恶感。

能把烤鱼面不改色吃下,兰山远之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他们收拾好火堆,就得接着赶路。

十七的胃非常强健,吃了堪称恶毒的烤鱼,居然半点事都没有。

等到下个城镇,莫且行才重新停下马车。

问泽遗给十七专门买了串烤鱼,试图掰正他的认知。

“怎么样,好不好吃?”

烤鱼香气扑鼻,上面洒满了辣椒和香料,看得旁边啃鸡腿的赐翎直咽口水。

十七吃着,表情平淡。

“没有先生烤得好。”

莫且行和赐翎对视了眼,两人无奈地摇着头。

这小子莫不是吃问泽遗的烤鱼,把脑子给吃傻了。

望着十七诚恳的面容,问泽遗深感绝望。

为了伪装成普通的行脚商贩,他们除去风餐露宿,自然也是会住店的。

越往北走天越冷,日夜温差也更大。

清早穿的棉衣,正午已经可以换纱衣了。

对冷热最敏感的问泽遗率先对喜怒无常的天气感到不适,给自己和十七都添了件衣服。

持庸城位于北境和中土的交界地,因为白日下了雨,他们打算今晚就住在这座城镇里。

问泽遗领着人浩浩荡荡出现在客栈门口,瞧见他珠光宝气,掌柜赶忙亲自来迎接。

问泽遗吩咐莫且行把货物卸了,又让小二牵着马去吃草。

“要三间屋,你们这最好的上房。”他笑得张扬,草率地掏出钱袋,像是哪家大户刚接手生意的少爷,处处都想显摆。

“为什么不是四间?”赐翎不解。

“因为有人要和我住一间。”问泽遗笑吟吟道,“我自己住着多无趣。

以为他要和赐翎或者莫且同屋,十七的面色骤然紧绷。

“是吧,十七?”

他径直走到十七跟前,神情倨傲,眼中却全是温和的笑意。

“之前说好给我守夜,你自然和我同住。”他是命令的轻慢语调,仿佛两人真是主仆关系。

“蹲在门口成何体统,你就睡在屋里的地上。”

十七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配合地谦卑道:“是,公子。”

问泽遗把玩着腕上手串,满意地接过掌柜递的钥匙,抛向空中又接住。

“跟我走。”

“他还真会使唤人。”赐翎盯着问泽遗的背影,小声和莫且行道。

“别管了,公子喜欢做,那就让他做。”

莫且行笑呵呵地,喝着随身带的酒。

问泽遗不管他们,他还能出去偷闲,再打点好酒来。

这家客栈装饰堂皇,足足有三层高,在当地算得上数一数二。

问泽遗和赐翎一前一后走在楼梯处,从上头下来个一身酒气的男人。

男人身上是辣眼睛的大绿大紫,从头到脚穿金戴银,俨然一副商人打扮。

他走路摇摇晃晃,脸涨得通红。

问泽遗闻不惯男人身上的酒气,侧过身去,给肥硕的男人让开道。

怎料男人站定不动,眯着眼端详他。

问泽遗今日穿了身红衣,脚上踏着长靴,手里拿了把折扇。

他长发半披,只用牵了红玉的锦绳系着。

这是中土富家公子常穿的打扮,可在行事粗犷的北境,人们更喜虎皮貂裘,而非蚕丝鲛绡,就连少爷们都穿得豪放。

男人酒劲上头,没注意到他高挑身材,只注意到他面容姣好,明眸皓齿,一身衣装斯斯文文。

问泽遗没出声,动作也还算礼貌,竟然让他没分清楚男女,起狼狈不合时宜的旖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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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美人生得还挺标致。”他色眯眯凑上去,就要拉问泽遗的手。

问泽遗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冷笑着将手背到身后,把拳头捏得嘎巴响。

跋扈公子被出言不逊后把惹他的人暴揍一顿,这走向非常合理。

没等他出手,一只手先攥住了中年男人的手腕。

随后,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男人发出惨叫声,脸色青青白白又变红,酒醒了大半。

十七面色冷淡,眼中却带着强烈的杀意。

“离我家公子远点。”

“公子?”

他这才发现问泽遗是男人,且看衣着华贵程度,他压根惹不起。

哆哆嗦嗦地想要收回手,商人五官皱成一团:“饶命,公子饶命,是我,是我不识抬举。”

他疼得话都说不利索,眼泪鼻涕齐齐流下,可十七的手上还在使劲。

“十七,松手。”

眼见着男人的手要废了,问泽遗赶忙制止十七。

十七闻言,乖顺地松手,重新躲回问泽遗身后,和刚才那掰碎成年男子腕骨的凶戾模样判若两人。

“我是姑娘你就能动了?”问泽遗冷笑着掏出一袋灵石,丢到他脚底下,“给你治脑子的钱。”

“再借着醉酒轻薄人,无论让我看到遭罪的是男的女的,见一次我打一次。”

“滚。”

这男的一看就是轻薄人的惯犯,压根不值得同情。

他只是觉得犯不着十七动手而已。

高阶修士身上的威压只是露出半点,都能压得寻常凡人喘不过气。

肥胖的商人被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拖着残废的手点头哈腰,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真晦气。”周围酒臭味萦绕不散,问泽遗快步上了楼。

他和十七的屋离另外两人的很远,在东西两头,是他要客房时刻意为之的。

这一路上,十七的行为越来越不受控制,也越来越接近他所认识的兰山远。

兰山远之前很会伪装,不可能现在突然就不会伪装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假装成十七同他来北境时,兰山远就没指望过能瞒住他太久,只想瞒过莫且行和赐翎。

再不和兰山远好好谈谈,他怕兰山远真的失控。

关上房门,问泽遗脸上轻佻的笑顿时消失不见,转而变得严肃。

“现在没别人。”他坐在床边,看着十七。

“可以和我坦诚些了吗?”

他把玩着手中浅冰蓝的玉髓,正是兰山远临行前给的礼物。

“轻易杀掉六个山匪,随便捏碎成年男子的腕骨。”

问泽遗抬眸看向十七。

“师兄,你真是了不起。”

十七尚且不明显的喉结滚了滚,承认得异常爽快:“你早就发现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你也早知道我会发现,不是吗?”

问泽遗面不改色:“原本师兄说好在山中修养,眼下是你违背了我们的承诺。”

“我的躯体还在持明宗。”

“是,师兄还在持明宗,十七只是寄着你的元神的壳子而已。”

问泽遗忽地笑了:“兰山远,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狡猾。”

“你能用偏门办法随我来,那我也能不带你走。”他定定看着十七。

“这样吧,我问你三个问题,若是你答不上来,就回到本尊的身体去。”

“你说。”十七攥紧了拳头。

问泽遗将他的手掰开,轻轻叹口气:“你紧张什么,这么不经吓。”

兰山远这副没安全感的模样,估计是之前就被人抛下过。

他也只是吓唬兰山远,怎么可能真把他半路丢下。

既然带着十七来,他就要安稳把这副小马甲交还给兰山远本尊。

“原本说好了回去后让师兄和我交心,既然师兄别处食言,不如现在提早和我交个底。”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杀山匪,伤对我出言不逊的商贾?”

十七答得很快:“山匪手里有烈性迷药,你的身体耐不住药,哪怕是触碰,都会受到损伤。”

“那商人想要动你,我不会让他靠近你。”他眼中是淬冰的冷意。

“不需要你来动手。”

合情合理的回答。

“好。”问泽遗欣然,“第二个问题。”

“你一身偏门武功,还能面不改色地杀人埋尸。”

“你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这问题显然比第一个尖锐得多,十七沉默了。

问泽遗等了会,语调放轻。

“如果不愿说,给我编个类似的故事也行。”

他能想到兰山远的过去不那么愉快,甚至是造成他如今性格最深层的根源。

所以他接受兰山远暂时编个和真实情况类似的说法,给他透个底。

他也好表明下态度,省得兰山远患得患失,在他眼皮底下还战战兢兢的。

“没什么能听的地方。”十七的声音里终于带了明显的情绪。

“我父母走得早,捡到我的人拿我试药。”

十七说得很慢,他抬起头观察着问泽遗脸上的情绪,似乎看到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他就会立刻住嘴。

可问泽遗只是淡笑着,鼓励他接着往下说。

“然后呢?”

十七的语速这才快些。

“试过药之后我就没用了。”十七轻飘飘道,“药有剧毒,导致最后死了很多人,没死的也带着后遗症。”

“他们觉得我没死很危险,打算让我关禁闭。”

“我不想被关起来,所以跑了。”

“仅仅是跑掉这么简单?”

十七睁大眼。

问泽遗收敛住笑容,面上只是难过,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或者同情。

“我以为你会杀了他们,再把他们挫骨扬灰。”

“这才是我认识的兰山远。”

单觉得匪徒不安全,兰山远都能毫无心理负担杀人,怎么可能放过差点害死他的人。

十七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后,他如释重负地轻声道。

“是,我杀了他们。”

“一个都没留下。”

第069章幸福

“我杀了他们。”

像是罪犯的忏悔,更像无所谓的陈述,兰山远又重复了遍。

他的声音没有愧疚,没有害怕,也没有纠结。

只是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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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陈述。

“我”

他想接着说,识海中骤然充满尖锐的警告音。

【警告,警告!】

【请宿主不要透露自身来历与任务,请宿主不要透露自身来历与任务。】

【若有违背,规则将惩罚您,并对倾听者做抹杀处理!】

穿越者的来历和目的是他们最深处的秘密,如果随意让他人知晓,整个以原书为基调的脆弱世界都会崩盘乱套。

见兰山远要提及真实的过往,系统慌了神。

可兰山远的角色太重要了,它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抹杀其他人。

兰山远的瞳孔骤然缩紧,到嘴边的话失了声。

尖锐的机械音牵动他记忆深处的不愉,兰山远的瞳孔缓缓转动,看向苍白的墙壁。

墙面很干净,却像能渗出血。

滴——滴——

滴————

他的右眼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鸣声越来越重。

“我知道这些就够了。”

问泽遗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及时出声:“兰山远,别说了。”

兰山远置若罔闻。

之前怕告诉问泽遗,怕他不要他。

可现在,他想告诉他的事有很多,却说不出口。

那是一间墙面惨白的屋子,终年亮着灯,带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

每个透明罩内,都有个孩子。

孩子从年幼时就在那里,作为一群蒙面研究员的实验品。

他们和植物异能融合度高,被统称为实验体。每个人的玻璃罩前都标着数字和对应的植物异能。

“17-山菅兰”

这是属于他的编号。

他的左右两边都喜欢哭。

他们哭着要出去,一会说自己想死,一会又求着研究员想活。

兰山远只觉得很吵。

他没离开过地底,但他知道外面也是片废墟,出去也会死。

研究所的生活压抑,无限放大兽性。

有蒙面人会侵犯孱弱的实验体,有些实验体为了活下去,会选择攀附研究员。

在暴力、侵犯和反复的实验下,七成实验体死于精神失常后的自杀。

死掉的实验体会投入高温熔炉,若是研究员心情好,会丢到外面去埋葬。

但没人敢对他起心思,实验体和研究员都怕他,总是绕着他走。

他身上带着山菅兰的剧毒,会引起窒息和致幻,靠近他需要穿三层防护服。

他不知道自己的来历。

他们不喊他17号,也不喊他的名字,只说他是怪物。

天生能忍受痛苦,天生匮乏恐惧的怪物。

他从小不哭不闹,只会把靠近的研究员和实验体伤得鲜血淋漓,还使得几个研究员不治身亡。

要拿他做实验得准备高浓度的麻醉针,而麻醉剂是金贵货,不可能用在一件试验品身上。

发现拿他做临床实验很困难,研究员就拿他试药。

他们用机器割开他的身体,测试他的愈合能力。

只要他有反抗的意思,尖锐的警报伴随着剧烈强光,使他生理性地浑身抽搐。

为了抑制抽搐,他会掐手心,或者抓住手腕保持清醒。

他没死,身体还在日复一日的摧残中变得强盛,只是右眼的视力越来越差,身上的伤口也因多次开裂难以愈合。

直到他十四岁时。

“不能再用那小怪物了,他身上的数据已经足够多。”

他闭着眼靠着玻璃罩,听着屋外若有若无的吵闹声。

“17号越来越强,被光声干扰得行为也越来越怪异,他不知从哪学的,居然会拆卸机械了!”

有人附和:“他智商高于其他实验体,迟早会脱离掌控,毁了我们的研究成果。”

“我们想申请对他安乐死。”

“实验体配得上安乐死?”

另个尖细声音的研究员喊:“针剂对他效用不足,我看直接绞死或是烧死,还更彻底些。”

绞死?

兰山远收回伸出玻璃罩的藤蔓,漠然地垂眸。

侧过头,他看见18号恐惧的目光。

18号是个瘦弱的男孩,发现他看过来,18号拼命捂着嘴。

眼泪汹涌地流下,18号跪在地上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可转头,他就讨好地把17号违规用藤蔓破坏研究器械的事告诉了研究员,用来换取一小口清水。

高壮的研究员凶神恶煞地来兴师问罪,却连玻璃罩也不敢打开。

十分钟后,全基地的警报响起。

特制的钢化透明罩化成齑粉,18号的嘴被硬生生撕裂,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在地上,腿脚无力地抽动着。

研究员没能让他得到惩罚,自己却被藤条束缚,身体被带毒的藤条缓慢腐蚀溶解。

“我放你走,求求你放过我!”他惨叫着哀求,哀求不成,又开始口不择言地咒骂。

“怪物,你这个恶心的怪物————”

他漠然地捡起研究员的工卡,转身离去。

他不怕被投入熔炉,也不怕死。

只是突然想动手而已。

被包成茧的研究员躺在实验台上,滴滴答答的红黑色液体从缝隙中渗出,腥臭味弥漫开来。

他再没了生息。

路上还遇到了很多人。

有曾经说要绞死他的,被吊在天花板的悬梁上,身体随着排气口的风摇晃。

有曾经说想玩他,只是怕他一身毒的,从上往下,被溶解得只剩下骨骼。

还有惨叫声太大的研究员,因为很吵,他就撕了他们的嘴,撕到耳根处。

更多人被他直接用藤蔓卷起,丢入千度高温的熔炉。

只要是拦在面前会动的活人,他一个也没放过。

绞住最后一个研究员的脖子,他模仿研究员的行动,用藤蔓熟练地操纵基地的控制台。

警报停了,监控有序亮起。

滴滴滴。

屏幕内,整个研究基地已是一片炼狱血海。

他看着遍地尸体,手腕上的脉搏检测器依旧平稳,跳得沉稳而有力。

离开基地前,他备份了基地中的数据,随后捡了件全是血的防护服,敲碎手脚和脖颈上的检测跟踪器,划花后颈的编号。

那串编号是个烙印上去的刺青,随着年龄还会长大。

因为洗不掉,只能划得鲜血淋漓。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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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卡后基地开门的声音,和系统刺耳的鸣叫重合。

滴滴。

墙面上的血迹出现又消失,不停地闪烁。

他低下头,手上沾满鲜血和碎肉,滴滴答答还在往下流。

脖子上好像又落了沉重的束缚,那是钳制他十几年的跟踪装置。

原本觉得无所谓,可迎着问泽遗的目光,兰山远喘不过气了。

他的眼瞳剧烈颤抖,钳住自己的脖颈,试图掐碎无形的枷锁。

“都过去了。”

他被紧紧地拥抱住。

血红色骤然消失,电子枷锁变成微凉的手。

滴滴声远去,只留下门外住店客人们的笑闹。

问泽遗身体不好,四肢多数时候都是冷的,却让他感觉到无比安心。

“兰山远,没事的。”问泽遗贴着他的耳朵,“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吧?”

他不知道兰山远刚刚想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既然不是好事,就别多想了。

他想说现在没人会拿兰山远做小白鼠试药,可转念一想,他和兰山远何尝不是规则眼中,两只依偎取暖的小鼠?

“是很久了。”

十七回过神,逐渐变得平静。

那是他的前十四年。

但后十四年,他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站在另个所谓领袖的位置上,被更多人恐惧着。

一直没人敢靠近他,只有问泽遗愿意。

他曾经想过,要是他隔壁的实验体是问泽遗就好了,他会保护好问泽遗,带着问泽遗一起逃走。

却又很快被他自己否定。

问泽遗不该去那种地方,他应该过得好,比所有人都好千百倍,比他看过的资料中,数百年前的人类更加幸福。

“你真的不怕?”

抱了会,他试探地问问泽遗。

“你杀过很多人,却从没害过我,更没想杀过我。”问泽遗笑了。

“是你选择了爱我。”

“你说得足够多了,十七。”

他轻轻拍了拍十七的肩膀:“剩下的事,等回到持明宗,再让兰山远慢慢告诉我。”

毫无疑问,小时候能面不改色杀人的兰山远,长大后性子只会更黑。

但兰山远也会自我约束,不会招惹没惹他的人。而且他说的话,兰山远大部分时候都很愿意听。

在系统任务之中,这种性格比优柔寡断或是莽撞无知好得多。

一切都会向好走,最后赢的一定是他们。

“师弟之前是怎样的?”

十七缓过神来,小声问:“我也想知道,可以吗?”

“可以。”

问泽遗松开他,脸上笑意变淡:“让我想想该怎么说才好。”

跟在兰山远后边说他的过去,实在是不合时宜。

他的过往也不算太好,但和兰山远透露出的冰山一角比,都像是狗血家庭片对上恐怖片,再戏剧性都显得没太大冲击。

“我的父母也都没了,父亲走在我记事前,母亲则是在年幼时得了重病。”他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的母亲是个画家,一副画拍出过几十万。父亲是个歌剧演员,算是剧院里的台柱,两人感情恩爱,从校服走到婚纱。

可作为剧院的男主角,父亲因为某次舞台事故摔碎了脊柱,当天就宣布了死亡。

问泽遗对他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在亲戚口中,这是个温和风趣的男人,比母亲更喜欢花。

父亲走后没人拦着,母亲为了作画,原本就日夜颠倒的作息更加紊乱。

因为喜欢跑仓库去挑画材,她的肺一直不好。

麻绳挑着细处剪,她消沉几年好不容易振作,却在此时查出肺癌。

一开始不严重,但治了几年,一直没有好转。

狗血剧都不敢这么演。

他想和兰山远说明他所处的世界是何模样,系统却响起警报。

444号于心不忍地开口,打断问泽遗的陈述。

【宿主,如果还想让你和兰山远都好好的,就千万别透露你的任务,还有曾经所处的世界。】

【告诉他,你们都会遭殃。】

系统苦口婆心。

【如果你们真能走到最后,他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也是。

问泽遗不再往下说,所幸兰山远并未刨根问底。

“对不起。”

他看见问泽遗沉默,意识到什么,只是小心地问:“我只是想知道,你之前过得好不好。”

“我过得很幸福。”

看见兰山远如释重负的模样,问泽遗喉咙像是卡了刺。

可兰山远却一点也不幸福。

他没骗兰山远。

父母给他留下笔大额的家产,他险些被丢到孤儿院后辗转亲戚之间,吃着百家饭。

亲戚们大多都是体面人,曾经受过他父母的照拂,对他也非常照顾。

但毕竟不是自家儿女,他们态度始终不冷不淡。

他被夸过无数次长得好,与此同时,亲戚们多少都背着他,议论过他的面相。

他这副皮相生得太冷淡,凤眼薄唇,像是怎么都捂不热。

更有些嘴碎的远房亲戚,偷摸说他一副六亲疏远的模样,克死了父母。

喜欢笑,是问泽遗从小知道这样更容易释放善意,也能让嘴碎的亲戚少说几句。

可流言蜚语听得多了,他也不再指望用善意换取善意,只感恩帮过忙的亲戚,过好自己的日子。

“小泽这孩子真是怪,六百来分的,不老老实实学个医学个法,安稳拿个铁饭碗。”

“和他妈一样,又跑去学画画。”

小姨对他学画的反应最为激烈,却也拧不过他。

在她心里,问泽遗的母亲就是被丙烯、塑形剂和铅灰夺去了性命。

褪去幼年时狗血又糟糕的经历,往后的日子按部就班。

他的成绩一直都还行,文化课成绩不错,艺术里的色彩成绩尤其好,顺理成章考了某所美院。

结果毕业后安生没多久,就被系统给拉来当了倒霉鬼。

“比起师兄,我足够幸运。”问泽遗哑声道。

“可我的生活平淡,也没什么值得提出来说道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什么最应景,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是个乐观又活泼的女人,三十多岁了,还像个小姑娘一般。

那是她走前的最后一个春天。

她将年幼的他抱在怀里,躺在落地窗前的藤秋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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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吱吱呀呀发出响声,不太结实,但承受一大一小两人的重量刚好。

那是她和父亲结婚时装的,而父亲早已不在了。

桌上摆着的红玫瑰已经枯萎,却没人有心情再买一束续上。

母亲的脸色苍白,已经瘦得脱了相,和电视机上头挂着的婚纱照相比,判若两人。

鎏金色的夕阳刺过半透纱窗,他们像是身处伦勃朗的画中。

“妈妈,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问泽遗仰起头,天真地问。

“是谁和小泽说的呀?”

女人笑了,笑容中却含着苦涩。

问泽遗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

他见过插满管子的仪器,虽然不懂,但也能隐约察觉到离开不是什么好词。

强忍住酸涩低下头:“是小姨。”

“小姨说,让我要乖乖的,在妈妈走之前陪着妈妈。”

“妈妈也许是该走了。”

轻叹一声,母亲摸了摸他的头。

“妈妈走了,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妈妈?”

“三个月可以吗?”

听说之前父亲去巡演,也最多只离开三个月。

“小泽已经长大了,不能想着着急找妈妈。”

女人不禁笑了,她费劲地咳嗽了几声:“妈妈去的地方很无聊,小泽要乖乖留在这。”

“替妈妈去看没看过的风景,遇到其他有趣的朋友。”

“我们小泽这么漂亮、这么聪明,大家都会喜欢小泽的。”

“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妈妈?”他不依不挠。

“等到小泽有三个妈妈这么大,已经不想动了,也玩够了的时候。”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小泽就来找妈妈。”

“如果我找不到妈妈,以后想妈妈了,妈妈会知道吗?”问泽遗勉强接受她的话,懵懂地接着问。

“我交了朋友,也会想告诉妈妈。”

“当然会知道啊。”

摇椅轻晃,带来窗外茉莉花香。

“小泽可以带上小泽喜欢的朋友,一起在阳台种满花,一起看日落,一起画画,妈妈都会知道。”女人隔着纱帘看向窗外,那是条波光粼粼的河。

“对了,记得要给妈妈看小泽最喜欢的人,他也一定最爱小泽。”

她笑着,却流下泪。

“我会偷偷多看几眼。”

“妈妈也会爱那个孩子,只是会稍微偏心小泽一点。”

“你不想提,那就不提了。”

十七看他眼眶红了,顿时慌乱起来。

他踮起脚抱紧问泽遗,傀儡身上传来的温度不如兰山远本身,却依旧让人熟悉。

“你说过我们还有很久。”他认真地看向问泽遗,“还可以慢慢说。”

“是啊。”

问泽遗没落下泪,反而是笑了:“兰山远,我们都会幸福的。”

他已经遇到了看一起看日落,一起种花,一起画画的人。

有人无条件地偏爱他。

他喜欢的人,也最喜欢他。

十七点了点头,笃定道:“一定会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泽遗没忘记自己原本说的话。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别过眼。

“我烤的鱼,是真的好吃吗?”

凝滞的气氛骤变。

原本还有些低落不安的十七呆住了,他眨着乌黑的眼睛,懵懵地看着问泽遗。

忽地,他嘴角微勾,赶忙低着头掩饰笑意。

“你笑什么?”问泽遗耳根红了,“我就知道不好吃,一定是你在诓我。”

“好吃。”十七抬起头,收敛住笑。

问泽遗眯了眯眼:“你敢骗我,我就把你送回持明宗。”

“能吃。”

十七赶忙改口。

一字之差,天差万别。

问泽遗噎了半晌。

“下回再也不烤了。”他气馁。

“只要师弟烤的,我都吃。”

眼见着十七在不该诚恳的地方诚恳,问泽遗气乐了:“我下回放毒药你也吃?”

“吃。”十七爽快地回答,专注地看着问泽遗。

“不许吃。”问泽遗黑了脸,捏了捏十七清瘦的脸蛋,“觉得不好吃的东西,都记得吐掉。”

十七任由他揉搓,良久,他抿唇轻声道:“师弟很可爱。”

“你要做什么?”问泽遗骤然警觉。

要是别人说这话,他还觉得是单纯的夸赞,可兰山远有前科在。

他面相瞧着挺纯情温和,本身性子也闷闷的,色心意外地极重,对那种事分明不懂,却主动得吓人。

他不用问兰山远,都可以确信自己那些带点颜色的梦有兰山远的手笔在。

现实中还收敛些,每次在梦里,兰山远都巴不得直接骑他身上自给自足。

要不是他还存了点理智,俩人早都在几个月前生米成熟饭了。

“想亲。”

十七异常诚恳。

问泽遗耳根更红了,脑子却很清醒。

他还看不懂兰山远的心思?

开始是亲,谁知道后面会不会成扒衣服,再滚到床上去。

他不置可否,侧身拿起床头铜镜。

镜子中映照出十七稚嫩的脸颊。

看着镜子里的半大小孩,十七的脸顿时垮了。

“师兄,你现在就是个小孩。”问泽遗忍住笑,心中涌起报复的快意。

“小孩就该干小孩该做的事,我现在亲你,会被抓走下地牢。”

他不带色欲地轻拍了下十七竹竿似的腰,胡诌起来:“都这副模样了,还能起色心?”

活该,谁让兰山远开的马甲这么小。

哪知十七听完不恼,只是若有所思:“我只要不小,就可以吗?”

听到十七的话,问泽遗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070章魔修

“不可以。”问泽遗换上副假笑,“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不许把你的本体搬过来,也不许对我用术法。”

他捏住十七的脸,毫不留情堵死他的路:“否则我会生气。”

“嗯。”

十七低下头颇为失落,因为被掐着脸,应得含含糊糊。

等到问泽遗收回手,他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你去哪?”问泽遗警觉地拉住他的手腕。

“已经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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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十七收拢袖子,认真道。

“你刚才让我去的。”

“那是和你开玩笑,怎能真让你守在门口。”

见他作势又要走,问泽遗赶紧把十七拽回来:“就在屋里睡。”

“好。”

没等他接着说,十七抱着枕头,自觉地就要打地铺。

人偶离本体越远越不灵活,他的动作慢吞吞的。

“睡床。”

问泽遗忍无可忍地拎起十七的衣领,把他放到床上。

他真弄不懂兰山远的脑回路,刚刚还要亲,现在又赶着守夜打地铺。

“地上冷,你不能睡地上。”

十七没挣扎,仰头看着他:“人傀感官弱于常人,我不怕冷。”

问泽遗愣住了。

原来是怕他让床,所以才自觉去睡地板。

“我也睡床。”

这间屋的床够大,容得下两个成年人,更别说十七还只是半大的孩子,睡在一起也起不了什么心思。

他是起不来色心,但有前科的兰山远就保不准了。

十七还没说什么,一条被单扑面而来将他罩住。

“说好了,就只是躺着休息。”问泽遗没好意思当着他面换衣服,只是脱了外头繁复的罩衫。

“明天还得赶路,别想有的没的。”

“好。”

被子鼓起的包蠕动了下,像是在点头。

躺下时,问泽遗看到了十七手臂上若隐若现的缝合伤。

察觉到他的视线,十七将手藏回被子,并且往后缩了缩,以表示自己真没起歪心思。

他只留下双乌黑的眼睛露在外面,目不转睛看着问泽遗。

“不疼吗?”

灯灭得只剩下一盏,问泽遗的声音很轻。

“已经不疼了。”

满室寂静,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十七朝着问泽遗身边靠了靠,不出意外地没被拒绝。

隔着被单,他能听到问泽遗的心脏在跳动。

虽然忽快忽慢,但非常有力。

十七安心地闭上了眼。

莫且行发现,问泽遗最近不太对劲。

副宗主已经脱离过长叛逆期,这一年来脾气很好。要是遇上对方是老人孩子,他态度还能更好些。

可他居然在和个十几岁的小孩闹脾气。

“我不穿。”

马车内,问泽遗将灵狐裘披在十七头上:“你年纪小,你多穿点。”

谁家修士才几百岁就被管着穿衣服,灵狐裘太沉了,压得他浑身不自在。

透过灵狐裘,十七的声音闷闷的:“先生身体不好,最近天气阴晴不定,应当多穿些。”

“可我不觉得冷,倒是你,该把单衣给换下来。”

他们唇枪舌剑,弄得旁边还大喇喇敞着领口的赐翎不好意思。

“要不,我穿?”

他收拢衣襟,弱弱地插话。

“不行!”

异口同声。

赐翎撇撇嘴,翻了个白眼,用耳羽遮住眼睛装睡。

莫且行移过视线,匪夷所思。

之前还只觉得十七性子怪些,现在来看不光是性子怪,这孩子还成熟得可怕。

随着一天比一天冷,十七管着问泽遗的着装,管得理直气壮。

知道的明白问泽遗好心捡了个小孩,不知道的,还以为十七是问泽遗捡来养大当道侣的。

剑修一脉相承的不爱穿厚实衣服,问泽遗也不例外,为此免不了和十七掰扯。

但十七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天上开始时不时地下雪,一下就是一天半日。

今个的天气就不好,不光是飘细雪,还夹杂着冻雨。

冷风顺着帘子的豁口灌入,问泽遗光顾着和十七说话,没留神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尖,灵狐裘已经重新盖回他身上。

“我没事。”

问泽遗身上的棉装已经很厚,所以他讲话也足够有底气。

“可我很担心先生。”

十七声音低落,像是哀求:“穿上吧。”

问泽遗顿时不挣扎了。

罢了,多添件衣服而已,兰山远高兴就好。

狐裘披在身上热烘烘的,问泽遗的晕车又一直没好,他干脆闭上眼沉沉睡去。

十七靠在他肩上,枕着毛茸茸的狐裘,也假寐起来。

被严防死守地盯了一路,问泽遗脆弱的身体竟然真没闹病,最多不过是咳嗽几声。

路上磕磕碰碰,距离魔域开启还有十来日,他们接近了目的地阑冰城。

阑冰城人魔妖三族混杂,最北连接魔域入口,距离北境最大的宗门北穹剑阁也只有不过十里路,还有狐妖一族聚居。

问泽遗揭起帘布,看着外头的景象。

飞落的雪花从颗粒状变成片状,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或者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压弯极北松的针叶。

道路打着滑,灵驹走得很慢,他得以窥见沿路百姓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脸上都带着愁苦与麻木,偶尔有些笑意,也很快泯灭在寒风中。

北境六成都是冻土,牛羊也生长缓慢,财路窄得就像一年冰封两季的河道一般。

外面实在是太冷,问泽遗只看了会,已经被冻得睁不开眼,只得移回视线。

一只暖炉递到他手里,十七将帘布遮得严严实实。

哪怕是在相对暖和的马车内,问泽遗呵出的汽都成了白雾。

赐翎还在睡觉。

他自小生活在温暖潮湿的南疆,遇到极端寒冷的天气就容易犯困。

“已经快到了。”十七附在问泽遗耳边,小声说,“已有数百修士进入阑冰城,随时可以调遣。”

暴露身份后,十七仗着本尊在持明宗把持大局,时不时会给问泽遗传递消息,省了很多麻烦。

离本体越来越远,他的行动受影响也越来越重,变得僵硬迟钝。

问泽遗轻轻点头,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给他身上也添了件衣服。

“几个公子,我们到了————”

莫且行冲着车内大喊。

北境的天黑得格外早,才亮堂三四个时辰,外面天色又开始变暗。

赐翎揉着眼睛懵懂转醒,一抬头瞧见问泽遗和十七,吓得骂了句妖族脏话。

两人裹得像是南疆的长条粽子,十七还露出鼻子,问泽遗干脆只露着上挑的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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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这样,长得再好看也只剩下好笑。

“至于吗?”

赐翎漫不经心揭开帘子,被冷气糊了一脸,顿时呲牙咧嘴。

一刻钟后。

耐冻的莫且行领着三个长条粽子,走在积雪的道路上。

易容过的问泽遗黑发黑瞳,他的睫毛结了层霜,看得分明。

路上行人们无精打采。

“今年这冬天也太冷了。”

“是啊,而且天天下雪,之前有这么多雪吗?”

“就是天灾呐”

城门处贴着零零散散的灵榜,需要有足够的修为才能揭下。

问泽遗扫视圈,在一堆老黄历里边,瞧见张崭新的灵榜。

是一张北穹剑阁发的通缉令。

上面只写着犯人称号叫“三爷”,名讳不详,应当是魔,希望往来人族修士多加留意。

能缉拿三爷者,赏三万灵石。

这对于北境人来说是笔巨款,可目前为止,还没人乐意揭灵榜。

毕竟真名没有,画像也没有,叫三爷的到处都是。

这该怎么找人呢?

问泽遗领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他不缺灵石,对揭榜没兴趣。

更让他在意的,是街角三五聚集行为诡异的人。

他们手舞足蹈的,像是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邪//教。

“摧元丹是有用的,那群狗屁修士不让我们吃,不过是怕我们抢他们升仙的位置!”

一瘦削的男子被围在中间,他说得慷慨激昂:“我的兄长就是吃了摧元丹,现在已经有炼气期修为。”

“假以时日,合体、结丹、飞升,都不在话下。”

男子的衣服上打了补丁,甚至补丁上还有补丁,定然不是富贵人家出身,自身也活得窘迫。

问泽遗问莫且行:“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摧元丹,一般是什么价钱?”

“比前些天稍有下降,按照当下凡间的物价,在五百钱和六百钱之间。”

“五百钱也不少了。”问泽遗神色凝重。

“有些人不吃不喝,都得攒三五个月。”

几人皆是沉默。

“真该死。”莫且行骂道,“那药修士吃了都会入魔,没有灵根的百姓吃下去,副作用迟早会显现。”

强行索求不该得到的修为,无疑要付出更高的代价。

可面对看似唾手可得的修为,能坐怀不乱者寥寥无几。

“可是我们,阻止不了。”赐翎对上摧元丹就气,恨恨地踢走一块碎冰,牙咬得咯咯响。

“我们现在去劝,只会被当坏人。”

“依照原计划来。”问泽遗倒还冷静,“你们去和早些来的修士接头打探消息,把摧元丹弄到手。”

“我带着货物落脚,去城中熟悉情况。”

已经到了北境,问泽遗却没提把十七放走,反而走到哪都带着他。

莫且行也就明白十七来路不简单,心照不宣地没问。

“好。”

在条岔路边,他们分散开来。

问泽遗走的方向是集市,沿路遇到的人开始变多。

走在路上,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听说妖要打进来了,是魔族惹了他们。”

“我怎么听说是城中混了许多魔,有人族和妖族来帮忙?”

“你们知道那三爷吗?就城门口贴着榜那个。”

“听说啊,他就是个魔族头领,惹了北穹剑阁,要被追杀喽。”

“可我听说,摧元丹就是他弄出来的。”

“这摧元丹很邪门,我看是没啥用,反正我是不敢吃。”

没一刻钟,问泽遗听到的谣言不下二十个版本。

提早散播的流言已经起了作用。

在百姓们多次编纂和改写的推波助澜下,真相彻底掩埋其中。

谁也不清楚有几个宗门,几个魔族被卷入其中。

这不光混淆他们的视线,更干扰躲在暗处的对手。

其中,关于摧元丹的讨论最多。

三爷足够猖狂,换个地方卖药,居然连名字也不象征性地改一改。

可他确实攥住了凡人想要一步登天的欲念,借着千万渺小生灵的本性,让摧元丹在严寒之中生起一阵燎天的火。

“摧元丹,就是老天赐给我们的生路!”

狂热的百姓们依旧在冰天雪地中嬉笑怒骂,更有甚者赤//裸着上身,仰天大吼。

“修真者受命于天,我们何尝不可得天道?”

他身上没有灵根,却有不自然的灵力暴躁地涌动。

偶尔有修士路过,看到这情境也只能摇头叹息,无力阻止。

十七的态度漠然,看过客的眼神宛如看花草山石,没有怜悯,没有厌恶。

问泽遗回头深深看了眼怪诞的景象,加快脚步往前去。

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丝寒意。

“你很难过。”

走了一段,十七仰头看着他。

“有些吧。”

百姓们这辈子都少见高阶修士,他们对修仙的了解片面。

多数认为修仙不过是能长生,能不用饿肚子。

可这对他们来说,不饿肚子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他无法去责备百姓们愚昧可憎,这就像在指责鱼不能跃上岸一样盲目。

现在能做的,唯有快些寻到幕后真凶,还北境太平。

十七面上依旧无波澜,他很难理解问泽遗的想法。

但他会相信问泽遗。

“都会好的。”

他们买了些驱寒的羊肉,随后找到约定的客栈。

放下四人的行李后,问泽遗眼睛被冷红了一圈,被热风一吹,浑身骨头又开始发痛。

不消多时,赐翎和莫且行也回来了。

“不算太糟,目前为止没有百姓出现吃摧元丹的后遗症,倒是有低阶修士服用后险些入魔,但也及时吃了解药。”

莫且行不住地搓着手。

赐翎刷着耳羽上的霜,脸被冻得通红:“这次的药引,和之前不一样,但也已经,快做出更好的解药了。”

“我们取了,你要的摧元丹。”

他打开匣子,里头的丹药光看长相,和在南疆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魔族害人不可能只害修士,还需小心谨慎。”问泽遗收起丹药,藏在纳戒中。

“有没有三爷的消息?”

“北穹剑阁抓了好些下家,那些下家有的说三爷是男的,有的说是女的,还有更离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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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是个老婆子。”

莫且行没好气:“非要说有什么靠谱消息,就是目前能确定三爷是个魔,且在魔域附近活动,估计老巢在魔域里。”

“那就去魔域附近探查。”

“不行。”一直沉默的十七出声制止。

“魔域方圆几里极寒,你受不住。”

莫且行也不赞同。

“魔域周遭的温度比城内更低,我和赐翎去勉强可行,可你还需要提前适应阑冰城的气候,才能前去。”

那里的温度,是真能生生冻坏灵根。

问泽遗也没强求。

他是几人中穿得最厚的,可进入温暖室内后的不适感比谁都重,现在手脚都没知觉。

靠近魔域还需要缓冲期,他们接下来只能在阑冰城内活动。

“既然魔域危险,还是过几日同去更稳妥,你们也别单打独斗。”

说了会话,问泽遗的嗓子开始干哑。

他察觉到了一丝怪异的气息。

像是有谁在窥视他们,让他浑身不舒服。

可看赐翎和莫且行,两人似乎都没发觉。

他不动声色,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

“天色已晚,若有变故,也等明早再做打算。”

“是。”

赐翎和莫且行终于松懈下来。

这般冷的天,他们在晚上也得养精蓄锐。

“好,有事喊我。”赐翎打了个哈欠,乐呵呵地取钥匙去对门的屋。

莫且行觉得古怪,以往这种时候,问泽遗总会交代几句接下来该做什么。

可今日,他却什么都没说。

可看问泽遗从容模样,他只当他是累了。

“十七,去给我倒杯茶。”

支开赐翎和莫且行,问泽遗想让十七也暂时回避。

要是化神期的兰山远本尊他还不担心,可万一十七的躯体让魔给伤到,他都不知道怎么缝补。

十七站着没动。

“去吧。”问泽遗的手脚逐渐恢复知觉,也有了拿剑的力气。

奇怪的窥视感不除,他就放心不下来。

可十七还是没有离开,他比莫且行和赐翎更了解问泽遗。

十七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一直固定在某处的不明之物开始移动,像是要逃离。

来不及了。

眨眼间,问泽遗起身拔剑,剑气震开窗,任由冷风呼啸着灌入屋内。

魔族畏惧的烈焰在剑尖燃起,扼住窥探者的咽喉,在他的喉结处留下灼烧伤痕。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魔气流转的长枪挡住剑身。

灼烧伤瞬间愈合。

这魔修至少有合体后期的修为,上不封顶。

问泽遗冷下神色,也对着魔修露出合体后期的修为来。

火焰熄灭,剑身开始凝聚青蓝的水灵气,顺着枪尖,将长枪寸寸冰封。

咔咔————

冰块碎裂,长枪挥开后撤。

问泽遗得以看到魔修的脸。

同只露出眼睛的问泽遗不同,他上半边面遮着纱,只露出下半边来,看着是个青年模样。

问泽遗伸出手去,想要揭下面纱,却被魔族青年旋身一躲,堪堪避开。

可随后,一道缚咒落在魔族手腕上。

十七手里捏着张符。

傀儡没有灵力依旧能催动咒法,只是效果仅存原先十分之一二。

他上一刻还严阵以待,下一刻却突然睁大眼,像是被抽了神的人偶,空洞地盯着地面。

十分之一二换来的一秒钟,也足够了。

趁着缚咒争取来的时间,问泽遗飞身上前,一把扯下他的面纱,露出里面的真容。

魔修一头卷发,高鼻深目。

那是张有些邪气的俊脸,瞳色红得能滴下血,眼周带了鲜艳魔纹。

他略有惊讶,随后冲着问泽遗笑了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压根不为自己暴露感到窘迫。

魔抬手掐了个诀,缚咒碎裂成齑粉。

他再度举枪,和问泽遗缠斗在一起。

“能发现我,你果然是魔修。”

问泽遗不答他的话,只是丝毫不敢懈怠的迎击。

剑刃碰上枪间,发出清脆的响声,迸射出火花。

顾及到身后有人,问泽遗打得很保守,而魔修也非常谨慎。

两人打得旗鼓相当,谁都不愿露全力率先破开僵局。

越打,问泽遗越察觉到异样。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魔给他感觉的熟悉。

他的功法很像穹窿的功法路数,只是气息有明显差别。

这魔修认得老魔尊穹窿,或者学过穹窿的功法。

“你是谁?”他挥开长枪,厉声发问。

魔族似乎就是为等他这句话,脸上笑意更甚。

“被发现了。”

他挑了个枪花往后撤去,态度依旧轻慢。

“明日午时,城北白石巷见。”

“不想让那群正道知道你修魔,最好就单独过来。”

他话音落下,周遭无形结界碎裂。

他吹了声口哨,一只浑身魔气的鹰掠过。

魔修转瞬不见踪影。

又冒出来号书里没戏份的高阶修士,问泽遗不想放过线索。

他本欲追去,被身后的十七死死拉住。

“化神期魔修在北境,要强于人族。”

经历过混沌之后,十七身上的元神归位,目光再度变得清明。

“有比魔修更要紧的事。”他声音不轻不重。

“他不见了。”

问泽遗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很清楚。

他收起通判,看向十七。

十七的气息也不稳当。

“沈摧玉失踪了,就在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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