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涣更不会知道的是,乔琰在对黄忠实力的评判上,还有对他这位蜀汉五虎将之一在历史上的战绩的考量。
他只是在此时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若如大司马所以觉得此人是个可造之材,为何不亲自对他做出拉拢招募的举动,而是似乎有让我与之接触的意思?”
乔琰笑了笑,“我看那刘景升会将他派遣到豫州地界上来,其实算不上是给他个好差事,要说有多少重用的意思倒也未必,但这位黄将军既是被刘景升给提拔上来的,对他倒是还算忠心,我与之接触,能不能将人招募到手下不好说,却大概会将其汇报回去,而后让刘景升更觉得我要对他做点什么了。”
“早先我拿下了汉中,收归长安朝廷掌控的时候,刘景升就有点惶惶不安,因孙文台和孙伯符父子和我之间的交情远胜于我跟他之间的,他大概同样觉得心中忧惧。”
“若是我再将他派遣来豫州的军队将领直接带走了,我看他都要盘算着,是不是需要拼杀出一条生路了。”
这话说的有那么点调侃的意思,可很奇怪的是,袁涣觉得自己并没有从乔琰的语气中听出什么居功自傲的意思,反而像是在以一种何其寻常的语气交代着一个事实。
这和她忽然驰援临颖之时让他感受到的安全感何其相似。
乔琰道:“还是先别给他这么大的压力,由耀卿慢慢和那位黄将军接触吧。如今旱灾当头,本也没有什么大肆动兵的地方,此时收拢将领为己用,倒是有些浪费了。”
要说乔琰对黄忠这员虎将的出现不觉得意外和惊喜,那就纯属是在骗人,不过凡事确实也急不来。
袁涣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乔琰的意思。
有这四条理由在,足以让人知晓,她为何要坚持让袁涣当这个颍川太守了。
袁涣本也不是个担不起事的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袁术交给了他迎战刘备队伍的时候,考虑直接不按照袁术所提出的作战方针来行事。
固然他在袁术的麾下以谋臣自居,真要让他去做这个颍川太守,他就真的不可为吗?
他有足够的家世背景和名望能力资本处在这个位置上,也自忖,自己若是能从长安这头得到理法与应变时局举措的支持,还真能担负得起托举此地民生的重责。
又听乔琰补充了一句,“我原本给子龙请授的位置是京兆尹,意在便于让他在京中行演兵之举,但如今我打算将这个位置稍稍调整一二,以建威将军之名坐镇于洛阳。”
“这样一来,他将一面配合于荀文若和司马建公在弘农与河南尹对京畿的重建,一面可随时作为你方后援,兵出轘辕关支援颍川,你看如何?”
有了最后的这一句,袁涣最后的一点后顾之忧也给解除了。
他回道:“有子龙将军在洛阳,兖州那边大概也不敢将太多人力毫无顾忌地投入到豫州地界上,或许我等将来还有反攻汝南的可能。”
但这句话说来容易,执行起来,这个越界也没那么容易,权且当做是袁涣在对乔琰做出效忠之时的一种说法罢了。
而让袁涣接任颍川太守的位置变得容易的是,袁耀对于乔琰提出的将他接到长安和刘琦为伴的决定,根本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甚至颇有一番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豫州的意思。
“若是这袁耀是个能扶持得起来的少主,或许我还要担心几分,如今看来却不必了。”乔琰让人送袁耀去收拾行装后,和典韦感慨道。
以典韦这等相对简单的脑回路,他是不会想到,乔琰说的那句“担心几分”之中,其实还有着几层含义。
这会儿他一面觉得,跟随乔琰的时间同样很久的赵云,若是在此时也能得到一个将军的名号,实在是一件应当庆幸的事情,一面又觉得,这个要真是按照乔琰所说,给赵云敲定的杂号将军名头是建威的话,好像要比他这个牙门将军听起来威风得多,也不知道能不能申请更换一个。
想归这么想,他也知道,这已是乔琰所给予的殊荣了,听到乔琰这句感慨,他也只是回道:“这小子说不定在上次来长安欣赏那条新路风光的时候,就已经对长安心向往之了,巴不得去那边天天欣赏。”
见乔琰朝着他瞥了一眼,一副让他别乱说话的意思,他又改口道:“识时务总是好的,难保也是因为他被平舆速攻之下告破的情况给吓破了胆子,想着与其承担这个风险,还不如领个稳定差事。”
袁耀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被人从另一头带出,恰好避过了死劫,让他在死里逃生的庆幸之余,也根本不想要再继续遭受到这样的惊吓。
上一次他有这等好运,下一次就未必了!
谁知道他会不会步上父亲的后尘。
他也确实没有在一地坐镇稳守的本事,那么与其让人将他当做突破口,还不如趁着长安朝廷或许对没能救下他的父亲,心存了些许愧疚的时候,赶紧让自己做个富贵闲人去。
乔琰说什么要让袁涣坐镇颍川?
之前袁涣不就在这里协助灾情的平定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让他接着干就是了!
在乔琰宣告着从颍川启程的时候,袁耀若不是还要押着袁术的棺椁而行,或许会走得比乔琰的先头部队还要快得多。
但让袁耀未曾想到的是,他本以为自己应该体验的,是由大司马亲自送入长安,在面见天子之后将父亲在长安城中寻到一处风水宝地埋葬,按照袁术原本的豫州牧官职,由朝廷表达一番对他这位遗孤的关照,做出相应的委任。
实际上的情况却是——
乔琰并未直接随着队伍一起回到长安去,而是因为要和司马防商议洛阳的重建工作,并对周遭本打算因为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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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流的洛阳民众进行收容,决定暂时滞留在此地,由典韦护送袁耀前往长安。
这跟他所预想的完全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偏偏乔琰的一番说辞也可算是有理有据,按照她所说,随他一道进入潼关的,还会有一封对豫州战况的解释,也不必让他还得亲口来说。
确实是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才省去了回长安的述职之事。
“君侯只是因此才这么做的吗?”
郭嘉在替她回长安报信,并向天子求得出兵的指令后,虽然行路的速度要比赵云更慢,在此时也已经重新赶回来了。
虽说错过了乔琰和曹操会面的这出好戏,但参与到这些后续的处理之中倒也不迟,便在此时对着乔琰说道。
乔琰并未马上回答郭嘉的这个问题。
她此刻行在洛阳的街道上,想着自己此前的数次到访,或多或少怀有一些特殊的目的,像是如今这样有些慢节奏的状态还真是有些少见。
也更让人在俯仰之间,生出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在有一阵的沉默后,她才朝着郭嘉问道:“你觉得我是如何想的?”
郭嘉回道:“三个目的吧。”
“君侯和曹孟德的这出会面,虽是为了让豫州的局势尽快平定下来,也减少在旱灾之中还需开战所造成的人员伤亡,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告而僭越,轻言定夺一州之地归属的意思,若是直接回返长安,耳边还是免不了听到一些唠叨的。”
“此外,那袁小公子以这等方式前往长安,所受到的待遇在明眼人看来就是要持续弱化袁氏影响,以防再让这四世三公之家的子弟在长安城里占据什么位置,可在有些人看来便是君侯对他的排挤了,多少还能再凭借着这事,看看长安城中有几个蠢蛋。”
“其三的话,那司马建公此人有本事,也有眼力,却总让人觉得还有些游离在外,现如今他那二儿子都跟着君侯的船队去远渡辽东了,这人也总该跟君侯再多接触一二才是。借着他也对着颍川做出了发兵增援的协助,正好可以与之说道说道。”
乔琰的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不错,这三个目的都可以算,但奉孝还说漏了一件事。”
她的脚步停在了洛阳荒废已久的南宫面前,推开了那扇当年她为了找寻玉玺、找寻刘辩和袁基的时候走过的小门,走在了这条有些衰草丛生的小路上,一路往南行到了兰台和玉堂殿一带。
在她当年于黄巾之乱后前来洛阳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和刘宏有过一次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会面,如今想来,却已有些遥远了。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还需要通过韬光养晦之举,孤臣肝胆之心来取信于帝王的乐平侯,而是这出时代浪潮之中的翻云覆雨之人。
战事与灾情之中,也恰恰是她要继续往前走出一步的好时候。
这不是在说,她要打算让刘虞坐镇长安的时候,自己在洛阳这边又分出一个小朝廷来,和那头行分庭抗礼之举。
也不是要凭借着身居洛阳来对兖州对邺城那边进行进一步的威慑,而是……
先前就已经敲定的,要将《急就篇》作为第一号典籍进行大量的印刷,所执行的时间也已近在眼前了。
即便这已经是一件她已经和众人都通过了气的事情,也难免会有人在此事正式执行的时候,又提出了什么不太满意的想法,甚至觉得这对他们的利益还是有损害。
“我们一面可以利用于洛阳周遭的人口更多,在将此地民生竭力恢复的时候,作为一个急就篇推行之中的特殊试点,另一面,告知于长安那头,若是有人对我所做出的决定有任何的不满之处,就自己来洛阳找我说道。”
郭嘉回道:“那么他们也只有两种选择了,要么就是知道不该在此时打扰君侯的大事,将想法都给压下去,要么就是……”
乔琰忽然朝着郭嘉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些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了,不必在这里说出来了。”
这些给他们制造好的条件,谁知道会不会在什么特定的时候,终于被一口气地给引发出来,带来一番内部的裂变。
从长安的朝廷建立到如今,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知道,要凭借着她的能力让局势稳定,从邺城朝廷这里先把正统权柄的地位给抢夺回来。
可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有私欲。
乔琰手握的权利也早不只是凌驾于三公之上而已,又如何不会被人所忌惮呢?
这种裂变实在是发展之中迟早要面对的局势,充其量就是到来的早晚有别而已。
既然如此,干脆让其更顺着她所需要的方向发展!
当她朝着长安这个培养容器内丢进去一道又一道催化的诱饵之时,到底哪些人会对此做出异样的反应,在分批次的激发中是能让她的人手窥探到种种端倪的。
这实在是要比突如其来的发作,对她而言有利得多。
听乔琰这么说了,郭嘉便也直接闭上了嘴,没打算再接着谈论此事。
眼看着他们身处的位置,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问道:“说起来,当年洛阳的董卓作乱,加上在董卓到来之前的南北宫变动,让大汉的传国玉玺消失不见,时隔多年居然也并未有人将其拿出来到台面上,也不知道此物到底去了何处。”
“张让此人得了孝灵皇帝的器重,倒也有一件事是着实对得起他的。孝灵皇帝一死,那传国玉玺便也好似是与他陪葬了一般。”
乔琰回道:“或许有一天会出现的,但现在它一日没在邺城这边出现,对我们来说就是好消息。”
她总不能跟郭嘉说,这东西早在当年就被她给藏匿了起来,用来换取种地之法了。
反正它能不能在洛阳再次重见天日,本也就是个未知数,就当这也是个只能天知地知的秘密好了。
何况,现今的时局之下,还是己方的硬实力要紧,传国玉玺若是在这时出现,固然会因为她手中有刘虞这个幌子的缘故,减少几分带来的弊端作用,却也未尝不是在让人觉得,大汉的国祚还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她何必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行动!
这会儿她也不免觉得,曹操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了。
袁术之死,和豫州大半地盘的丢失,意味着头顶长安朝廷的名头,其实并不是一件切实有效的保命符,反倒是她乔琰所统率的三州依然在稳定发展。
这何尝不是一种此消彼长。
她抬头朝着玉堂殿上依然残存着火烧痕迹,早已看不清楚字样的牌匾看去,开口说道:“此地还是继续维持着封存的状态吧,在原本隶属于洛阳太学的位置,重新修建一处我等在此地办事的落脚地。”
“昔年太学车马往来,如今,我倒是希望奔走于此地的,都是洛阳千万之民众。”
306.306(一更)洛阳筹措
自光熹元年董卓在洛阳被重新攻回逃亡长安开始,华阴以西的河南尹和弘农郡就进入了相对无人管理的状态。
洛阳八关之外的区域,还有一部分为周遭的地区所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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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说曹操所在的兖州,就存在将管辖区域朝着那虎牢关方向延伸的情况。
但大多数的京畿地界,除非有势力真正进驻洛阳,否则是无法妥当管控的。
黄河天险以及山脉阻隔,再加上弘农和河东之间因为黄土高原地势抬升的分割,让这两个郡和其他地方彻底隔绝了开来。
即便弘农郡的守官才能平庸,河南尹司马防便如同他在眼见豫州之变后所做出的表现一般趋于自保,这两处依然没有被直接纳入哪一方势力的管控之中。
要说周遭接邻的势力对此都毫无想法,倒也不尽然。
但洛阳做了大汉百多年的王朝都城,其所代表的并不只是京畿之地合计接近百万户的人口,也代表着在政治上独一无二的地位。
占据此地——看似可以阻遏住洛阳人口外流的趋势,凭借着的人口数目上的优势和其他各方拉开差距,而不只是靠着迁居民众的瓜分来谋求发展。
可谁若是轻易做出这样的举动,若没有其背后绝对合理的解释,难免有僭越的嫌疑。
或许是为了避免于被群起而攻之,或许是因为确实在军队实力上有所不足,还不到能对外占据一块这样大地盘的程度,在此前的几年中,身处在周遭的刘表、袁术、曹操和乔琰都没有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
若非要说的话,其实贴邻这片三不管区域的还有个河内郡的王匡。
但这人连自己所在的地盘上出现的民众外流都管不住,在乔琰授意于河东郡内合作的各家发起对河内郡民众招揽的时候,王匡丢掉了起码五分之一的人口,又谈何进一步占据洛阳!
袁绍可能都要对这个前哨倍感无语,又着实不想成全对方意图卸任保平安的想法。
而现在,乔琰有了这个顺利成章的理由,也有了足够的实力。
京畿之地的旱灾蝗灾,在此地的人口密度依然不低的情况下,光靠着司马防一个人是无法妥当处理的,还是得有她在一旁协助。
又因豫州刚发生了那样的一出惊变,她既需要督辖颍川的战局,还需要对兖州势力的膨胀做出节制,就必须在长安和豫州兖州之间再设立一个前线的节点。
那还有什么地方是比洛阳更加合适的呢?
大概没有了。
虽时隔将近五年,洛阳的民众也还有为数不少的人记得乔琰彼时所率领的并州军最先一步杀入洛阳,将董卓给驱逐出去的场面。
也记得当时在司隶河南尹和河东郡之间,于黄河之上所搭建起的河上浮桥。
现如今这位长安朝廷的大司马兜兜转转地绕了个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此地,竟让人觉得有种奇妙的循环之感。
尽管昔年洛阳城内外鼎盛的金市和马市都已在数年前废置,连带着城郭区域的各种市集也慢慢衰颓,这些地方到底还有些旧日的影子。
当乔琰的临时办事场所设立在了曾经的太学位置之时,也让人难免想到了当年她被杨修在太学附近的街道上拦截下来的场面。
不过这些长安民众还没有这么快见到乔琰,先来到此地的,还是司马防、诸葛玄以及弘农郡的那位太守。
这三位接下来都还要配合乔琰在此地展开的工作,自然得先来见见他们的顶头上司。
想到诸葛亮和司马懿此时都在行往辽东的船上,而诸葛亮的叔父和司马懿的父亲在此地配合,协助乔琰完成整顿司隶另一半区域的职责,在看到这两人在办公位置收拾出来后一前一后地来到此地,乔琰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微妙的神情。
但当她开口与这二人交谈的时候,又分明没有露出任何的端倪。
“如今已到了五月的中下旬,现在再扩大打井和兴修水渠的范围稍微有点仓促,再打造一批新的蒲扇锉可能也来不及了,只能用最快的方法,先将这两郡地界上可被调动起来的水源都给利用起来,再将此地的蝗虫都给尽快杀灭。”
“前面的那件事我会让关中这边的水利队伍到此地来。”
伏寿和毕岚都得算是洛阳的本地人士,要在这边配合开展工作不算太难。
早前她们完成了在关中范围内的渭河水文统计,如今到这一片就是渭水和雒水的流域,在已经形成了一整套配合运作的体系之后,应当能很快在这头铺开工作才对。
“后面的那件事交给二位应当无妨。顺势在灭蝗工作的展开中,将司隶地界上的户口人数重新统计到我的手里。”
作为夹在东西两个朝廷内的中心地带,别看还有司马防这个长官,要想让此地的民众迁移就能有序,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在董卓之乱前,就连洛阳本身的人口都是长安的五倍以上,再加上京畿之地,那就更是个蔚为可观的数字了。
最多也就是迁移出去的民众会在当地拥有新的户籍登记,在洛阳这边的交接却是形同虚设的东西。
现在能够利用的——
一个是在蝗灾之中,各处田垄需要以间隔一段距离设置火源的方式来吸引蝗虫,可以对田地面积重新进行统计。
一个是在此地执行以蝗虫卵与蝗虫置换粮的方式,对一些相对贫瘠的流动人口造册登记。
这两件事情,都是原本身在此地的司马防缺少人手去做的,随着乔琰的兵力入驻,也就有了执行起来的可能。
“原本在这边缺少的何止是兵力,还有用于大司马所说置换之事的粮食,早前倒是想多跟长安这边请求援手,可想着关中的情况也不易,便打消了这个想法,眼下能由大司马直接提出来,我也就安心多了。”
司马防的这番话,让乔琰不免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朝着他看了过去。
他到底是在顾虑关中也存在的消耗才放下的这个打算,还是试图暂时处在一个相对中立的状态才有了这样的表现,好像并不难给出一个答案。
反正这人惯来一副老奸巨猾的表现。
但方今这时局下,各人有各人的生存方式,司马防的这种,其实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何况,在表面工夫上,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在司马懿已经效力于乔琰麾下的情况下,她更不会让司马防难做。
只要足够的兵马可以让对方将自己在河南尹经营出来的那些势力,都给压制在不敢妄动的状态下,乔琰和他之间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在洛阳的户籍完成登记造册之后,也就将是她把《急就篇》在此地印发下去,观察作为试点的种种表现之时了。
洛阳的民众在整体识字情况的数据上,应该会比他处要好得多,这里又并不是早前处在乔琰管控之下的地方,所以此地既能提供出一个合适的群体,又能看看那些新的地界对这套发展举措的适应性。
她既已在洛阳南郭处筹措了办公的场所,也就做好了将此地的种种都给全部记录下来的准备。
司马防问道:“我听大司马的意思,目前好像没有打算在洛阳进行大规模的人手扩招?”
“先不急吧,免得引发了些动乱,到时候反而不好收场了。”
至于这个动乱到底是洛阳的民众不满于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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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驻扎于此地的势力,在此地这样快地就发起了征兵的举动,还是因为长安那边对她在洛阳大刀阔斧的举动,感觉到来自这位大司马更加强横的压迫感,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在他们收到来自洛阳的确切消息之前,先迎来的,还是从豫州进入司隶地界,经过崤函道进入长安的袁耀等人。
虽说早在先前他们就已经收到了袁术身死,乔琰当机立断出兵的消息,但当真看到的袁术的棺椁和他这个儿子出现在长安的时候,还是有种时局变迁的恍惚之感。
袁术之死,固然因为此人的表现,让人觉得这是迟早有一天的必然之事,还是会有种一个时代开始落幕的既视感。
与袁耀同来长安的,当然不可能是此时还跟着乔琰在洛阳城中走动的郭嘉,也不可能是还被留在颍川的袁涣,而是荀彧。
从荀彧的口中,他们总算是将在豫州地界上发生的种种都给弄了个明白。
除却当荀彧和乔琰一道在弘农郡视察的时候,那道从豫州送抵的信报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在荀彧的话中做出了一些隐藏,其他的情况都是得到了乔琰的准许可以告知于其他人的。
包括她在驰援轘辕关后是如何做出的决定,又是如何在己方人数更少的情况下凭借着信息差击败了夏侯惇。
随后更是在何等冒险但精妙的操作之下,拖延时间到了赵云和黄忠的队伍分别从关中和荆州赶赴颍川境内,将颍川这地界给保了下来。
“在紧要关头做出抉择这件事,大司马果然从未让我等失望。只是豫州之变后,曹孟德的实力必然大增,且其站在了邺城的这一方,是否会给我方造成麻烦?”陈纪开口问道。
颍川并未落入敌手,对陈纪这种颍川士人来说,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虽说颍川和汝南之间的界限不明,让人会有点担心曹军直接撕破协定侵入颍川,但想想乔琰敢做出这样的安排,又先有击败了曹操手下大将夏侯惇的战绩在手,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
何况,乔琰也暂时还驻兵在洛阳,随时都可以对颍川发起支援。
甚至往好一点的方向去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要用颍川这地方来牵制住曹军的主力,自己则从另一头切入兖州东郡。
兖州的东郡和冀州的魏郡,有一部分地方是相连的,换句话说,这地方距离邺城实在是不远了,是有这个出兵突袭的机会的。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相当小,毕竟在战线拉得过长又深入敌方腹地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对面的反抗而打破原本的优势,可人都活到这个岁数上了,总还是要对这种事情抱有一点期待的。
也就是在这五月里,担任着太常卿和长安城画院院长位置的赵歧,因考虑到自己年事已高的情况,选择致仕退休,只在画院这地方还挂着个教导的位置,反正如今这里的种种事宜都已经走上了正轨,并不需要他花费太多的心力。
这就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然而陈纪在送别赵歧离开官场之余还是觉得,自己虽有些年长了,依然想要看到天下重新回到一统的状态。
而这种希望,显然只能寄托在乔琰的身上。
豫州境内的这场对峙交手,让陈纪越发清楚地看到了乔琰在处理作战危机之上的应变能力。
也确实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长安城有一个更可靠的未来。
不过他是这么想的,有些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就像乔琰所猜测的那样,一个朝廷建立的时间长了,原本在被迫抱团状态下表现出的团结状态,只要在确实存在利益纠纷的情况下,就会出现裂缝。
在陈纪看来如履薄冰的平舆会面,在这些人看来,也不过是乔琰和曹操进行的一番作秀而已,谁让这两人之间在早年间就有着一番交情,就连曹操的二儿子曹丕也都还在乔琰所开办的乐平书院之中。
在陈纪看来很有必要的洛阳驻军,在这些人看来,无外乎就是乔琰和曹操的沆瀣一气,让她在洛阳可以开办起自己的小朝廷。谁知道在往后会不会做出更加放肆的举动,甚至发展到在洛阳朝廷和邺城朝廷之间各自谋求到一份利益的地步。
在陈纪看来对颍川足够妥帖的安排,对袁术也堪称是仁至义尽的表现,在这些人看来,却充满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这些人之中的典型代表,还在这个时候找上了袁耀。
袁耀有些疑惑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刘扬。
他是听过对方的名字的。
在刘和身死之后,刘扬从原本碌碌无名的幽州牧次子,变成了长安朝廷之中的准继承人,可以说是在一时之间身价百倍。
不过此人并未真正进入朝堂,以至于顶多就是名字为人所知晓,而不是让人觉得他有什么让人觉得可堪欣赏之处。
但刘扬这一开口,就让袁耀愣在了当场。
只听得刘扬说道:“大司马这事办得当真是不够厚道。你父亲身为汝南袁氏的嫡子,竟然被以这等草率的方式运送尸体来到长安,连你也得背井离乡地来到此地。若是我父皇亲自下令的话,必定会将汝南郡给夺回,让你接任这个豫州牧的位置。”
“不对!应该说,若我父亲早知豫州和兖州之间是这样的相争局面,早就应该让人协助豫州布防,以免让兖州那边有可乘之机。”
他叹了口气,“哎,早年间就知道大司马和那曹操多有私交,没在此事上早早提醒你父亲也是……罢了,不说此事了,你眼下刚来到长安,如有什么还缺的东西,便直接来找我就是。我若有能帮的上忙的,必定给你搭一把手。”
“也不知道父皇属意于将你放在何方位置上,但想来也低不了,必定合乎你的身份。”
袁耀露出了个尴尬的微笑:“……”
等等,这位皇子扬的有些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这好像……好像是在他这里,给那大司马说坏话?
不是吧,他才来长安第二天,怎么就要让他面对这么刺激的情况!
307.307(二更)医疗支援
袁耀想过了自己在来到长安之后,可能会遭到此地的无视或者排挤,但想想和豫州这地方的死生难料相比,总的来说还是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的。
他却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冒出来个人,觉得他是受到了什么不公正的待遇。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刘扬的脸色,发觉在对方的脸上写满了“真挚”,话中居然也并没有什么阴阳怪气的意思。
等等!合着这家伙是真觉得,他是被乔琰胁迫着从豫州来到长安的,也是真觉得自己应当对没能及时救下他父亲的乔琰心怀愤恨的情绪吗?
人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
若无乔琰,幽州那地方早已在刘虞和公孙瓒之间分出了胜负。
以公孙瓒的脾性,前有刘虞长子刘和被挟持作为了人质,并在混战之中身亡,刘虞也险些送命在滨海道,刘扬当然也不可能从中逃脱。
他是该当对这位大司马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的才对。
可眼下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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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倒是完全反过来了。
也若不是因为这种对乔琰的不满,他不会如此快地将袁耀自袁术死后就时常表现出的沉郁心情,理解成是对乔琰的怨怼。
袁耀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并未被刘扬捕捉到,他看到的只是这个权柄一朝尽丧的青年朝着他看了过来,回道:“多谢殿下的关照,但我父亲生前曾说我不学无术,经由这番汝南平舆之变,我也算是知道了,我非但帮不上父亲的忙,还只能看着父亲身死,连尸体都要让大司马来帮忙讨要回来。比起在长安担任一个职位,我更想寻个地方进学。我听闻长安城中也将恢复太学了?”
刘扬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表现出对袁耀招揽意图的时候太过心急了。
并不是趁着袁耀还在深为父亲之死而觉痛苦的时候对他示好,就是最有效的,也可能会让对方警觉自己别有用心。
听袁耀转移了话题,他连忙回道:“是有这个计划,只是如今……不太合适。”
早前王允就有这个想法。
因为他发觉,弘文馆虽然是朝廷用来彰显招揽士人态度的窗口,却并没有让这部分士人全部团结在刘虞这位天子的身边。
固然按照弘文馆的创办宗旨,这部分人都会得到刘虞的亲自任免,但随着乔琰近年间在长安扎根势力步伐的稳固,加上刘虞这种大司马所说皆可的态度,谁都知道在乔琰和刘虞之间到底应该选择谁来作为自己的靠山。
当乐平书院中的学子里属于郑玄、荀爽等人弟子的那部分在长安城中出仕,这种两极分化的情况也就更加明显。
王允意识到,要让天子拥有真正的权柄,而不只是作为乔琰的代言人,那就必须有更成体系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人才培养渠道。
可惜,现在不合适。
连让袁绍拿出一个和乐平书院分庭抗礼的太学,都是一件做不到的事,在长安的话语权大半落在乔琰或者是她下属手中的情况下,也就更加做不到。
在今年的灾情之中,贸然提出这样的意见显得更加不合适。
刘扬蠢归蠢,看一眼与他可能是同阵营角色的态度,还是能看出点意思来的。
但他话说出了口又意识到,他这么跟袁耀说,好像就是在怂恿他去乐平书院就读?
这怎么能行!
自他来到长安到如今,也就是在袁耀这里,他才看到了一点找到真正同盟之人的希望。
何况,袁耀是什么身份?汝南袁氏之后,袁术的儿子。
若是豫州可以被朝廷重新抢夺回来,要想通过一番运作将袁耀给推上豫州牧的位置,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这就是一支有机会让他在长安城中站稳脚跟的外援势力了!
刘扬连忙又道:“袁兄若有进学之心,以我看来也不需急于一时,这长安城中将有典籍批量印制之事,不如先在此做个见证,此外那乐平书院中早年间入学就读的学子,在七八月间将有参与毕业考核的,大约会在九月里转道长安,袁兄也可看一看他们的表现。”
袁耀在刘扬没看到的角度,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无论是印刷书籍的事项,还是乐平书院的毕业考核,都跟乔琰休戚相关,用这两件事来劝阻他暂时不要做出决定,岂不是在说——
这是在希望于这两件事直接失败?
这话哪里是刘扬这种身份的人该当说出来的。
就拿他父亲来说,对于袁涣这种身份的,他总算还存着分敬意,更是让袁耀也对对方拿出恭敬的态度。
那么若是有个人能够帮着他开疆拓土,可劲儿地打袁绍的脸,他估计都能将对方供起来。
但瞧瞧刘扬的这番表现,竟像是希望乔琰尽快下台,让长安城中的诸般事宜,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一样。
袁耀已经在心中有了这个评判便确定,自己若想在离开了汝南来到长安后,过上安稳的日子,就不能搅和进这种事情里,尤其不能和刘扬这种看不清局势的蠢货走得太近。
可他转念一想,这长安城中对乔琰有意见的人,或许并不只是一个刘扬而已。
只是刘扬的身份最为特殊,也最不需要顾忌那些个朝堂规矩,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明白这些潜规则,这才让他在此时有如此表现。
可这长安的暗流涌动中,还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在深藏不露。
他身为袁术的儿子,要想直接做个富贵闲人的难度着实有点高。那么既然必须要跟一些人打交道,与其是被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给算计入套,还不如跟这个不如他聪明的刘扬来往,然后——
等到乔琰回返到长安后,就像是当年他将袁熙到访长安的事情告知于乔琰一般,现在他也可以将刘扬的情况汇报一二。
那他就真的安全了。
袁耀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当即朝着刘扬回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看看再决定的,不过……礼不可废,殿下还是莫要称我为袁兄,对外难免引发非议,我表字子煦,殿下以此称呼于我就好。”
刘扬还时常忘记自己身在长安,这会儿听到袁耀对他这种称兄道弟的说法做出一番纠正,神情不免有一瞬的尴尬,回道:“说得不错,我会留神于此事的。”
好在,让他颇觉欣慰的是,袁耀好像并没有因为他在称呼上的失当,而对他做出任何一点看轻的表现,反而在随后的言谈之间朝着他问起长安城中的风水,似乎是有意于请他推荐个适合于袁术的埋骨之地。
这分明是接受了他的示好的表现。
刘扬回道:“洛阳风水在于北邙山,多位天子的陵寝都位居其上,导致长安城中的民众和官员凭着直觉印象,也觉得该当将陵墓设置在长安以北。但如今不行。”
听刘扬这个“不行”二字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袁耀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心,问道:“这又是为何?”
刘扬回道:“因为洛阳以北,就是池阳。池阳这地方别的东西都可以不管,唯独特殊的就是一个池阳医学院。”
“你知道吗?这医学院中教授的内容中,其中一项叫做人体结构,将每一根骨骼肌肉连带着五脏六腑的样子都画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袁耀回问。“若能将人的身体熟知到这个地步,岂不是更能做到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子煦,你也太天真了!你怎么不想想,用寻常手段可不能做到对此罗列详实,精准分明。我随着父亲前去此地视察过一次,其中甚至有对特殊情况做出补充说明,比如,是各部分遭到何种攻击能致死。”
刘扬斩钉截铁的语气,宛然一派已经亲眼看到了此地情形的样子,让袁耀不由又沉默了一下。
尤其是他的下一句话,让袁耀觉得,如果将其直接汇报到乔琰这里的话,可能……可能还能给他再算上一点功勋。
因为他说的是:“恕我直言,若是你不担心袁豫州的遗体出现在那池阳医学院中的话,可能还可以将其安葬在那头。”
袁耀很努力地绷住了自己的神情,才让自己吐出了一句话,“多谢殿下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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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考虑一二的。”
他不是要考虑给袁术选择安葬地点的问题。
而是考虑,他要不要干脆别等到乔琰从洛阳回返,才去打小报告。
他应该直接去找程昱汇报!——
不过大概就算是让乔琰知道,刘扬这蠢货还对她的池阳医学院做出了这样的一番诋毁,搞出了这些对于医学生的刻板认知,她大概也懒得和对方计较。
有什么必要纠正一个导火索的错误认知呢?
在长安城中的粮食送到洛阳新府衙的时候,同时送到的,还有一批从池阳医学院送来的人手。
与她们同来的,还有一封由华佗写来的书信。
乔琰拆开了信,将绘有“独活”图案的信封放在了一边,从中取出了信纸。
最后选择“独活”这药材作为池阳医学院的图标,是由学院之中的学子投票决定出来的。
在学院中的学子接触到新式医疗器械的时间还短的情况下,以草药代指医学,还是要更符合于他们的认知。
而无论是“独活”本身的名字,还是其“长生草”的别名,又或者是其“得风不摇曳,无风偏自动”的特质,都宛然一派医者特质。
但很有意思的是,独活植株的简化图标又在画院的绘制之下,颇有一派凛冽之态,乍看起来不像是医学院,而像是什么军队武装组织。
这让乔琰看到这个图标的时候,不由露出了个会心的笑容。
当她看到信纸上的内容之时,这份笑意更深了几分。
华佗当年因为乔琰所提及的牛痘之事,这才耽误了前来池阳医学院报道的时间,故而让吴普暂时取代他的位置,和张仲景一道负责在此地主持。
在建安二年的年中,也就是在关中之地出现华山崩裂景象的时候,他的牛痘研究因为方向明确,也拿出了接种的稳定成果,并给出了足够用来说服长安君臣的案例佐证。
事实上,接种的方式并不是主要的问题,通过此法防治成功的病例才是更要紧的东西。
乔琰彼时还戏称,这华山崩裂也未必就是个凶兆,或许也可以解释成,这是代表着与之同姓的华佗要拿出什么掀起变革的东西。
但华佗并未因乔琰的这番说辞而感到骄傲。
他在将牛痘的全部成果提交到了长安后,就在向乔琰申请了一批保镖之后,动身前往了河西四郡。
按照他的说法,既然牛痘实际上是由境外传播进来的疾病,那么谁也无法肯定,在乔琰加大了对丝绸之路的开辟后,会不会有其他的病症被引入境内。
就算他们已经有了烈酒萃取的蒜素在手,这东西也到底不是万能的,不能应付所有的病症。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让他们更好地应对这些灾劫。
对于华佗提出的这番说法,乔琰相当认同。
被华佗记载为“传尸病”的结核病,和极有可能是汉末大疫中一员的鼠疫,或多或少都和境外有些瓜葛。
即便华佗在药物和仪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不能做到病症爆发之后的医治,只要能让它们有一套完整且符合当前时局的防治条件,减少她的下属伤亡,对她来说就有着极大的实际意义。
为此,她甚至给徐荣做出了指令,华佗在河西四郡期间,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就可以直接对之进行满足,不必刻意汇报到陆苑,或者是直接汇报到她的面前。
如果华佗有离开凉州境内,朝着丝绸之路上外邦地界走一趟的意思,将具体的出行计划递交到陆苑手中,由她进行决断即可。
华佗显然并未辜负乔琰对他举动的一番支持。
在这建安年的五月里,他正式完成了对番邦疾病的一番记录和外邦医书的收录,将整部外来疾病记载的医书大纲递交到了乔琰这里。
与此同时,张仲景在池阳医学院两年间正式开始创作《伤寒杂病论》。
这本成体系的医疗著作开始创作的时间,比起历史上早了十多年,却也有着远比历史上他创作此书之时更加充裕的病例收集记录和协助观测与诊疗的人手。
因此,虽然此刻递交到她手中的还只是一个简本,但乔琰相信,这东西会以极快的速度被完善起来。
“早先按照君侯所说,池阳医学院的任务在备急方书的校正和增补,各个划分出的院系制订编纂教材,以及对新招募到的人手进行培训,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会做出一些调整了。”
站在乔琰面前的乔真还是和两年多前见到她的时候,有着一种因稍显温吞而不容易让人第一眼注意到她的特质。
但若再往她的眼神中看去,便会发觉她的这种温柔里带着对未来道路越发明晰的坚定。
乔真继续说道:“经由两年的培训,在医学院内,姑且不论具体隶属的院系,光是按照其去向,被分成了类——”
“华院长的《番邦医论》与张院长的《伤寒杂病论》这两个项目中的参与者,从事医学教导行业的教学者,以及参与到关中的医疗事务和随君侯行军扩张配合在军队和当地展开行动的实践者。”
“所以你现在是属于第类。”乔琰朝着乔真的领口看,见她的衣领边上有一道金边,便知道这正是代表着五科之中其中一科科长的身份,“忘了说了,也该恭喜你高升了。”
吴普看好乔真的心性和学习速度,但并没有在她所经历的考核上做出任何放水的举动,又因池阳医学院的存在让此地聚拢了不少原本并不出名的医者,导致乔真拿下这个妇科科长的位置,也可称为过五关斩六将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出考核的艰难,让她话虽不多,在下属这里得到的支持却并不在少数。
这回将医疗人员带来洛阳,是由乔真带队前来,同样是她据理力争的结果。
提到高升,乔真的脸上还有几分羞赧之色。
提到这趟前来的缘由,她又很快恢复到了正经的模样,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洛阳和其周遭的河南尹其余地界,总人口比起长安在招揽收拢民众后的状态也尤有过之,这些地方不再听从于朝廷的指令,到如今已经有五年了。这是个足够让人形成习惯的年限。”
“靠着君侯给出的优惠政策,和治理蝗灾旱灾的表现,能从相对广泛的覆盖面上让他们重新接受自己是朝廷的子民,但还需有另外一处突破口来从旁辅佐。我想,河南尹地界上的妇女接受君侯的雇佣,又能得到一套病症排查和医治,或许是一条路子。”
见到乔琰投来的赞许目光,乔真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君侯可以放心,我在医学院中所学的内容并不只有这一科,在统领这些人上有这个把握。我也有把握,在寻找这个突破口的时候,绝不会引发民众的争议和矛盾。”
“我信你,”乔琰朝着她笑了笑,“你会是配合我在洛阳行动的得力助手。”
这样一来,在这洛阳的地界——
政事上有司马防和临时调来作为援助的诸葛玄。
民生上有乔琰这个指导行动的核心人员,以及重新从长安回返的荀彧。
军事上有郭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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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军于此的赵云。
现在又跟进了医疗和即将到来的教育。
在旁人还为她没能阻止曹操拿下汝南而觉可惜的时候,她却已经抱着势在必得之心,要将洛阳的民心收拢回来了。
当然,她的目标何止是洛阳,她对于辽东也同样是势在必得!
而就像洛阳这边不是她一个人参与着这场战斗,在辽东那边也同样有着为她披荆斩棘之人!
海航十二日,在凌晨将近的时候,眼看着那架最特殊的仪器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吕令雎原本还有的几分困意都消散无踪了。
她支起了船中的望远镜,朝着船前行的方向看去,便见远方还有些昏暗的光影中,出现了一片若隐若现的地平线。
那不是一条连续的地平线,而是以其多处断续的状态让人看出,那并不是一片陆地,而是海岛群。
可也正是这个标志性的特征,让吕令雎忽然激动了起来。
只因那里就是他们这趟航行的第一处目标——
长山列岛!
308.308(二合一)海战利器……
吕令雎发觉了这出海域视线有变的景象,其他人也自然没有闲着。
这即将行抵目的地的征兆,让船上的船夫连带着其他身在船上的士卒与统帅者,都纷纷忘记了此时还在晨光微熹之时,个个都精神百倍地涌到了船头。
十余天的海上航行,再怎么有那罗盘指示方向,让他们确定自己并不会跑偏航程,和陆地上的移动中变幻的景物相比,还是显得过于枯燥了。
每日所见的都是海波翻涌,在起先的新鲜劲过后,也让人感到被海水所围困的窒息感。
但现在,他们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这支并未受到海上风浪影响的船队,即将给他们的对手带来出乎意料的一击。
这对这些少年人,不,就算是对甘宁和太史慈等人来说,也是一件令人为之心神激荡之事!
“舆图上虽没有这两处的名称,但昔年孝武皇帝的舰队海航还是将其记录了下来,要说君侯给其取的名字倒也合适。”
诸葛亮展开了手中绘制着星点图样的舆图,又朝着船只的西面和北面各自观望了许久。
他们此时航船所在的位置,西面就是袁绍所统帅的青州东莱郡,北面也就是为公孙度所统领的幽州辽东郡。
虽说没人会想到,居然有人在这等中原内乱之时会出现在东海的海域之上,他们还是尽可能地远离近海航行,以免被东莱郡出海的渔船发现了踪迹。
被诸葛亮说的取名合适之地,一片群岛位于渤海和东海之间,以星点散布的方式形成了两片海域之间的分隔,一端接着东莱郡的黄县,一端接着辽东郡的沓氏,相当于是渤海的收口。
而另外一片群岛,则在辽东郡的正南方,距离辽东郡也不过是数里的海程。
这两片群岛都被乔琰以长山列岛取名,意为这些连缀的群岛在海面上展开,形似海上群山。
而他们此时扑向的,正是后者。
打从出航前来此地之前,在他们所制定的作战方略中,他们就没有打算进入渤海的范畴。
谁让环绕着渤海,分布着青州东莱郡、北海国、乐安国,冀州的渤海郡,幽州的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辽东属国和辽东郡,既是要悄无声息地避开各方的耳目,完成对公孙度的武力威慑,那当然不能进入渤海。
东海与渤海之间的长山列岛,是给他们划定的行动分界线,绝不能越界而过,那辽东郡以南的长山,才是他们的落脚之处。
吕令雎摩拳擦掌地听着此时充当指挥者的诸葛亮吩咐,由附属战船先行一步,在今日正午之前——
“先夺獐子岛!”
这是这一片列岛中最南端的一座大岛屿,也将作为他们适应辽东气候并在随后发起下一步军事行动的中转站。
“由甘将军先打头阵吧。”诸葛亮接着说道。
吕令雎颔首,示意自己认可这个出战人员的安排。
这头一次参与到海战之中的少年将领站在船头,看着甘宁随即意兴激扬地从这中央的楼船抵达了附属的战船之上。
她的目光中虽然露出了几分羡慕之色,却并未表露出任何的异议。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先行出马,拿下这个首功。”陆议披着个风氅挪上了甲板,看了眼吕令雎此刻站定在那里的表现,颇有几分意外地说道。
该说不说,他觉得自己参与到这趟海航之中是真有一点走背运的。
先是差点被他的队友们抛下在港口,又在前几日被海风吹感冒了,好在船上常备的药物齐全,并不耽误他在此时协助两位年岁更长的“谋士”一并完成这场对公孙度的围猎。
吕令雎回道:“君侯说过了,我既然要想当将军,就得分清楚什么是前锋该做的事情,什么又是将军应该做的事情。甘兴霸是被我们两个骗到队伍之中的,就得将这把刀用好,而不是又跟他在这里争夺首功,让他跟我起冲突。若真如此,往后的战斗就不好打了。”
何况,她也需要看看,在登岸的战斗中该当如何做。
在整支船队接近獐子岛后,以甘宁为首的海军队伍从海湾突袭而入,在举着望远镜的吕令雎所能看到的画面中,这位从锦帆贼转行而来的海军将领,带着被他训练得颇有几分悍匪架势的下属一道,直扑海岛上的原住民而去。
附属战船之上的小舟早就在他出击的同时,朝着獐子岛北面的后路包抄而去,以防出现漏网之鱼,朝着周边岛屿报信。
这个作为辽东郡沿海边界的岛屿上固然没有被公孙度安排的驻军,却因此地的支柱产业乃是供给于内陆的海参,在岛上生活的三百多人均为凫水的好手,在体格上也要远比寻常黔首健壮。
但他们遇上的,却是一支有备而来的五百人前锋队伍。
当刀兵骤现于这座岛屿的时候,他们还是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后便被甘宁带着下属一道驱赶到了海滩之上,迎接着随后的一条条战船朝着獐子岛靠近。
那两艘对他们而言从未见过的巨大楼船,以让人为之恐惧的姿态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若只是船身高大也就罢了,这两艘楼船主舰却显然不止于此。
在寻常的轻舟之上出现的船橹,在楼船的两侧以极其庞大的规模悬挂在船外,随着船身的推进而来,并未充当着用来划船的作用,只让人直觉,这些“船橹”并不应当就是此刻这个沉寂的姿态。
但不管这两艘主舰在全力发挥作用的时候到底是何种模样,这跟他们这些并不从事海船战斗的人,并无一点关系。
他们只是面带惊恐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抢占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地盘,让他们无从知晓这些人到底是海贼还是什么其他身份的人。
让他们着实意外的是,在船队上的船员有大半登临海岛后,这支舰队的主事者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和方才凶悍地将他们控制住的甘宁……好像形成了一点鲜明的对比。
獐子岛上的采参人头领小心地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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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番那几个少年人,和跟在他们后头的太史慈,又转头看了眼抱刀而立站在后头的甘宁,这才转回头来问道:“不知道诸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这辽东郡已不能算是中原的地盘,像是他们这些采参人更没有什么油水可言,就算是海上偶尔出现的海寇也大多会绕过他们的地方。
忽然遭逢到这样的一出天降灾祸,即便在方才的滩涂与海岛交战里,只有人受伤,并无人出现死亡,也着实让他们感到恐惧。
司马懿跟诸葛亮对视了一眼,当先一步回道:“我们需要一点补给。”
那采参人刚松了一口气,觉得对方若只是想要一点财货,对他们而言也不算是办不到之事,就见司马懿眯了眯眼睛,说道:“我们要的是人口补给。”
采参人顿时脸色一变。
人口补给?那不就是另类的海船征兵?
他的目光掠过了那二十艘船,在意识到对方的船员数量好像和船只的数目确实不成比例后,只觉心头拔凉。
当他重新朝着司马懿看去的时候,便瞧着对方这看似文雅的面貌里,也多了几分阴鸷算计的可恶。
分明和一开始就登岛的强盗队伍没有什么区别。
可眼下正是形式比人强的时候,对方手中的刀兵也远比他们用来砍柴杀鱼的刀锋利了太多,何来让他们提出辩驳意见的机会!
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紧绷的面色中表现出几分协商的姿态,开口说道:“可我等从未有过海船上作战的经验,平日里也都不离开岛屿多远的……”
“行了,谁说我们要的是你们了。”他话刚出口,就被司马懿给打断在了当场。
这少年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宛如鹰隼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不需明言也能让人读懂的嫌弃意味,“我要你们协助我等,上西安平走一趟。”
“就你们这等体格,还不配让我们费这般心力。”
他抬眼给甘宁比划了个手势,甘宁当即心领神会地抽刀而出,将刀给架在了那采参人头领的脖子上,“能帮我们一道俘获多少合格的水手,就能让你们多少人重获自由,我想,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在这强买强卖的行径面前,他们哪里有什么跟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
除了想办法按照对方说的做,来确保他们通过以一换一的方式重获自由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让这采参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的,是在随后他跟着两艘战船往獐子岛以北的广鹿岛走了一遭后,眼见这群海贼何止是在上岸的近距离作战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战斗力,在远距离的攻击上也有着超乎他想象的本事。
那先前未曾出手的青年将领,与他的下属一道,用手中两百步外依然精准射击的神臂弓,彻底打消了他试图逃走的想法,更是让他们这些协助人口进货的打手队伍又壮大了三百多人。
短短的三日时间内,獐子岛上除了多出来的二十艘战舰之外,合计从周遭的群岛上带回了两千多人,几乎将这片群岛上生存的原住民都给尽数地汇聚到了此地。
但这对于这趟出海辽东的人来说,只是个开始而已。
长山列岛的原住民中,重点看守的人质被全部送到了其中的一艘战船上,而余下的岛民则被他们以交叉编队的方式打散,混入了每条航船上的队伍之中,这样一来,他们的队伍就被扩张到了先前的两倍,这些人质又无法对他们做出有效的反抗。
随后,除却留守的四条战船外,其中的八条战船往西直奔沓氏港口而去,由甘宁、郭淮和诸葛亮统领。
另外的八条则由吕令雎、太史慈和陆议统领,朝着他们和獐子岛上的采参人所说的那样,朝着西安平而去。
“所以为什么是由我留守?”司马懿忽然有了种和先前陆议一样被丢下的郁闷感。
“因为你长得比较危险吧。”吕令雎心直口快的回答,让才扮演了恶人角色的司马懿忍不住面色一黑。
别以为他没听到,在那些被当人质的采参人中流传着一个说法,说他年纪不大心思极深,有鹰视狼顾之象,难怪会是海寇的头领一员。
就这鹰视狼顾四个字,他一点也不相信会是这群没甚文化的采参人说出来的词。
是他的这些同伴为了进一步制造恐慌情绪宣扬出去的还差不多。
“仲达啊,别这幅表情,想想看吧,我们若是不能有效地控制住这些岛民,随后的东西两处出战,难免面临顾此失彼的麻烦,还可能遭到人质的反扑,又哪里能顺利地完成计划中的登岸一击,是不是?”
陆议的这句安慰,那可真是一点都没让司马懿觉得有多熨帖。
“还不走?你要去的西安平,可没那么好打。”
别看因为幽州的城市分布缘故,西安平的驻军远不如辽东郡的郡治襄平——也就是公孙度此时的所在地,在人口的数量上也同样不如沓氏这个用于青州冀州和幽州之间互通的港口,但西安平的位置确实很特别。
它处在鸭绿江的入海口,往东南方向不远就是今天的朝鲜,当然在如今还属于幽州的乐浪郡,往东北方向的鸭绿江上游而去,也就是在这个时代逐渐强盛起来的高句丽。
这个三方交汇之地堪称人口构成复杂,城池的修建虽不比内陆的城市,也不算太过简陋。
而尤为重要的一点是——
此地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会直接朝着三面扩散出去,造成对幽州极为可观的影响。
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这场沿海的攻城之战并不会失手。
而是凭借着直击城下的一击,在这辽东郡的沿岸撕开一个豁口。
“少在这里说有损士气的话,”吕令雎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战甲,或许是因为打小演练武艺的缘故,她的身量远比同龄人要高,在这披甲执戈的姿态里真是好一派英姿勃发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她所崇敬的君侯的影子了,“你在此地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就是。”
一艘主战楼船,七艘辅助作战的战船,在司马懿的目送之下,从獐子岛出发,沿着辽东郡南部的沿海海岸线,朝着鸭绿江口而去。
和徐州青州的海岸线截然不同,这里的沿海因少有往来港口,会出没于此地的大多还是渔民,所以在绝大多数的地方,还是人迹罕至且荒无人烟的状态。
此时他们已不需掩盖自己的行藏,反正发觉他们这支特殊队伍的渔船根本无法对他们做出什么有效的拦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的渔船往更加贴近岸边的方向躲一躲,防止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敌人给当做了进攻的目标。
吕令雎站在船头,牢牢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此时的她脸上已彻底看不到先前的跳脱之色,而是在闭目养神之间,将楼船上所装载的每一件武器都在自己的脑中反复模拟,以确保在出现任何变故的时候,她都能做出足够有效的应对。
此外,虽说在从长安往汉中去的路上,太史慈因为和她一见投缘的缘故,将自己的羿射技巧教给了她,吕令雎还是果断地放弃了同时操持弓/弩的打算。
贪多嚼不烂,有太史慈在旁援助,这份远程进攻的责任还是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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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好。
陆议没打扰她的这番战前的调整,而是转身折回到了船舱中,对那些在长山列岛劫掳来的渔民做出了一番安抚。
船已出行,这些人就算想要在此时逃走,在这茫茫大海上何其艰难。
而这些匪寇一般悍然出现的人,虽然在把他们拉上贼船上毫不手软,也没真对他们做出什么大开杀戒的举动,或许他们所说的在得到了足够的人口补给后就会将他们给放了,并不是一件随便说出来的话。
现在陆议这个面貌温和的少年人给他们送来了饭菜和安抚,又让他们从获得待遇的前后对比之间找到了几分安全感。
司马懿知道这情况会不会觉得很吐血那不重要,反正当这八艘船从鸭绿江口驶入、眼前的场面从原本的大海变成大江两岸的时候,在战船上的士卒多少是有了点同舟共济的样子。
这支船队在一打眼看去之间绝不会让人想到,船上足足有半数的士卒是临时充数被拉来这里的,而不是原本就归属于这支队伍本身。
西安平的守军看到的,只是在他们收到了有敌人入侵的消息前来拦截之时,这些打造精良的战船对着他们包围而来的船队不躲不避,而是用那由硬木外包铁皮所形成的“撞角”,直接在鸭绿江上朝着他们这一方的战船撞击了过来。
撞角所带来的巨大冲撞力,和对方这出人意料的正面迎战方式,让头一批出动的战舰直接来上了一出人仰马翻景象。
不,并不是所有的船只都被撞翻在了当场。
在敌方的弓弩占据了进攻优势地位的那一刻,从小型战船上伸出了一支支由士卒所操纵的钩拒,将意图重新拉开距离的战舰都给拉拽在了原地。
随后就见从这些战船上跳过来了一个个装备精良的甲士。
此前十多天的海上航行,让这些原本就适应过江上作战的士卒,再不会因为风浪的影响出现站立不稳的情况,更别说他们此时已经从东海之上进入了鸭绿江流域。
西安平守军这头简直要疯了!
这到底是从何处出现的敌军?
作为大汉疆土处在最东北的边陲之地,这地方好像根本不应该遭逢这样的灾劫才对。
更让他们未曾料到的是,那置身于小船之后的大型楼船也在此时朝着他们发动了攻势。
楼船庞大的船身非但没有成为它的弱项所在,反而在这压阵而来的行动中像是一只扑面而来的巨兽,在楼船前端倒钩形的船头不只是个撞角,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钩拒。
这艘船硬扛着对面的箭矢而行,在前端即将撞上西安平守军主舰的那一刻,这撞角忽然朝前倒了下去,像是一只弯钩抓住了对方船只的船身。
这只弯钩上所联结的木板,便是吕令雎这一方船员登上敌船的通道。
这些辽东郡守军平日里所见的海船不少,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船头构造。
如若吕令雎在此时可以对他们做出解释的话,或许可以告诉他们,这种船头的图纸同样是丝绸之路的产路。
因为这正是西方的罗马帝国船只上取名为“乌鸦”的钩爪木桥!
早在百多年前,这东西就传到了贵霜帝国的境内,只是因贵霜位处于内陆,少有动用此物的机会,反倒是徐荣在得到乔琰指派通商于丝路期间,发觉了此物的潜力,将其送到了长安。
又在去年被乔琰让人送到了徐州的造船之地,将其安装在了楼船上。
比起铁索连接,或者是在船身内填载沙土让其保持稳定,这种乌鸦木桥更符合北人的海上作战习惯,也更能充分地发挥安装木桥一方的战船上士卒的近身格斗能力。
就比如说此刻!
在木桥停当的第一时间,早已对这进攻辽东一战蠢蠢欲动的吕令雎再不犹豫,操持着手中的长戟便冲上了对面的甲板。
钩爪木桥固定的一瞬所带来的甲板震荡尚未结束,西安平守军就迎来了一场堪称疾风骤雨的打击。
将这些海岛上的采参人抓来充场面需要和平操作,对着公孙度的部下出手,却实在不必给他留多少脸面。
当这场在鸭绿江上展开的水战归于平静之时,吕令雎的手中长戟上还挑着对面舰队为首者的头颅。
她朝着江水中渐渐飘荡散开的血色,和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船只,头一次面对这种战船交锋的她,很奇怪的没出现心跳过速的焦虑,反而只有一种随着江流水涨而越发分明的进取心。
见陆议朝着她投来的示意,吕令雎提戟而前,高声喝道:“拍竿预备,进攻西安平!”
先一步拦截的战船和他们交锋所造成的混乱,让他们无法将所有跳江而去的敌军都给全部留在此地。虽说有那些采参人为了换取自己的自由,直接追到了江中,用那以二擒一的方式将人给捉回来,依然有不少逃出生天的。
故而当这八艘重新整顿朝着西安平前行的战船抵达城下的时候,城中早已处在了严阵以待的状态。
但这好像并不能阻止守城的失败。
西安平就建在鸭绿江畔,护城河也是掘鸭绿江灌入而成的。
为了显示其在北部边陲坐镇的特殊地位,此地的护城河被挖掘得格外深。
因这里的河流好像并未受到中原旱灾的影响,因为夏季的到来还出现了涨水的情况,还颇有一番城池越发坚固的状态。
然而这种护城河渠道过宽过深的特征,在此时非但不是此地城池得以保全的有利条件,却恰恰是敌方战船通行的坦途。
还没等城头的弓箭击穿船头竖起的挡箭牌,造成对藏匿在后士卒的击杀,也还没等他们对渐近船只做出抛石攻击,那对着城池也以横冲直撞方式行来的巨大楼船之上,船身刹车止步的同时,在船头的拍竿已经带着末端的巨石从高处砸了下来。
石块和重竿降落而来,发出了呼啸之声,直接将城头堆叠的石墙砸出了一个可怖的豁口,更是让守卫在这一片城墙上的守军在这等打砸的威胁面前不得不狼狈而逃。
在吕令雎的指挥之下,这艘楼船侧向行入了护城河的水道,侧面的四支拍竿也当即砸了下去。
城头一时之间出现的石块飞溅中,太史慈所带领的神臂弓队伍也在同时对着城头展开了精准有效的杀伤。
被迫退守的城中守军根本无法阻止这些可怕的敌人,在保持着对城头压制力的同时,相继有人从船上跳下,顺着从船头射出的钩索朝着城墙上攀爬,而后顺着被主舰进攻之处为中心朝着两头扩散。
城门也很快在他们的面前被打开,那些精甲利刃的兵卒蜂拥而入,固然没有随着战船一道运送的马匹作为他们此刻攻城的坐骑,也足够让他们在真正的正面交锋中很快占据了优势地位。
与此同时,在那作为要害港口的沓氏,诸葛亮那头也展开了对此地的进攻。
一个个巨大的油桶被导线引燃后,由战船之上的投石机朝着城中投了出来。
在城头和城中砸碎的油桶飞快地将木制构造的城楼和城中房屋给点燃了起来。
沓氏城立时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要说船也是木制的,沓氏城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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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军完全可以来上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问题来了,在火箭火油进攻的方式还没有被扩散开来的时候,这并不是一种很主流的进攻方式,未曾预料到会遭此横祸的沓氏城也从未对这等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再者说来,油在如今依然还是奢侈的东西,若非乔琰所掌握的地盘上种植了相当多作为经济作物的胡麻,她大概都无法支持下属在这场渡海之战中以这样的方式进攻。
于是当这场大火烧在了不该起火的城中,而不是攻城来袭的舰队之上的时候,城中的防守漏洞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进攻此地的诸葛亮和甘宁等人的眼中。
沓氏县城的告破也就成为了一件格外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被轰开了入口的沓氏和西安平,都没有在这突如其来的城池告破后直接易主。
“你是说,这些人只是将城中的守军和民众驱赶到了他们的战船之上,随后就扬长而去了?”
两地的加急战报送到公孙度手中的时候,他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并立刻让人对消息做出封锁,以防这情况被公孙瓒和临近的蹋顿所知晓,让他们觉得他是个可以被趁势欺负的软柿子。
做完了这安排,公孙度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战报上。
报信人听到公孙度这么问,连忙回道:“还有财物!他们将两地的府库都给洗劫一空了,只是没有到民众家中大肆掠夺而已……”
“那些不重要。”作为贸易港口的沓氏和作为郡县边界的西安平在府库中到底有多少存货,公孙度是心中有数的。
上缴税收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早早被运送到了作为郡治的襄平。
这也就意味着,只是劫掠府库的话,其实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筋动骨的威胁。
反而是城中的守军和民众被人劫持走了一部分,对公孙度来说才是个莫大的损失。
要知道,幽州,尤其是几乎处于疆土尽端的辽东郡,是实打实的地广人稀之地。
在公孙度看来,阻止了他在辽东这地方按照那吉兆所说,从事封王之举的,正是此地的人口。
所以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希望徐州和青州等沿海之地能出现动乱,尤其是距离辽东最近的青州。
要是这些地方的人都能来到辽东避祸,那么在中原战乱的人力折损之中,他反而能够在辽东日积月累积出一支蔚为可观的队伍。
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避祸的人没见到,倒是有人上门打劫来了。劫持的还是公孙度最看重的人口!
天下何来这等扎人要害的劫匪!
要不是公孙度此刻还面对着一旁的下属,他都想要直接怒骂出声了,也就是还顾忌着一点自己的形象,这才按了按额角跳起的青筋,朝着报信者问道:“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报信者回道:“这些人并未报上自己的名姓,那战船上也没有所属势力的标记。我们只知这些战船都是几乎满载的状态,不像是远航而来的舰队能保持的样子,此外就是,同来的人里有一个人,曾经在辽东避祸过。”
公孙度眉头一挑:“是谁?”
“东莱太史慈。”
太史慈的射术超绝,在进攻西安平的战斗中,除了作为这一路近战领袖的吕令雎之外,就属他最为醒目了,难免被公孙度的下属留意到。
可辽东这地方的消息,向来是要比其他地方接受得迟缓的。
公孙度只知道太史慈当年是为了避开东莱郡府和青州州府之间的矛盾,这才远渡渤海来到了辽东,却并不知道,他后来护送着邴原前往居庸关后,被乔琰招募到手,成为了大司马府的府掾。
毕竟府掾这种位置,只要能养得起,安排出十个都无妨,又不像是那些中郎将、太守、将军一般有着明确的职权权柄。
于是当他听到并非远航的推断和东莱太史慈的名字之时,他一把拍在了一旁的桌案上,“袁本初欺人太甚!”
自己境内的人口因为蝗灾旱灾的缘故外流到了并州和司隶的地界上,又没这个本事和曹孟德一般直接再打下一州半郡的拓展地盘,就想出跨海劫掠这样的操作来了?
别人或许会对袁绍那四世三公的出身有所惧怕,他公孙度都敢在辽东生出不臣之心了,又何来对此的敬畏情绪。
他满脑子只想着——
袁绍若是觉得,打到他公孙度的家门前是挑软柿子捏,那他就非要给对方证明一下,他可不能算是软柿子,而是个硌牙的石子。
拂袖而去调集下属的公孙度并未听到,那报信之人还嗫嚅着说了一句,“还有一个作战极其英武的女将……”
按说,这其实也是个很有标志性的特征。
时至今日,也就只听说在乔琰的麾下有过女将,正是由上位者做出的提拔。
但在所有幽州人的认知之中,乔琰根本就没有这个进攻辽东的条件和余暇。
不久之前她明明还和曹操在豫州展开了一番拉锯争端,现在又在洛阳进行灾情救助和收拢司隶民心的举动。
打从去年开始,她就没有主动对外做出地盘的扩张,今年的进驻洛阳也是对丢掉了汝南郡和陈郡做出的弥补应对,又怎么可能会忽然以神来一笔的方式进攻辽东?
那袁本初都已经朝着长安那边“效仿”了这么多东西了,现在再多学一个起用女将,好像也很说得通。
反正别管这支特殊的舰队到底是来自于袁绍还是乔琰,他们只要将其从辽东郡给驱逐出去就好了!
这位负责报信的下属是这么想的,公孙度也是这么想的。
他在收到这份两地遭到了劫掠的消息传来后,快马加鞭地从襄平赶赴了距离更近的西安平。
这一路疾行之中甚至跑死了几匹幽州好马。
可即便他来的速度已经足够快了,当他来到此地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依然满目疮痍的城墙。
还没等他斥责守城将士在修复城墙豁口上的不走心,就见对方哭丧着脸朝着他迎了过来,“府君,那队悍匪又来了一次,他们这次连重锤击墙都不必做了。咱们原本就还没从上次的攻城中缓过劲来,楼船一出现,将士们都不敢掠其锋芒,直接跑开去了。”
公孙度咬牙切齿:“所以你们又让他们带走了人?”
守城将领无奈地点了点头。
见公孙度一派被气得不轻的样子,守城将领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才发生没多久的事情,府君若是大规模调动船队,或许还能在路上将其拦截下来。我原本是想向府君索求一道出兵指令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信出去,府君就已经亲自来了。”
接连的两次袭击和掠夺人手,已经让公孙度这个将辽东视为自己所有物的辽东太守处在了一点就炸的状态,此刻听说这些人还未走远,一面听着这守城将领提起那几艘船上比起寻常钩拒更可怕的钩爪木桥,一面快速以太守的身份朝着周遭的县城也发出了调兵指令,甚至将邻近港口的渔船都给征用了过来。
既然对方要玩水战,还喜欢用钩拒这东西来卡死双方船只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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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便于他们来进行近身作战,那他就直接动用人海战术,来给这些人一个血的教训!
对方在这趟从西安平劫掠走的人口,说不定还能在双方海船的交手之中,成为他公孙度的助力。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公孙度亲自带兵,领着这些航船直奔鸭绿江入海口而去,别提有多迅捷了,一入东海这支船队就直接调转了船头朝着西方行驶而去。
他惊喜地发觉,或许是因为敌方舰队的负载太重,吃水太深,以至于当他追出去了小半日后,就在前方见到了那些战舰的身影。
而他这对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先前的几次胜利给冲昏了头脑,一见到他们这边舰队的出现,想都不想地转头朝着他们迎来。
但在这来势丝毫不减的船队冲撞中,何止是那艘楼船,就连几艘附属战船上,都有装着巨石的拍竿从原本垂落的状态被轮轴拉拽而起,而后——
在公孙度惊觉不对的惊骇目光中,那一根根的拍竿朝着他所率领的舰队凶悍地砸了下来。
见过在末端捆绑着巨石的榔头吗?
拍竿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马钧和黄月英做出的技术指导下,这些拍竿甚至还在下部也安装了转轴,这样一来,连拍竿的攻击方向都可以再做出进一步的改变,让人明明看着那拍竿将要落下的位置是这里,却忽然砸在了面前。
寻常的船舰根本无法负荷这样可怕的冲击力,几乎是在巨石落下的一瞬间就被拍出了偌大一个窟窿,甚至直接被打碎在了当场。
当一艘楼船根本不止安装了一根拍竿的时候,这种杀伤力也就更加不是通过船只的数量可以弥补出来的差距。
不过须臾,那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击舰队,已变成了七零八落的一片。
吕令雎朝着海上的碎木板看去,朝着一旁的太史慈和陆议颇为无奈地说道:“他们不会觉得,这拍竿只是用来砸城墙的吧?谁家对海军战船的头号目标是砸墙啊。”
她之前只是为了留点余力,才在刚遇上幽州海船的时候上的钩爪木桥……
可既然能用拍竿进行以一对多的攻击,为什么还要这么蠢地去折腾什么钩拒呢?
既然是海战利器,当然要砸人家的船才对!
309.309(一更+48w营养液加更)三……
这出拍竿的得手,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这些幽州辽东郡的从属以为他们的船上利器只是用来攻城袭墙之用,可事实上,这东西最本质上来说还是在水战的近距离交手中发挥作用,让人还没来得及真正拉近和敌方之间的距离,就先被对方的“摆锤榔头”给砸了个四分五裂。
吕令雎别提有多喜欢这东西了,就是那轮轴如果操作不当,可能会让拍竿的反复使用存在一点问题而已。
但在其暴力打击所造成的破坏性面前,这根本不能算是个问题!
眼见这辽东郡追兵自以为的人海优势,在我方战船的横冲直撞面前荡然无存,就算是相对来说稳重些的陆议和太史慈,都不免在此时心怀几分激动。
不过在这份激动之余,陆议还保持着足够的观察力。
他听着敌方败军之中发出的动静,忽然留意到了那些混乱的声响中,出现了一声稍纵即逝的“府君”喊声。
他连忙朝着身边的士卒和那些被拍竿威力震慑在当场的采参人喝道:“快!去那边抓人!有大鱼!”
有大鱼这三个字一出,吕令雎也急忙举起了下属递过来的望远镜,朝着那头看了过去,赫然见到在那边那艘被拍散的船只之中,一个抱着木板朝着远方泅水而去的身影,明显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衣着,还被同样落水的下属拥趸庇护在中间。
在听到陆议所说的“府君”身份后,她更是眼前一亮。
这种称呼绝不可能出现在西安平的县城高官身上,只有可能是这辽东郡的头号长官。
公孙度!
人口的劫掠比起领地的侵占,在方今这种特殊的局势之下更容易引起公孙度的戒备和愤怒,是早在他们前来此地的时候就制定好的策略。
但当这举动当真把公孙度给引出来,还是出现在吕令雎这一路的时候,她还是不由握紧了船舷,指尖下意识地收拢,恨不得自己也直接往水里跳,跟着这些前去擒拿“贼首”的将士一道,将这公孙度给抓到自己面前来。
陆议在旁提醒了句“别忘了孔明的计划”,这才让她稍稍平复下了些心绪。
也不能怪她如此激动,上一次擒拿住的鲁肃,到底也只能算是徐州的主簿而已,此刻她要抓住的,却是割据辽东意图称王的公孙度。
不过陆议说的不错,眼前这场压倒性的胜利并不代表着他们的辽东之战告一段落。
公孙度在此时出现,只能代表着他们的引蛇出洞计划提前一步达成,随后的行动才是重头戏。
若不能让公孙度心服口服地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他们,在拿下辽东之后让公孙度和张辽两头夹击公孙瓒的行动,绝不可能达成高效的配合。
若是其中出现了什么纰漏,让公孙瓒有了脱身甚至是反攻的机会,那他们这出海航辽东的突袭计划,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们是不能直接杀公孙度的。
别管此人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起码在他接任辽东太守的五年之间,他在此地已经渐渐培植起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更有了真心臣服于他麾下的下属。
即便公孙度为他们所杀,他们也绝不可能直接顶替掉公孙度的位置,让辽东在并未出现任何动乱的情况下直接完成易主,所以……
还是该当按照诸葛亮那个得到了乔琰认可的计划行事。
但说起来,吕令雎看着面前的战局还是不由有些得意。
计划是诸葛亮提出的不错,可总得遇到了人才能执行下去,这迎战公孙度的首功果然还是她的囊中之物!
当公孙度被人从海中抓到楼船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姑娘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中堪称肆无忌惮的目光,活像是在打量他到底能价值几何。
公孙度:“……”
他在辽东的日渐积威,让他早已不是刚被董卓给出这个委任时候的手脚局促,就连郡中的县民都有拿出吉兆来讨好于他,为显示他在此地统领的合法性,已有多时不曾被人以这般放肆的眼神打量了。
就算他此时被人拖拽着上船,简直是一副落水狗的样子,也没改变他对自己的这种认知。
但如今他是那个阶下囚,再有多少的不满都没法直接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顶多就是看着吕令雎和陆议外加他们身边的太史慈,琢磨着这些人若是想要上岸占据辽东,他是不是有从中操作脱身的可能。
海战上的优势可不代表着他们在陆上还能如此!
首先,他们没有足够的马匹,而幽州突骑比起凉并二州的,也未尝不能一较高下。
可吕令雎一开口,便让公孙度有些意外。
她说的并不是让他投降,而是在收回了那种放肆打量的目光后说道:“公孙太守,我想你也不想让别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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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被我们给击败得如此狼狈吧?还是被我们这些年轻人打败的。这条消息如果传到身在辽东属国的蹋顿和再往西的公孙瓒耳中,大概不会是个对你来说的好事。”
这当然不会是好事!
北地的弱肉强食规则,在幽州也同样遵循。
要不是公孙度在辽东郡内所积聚起的势力越发强盛,击败了刘虞后拿下幽州牧位置的公孙瓒,只怕巴不得将公孙度这个同姓但不同族的家伙,也从幽州的地盘上清理出去。
公孙度看了看吕令雎的脸色,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反正公孙太守看到了,我们只是需要载走一部分人口而已,既然你要做出阻拦,我们也只能对此进行反击。”
反击的结果,也就是公孙度此时被擒获在当场。
吕令雎摊了摊手,一副她也只是被迫行动的模样,“既然公孙太守已经在我们手上了,与其将你给杀了,还不如我们两方共赢。”
“我们可以不计较公孙太守做出的阻拦,也可以将公孙太守放回,同时确保沓氏和西安平这两处的战事结果不会传到不该听到此事的人耳中,不过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力。既然公孙太守人在这里,那就好办得多了。”
这句“好办”一点也没让公孙度感觉到任何的欣慰,反而只有一种格外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他就听到吕令雎说道:“光靠着我们劫持,效率还是太低了点,不如就由公孙太守下个令吧,将西安平周遭的战马和士卒挪交给我们一批,然后我们将您放回去。”
“至于具体给出多少公平交易的筹码,那就是公孙太守自己决定的事情了。”
吕令雎的目光中明明白白地表露着一个意思,现在是公孙度自己一个不慎,撞上了对方这个铁板,公平肯定是没有公平的,但好歹他们还得算是个讲礼貌的强盗,准许公孙度将自己给赎身回去。
公孙度一听这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发懵得厉害。
被对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气的!
可经由吕令雎的这句话一说,他比之前还要确定,这些突然袭击辽东对他所占领地出手的人,就算因为有女将军和年轻人这样的标志性特征,依然更可能是袁绍的手下。
乔琰刚入洛阳,按理来说是不缺人手的,要将人口从辽东运送到青州东莱,也确实是要比将其运送到乔琰所能掌控的地盘上要容易得多,存在往复运输的可能。
此外,会在此时还有战马需求的,显然不会是据传还有大批大宛宝马在手的乔琰,而是被公孙瓒占据了幽州产马之地,在战马资源上明显处于弱势的袁绍!
在早就已经有了些思维定视的情况下,公孙度对于自己做出的这个判断更加深信不疑。
可此时他要是领着下属跟对方面对面地坐着,说不定还能跟对方谈谈“公正”一说,奈何眼下的情况中,他鬓边还有海水在往下流淌,怎么看都不是个能跟人正常交涉的状态。
那獐子岛广鹿岛上的渔民只能屈从,他也当然只能如此。
好在对方没有将他长期扣押作为人质的想法,他还有脱身之后跟对方算账的机会。
还没到他彻底失败的时候!
大不了就是先给对方一点好处。
他紧绷着面皮,挤出了一句话,“行,让我的两个下属,带着我的亲笔书信去附近的城池调动物资和人手。”
公孙度怎么想都觉得,要是让他就这么白白地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战马和兵员交给对方,简直就像是在他的身上割了一刀。
可要是他并不愿意交出去,只怕这伙人不会将他给放回去。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不是全靠着他的下属达成的,于是他心头想法一转,想出了个好办法。
在这封让下属带回去调马调人的信函中,他将马匹和人手的数量写得比起这几艘船只所能运载的数量稍多了些。
陆议朝着这信函上的数量瞥了眼,觉得这位辽东太守真是没被他们的这出天降拍竿给打服,居然还在此时玩起了这种戏码。
但他的这出决定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意外,也显然是正中下怀。
公孙度玩的这点心思,还省了他们不少事。
“等接手第一批士卒和战马之后,我们就将公孙度放回去。”在从公孙度的面前走开后,陆议便对吕令雎开口说道,“让人传讯孔明,既然公孙度的人已经在这里了,沓氏那边的兵力就可以收回来了,让一部分战船回到獐子岛接应,正好给公孙度下一次惊喜。”
吕令雎当即让人分出了一艘小船,在公孙度未曾留意到的角落忽然离开了这边的船队,朝着西面行驶而去,其他的船只则带着公孙度这个人质一道朝着西安平的方向回返。
当他们缓缓开入鸭绿江口,顺着江流北上抵达西安平城下的时候,公孙度的下属早已将府君被擒获而他们需要拿出“资源”来置换的消息送到了城中。
先前这城中的守军将领对于公孙度击败敌军抱有多大的期待,收到了他的败绩之时就有多么沮丧。
可再看到那些两次打砸这座城池的楼船战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顾不上什么沮丧和对公孙度的埋怨,只能先按照公孙度所吩咐的,将该准备好的赎人筹码给拿出来。
马匹这种东西,在对方是开着船来,抢劫完毕就跑的情况下,确实是不太方便运载走的,现在它们却被从马厩之中驱赶出来,在船舱之中单独的隔间内关押稳妥。
公孙度眼看着这一幕,心中都要滴血了。
他苦着个脸,随后看着城中卸掉了甲兵、体格健硕的士卒,也被一个个驱赶到了战船上,将船上装不下的平民给送下船来,更觉得眼前的景象是对他来说的莫大屈辱。
所幸那几个“悍匪”还知道没让他在此时直接露面,也就没将这被人所俘获的丢脸丢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公孙太守还真是挺慷慨的,送了士卒不说,还将他们的家人也给一并送上了。”太史慈忽然开口,打断了公孙度在心中的腹诽咒骂。
为了确保他能够成功地逃脱魔爪,公孙度只能回道:“这不是为了防止这些士卒不肯上船,进而引发什么不必要的动乱吗?若真如此,对我们两方都没什么好处。”
他顶着太史慈玩味的目光,一副坦然的样子,就差没指天发誓,自己确实是在此事上表现得很有诚意。
直到被看得生出了些冷汗,他才听到对方说道:“说的也对,你走吧,让剩下的马匹和人在我们下次前来的时候上船。”
公孙度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
但在反应过来太史慈说的是何意后,他又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他们直接就将他给放回去了?
他虽然也是这么希望的,但其实早在心中打好了一番腹稿,只等着在这出交易达成过半的时候用来说服对方,现在竟是一点都没有派上用场的必要了!
可别管对方是不是在屡次击败他和他的下属,又在这笔已经到手的利益面前有点飘飘然了,只要能让他回到原本安全的状态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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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度重新踏在了地面之上,还觉得腿脚有些发软。
先前那海上一战中,拍竿几乎从他的面前直接擦过,就差没将他的脑袋打开花,让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心有余悸的情绪。
好在,现在都过去了。
他朝着那群远去的战船看去,脸上一闪而过了一抹阴鸷之气。
“调兵!再将周围的战船调度过来一批,想从我公孙度的手底下夺走这样多的东西,还能全身而退,算是个什么东西,我非要给他们一个好看不可!”
随同他一道赶来的下属,也是他心腹战将的柳毅有心想要对公孙度这举动做出阻拦。
毕竟他觉得,若是那些人真是袁绍的部将,要对这趟来袭的队伍做出补给支援并非难事,公孙度固然有可能给自己出一口气,却也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可他看着公孙度这份含怒的神情便知道,要想劝住这位在辽东郡已大权独揽的太守改变主意,可能是一件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便只是开口问道:“以太守看来,我等要如何应对那拍竿呢?”
要是不能对那海战利器做出有效的应对,说是说着要给对方一个好看,实际上能不能真的翻盘,还是一个未知数。
柳毅接着说道:“虽说我们筹备此战的时间或许是对方从西安平往东莱跑个来回所需,可那拍竿的结构并不只是个木棍加巨石而已,要想将对方的杀招也武装在我们的船只之上,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柳毅到底是跟着公孙度参与过作战的,在这等和交战相关的细节上目力不弱,公孙度也不得不意识到,柳毅所说的确实是个事实。
他想了想回道:“你看,无论是对方惯用的钩拒木桥还是拍竿,实际上都需要在稍微近一些的距离展开行动,如果我们直接在远距离发起进攻呢?”
公孙度指了指附近的西安平城墙,说道:“让人在此地装上足够的投石机,等到他们来接那些没有接走的人和马的时候,就让人给他们个惊喜。现在,立刻令人去置办足够的石块。”
他非要打个痛快的翻身仗不可!
但公孙度并不知道的是,他以为吕令雎他们的船队将要把第一批战利品送回到青州地界上,却实际上只是将士卒放在了獐子岛上,供给了他们足够的吃食,由司马懿继续做出看守,再将那些战马交给了先前收到消息后和他们在此地碰头的诸葛亮等人,而后就调转船头朝着西安平重新行驶了回去。
且不说西安平为了以远距离进攻的方式对付这些强敌,到底有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就说吕令雎等人这次,也压根就没打算按照和先前相同的方式来发起进攻。
投石机在经由改良前,要想达成命中的精准度着实没有那么容易,正因为如此,当楼船突如其来地朝着西安平再次推进的时候,在城头的投石机发起进攻前,反而是这边船上的神臂弓先发出了一轮远距离的打击。
公孙度完全没料到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步走漏了消息,以至于让这些本该是来接收战利品的队伍并没有不设防地来到投石机进攻的范围中,而是抢先动了手。
更让他没料到的,是这些神臂弓发出的攻击,都是一支支火箭!
包裹着油脂、硫磺和烈酒的白布被包裹在箭尖,在发射出手之前就被点燃了,随后凭借着神臂弓可怕的蓄势射击之力直接高抛砸入了城中。
时正夏日,虽说西安平临水而建,让空气中并未显得有多闷热,但这夏日的天干物燥特质还是在此地有所表现。
城中当即就烧起了大火。
第一次攻城时候的拍竿砸墙,第二次海战时候的拍竿砸船,让公孙度在思维定视之下根本没想到,这些敌军既然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么沓氏那边会遭到火攻的打击,这边也当然可以。
即便城中的不少民众都先一步被吕令雎她们给劫持走了,或者是在公孙度为了将自己赎回去后让了出去,居住在城中的依然有不少人。
大火一起,随着满城呼喝的救火声,又哪里还有人能将注意力放在投石机上。
当一艘艘小型战舰顺着护城河开动,呈现出移动式包围局面的时候,这投石机也就更加并不能起到公孙度希望它们所达成的战果。
在城内的救火之声背景下,他看到迫近城头方向而来的楼船上,一支呼啸而来的长箭将他身边操纵投石机的士卒直接射杀在了当场,而那手执弓箭的吕令雎朝着他看来,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公孙太守,我看我们又得谈个交易了。”
这一箭的威风,也仿佛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公孙度的脑海里。
不对,这很不对!
这表现和传闻之中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像了,像到让人不得不怀疑对方是跟着那个人学出了精髓的样子。
不是别人,正是大司马乔琰!
此刻在城中引火的烈酒气息,无疑也是助力起了他的这个推断。
可在此时确认出这到底是袁绍的部下还是乔琰的部下,对公孙度来说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因为他已又一次让自己身陷在了险境之中!
在对方已经有过两次攻城经验的情况下,要想第三次打破西安平城墙的壁垒,好像并非是一件难事。
“谈个交易”的这种说法,固然像是依然没打算对他下杀手,而是给了他换取自由的机会,但公孙度不难猜到,因他这次表现出的不合作,吕令雎极有可能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达成交换。
可若是将他在辽东的根基都给挖掘殆尽了,就算他今日保住了性命不失,他明日也只能落个被辽东不服从于他的势力反叛,或者是被公孙瓒和蹋顿趁乱偷袭的结果。
所以他不能在此时屈从,还是得逃!
即便要付出的可能是这座西安平城池中其余守军的代价,他也必须要从这里逃遁出去。
等到他回到了内陆之地,那些战船上的武器再如何先进如何凶悍,优势还是在他这个辽东地头蛇的一方!
公孙度确实也成功逃了出去。
只是当他逃遁到了远处再未听到追兵声响的时候,重新朝着后头的西安平看去,只见到了那头依然未熄的火光伴随着黑烟,在空中显得格外分明。
又见原本护持着他冲杀出城的柳毅,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概已被那边的攻城队伍拦截了下来。
此情此景,不能不让他的心中产生了几分悲凉的情绪。
但此时不是他沉湎于这种想法的时候,更不是他纠结于乔琰为何会派出队伍来到辽东的时候。
他需要尽快回返到襄平,将后方的骑兵队伍调度出来,用自己的长处来对抗对手的短处。
这才是他给自己找回场子行之有效的方法!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他所遇上的那些狡猾对手,先前只是沿着海岸线作战,就是为了防着他的这一招,然而现在的情况不同,他们可以转换策略了,因为他们的手里也已经有了一批战马。
一批用来大规模作战或许不太够,用来拦截他回返襄平却一定够的战马。
早就和吕令雎完成了物资交接的诸葛亮,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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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獐子岛以北的辽东海岸线弃舟登岸,在吕令雎和陆议等人兵临西安平城下的时候,就已经拦截在了从西安平回返襄平的路上。
急于回返襄平的公孙度已得算是来时汹汹、回时惶惶的状态,还突然遇上了这么个对他的行动拿捏清楚的对手,直接在这场半道袭击中被打了个人仰马翻。
这次可不像是那西安平之战中一样了,并没有哪个神勇非常的下属可以将他救出生天,只有他的对手分毫也不给他面子地将他给捆缚到了面前。
公孙度脸都要绿了。
因为他发现,这支将他擒获队伍的领头之人,依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顶多就是在此刻表现得面色沉静,气度从容,看起来要比他实际的年纪大上一些而已,但也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位自称名叫诸葛亮的少年缓缓开口,证明了公孙度在离开西安平前做出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对方确实是乔琰的麾下。
他正是被乔琰给出了“卧龙”评价的那位!
话虽如此,公孙度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他在辽东积蓄五年,依然屡次三番地输在了几个孩子的手里。
这都算是个什么荒唐事!
诸葛亮还给他留着几分体面,可在他被重新带回到西安平后,吕令雎是一点都不介意给他带来扎心体验。
她围着捆绑严实的公孙度绕了两圈,脸上的神情又是遗憾又是感慨,“公孙太守,您怎么又落到我们的人手里了?”
310.310(二更)辽东得手
这一个“又”字用得可够直白了当的,令公孙度的表情直接凝固在了当场。
偏偏他还没法对吕令雎做出任何的反驳。
如果说,之前在东海之上的交战,是他自己一个不慎送上了门去,那么这一次该当算是什么?
大概是他想着打一场漂亮的反击仗,却一直在将自己的脸往对方的硬拳头上打。
就连他朝着襄平方向撤退的路线,都早早地被乔琰这边的人给先一步预料到了,以至于人还走在半道上,又被打了个伏击战。
这能说是对方不讲武德吗?其实可能是不能的。
要怪就怪他先是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来历,还自恃自己在辽东这地方的主导权日增,觉得这些人怎么也得算是外来的客人,总归是要被他给拿下的。
结果现在,他可能又得交赎金了。
但显然这一次,他的待遇是不可能有之前那么舒坦了。
吕令雎将手中的长戟扎在了地上,问道:“我说公孙太守,您之前的欠债都还没还清,就先想着打反击了,也不怪我们出手不给你面子。现在您觉得自己身价几何,还是等还清了之后再讨论将您给放回去吧。”
公孙度皱了皱眉头,并未先回答那个身价几何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还真不是什么怕死与否的问题。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这些少年人到底为何要耗费心力折腾这样的一出。
在他明了了对方的身份后,这个问题也就越发让他困惑。
要说辽东这地方,若是能有蜀中这样的产粮丰饶,有凉州那里的通商域外,又或者是能有颍川这样的人杰地灵,他们做出这样反复试探,将他抓住又索要赔偿的举动,还能解释得通。
可显然这里并没有。
那么他们会选择在这天灾之时做出对辽东的试探,就显得格外耐人玩味了。
乔琰若要夺地索人,比起辽东更合适的可供选择之处也不少。
总不能是将这辽东边陲之地,当做了让这些少年人演练的场所。
若真如此,这举动也未免太侮辱人了!
吕令雎嘲讽他归嘲讽,倒也知道要真按照这么回复,大概公孙度就算伸头领死也不肯配合他们进攻辽东的计划了。
她回道:“君侯有意招揽公孙太守,可惜太守傲气太盛,又有独立于外之心,不得不让我等来上一出对症下药。”
“不错,”诸葛亮接话道,“君侯既欣赏于公孙太守的才干,又担心太守不能诚心效命,这才让我等前来过招。”
“才干?”公孙度不无嘲讽地回问道:“什么才干?被你们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才干吗?”
“公孙太守此言差矣。”诸葛亮回道,“素闻辽东之地民风剽悍,又有高句丽自玄菟郡崛起,扶余窥伺在外,乌桓内寇幽州,自公孙太守到任后,虽行严刑峻法,似有当地民怨之声,辽东却多成青州人避祸之所。您虽未必可称贤人,也可称一句能吏。方今并非大治之世,如公孙太守这般的人才,对大司马而言还是多多益善。”
公孙度这回是被诸葛亮给抓获的,这种听来还有几分诚恳的夸赞之言,从诸葛亮的口中说出来,比让谁来说都要有效得多。
又听他接着说道:“何况,公孙太守光看到我等年纪尚轻,又怎知道大司马对擒获太守之事不是严阵以待呢。这位小吕将军乃是平北中郎将吕布的独生女,武艺尽得其父真传,又就学于大司马所创办的乐平书院,君侯曾有言,望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昔年吕奉先将军追随君侯讨伐董卓,在长安亲手将董卓击杀,如今小吕将军若能战胜公孙太守,也算有了个极高的。”
公孙度:“……倒也不必给我抬什么身价。”
把他比作董卓就算了。
他再怎么觉得大汉汉室倾颓,也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和董卓那等窃据汉室权柄之人较量。
诸葛亮没对此话做出回应,而是笑道:“再说这位郭小将军,其父乃是并州的雁门太守,多年间门与北地鲜卑交手,这位陆小郎君,其从祖便是庐江太守,曾与那袁公路对峙扬州。”
公孙度的嘴角抽了抽,意识到这些跟他交手的少年人,全是乔琰手底下的官二代,个个都有着不太寻常的身份,也显然,他们并不只是从父辈这里得到了地位、进学的机会以及眼界,还有货真价实的本事。
诸葛亮没对他自己提及一二,已转向了同行于此地的甘宁和太史慈,“若公孙太守觉得都是我们这些年轻人和您较量,那也着实是冤枉了大司马。”
“我等此行辽东所用的战船,造船好手出自扬州,拍竿与撞角以及神臂弓,均出自于马德衡先生的手笔,航海罗盘定位出自乐平科学院。此外,这位甘将军原本效力于刘益州麾下,乃是君侯看中他的行舟凫水能力专程招揽的,而这位太史将军,我想公孙太守是知道一二的,他初为青州官吏,转投了我长安朝廷。”
“如此说来,此番越海而战,竟可算倾数州之力,以图击败公孙太守一人,谁又能说这是对您的折辱?”
公孙度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被人擒获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脑子,在诸葛亮说出这番话后,他居然越听越觉得像是这么回事。
要真这么说的话,乔琰对他公孙度的重视是真一点不少。
但他刚因此而生出几分对乔琰的好感,又忽然意识到,他在意这一点简直没有任何的意义。
难道还要让他在现在这个阶下囚的状态下,对这些少年表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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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吗?
他问道:“击败我,令我投诚之后呢?”
“自然是请公孙太守协助我等平贼了。”陆议在旁接话道,随便投了个眼色给另一头的郭淮。
郭淮在这几人之中的年龄最小,但他自年少时期就胆大机灵,加入乐平书院的时间门格外早,又因和陆议与吕令雎配合完成了辽东命题作文,故而准确地收到了陆议给出的信号。
他顺着陆议的话说了下去:“公孙太守眼力不差,料来猜得到我们所说的贼是谁。”
公孙度眸光微动。
他们所说的贼,若要再结合着辽东的位置来看,除了公孙瓒绝不会有旁人。
但让他实在觉得有些好奇的是,早在两年多前,在乔琰将刘虞从幽州接到长安登基开始,上谷郡太守张辽就和公孙瓒在那里东西对峙,若要出兵,去年的时机其实也要比今年合适,为何会偏偏选择在此时?
只是不可否认,若是在张辽朝着公孙瓒出兵的同时,他公孙度也能从背后进攻,所起到的效果确实要比原本的单向出兵好得多。
还没等公孙度想出个所以然来,忽听郭淮接着说道:“我也知道您为何迟迟不愿做出表态,无外乎就是觉得,既是要说服您与我等从陆上出兵,怎么能只是在水战上将您击败。”
公孙度朝着对方看去,微微一愣。
按说现在他是阶下囚才对,怎么是这小子的脸上写满了不服输的情绪,活像是要将证明给他看,水战只是他们这些人最不值一提的长处。
但……这好像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只因下一刻他就听到郭淮说道:“大不了就是再跟您比上第三次好了。要是这一次陆上作战还是我们胜了,那便请您听从于大司马的号令如何?”
公孙度问道:“你们要如何与我比这陆上作战?别忘了,你们既然是坐海船来的,可没有在陆地上作战的硬条件。”
“这有什么难的。”郭淮想都不想地回道:“我们将您放回襄平去,您在城中守城,我们在城外攻城,这就不需有骑兵相助了。若是您能将我们的攻城给拦阻下来,就算是您胜了,反之就是……”
“伯济!”郭淮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诸葛亮以短促的称呼打断了他的话。
他仿佛这才意识到他所说的话对公孙度让利太多有些不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在眼神中表露出了几分后悔的样子。
但公孙度却觉得,这种稳坐城中的较量方式,对他而言只有胜利这一种可能,简直是最有利的较量方式,赶忙回道:“那好,一言为定。我在襄平城下等着你们。”
这条件是他们先说出口的,公孙度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自觉算不上欺负年轻人。
他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不要露出什么幸灾乐祸的神情,眼看着他在被解开了束缚的同时,吕令雎往郭淮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一副怪责的模样。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在此时收回反而显得他们很不够大气,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公孙度离开此地回返襄平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他非要让这些年轻人知道知道,攻城守城可不像是他们平日里玩闹的那些戏码一样简单。
虽说因着他们后头的背景,公孙度势不能在守城之时做得过了火,但也得让他们记一顿打,找回自己的面子。
“府君可有想好,到底是否要接受长安那边的招揽?”与他一道被得到了释放的柳毅问道。
公孙度摆了摆手,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且等我们赢下此战再说。”
总不能全是他们在这里单方面地被敌方进行殴打,那这就根本不能叫做招揽了,只能叫做驯服。
要跟长安那边提什么待遇条件,也就几乎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虽说公孙度很清楚,若是要在乔琰和公孙瓒之间门选择一个做敌人一个做朋友,谁为敌谁为友其实很容易考虑,但他早前还想着称王呢,现在这么快过渡到称臣,在面子上他实在是抹不开。
还是先击败那群来头不小的年轻人!
然而让公孙度意外的是,当诸葛亮吕令雎等人将队伍带到了襄平城下的时候,却没有任何一方出现在了城头的射程之内。
他们将从獐子岛等岛屿上掠夺来的人口,从公孙度手下抢劫来的士卒,用劫掠沓氏和西安平府库的财富招募来的辽东人,连带着原本随着船队同来的两千多人一道,形成了将近七千人的队伍,就这么将襄平县城给包围了。
公孙度茫然地看向了城下,完全没有弄明白这群人到底要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区区这点人,就想要尝试围城?”他冷笑了一声,朝着远处隐约能看到的那几位小将看去,觉得这些人还是太年轻了些。
就这样单薄的防御,他从城中随便让一支队伍聚拢起来,都能做到突围而出。
可一旁的柳毅并不像是公孙度一般表现得如此乐观。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城下神臂弓队伍的分布方位,发觉这些神射手俨然已经对着各个城门做出了全方位的覆盖。
别管这些人到底能不能阻拦住他们出城的队伍,起码也能对他们造成不小的杀伤。
随后,他便看见一架床弩被从那头的队伍之中拖了出来,丝毫不带打一点招呼地就朝着他们这边的城头钉来了一支重箭。
公孙度原本得意的表情顿时僵硬在了当场,只因那架床弩射出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此刻正不偏不倚地扎在城楼的正中央!
那东西射向城楼能有这样的精准度,天知道若是用来射向他的话会不会同样有这样的效果。
他哆嗦着手指指向了那支箭,“去,去将这箭上的文书拿来我看。”
箭矢之上挂着的白布的景象,让他隐约觉得在何处的传闻之中听说过,可在这猝然面对的惊吓中,他也来不及多加细想,这些赶赴辽东的年轻人是不是将他们那君侯的种种表现学得像了个八成。
在柳毅将那块白布朝着他递过来后,公孙度连忙将此物展开在面前,只见上头第一行写道:公孙太守,您已自入囚牢。
“囚牢……?”公孙度喃喃出声,眉心微蹙。
什么囚牢?
随后的数行字中的意思,简单地解释起来就是在说,公孙度选择接下这个所谓的第三次决胜,要给自己找回场子来,实际上是他做出的何其愚蠢决定。
襄平城被围困一日两日,还不算是什么问题。
但被围困上三日,有些变化就难以保证了。
因襄平位处于辽东郡靠北的位置,距离玄菟郡、辽东属国、高句丽和扶余都很近,他要如何确保这几方在听到了他被围困于此的消息后,不会对他做出群起而攻之的决定?
高句丽一度为他所威胁,在他出兵讨贼之时还需为他所驱策,如今正好不必再受到他的掣肘。
扶余国主尉仇台固然迎娶了他同宗族之女,和他有一层亲戚关系,但谁知道尉仇台是不是真心诚意地配合他的行动。
这两方外邦势力都是需要公孙度始终保持着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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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才能确保他们会因持有敬畏之心而对他臣服。
再说辽东境内本土的势力,以襄平县本地的情况来说,早年间门为他所杀的公孙昭、田韶等人就真的没有亲友还活在人间门吗?
若是公孙度不能再施威于内,他同样会面临莫大的压力。
再便是西边的辽东属国甚至是辽西郡了。
公孙瓒和蹋顿在面对张辽威胁的同时,始终分出了一点注意力给辽东这边。
像是诸葛亮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可以随时撤离此地,反正他们已经确定了远航前来幽州的可行性,有没有缺少公孙度这一方外援,都他们来说的影响都不大。
可公孙度不行,他但凡暴露出来一点弱点,就势必要面对着致命的危险。
像他此刻一般将自己给关在了襄平城中,又如何不是一种自请被擒呢?
“混账,难道我就不能现在发动城中的民众杀出去吗?”公孙度强忍着自己被人坑到了这个位置后想要提刀杀人的冲动,将这封射上城头的书信给读到了最后。
但当他的部从真按照他的下令出城之时,他却看到了对他而言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这城门四角蓄势待发的持弓士卒手上,原本所持的远距离神臂弓,忽然换成了挂在腰间门的弓/弩,以腰力协助拉张。
城门开启的同时,这弓弩上弦的动作也已经全部整齐划一地完成。
公孙度原本还要笑话这些人居然用弓/弩这等装填繁琐的东西,因他这趟出城的人数够多,便反过来让强弓劲弩都变成了鸡肋之物。
弓弩装填速度的缓慢,让它们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充当着守城的工具,而不是攻城的器械。
然而也正是在他麾下的骑兵冲到了弓/弩射程之中的一瞬间门,每一个神臂弓营的士卒所用的弩机,都在以毫不停歇的速度朝外发射出力可破甲的弩箭。
弩箭破空的嘶鸣之声一时之间门充斥着城外的缓冲地带。
直到十余支箭矢全部射出了弩机,这些人方才停下了手上的射击动作,开始重新装填。
十余支!
公孙度眼见此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样的进攻场面下他不会看错,那根本不是只能发出一支弩箭的腰部蹶张弩,而是连弩!
但即便连弩早年间门就有存在,却还从未出现过一弩十箭的可怕存在。
现在……现在他确实见到了这种横空出世的新型武器,可惜他就是这个被证明其威力的对象!
在这一番狠辣连环的射击过后,公孙度那些试图突围的骑兵都被射倒在了出城百步的位置。
侥幸从这轮射击中活下来的那些,也随即被吕令雎和郭淮游弋于城外的骑兵给拦截在了当场。
当最后一个骑兵倒下的那一刻,公孙度远远瞧见那小吕将军朝着他举了举手中染血的长戟。
这个举动中仿佛无声地在宣告着一个意思——
您现在还觉得,这不叫“擒”吗?
公孙度颓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在这自困牢笼的处境中他忽然意识到,他和这些远道而来的恶客之间门,差别绝不只是在一支弩箭,一根拍竿,又或者是一把神臂弓而已。
差别在于,他的思维已经定视在了这片辽东郡的土地上,这些少年人的思绪却是活的!
或许,就算这场交战不是发生在此地,是在什么别的地方,他们也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将他困入局中。
此刻他还身在城中,暂时处在一个安全的状态,他也依然是他那些下属所敬重的领袖。
但经历了这三次被擒,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不需再挣扎了——
一条消息经由寻常的海上航船顺着长山列岛抵达了东莱,又由身在青州的情报部门人员以极快的速度在此地发出了豢养的信鸽,让其被送到了长安。
只可惜乔琰此时并不在长安而在洛阳,所以又经由了一番辗转,这才落到了她的手上。
乔琰展开了手中已经被翻译过来的信报,只见其上写着八个字——
辽东得手,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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