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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1(二更+感谢还会长的帽子架的深水鱼……

当屯扎在此处的鲜卑人分辨出来人竟是汉军的时候,一马当先杀入营内的吕布都已经快到扶罗韩的面前来了。

从阴山山口出发到此时,已是除却路上稍作停息之外的第十七八个时辰。

这黄昏也是第二日的黄昏。

饶是乔琰将体质点到了八十的数值,已然胜过了大部分的成年人,也不免在此时觉得有些疲乏,更深刻地意识到了何为诸葛亮所说的“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好在——

好在草原行军比之内地的坎坷情况不同!

好在他们随军携带的不是干粮炊饼,而是肉脯,足可以补充消耗的能量!

也好在,吕布这等悍将冲杀在前,带起的是整支队伍的气势!

在这一口气尚未松懈的时候,这不是一支已经被急行军耗费了大量体力的队伍,而是一支因为胜利近在眼前、正要大展拳脚,远比寻常时候还要凶悍的队伍。

残阳已落,却有自骑兵刀锋之上迸溅开的血光泼洒在营地当中。

吕布先行朝着那后方主帐杀去,也正可以确保他们此番的来袭中,绝不会放跑任何一人。

他们从营帐中仓促跑去,在意识到有敌人来袭的时候持着刀兵列起了队伍,可先一步迎面而来的正是一蓬箭雨。

其中来势最为锋锐的一支,更是因为其所来自的弓弩张力极重,竟在飞射贯穿了一面藤甲后还尤有余力地扎入了后方鲜卑将士的头颅。

不等他们因此惊惶四散而逃,那为首的杀神手中兵戈已挥了下来。

吕布手握方天画戟的手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稳。

在看到这赛音山下营垒上方的旗帜之时他便意识到,此地并不只是他们必须要在行军途中解决的哨岗,要用来补给整顿的中转站,还是他要立下大功的地方。

那特殊的标记正是鲜卑中可被尊称为“大人”的头目所有。

想到乔琰在先前离开雁门,于他们出发之时做出的许诺,吕布便不由热血沸腾。

身在此地的极有可能就是被乔侯列为头功的三人之一。

他若能拿下对方的人头,就可以从现在的雁门郡兵曹掾升任为一郡都尉!

谁人不想升官!谁又不想让此番进击鲜卑的战绩被铭刻在史书上!

吕布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这份野心的意思,而让他实在觉得庆幸的是,他的这位顶头上司丝毫也不介意放纵他的这等野心。

只因她自己有这魄力和能力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对他们这些,或者说,就是对吕布这等心思直白到一定程度的人来说,他现在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唯有先其他人一步击杀掉这位鲜卑大人,才是最能让自己接连几日的行军中郁气一扫而空,让他的前途抱负得以施展,能够回报这位明公的唯一途径!

杀便是了!

在那一片箭雨放倒了不少人后,那鲜卑众人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也已经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纵马跨越了前方的藩篱又杀入了一段,直扑那下令放箭守卫的领头人而去。

这些鲜卑人简直难以理解,这些横空杀出的汉军到底为何会还像刚放出牢笼的猛虎一般,有着此等勇力。

他们无暇去留意,在这营中的辕柱之上,一根飞射而来的白羽翎箭直扎其中,正是一个全力进攻的信号。

能看到的只是这满脸杀气的猛将,一戟扫开了朝着他射来的箭矢,策马突至面前。

这方天画戟与后方的每一把刀兵一道,形成了一片势不可挡的狂澜扑面而来,以至于他们不免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们好像是早已经躺倒在对方屠刀之下的猎物,现在除了引颈就戮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们有别的选择吗?

吕布正处在一个武将在沙场上征伐最为黄金的年龄,更不必说此时还有一种信念支撑着他,在发挥出比寻常时候更加惊人的气势。

对面的“大人”未尝没有举起手中武器试图寻求反击机会。

可吕布要比对方手中的刀挥向他坐骑的速度更快,他手中的长兵在绕行一周呼啸而下的时候,也要比对面有着更加可怕的力道。

这一戟落下也绝无可能有落空之处。

吕布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出手达成的结果,就已经继续朝着前方疾驰而去,追击那些从营寨后方试图逃窜的鲜卑士卒。

而在他先前经行而过的位置,那扶罗韩的身体和头颅已经分开成了两半,更是随着惯性缓缓往后倒了下去。

吕布当然不必怀疑会有人贪墨掉他的功绩。

即便此时是骑兵急行军的状态,自首功制度严格实行以来就在完善的记录分功规则,让他身后很快有人来替他收起了扶罗韩的人头,以在随后送到乔琰的面前领功。

何况,乔琰也看到了这一幕。

在她这一方四千多人的骑兵卷挟雷霆之势冲杀入这营地后,对此地造成的无疑是一面倒的毁灭性打击。

对方的巡逻骑兵没能及时发现他们的存在,提前做好守备已经是一个失败,乔琰顺着这失败的缝隙深凿劈砍而入,注定了这优势只会进一步被放大。

对面已没有这个多余的空闲来确认她这位特别的领头人到底是何种身份,又到底是否有这个机会将她给擒获。

吕布已当真对得其他那名字的奉先在前,斩杀了此地的首领,而剩下的人纵然是负隅顽抗又能坚持到几时呢?

更不必说,此刻同行的人里除了吕布之外还有张辽。

足够平坦开阔的环境,对张辽来说正是他最适合发挥的场地。

先被吕布斩了那为首之人并没有让他在进攻的气势上有任何的收敛,就像张杨此时干脆接替的是典韦的任务,在乔琰身边完成这近身护持的任务。

在乔琰的目之所及中,正是她麾下的这几员虎将正在各显神通,将先前拘束于边塞之内的气力都给用了出来。

等到她从主帐中取到了几份文书,由身边精通鲜卑语的翻译确认,此地戍守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扶罗韩的时候,这营地内的动乱景象都已经被镇压得差不多了。

乔琰丝毫也没有对这个中转站手下留情的意思,直接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决断。

在环顾一圈,确认此地已无活口之后,她方才给出了下一步的指令,将此地的鲜卑族人尸体寻个营帐堆放掩藏起来,而后将此地最外围的防护收拾妥当,由队伍中的人换上鲜卑的服装充当外头的戍守之人。

其他人立刻进入营帐中休息,等到后方的补给队伍跟上之后再继续行军。

这起码会是一场长达三天的休息。

因为乔琰要的不仅是后方的辎重跟上,让下一步的奔袭途中,士卒随身携带的物品里有足够的干粮,也要确保此地被派出去的其他哨骑都会在回到此处后被他们吞吃下去,而非是朝着鲜卑单于的所在报信。

在她缓缓于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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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坐下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双腿在高强度的骑行行军中有些发麻酸疼。

这种兵贵神速的作战果然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

这么一想,卫霍之功也就越发惊人。

她接过了一旁张杨递过来的木碗,问道:“务必控制这一顿饮食的命令都传递下去了吗?”

“乔侯放心,都已经传达下去了。吴先生教授的课程记他们也都听过,虽然得胜该当庆祝,但是也不能一口气吃过量了。这附近的水源文远已先去查验过了,得亏此地水源匮乏,唯一的饮水来源,哪怕是这些鲜卑人不太讲究也将其保护得很好。”

张杨确实稍微一根筋了点,可此时这种一根筋对乔琰来说是有好处的,起码他在严格执行乔琰的命令。

她抿了口碗中的热汤,又道:“把吕奉先给我叫来。”

旁人这么个打法怎么都该有些累了,偏偏吕布这家伙在蹦跶到了乔琰面前的时候,还是一副随时都能继续跟人干架的状态。

乔琰朝着他瞥了一眼,羡慕得有点牙酸。

但想想这种精力充沛可能是他用智商换回来的,她又觉得没那么值得羡慕了。

见吕布总算是在她这里收敛了点,将手脚都收了回来,一副听从指令的样子,乔琰问道:“你杀了扶罗韩,想要做何处的都尉?”

吕布脸上的疑惑简直不要太容易读懂。

十之八/九便是——这居然还是能选的?

乔琰便接着说了下去:“边境上的都尉往往驻扎在阴山脚下的边防要塞内,比如说定襄郡的都尉就住在武要城中,你若是觉得此地不满意,岂不是对不起你此番的功绩?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吕布怎么听怎么觉得,乔琰不像是要坑他的样子,反而是要给他一个美差。

想一想他们此前经过的武要城的状态,确实有些残破。

若是因为他往后长期驻扎在此处,还得将夫人与女儿也接去那里,多少有些不便,当即回道:“请乔侯示下。”

“我们此番是从白道口过的阴山,给这鲜卑一番打击,我有意在回返并州向洛阳上奏的时候,在白道川临近山口之处建立一座新城,新城以北就是阴山,新城以南便是云中郡的军屯田之所。”

乔琰顿了顿,感觉手脚都已经在手中的热汤、面前的火堆作用下彻底回暖而舒张了过来,这才继续说道:“此城一立,意在警告这些鲜卑人,纵然我们此番不可能将他们尽数斩杀,他们也休想从那塞外走白道口来我并州境内。”

“你又恰好是击杀扶罗韩的猛将,若是由你镇守此处,对这些鲜卑人来说更有一番警示的作用。让这阴山以北有这样的传说,有你五原吕奉先为云中都尉,一夫当白道关,纵有胡骑千人也休想踏足并州领土。你看可好?”

吕布早听得两眼放光了。

乔侯真是——真是太懂他想要什么了!

明公啊!

他吕奉先随同并州牧一道兵出白道口,斩杀了鲜卑之中的大人物,也被委任为这白道口的镇守者,听来简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

更不必说,那白道川若是变成了军屯田之所,一来他手底下统领的兵马不会太少,二来这白道川水路密布,确实是种植的好地方,他若能种植出个成果来,还能有另外的一份功劳。

他心中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最适合他的位置,尤其是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震慑说辞,更是切中了他的心思。

他当即朗声回道:“吕布愿意!”

“那好,我希望之后你在往鲜卑单于王庭的进攻中还能拿出今日这样的气势,能做到吗?”

能做到吗?

若是在乔琰说出这个对他的安排之前,吕布说不定还真觉得,反正他的斩首功劳已经到手,那么就算在接下来的进军中稍微收敛一些打,大概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有了乔琰这话,他如何能不尽心竭力?

想想他可是要以一人的名声威慑白道口无胡虏胆敢通行的,自然要拿出那龙城飞将的勇武!

这一次他开口的声音更是比方才那句回答还要响亮,“能!”

怎么不能!

他的方天画戟还等着斩尽鲜卑头颅呢!

不过他这么一句就差没让整个营地都听见的声音,成功让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吕布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反正他也一向喜欢让人关注,就像他会格外羡慕乔琰载着匈奴头颅打马过五原郡的情况一样。

但看得人太多了,他也不免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他摆了摆手:“看什么看,乔侯问我能不能把那魁头单于也一并砍了,我当然要说能了,要不你们都在这几日休整里把气力给恢复过来,到时候跟我争一争!”

这话说得真是有够欠的,乔琰把该说的话都给说完了,低头喝口热汤的动作都险些顿住了一瞬。

可吕布这等表现,对她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坏处。

连已经先一步拿下了最为显赫战功的都是这般表现,其他人又如何能够懈怠。

深谙话术和煽动技巧的乔琰只要做好这个把控方向的人就行了。

至于现在越看越觉得她的表现不对劲的系统,就是这个合格的指南针。

对此乔琰是这样回应的,“进击鲜卑,保有并州子民安泰,难道不是为人臣子该当做到的吗?”

【可这样一来,真的有乱世争霸的诸侯容得下你作为下属吗?】

“你见过汉武帝容不下卫青吗?”乔琰当即反问道。

【可是卫青……他是个武将啊!】

但系统又认真端详了一番乔琰的面板,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在智力上多出来的一个1到底是一种示好还是一种嘲讽。

确实是有点像武将面板的。

而它紧跟着又被乔琰一通科普,比如说光是雁门郡这一个地方,从汉末到隋朝建立之前削减了多少户的人口,又被她瞎扯了一通塞上江南的美好愿景,以至于它满脑子晕乎乎,觉得还不如先当好一个指南针算了。

之所以先给自己卸任了闹钟的职责,还不是因为乔琰也觉得接连两日的快马奔袭,相当不利于她这个未成年人长身体,直接在确认营防和外围的状态和他们来前相差无几后,决定倒头睡个自然醒。

也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因这赛音山所处的位置,周遭往阴山豁口处派遣出的哨骑不可能天明离开天晚回归,而是以六日为一个巡防周期。

这些在两日后傍晚回归营寨的哨骑并未意识到,他们在此地的营地早就已经换了个主,直到行到近处才发觉,那用大胡子遮掩住面容的岗哨根本不是他们的人。

可到了现在才发觉这个事实又哪里还有什么用?

早已经进行过换班的门岗士卒射出的箭正中这些哨骑,将他们了结在了此地。

乔琰听着外边的动静,眼皮都没动一下,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地图。

若是毫无停歇地直取王庭所在,是对生命的透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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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接下来要改换一下策略。

越是在这种生产力不够发达的古代,人对于河流的依托也就越是严重。

昔日檀石槐于弹汗山建立起王庭,乃是直接依托于大汉的水源。

檀石槐死,和连身死,鲜卑四分五裂又重新汇聚而成的部落,便朝着北方推进。

但这种推进不是一两日的距离。

他们和休屠各胡这等匈奴支部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因为他们的人数更加众多,对资源的依赖也更重。

并州的稳定迫使他们要么向东而去,就像轲比能所属的那鲜卑支部所做的那样,要么就只能朝着更北方的位置。

早年间的漠北匈奴王庭,依赖着鄂尔浑河的发源地杭爱山脉,这里还有个别名叫做燕然,后来的柔然单于王庭也位于此地。

也有将营地驻扎在克鲁伦河与土拉河交汇处的,这里就是后来蒙古的首都乌拉巴托。

哪怕是距离赛音山最近的一处,也需要以先前日行三百里的速度再走上六天。

两日一夜的急行军都已经让她需要这样回复元气,更何况是六日?

即便是因为近年来的极寒气候让鲜卑建立大本营的位置不得不往南迁移了一些,充其量也只是在此基础上迁移了小半日的行程而已,为的是确保能获得充足的水源。

便按照五日行军来计算,这也不是一段很短的路程。

所以这只能是一出在确保前列岗哨都被解决的情况下,缓缓朝前推进的过程。

她伸手在面前的地图上勾勒出了预设的轨迹,心中安定了不少。

又过了大半日,后方的辎重队伍也进入了这赛音山达营地,她也越发有了发动下一步袭击的底气。

进军!

在这道口令传达下去的时候,新补充而来的物资已经装入了骑兵的行囊。

不必再以一人两骑的方式行军,多余的马匹便让给了这些往中转站运送物资的后勤兵卒。

他们在此时转为了寻常的作战兵卒,接下来的任务是继续清扫周围的鲜卑岗哨。

也随着他们正式接管这赛音山营地,乔琰领着吕布张辽张杨等一众人继续北上。

在改换的行军方式下,这一次的行军速度要比先前慢上了许多。

多亏这位已经丧命的匈奴大人物在自己的营地内留下了不少记载文书,让乔琰非但可以借此大致判断出他那两位兄弟此时所处的位置,可保证不会扑个空,更可以知道他们在这王庭以南到底是以何种形式布置防守的。

因为乔琰接管了并州牧一职的缘故,他们今年冬天的确是意识到并州的汉人没那么好欺负,退守于漠北。

可在乌桓人于幽州冀州取得的战果面前,他们不免也形成了一种错误的认知。

汉人解决自己内部的麻烦尚且不够,又如何会有这等胆魄深入草原腹地来找他们的麻烦?

故而他们只是由步度根与扶罗韩二人每隔一月,由其中一人坐镇赛音山,观察是否有机会率兵攻入中原。

巧得很,现在还没到换班的时候。

这也就意味着,乔琰不必担心于会在半道上遇到从北方而来的鲜卑队伍。

在这过于一马平川的环境下,这种遭遇战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是个突然。而乔琰这一方还难免存在水土不服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大的优势。

最能减少己方损失的打法,自然是突袭上门给对方送个惊喜!

一个他们绝不会想到的惊喜!——

因南迁而位于独洛河之南的鲜卑王庭,即便是因为这位乔并州击破休屠各胡的行为,对她有着武德充沛的认知,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对汉人来说何其重要的春耕时节,她会顶着远行塞外迷路的风险,自赛音山出发,行军七日,抵达了距离王庭不远的地方。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本质让他们所在之处的放牧活动几乎都是往北方去的,以至于还少了足够的牧民能发觉这一行人的行军动向,进而做出示警。

他们也以为在扶罗韩的统兵之下,南面绝不会出现任何的疏漏之处。

可也恰恰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生存形式,让乔琰这一路行来的推进,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最后一段路的趁夜行军之下,他们于凌晨时分,已能远远看到那一片营帐的存在。

天上的残月早已在午夜消退了下去,因那天色初有几分将明,就连星斗也显得异常暗淡,只有远处独洛河上的雾气随风而来,将这一片聚居地也给笼罩在了其中。

整个营地里为数不多的声响只是巡逻在最外头的兵卒发出的脚步声,和营中此起彼伏的鼾声。

可到了这个即将换班的时候,他们也不免有些懈怠了。

在草原上最为危险的夜晚已经过去,天明将至,又何来什么危险可言?

然而变故也恰恰是发生在这一瞬间!

从缓缓而来踩踏在草丛上,忽然转为疾驰的马匹,骤然发出了迫近而来的响动,昭示着正有一支凶煞的队伍从远方图推进而来。

那才打了个盹儿的守卫脑袋往下一沉惊醒了过来,可还不等他意识到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便有一支风中嘶鸣的箭矢洞穿了他的咽喉。

在他倒下去之前,他看到的是漫天袭来的火光。

乔琰为了让士卒饮用热水而携带的炭,最后剩余的部分,在此时被捆缚在箭矢之上,于点燃的状态下凌空砸落在这一片营帐之中。

檀石槐当年没少从大汉边境的“交流”上学到东西,这一点也体现在了他的继承人所建立起的王庭之中。

帐篷之间并不是密不透风的状态,而是留出了骑兵集结穿行的路径,可在这一轮流火齐射的面前,光是这一片燃烧起来的营帐,就已经足够让这些鲜卑人陷入惊惶的情绪了。

“文远去寻牛羊畜栏和马圈,做完破坏后不必停留,直接往北冲出。”

听到乔琰的吩咐,张辽当即领命而去。

人数不足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靠着刀兵劈砍的方式将这些鲜卑人全部斩杀在此地。

但她来既来了,便必须做出一番足够的破坏才好!

乱军之中被牛羊踩踏同样是一种减员的方式。

乔琰的眸光凝视这眼前的一片嘈杂,果断下达了第二条指令,“稚叔随我来。”

她拨马回头往西面绕行而去,张杨也当即跟了上去。

至于吕布?

这家伙完全不用乔琰再多加吩咐,先前对他那往后都尉职务的安排,在这几日的行军中,被他以近乎咬文嚼字的方式反复欣赏,就差没先行做个美梦了。

有此等情绪挑动战意,他的目光早已经朝着那鲜卑营地中最醒目的帐篷看去。

随着这一片火光的烧起,这些鲜卑人纷纷朝着某个方向撤离而去,更是让那首领位置的所在,变得越发分明。

他当即拍马疾行,一戟扫开了面前的鹿角栅,领着身后的骑兵一道朝着那个方向冲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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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辽制造出的混乱还未从营地中扩散开的时候,吕布及其率领的千余人,已经像是一把铿然开锋的利剑一般朝着营中扎了进去。

这当真是好一把利剑!

他听到了乔琰对张辽的吩咐,也自然知道他所拥有的时间并不太多。

在边地的生活经历让他清楚,在牛羊马匹的混乱和眼前这座起码有三四万人的营地内,他所率领的这些人该当如何保全自己。

他只有一次机会,就是从一头杀入另一头杀出,制造出足够的杀伤,最好能在直插入营盘核心区域的时候能再带走一位鲜卑头领的人头,而后立刻撤离。

这个任务乔琰显然已在两句安排中交给了他来做,那他也必须做得漂亮!

说起来昨日乔侯还与大家提到了什么来着?若是不能完成击杀,那就将他们看准的猎物往东驱赶,因为那里正是鲜卑支部的方向!

吕布确定自己所记绝无遗漏,所有的心神便收回到了冲杀进攻之上。

武器与敌人筋骨接触的滞涩,在他难有匹敌的气力面前,根本不是什么阻碍。

在这支长戟面前,唯有被撕裂一个下场。

以至于在营中仓促作出迎战举动的鲜卑人,只觉自己见到的可能是一尊杀神而非人类。

偏偏他身后随同一道冲锋而来的骑兵也绝非等闲。

每一个被乔琰加诸他们身上的筹码,都成了他们此时挥兵而前的驱动力。

从那刚翻身上马的单于魁头看来,这一众骑兵比之他们背景里的灼灼赤焰,更像是一团要将他烧死在此地的火焰。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在炽烈燃烧的战意,也让他从这一片炽浪中胆寒异常。

又因为那些被人放出了栅栏的牛羊,在此时掀起了好一片烟尘,让人难以分辨出这样的一支骑兵到底有多少人。

如若说起先他还有应战的,那么现在——

他只剩下了逃命这一个想法!

他连盔帽也来不及戴好便仓皇奔逃而去,却忽听见身后有风声传来,忙不迭地往斜地里窜了一段,从一座帐篷中穿行而过,也恰好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

这手执方天画戟的凶神竟然将这武器给甩了出来,化作了一道凶戾的银芒而来,险些就要将他扎个对穿。

他险些惊了个魂飞魄散。

逃!

逃得越快越好!

在他穿行过营帐的时候,又见那凶神无人可阻地一把将长戟从地上拔了出来,继续朝着他追了过来。

魁头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别的,直接就朝着吕布这驱赶的方向走,又拉上了骞曼与他一并奔逃,这便有了越来越多的护卫跟随在后头,成为他用于阻拦吕布的屏障。

若是有人能从上空看去,看到的正是这营地被一把利剑劈出了一条鲜明的轨迹。

利剑所经行之处,要么是杀戮终结,要么就是如魁头一般,被剑指着一路狂奔。

说不出的滑稽,也说不出的大快人心!

这或许只是一把剑,可在这种要命的威慑面前,他哪里还有思考如何翻盘的机会。

只有跑而已。

相比之下他那位三弟是要冷静些。

在并未被吕布锁定作为目标的情况下,步度根还能一边试图集合起众人,一边自己也先努力离开这混乱的场所。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集合并不那么容易做到。

四处踩踏的牛羊,扩散开的火势,以及因为汉军杀来而越发慌乱的鲜卑人群,将他的指令声都给压在了下头。

步度根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最该做的还是先撤离开这片火海。

好在汉军绝不可能有太大规模的队伍来袭,更不可能在此地打持久战,那么等到火势熄灭之后,他们鲜卑的数万人聚集在一起,还能重新拧成一股在草原上的显赫势力。

该往何处撤?

火势是从南方烧过来的,难保在那个方向不会还有汉军滞留。北面都是湖泽地带确实更适合逃命,但不利于他收拢部从,东面正是吕布追击魁头和骞曼等人的方向,他再往那个方向去,难保不会因为对方杀了个回马枪而遭殃。

那只能往西走!

他向来果断,既已做了决定,便当即抢过了一匹马,召集起了从属亲卫后便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可当他策马狂奔出了一段后,他却清楚地听到,周遭传来的马蹄声好像并不只是他的下属跟来的声响。

这越来越醒目的声音,标志着正有一队骑兵在对他形成包抄。

对方的马匹绝不差,只在他稍一犹豫、试图听清对方袭来的方向的当口,这两方骑兵就已经追了上来。

不,追上来的并不只有骑兵而已。

还有数十道齐射而出的箭矢!

这些箭矢扎在了他前方的空地上,形成了一道直白要命的威胁。

“吁——”

步度根连忙勒紧了缰绳,警惕地朝着来人看去。

这是在是一个但凡他再往前一步,就只有死路一条的信号。

即便这些人飞快地在他的前方形成了合围,俨然是个捕捉或者谈判的架势,也并不能让他的眉头舒展开多少。

沦为阶下囚或者是死于此难之中,很可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眼下的形式是,他并没有这个选择的余地。

下一刻,他便看到他面前的拦截阵列中出现了一道豁口,而在这豁口的位置,正有一人缓缓策马而出。

步度根的眼神不由一震。

因为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太过有标志性特征的领头人物!

那竟是个年岁不过十四五的少女!

在这北地,有此等样貌的将领,除却那位年轻的并州牧绝没有旁人!

哪怕此时她不该出现在此地,也绝不影响步度根辨认出她的身份。

破晓天光自东方而来映照在她的脸上,也将她从容悠然的神情给映照得分明,形成了好一派得胜者的气势。

她以手中的马鞭朝着掌心拍了拍,朗声笑道:“从这漏口袋子里跑出来的,果然是条大鱼。不知足下是步度根还是魁头?”

不等步度根开口,她已接着说了下去:“不管是谁都行吧。久闻大名,缘悭一面,如今倒是——”

“正是时候。”

112.112(一更)牛羊岁贡

对乔琰来说,这自然是“正是时候”。

别看此时乃是个混乱局面,鲜卑大人与他们麾下的部从之间门,还是有着异常鲜明的区别的,就比如说在她眼前的步度根。

从衣着到部从拥趸的状态,到他在面对眼前危局的时候所表现出的冷静,都不难看出,他着实可算是个人物。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在鲜卑部族中籍籍无名。

他没与被吕布追杀的那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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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道离开,而是朝着她可追击的方向逃奔过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只是对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步度根来说,就绝不是个好消息。

昔日檀石槐饮马弹汗山的时候,他也跟随着学了不少汉话。

他虽听不懂缘悭一面这样的高级词语,听懂乔琰把他当做一条被她捞起来的大鱼,总还是可以的。

被人视为网中猎物绝不是个什么舒坦的感受,可在此时人为刀俎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被迫跟随乔琰一道往西离开,彻底作为一个短时间门内没法被族人救回的人质。

在这片草原上临时构建的营地中篝火燃起的时候,步度根终于开了口:“乔并州此话何意?”

乔琰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抬了抬眸,说道:“你好像还没有跟我解释你的身份。”

这家伙会说汉话无疑是省去了她的不少麻烦,但这种话就不必作为对对方的夸奖说出来了。

在得知对方是步度根而非魁头后,乔琰心情更好了些。

步度根的实力要比魁头更强,只是因为他比魁头年纪小,这才让对方担任起这鲜卑单于的位置,当然更重要的是,步度根与并州人的作风有些相似,表现在外的特征便是——

他是愿意臣服于强者的。

在曹操崛起于北方后,步度根经历过了几次战败,也便表现出了对曹魏的亲近。

不管这种亲近之中到底有几分真心,起码他可以暂时将对边境的掠夺,转为与轲比能的对峙,将自己的第一目标放在鲜卑内部各支部的统一上。

这也是乔琰乐于看到的情况。

那么跟这位鲜卑头目之一就有话可谈了。

不过现在还得等一个消息。

她在此时不与对方说自己的目的,只是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烤羊羔的树枝,颇有几分闲游草原自得其乐的状态,增加的是步度根身上的压力。

对方被张杨扣着不得擅动,只能看着面前这位少年太守以刀在面前的食物上又划出了几刀。

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门难以分清,到底她在烤的只是一只因为方才的混乱走丢的羊羔,还是他步度根。

这种软刀子割肉的状态,在前去追击魁头和骞曼二人的吕布回返的时候,才暂时得到了解脱。

吕布和张辽会合到了一处,被乔琰派出去的哨骑接应带来了此地,一转头就看到了步度根有些难看的表情。

令他觉得难堪的显然不是乔琰以这四千人就对他们鲜卑王庭所在发起了冲击。

在吕布等人表现出了这般精锐的状态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袭营能做到将他们冲散开来的程度完全可以理解。

而是——

为何这样数目的汉军精锐突入草原内部,竟然在此前都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

莫非这位乔侯竟与那前汉的霍将军一般,有着神兵天降的本事不成?

他的目光又短暂地停留在了张辽的脸上。

张辽为并州武猛从事已有将近年的时间门,在他与扶罗韩循环镇守于前哨的时候,与对方交手过多次。

这年轻人自身勇武非常,又时常身先士卒,步度根也不难在此时辨认出他的身份。

可认出了张辽,也便意味着他看到了汉军表露出的另一个态度,他们可以将雁门守军作为此番袭击的队伍之一,甚至不怕被扶罗韩发觉边境防线的空虚。

只怕扶罗韩已经死在他们手中了!

在鲜卑内部,兄弟之间门的关系更像是合作同盟,而非是亲密无间门的关系,可对扶罗韩之死,步度根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在这一瞬间门他心中的想法更接近于,如此一来,他们鲜卑王庭的威严必然遭到损毁,好不容易将鲜卑支部镇压住,确立起的中央威信也必将大打折扣。

他刚想到这里,听见乔琰朝着吕布问道:“战果如何?”

吕布叹了口气:“让那小子给跑了。”

不等步度根松了口气,就听到吕布接着说道:“不过这也无妨,我方才突破他们队伍防守冲上去冲杀的那一阵,将他的一条胳膊给砍了,又远远射了他一箭,以这塞外的治疗手段,绝无可能让他保得住小命,便是勉强能活命,在靠力气吃饭的部落里,少一只手的待遇可想而知,除非那是鲜卑之中的智者。”

吕布反正是看不出来对方还能有这样的潜质。

“就是有点可惜,这是不是不能算战功了?”

乔琰回道:“若是传出他的死讯,我再给你记上一功!”

吕布顿时面上一喜。

虽然想想都知道,他能凭借此番出塞的战绩升任为都尉,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擢升了,不可能再让他往上去当个将军。

但乔侯是个赏罚实在的上司,既然都说了给他记上一功,自然也有对应的奖励才是。

这么一想,他就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他明明在追击那鲜卑头目的时候,还见到了一并逃窜的一人,年纪要显得更轻一些,大约也是个鲜卑贵族,却因为执着于自己的目标而没对那人造成什么杀伤。

他老老实实地将这个情况反馈给了乔琰知道,却只见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了更为轻快的笑容。

对乔琰来说,吕布达成的战果如何,她经由此番行动都不算亏。

放任吕布去追击,正是因为这绝非是什么追穷寇的行为,而恰恰是让他的武力得到充分的发挥。

毕竟也没人想得到吕布所持有的弓箭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威力,又有这样远距离射伤的效果,只要这不易提防的一箭用在恰当的时候也就足够了。

而即便没能将其杀死,一个被汉军如同追赶丧家犬一般撵着跑的单于,又还能滞留多少威严呢?

如今达成的结果,恰恰是对乔琰来说最有利的一种。

这不由让她思考她前阵子给自己加上的气运数值,是否在此时有了些体现。

眼下的情况是——

单于魁头中箭且受伤,极有可能不久于人世,上一任单于和连年幼的儿子骞曼逃出生天,魁头二弟扶罗韩死于吕布之手,弟步度根落在了乔琰的手中,成了个人质。

乔琰朝着步度根看去,果然看到他那更加难看的脸色。

魁头能从骞曼的手中将单于的位置夺走,一来是因为和连暴虐妄为,二来是因为他钞略北地身死之时骞曼又还年幼,可如今呢?

原本由他们兄弟集合而成的强权在一夕之间门分崩离析,人死的死伤的伤,一旦魁头也身死,这单于之位很有可能回到骞曼这一支上。

鲜卑所掌控的资源过分匮乏,让生活在这个部族中的有志之人必须去尽全力将权柄攥取在自己手中,步度根就是这样的想法。

可如今看来,他若是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在魁头出事后继任单于,收拢今日被驱逐四散的鲜卑族人,只怕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除非……

“若是我愿意将你放走,你能给出什么报酬?”乔琰一边指挥着张杨将那火堆上的烤羊羔给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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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放在了他们带在身边的木盘中,一边朝着步度根问道。

步度根惊愕地朝着乔琰看去,一时之间门难以从对方平静的面容上看出她此刻的想法来。

他能看到的只是她在此时让人将另一只盘子放在了自己的对面,而后抬了抬手,示意步度根在她的面前坐下来。

虽然是个这样近距离的邀约,甚至那几位武猛之将都往后退出了几步,像是在给他们让出谈话的空间门,步度根也丝毫没觉得自己能有朝着乔琰发难,将她挟持为人质的机会。

这位乔侯罕见地不能用寻常道理来做出判断,先是做出了这样亲自带兵出征塞外的举动,更在此时表现出了她本人的武艺也丝毫不差的状态。

她虽是在这漠北草原上品评食物,却也在手边放着她的那杆两截尖头的长枪,仿佛随时可以将其朝着前头捅出。

“乔并州何以愿意将我放走?”步度根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他在面前这少年人阔达的举动中,依稀看到了当年单于檀石槐的影子,或者更加准确的说,这是一种属于枭雄的气质。

只是他念及自己虽然是落败的一方,却也必须维持住鲜卑族人的体面,这才让自己在坐于此地的时候,拿出了正是与人堂堂正正谈判的态度。

乔琰语气依然轻松,“这漠北草原上支部林立,西边有迁移的北匈奴,东边有入侵汉境的乌桓,我若将你也杀了那么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英雄随时运而生,在某一个鲜卑的支部中又诞生了新的领头人,或者是那和连的儿子能承担起部族的责任,这个新任的首领怀揣着对汉地的觊觎和仇恨之心,却并无多少畏惧再度来犯。”

“要么,北匈奴重新东来,在燕然重建漠北匈奴王庭,又或是那东边的乌桓势力进一步扩张,直到将你们吞并,成为雄踞在大汉北方的新一代外族王朝。”

“这对我来说是个麻烦事。”

她说是说的麻烦事,可要步度根看来,她的脸上分明没有太多的担忧,而只有一片仿佛在看人小打小闹的戏谑感,果然她的下一句就是:“我还得重新再来此地一次,这多麻烦。”

“……”哪怕明知她要抵达此地或许没有这么轻松,可也的确,只要她成功了一次,做到的还是这般艰难的事情,便不会有人怀疑她能做到第二次。

步度根沉默良久还是回道:“乔并州所言甚是。”

他也大约能从她这话中推测出她的想法了。

若是她将他给放走,确实是一笔相对划算的买卖。

他还保留有在此地的权威,即便是曾经被她所俘获,也并不会影响到他在将真正忠诚于自己的旧部彻底调集起来后,将此地的乱象平复下去。

但相对来说,他的继承不是那么顺理成章,也因为曾与她有过正面接触,深知自己的南面并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敌人,注定了他不会成为她的劲敌。

哪怕他在努力说服自己,以那中原人惯来喜欢故弄玄虚的做法,在他面前的乔琰很有可能也只是在己方成功得手后,将自己的形象再度拔高几分,可当他又问自己,是否有这个与她为敌,与她统帅的吕布、张辽等人为敌本事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可能只能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这道天明之前来袭的利刃给他心中造成了一道难以磨灭的影响,这种影响只怕会持续到有人能够将她在正面击败。

可对方是大汉天子敕封的并州牧、乐平侯,谁又会有这个击败她的必要?

步度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交易邀请面前,他无疑是处在弱势的一方。

乔琰所面对的情况,无外乎也就是要不要再一次出兵而已,而他所面对的,却是生死之间门的抉择。

他咬了咬牙,回道:“您想要何种筹码将我放回?”

乔琰在心中计量了一番,回道:“两万头牛羊。”

她又补充了一句:“每年。”

“这不可能!”步度根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声。

这样一笔重量级的支出,必然会让他伤筋动骨,往后的数年也必将因为此事而难以在鲜卑内部立威。

但乔琰却只是语气淡淡地回道:“那我同你算一笔账好了,故太尉段纪明进击西羌二十载,自西羌缴获牛羊马匹共计四十四万,斩首四万人,平摊下来约莫每年正是两万头,我此番杀你族人四千有余,比之平均高出了些许,明年可以只来打个秋风。”

“若是你想要这等做派我也无妨,总归这北上一行,我还权且可当做是练兵。阴山隘口何其之多,我大汉可在阴山南麓建城设防,你鲜卑却无法在阴山北部建立起万无一失的防线,我若要来,你是拦不住的。”

“再者说来,那西羌的环境与你这浩阔草原相比,显然要更不适合放牧些,尚且能有此等积蓄,更何况是你们?”

“我也不过是要你们做出个选择,到底是拿出你们可支配的部分财富破财免灾,还是要让我定期来这草原上打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乔琰的这一段话,让步度根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

她拿出来说的段颎更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

谁让这位段太尉的凶名并不只是在西羌凉州,昔年鲜卑进犯酒泉的时候也曾经被对方击退过!

与其说,他是在压制住外族对大汉的入侵,不如说这位段太尉奉行的是亡族灭种的政策。

倘若这位同样武德充沛的并州牧在谈判失败后也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正如她所说,如今攻守易位,她确实可以做到这狩猎之举。

倒不如当真按照她所说做出个破财免灾的举动。

他又听乔琰继续说道:“你也不妨想想,我既要那稳定的牛羊来源,自然要扶持你坐稳这单于之位,你又并未如那南匈奴一般选择归化,内部的政事我绝不会插手。这对你来说反而是个好事。”

“若你并不想要只给牛羊,便按照以换一的方式供给战马就是。”

步度根不由苦笑,这前一条或许还能算是对方给出的让利,后一条却是将明晃晃的算盘都给打到他的脸上来了,牛羊只是食物,战马却是战争资源,哪怕是以换一都是吃亏。

可在对方列出的事实面前,这还真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上贡。

他开口道:“我有一个条件,现在让我重回鲜卑,这一笔支出最多只能是五千匹牛羊,再多的话,我的族人会宁可将我放弃,另外选出一位统领。”

“可以。”乔琰并未否决他的这个条件。

事实上即便步度根不这么说,她也必然会让对方分批支付,否则以她只靠着四千骑兵和两千步兵深入草原的情况,再带上两万牛羊,极有可能会被恼羞成怒的鲜卑打个伏击战。

想了想她此番前来的另一个目的,她又说道:“我甚至可以将你这个条件再放宽些,你拿出四千牛羊来,随后收拾出千牛羊马匹的残骸,装载后运送到雁门边境来交接,剩余的一万五千匹牛羊在今年入冬前送来就是。作为交换——”

乔琰拍了拍手,早得到了她吩咐的张杨便将一件楮皮衣递了上来,“我会以两万件防寒衣物以及其他越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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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资作为交换。你看如何?”

步度根将这件衣服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做出了决断,“乔并州既然没有断绝我等生机的意思,这笔买卖,我做!”

这一趟王庭遇袭确实让他损失了不少人手和财富,但四千牛羊,还是在冬日已过的情况下,确实有能力作为赎身之物。

哪怕他随后眼见这四千匹牛羊混入了乔琰的骑兵队列中浩荡而去,令他心中说不出的心痛,可在此时,他没有多余的时间门来为这损失痛惜,谁让他还得去寻找兄长魁头的下落。

若是他当真身死,那么他步度根就得在此时尽快确立自己的单于地位!决不能让骞曼有机可乘!

可他又哪里知道,在那并州牧率众凯旋的欢呼声中,乔琰回首朝着北方又看了一眼,在这一刻心中所想的是——

等回去了就让奉孝想办法联系上骞曼或者轲比能。

她可没说只在这草原上扶持出一个单于!

乔琰心中这般想着,又将目光落回到了近处。

步度根为了让自己尽快恢复到自由身,在正午之前就将这四千匹牛羊给聚集了起来,此刻正是草原春日上日光正盛的时候,得胜而归的喜悦让这支队伍依然像是一团横行于此的流火,烧得人心血沸腾。

她也不免为之所动,于扬鞭策马间门朗声高喝:“走!回并州后我亲办酒宴,为尔等勒石庆功!”

113.113(二更+感谢远方传来风笛的深水鱼雷……

对任何一位武将来说,勒石计功都是一件无上之功。

昔日大将军窦宪追击北匈奴,直到燕然山刻石计功,留名史册,如今乔琰提及此战获胜也将以此为志,如何能不让这队伍中诸人为之欢欣鼓舞!

即便这勒石记功的操作,只是被写在赛音山达的鲜卑驻地之中,正在那处唯一的水源边上,也并不会有丝毫折损他们心中的纵横快意之念。

至于为何将记功之言立于赛音山达而非那独洛河边,乔琰也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解释。

虽然她接下来要做的是庄家通吃之事,将那些塞外的胡虏当成她收割牛羊马匹资源的韭菜,但还是要照顾一下韭菜的心情的。

既然她已经跟步度根说了自己要扶持他上位,为新任的鲜卑首领,自然也该稍微让他一步,起码不必让他日日看到他们汉军来过独洛河边的证据。

放在这作为前哨的赛音山达倒是合适。

当然,乔琰往此处再走一趟,也不全然是为了要用此地来铭记功勋。

在她重返此地的时候,距离她从雁门郡誓师出发,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二十日,她若是想要快马加鞭地返回并州,也不过需要两日的时间而已。

尤其是,她此番不再需要走白道川去避让鲜卑哨骑,大可一马平川疾行而回,更可节省不少时间。

但回去得太快对她来说没有好处。

她没有打算让刘宏知道,她和那步度根达成了年年上贡的交易,否则难免引起对方的警觉。

一旦明年洛阳有变,在这个“变”的迹象传出之前,她便该给自己找好一个再度出塞、平定胡人军队的理由,以便在特定时间内接收不到消息。

否则若是刘宏让她入京,协助西园八校一道剿灭大将军何进,从而将刘协送上皇位,那么她的计划也就全盘落空了。

刘协或许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天子,可大汉的情况,实在已是不破不立。

在此时的匡扶社稷已无多少意义,不如,先让这第一个摔杯之人在洛阳发动。

所以乔琰还得再塞外滞留些时日。

在重回那赛音山达驻地后,她检查了一番身边的药品食物以及防御屏障,确保这种滞留并不会造成己方的人员损伤,这才放下了心。

有了这些保证,她甚至还花了两天的时间,在这块稍有些贫瘠的土地上挑选出了一块乌黑的石头,作为勒石之碑。

因其颇有些方正,更让乔琰觉得满意了几分。

对于乔侯的这等“不务正业”行为,随行的诸位将领其实——

其实也没什么意见!

他们眼见乔琰以手中的铁枪枪尖在这乌石上,将他们此番行军的战绩给刻了下来。

那可真是好一手漂亮的书法!

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此番战斗的有感而发,或许是因为在这石头上刻画确实要比在纸上书写更加有手感,总之他们所看到的这块记功石碑上的字样,着实能称得上是铁画银钩。

唯一知道真相的系统,看到被乔琰点到了lv7的书法等级,很难不在此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状态。

先前它觉得,若是有多余的点数可以往上头点上一级,让她这位谋士的形象更有说服力,被乔琰以差不多够用就行的理由给打了回去。

在乐平与晋阳的事务繁忙,更是让她并无多少练字的机会。

但在这个它觉得好像最不应该去点这个技能的时候,她又来上了这样一出神来之笔。

可要乔琰看来,任何一个技能都得落在它最关键的时候,若是能依靠此物收拢帐下武将之心,它就不算白费。

窦宪将军勒石燕然,由随军的班固写下了封燕然山铭。

乔琰自忖自己是没班固这般的文采,于是她也只简单写下了这几句。

【惟中平五年月,有汉并州牧乐平侯乔琰,与武猛从事张辽、雁门郡从事张杨、雁门郡兵曹掾吕布,述职巡御,北击鲜卑。万骑并行,逐陵白道,斩鲜卑大将扶罗韩于此,又复北上,逐单于于野。是谓:

于赫皇威,神武不杀。如霆之震,靡击而折。疆土有归,孰敢窥窃。】1

皇威神武,疆土有归!

这赛音山达驻地内留下的勒石记功碑铭,即便是写在奏疏之中上达天听,也指摘不出乔琰任何的问题。

谁让她将自己此番进击鲜卑的理由都归结在了维护大汉的神器之威上。

乔琰对这碑铭左右端详了片刻,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饶是这书法等级的提升连带有刻字的附加技能,也不免因为这种刻画的方式震得手腕发疼。

但这一出的效果却无疑好得出奇。

张辽向来内敛,倒是没那么明显,可张杨与吕布不同。

他们二人虽然莽汉了些,却也算不上是文盲,自然能将乔琰所写的字样给认个明白。

哪怕他们的名字按照职位的排序在张辽的后头,在看到“如霆之震”四字的时候,还是不免露出了个掩饰不住的笑容。

若将他们此时的想法给翻译出来,大概就是:这话得背诵下来,往后给旁人说道的时候还得记着。

而又若非乔琰这个上位者做出了这等进击的决断,他们也无法取得这样的战功和记载。

乔琰觉得这是个归心之举也着实没错。

此外,在此地再复停留的五日也并不只是休整、立碑而已。

步度根最终还是得到了兄长死讯,但他深知,自己在此时绝不能将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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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之死怪罪在乔琰的头上。

只因他同时也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骞曼出于对汉军的恐惧,东行并未回头,甚至选择了投奔鲜卑支部而去。

于是步度根飞快地将手下的众人给召集了起来,一面将因为动乱而四散奔逃的族人加以安抚,一面将自己继任单于之事放到了台面上。

在这番举措中,鲜卑王庭的位置也朝着北方推移了一段距离,起码先过了独洛河,如此一来,就算有外敌来袭,对他们来说要做出防御也容易得多。

而后,步度根丝毫没有耽搁地开始执行一件事,便是乔琰先前所说的牛羊残骸收集。

他虽然不知道那位并州牧到底是为何需要这些东西,但已经死去只剩一座骨架的牛羊,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用数千具这样的骸骨换来他们暂时安定的处境,而不是被乔琰再度回头痛击,着实是很划算的。

于是在乔琰离开鲜卑王庭的四日后,步度根就已经将这一批残骸装车完毕,朝着边境送了过来,也正好不必抵达雁门,直接在半道上由乔琰接管了过去。

连带着被她给昧下来的,还有那些拉车的马匹。

步度根派出的使者很难从乔琰这个顺理成章接管的动作中看出她此举的有意无意来,而他尚在迷茫的状态,就被乔琰拉着欣赏了一番水潭中的石碑。

“我走以后,此地应当不会被破坏吧?”乔琰指着石碑上的字迹问道。

那使者连忙摇了摇头。

若是他们真敢这么做,以这位乔侯的脾气,难保她下次会不会将字给刻在他们的脸上。

何况只是放在此地,又没往他们王庭里摆,乔琰作为得胜一方自然可以这么做。

“那好,我们走!”

听到这个煞星总算要回到阴山以南去了,使者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他目送着这六千人的队伍带着他们于战斗中丧命的同胞尸体,带着原本就在这中转驻地内的牛羊,带着这些死物活物上贡一道朝着南边而去。

眼见对方的身影淡去,他自觉自己虽然又损失了一些车马,却也总算对得起步度根单于对他的嘱托了。

只希望今年秋日的上贡能让对方当真换来双方的和平……吧?——

乔琰当然还是很讲信用的!

以步度根为首的鲜卑人,目前是她的重要牛羊马匹产出大户,她怎么也不至于在这会儿做出竭泽而渔的举动。

在离开那赛音山达的四日车马缓行后,她终于抵达了雁门郡与关外的边境之处。

因这几员悍将都被乔琰带去了塞外,雁门太守郭缊干脆亲自前来此地镇守。

不过让乔琰有些意外的是,这人自己来守关也就算了,把自家只有六岁的儿子带过来,算是个什么情况?

那小童看着这些看着灰头土脸的士卒,又看了看被他们带回来的成群牛羊,眼睛亮得出奇。

被张杨给一把举了起来,以便他将这长队给看得更加清楚后,他非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反而扯了扯张杨的胡子问道:“阿叔,那些只剩骨头的都是被你们在路上吃了吗?”

乔琰在旁将他这个问题听了个清楚,毫无欺骗小孩负罪感地回道:“不错,这是我们行军路上的消耗,将它们带回来种到地里就有新的牛羊了。”

“……”郭缊很想说,虽然乔侯您今年确实只有十四五岁,但是可以不需要这么有童心。

但一想到此番实是这并州境内历年来备受胡虏进犯后,头一遭主动出击的胜利,他身为并州人是该为此而觉心潮澎湃的,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说出话来。

他又听乔琰问道:“郭太守,可有酒肉与诸位将士?”

“有!自然有!”郭缊忙不迭回道。

他们出征一月,哪怕明知以乔琰和这位随行大将的本事,大约并不会出什么事,可一旦他们没有消息传来,总归是让人放心不下的。

塞外的气候、迷路的可能性,以及那鲜卑胡虏素来表现出的劫掠天性,如何能不让人担心出现意外。

好在他们带着战果而回,明摆着没经历过太多苦战,只是因为关外的环境让他们个个都看起来清瘦了不少,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即便乔琰还没说他们在这趟出征中所达成的真正战果,对这番出塞作战出生入死的将士,也合该以好酒好肉犒赏!

早在乔琰离开雁门的时候他便让人将酒放在了州府的仓库中,现在正是让它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乔琰笑道:“那好,让将士们洗漱一番去校场上,我手书一封你替我送去太原告捷。”

别说这些将士们,哪怕在这出征的队伍中,乔琰作为统帅理所当然享有的是最好的待遇,在此时都觉得自己的身上像是结了一层风沙的壳子。

这阴山山脉对风沙的阻断作用的确是……相当明显。

等她梳洗一番换上了方便行动的劲装,因她先前就吩咐了让将士们自由庆祝不必等她,这校场之上早已经架起了诸多烤架酒坛。

先前在那赛音山达驻地中休养的时候,即便他们已经有了战绩在手,乔琰也并无让人用胡人所存之酒庆祝的意思,以防在懈怠的状态下遭了对方的袭击。

但现在却可以肆无忌惮地大醉一场。

不过,乔琰耳闻此地最醒目的声音,是吕布这家伙先灌了两坛酒下肚后发出的。

他先前就跟她汇报过追击魁头之时所出现的情况,现在从步度根的使者这里听说了魁头的死讯,也就更让他有了吹嘘的资本。

只听这家伙还很懂说书艺术地将那抛出方天画戟的一下,说成是他一边高喝着“我乃五原吕奉先”一边将其甩了出去,乔琰忍不住笑了出来。

吕布正说到他随后追击之中的弯弓搭箭,忽然耳闻一声“接着”,他连忙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见乔琰将一只酒坛给抛了过来,连忙一把接了过去。

然而他仰头一闷,却差点被呛住了。

这跟他先前所喝的酒可完全不是一个烈度。

周围刚听得吕布好一番吹嘘的士卒顿时笑倒了一片。“吕奉先你这可不行啊,五原豪杰竟连一口酒都撑不住?”

吕布有苦说不出。

如今这时代的酒按照现代的划分方式,充其量也就是二十五六度,哪怕被称为烈酒的也就是这么个范畴。

可乔侯忽然给他来上的这一坛绝不止如此。

他朝着乔琰看去,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在方才是不是表现得太得意了些,以至于被乔侯给他来了个惩罚。

“英雄也该配烈酒,有什么问题吗?”乔琰挑了挑眉头。

这话好像也没错。

吕布从这一口入喉有如刀烧一般的口感里换过劲来,又觉得只有此酒才能对得起他们并州人的豪情。

顶多就是乔侯没提前知会一声,差点让他出了个丑。

他又哪里知道,乔琰这会儿还真盘算起了在让他效忠于她的先行提拔之余,确实是得适当打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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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他的气焰,免得这家伙嘚瑟过头了。

但此时刚在作战结束之后,可不适合来上什么卸磨杀驴的举动,便先给他喂上了一口烧刀子得了。

这还真是正儿八经的烧刀子。

早前那九次加料的补料发酵之法,给了晋阳王氏作为酒坊的酒品优化,乔琰自己在乐平也还保留着些酿酒行当。

而在她独立于山中的作坊建立起来后,有了足够的人手,有一些东西也可以研究起来了。

比如说,酒精。

但在乔琰口述出大概效果的蒸馏技术发展到一定境界之前,先产出的还是蒸馏酒。

蒸馏酒一出,高粱酒也便被安排了起来。2

这作物自丝绸之路传入,在并州境内只有小范围种植,可对蒸馏酒来说,高粱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这便是如今吕布手中出现的烈酒产物。

乔琰在校场的台地上坐了下来,指了指吕布手中的酒又道:“此物我只在离开雁门出征之前在此地留了这一坛,以此番作战中功勋最为卓著的一位作为酬赏。你是不是该当喝完才是?”

仅有这一坛?

那他就算是咬着牙也得将它给喝完了才行!

但七八十度的烧刀子能被称为第一烈酒自然是有道理的,饶是吕布自认自己在平日里有千杯不醉的本事,现在也得被一坛酒给放倒了。

乔琰摆了摆手让人将吕布给扛下去。

她又随手朝着营中的书佐指道:“给吕奉先记下来,庆功宴上一坛放倒。”

校场上又响起了一片欢快的笑声。

被放倒的吕布若是早知道如此,大概就应该选择将酒给分出去才对。

然而乔琰又没打算拿高粱酒卖钱,还等着继续折腾她的酒精或者烈酒消毒呢,大概除了吕布有这个待遇,短时间内是没有第二人了。

乔琰已在手中重新举起了一壶由郭缊准备的酒,朝着下方说道:“诸位,出行前我长话短说,今日也是如此。”

“我等不醉不归!”

这句话的确足够简短,但对这些庆功兴致正浓的士卒来说,可正是个开动的口号。

一月的塞外行军,也让乔琰脸上尚存的几分稚嫩之气消退殆尽,越发显现出她眉眼间的锋锐迫人。

可对这些雁门士卒而言,这种锐利绝不会让人觉得有失亲和,恰恰相反,这正是与他们一道出征的印记。

不醉不归!

那坐于台上的少年州牧遥遥举起了酒坛,在此时已渐渐晦暗下去的天色中,仿佛只能让人看得清这动作的剪影,可在四周的篝火火光之中,她却宛然是这最为璀璨的一束。

“且与我同饮此杯!”

这是得胜的荣耀!——

等吕布那家伙头疼欲裂地爬起来的时候,都已经到第二日的中午了。

听闻乔琰已经快马赶回了州府,他当即石化在了原地。

好在有人替乔琰给他带了话,让他先继续在雁门郡兵曹掾的位置上坐着,等她如实将战功上报去洛阳得了回信后,自然会对他的职位有所调动。

吕布立刻就翻身坐了起来。

在听闻此番从鲜卑收缴来的牛羊马匹都已经暂时养在了白道川,他更来了精神。

乔侯诚不欺我!

别管他到底有没有彻底从醉酒中缓过劲来,反正他这会儿直接抄起了那方天画戟,往长城上巡视去了。

哪怕面对着的是一片城墙荒草,也没能让他打消一点热情。

乔琰也确实是已经在落笔写这封往京中寄出的上奏文书了。

不过要如何写这封文书却还需要斟酌一番。

就像她在请求出兵许可的时候,将这一趟出塞的人数来了个四舍五入,此时在她的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这封战报也需要对一些消息做一个整合和变更。

比如她先前想到的“上贡”一事。

于是她在这封奏表中写道。

为免被鲜卑哨骑探查到踪迹,她选择从白道口跨越阴山,于赛音山达击杀鲜卑贵族扶罗韩,随文书附上此人头颅为证。

不过她远征塞外,哪来的空闲带上石灰以保头颅不腐,这北地虽冷,但到了此时,那扶罗韩的头颅也已经有些不像样了。

可敬献此物乃是为了让刘宏看到自己的态度,送总还是要送的。

她又接着写道,她这趟行往那鲜卑王庭路上所用的时间,远胜过直扑赛音山达中花费。

当然,从路程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刘宏要怎么理解那是另一回事。

比如说理解成她在塞外迷路了有一阵,而后在言辞之间稍稍做了一点美化处理也没什么问题。

这也为她下一次出行的时间预留了余地。

下一段便提到了战果。

他们此番“万人”行军,于赛音山达击杀四千鲜卑前线将士,又于独洛河前令鲜卑王庭大乱,死于此战的鲜卑人约有两千人,其中上一任鲜卑单于之子远遁辽东,现任单于魁头重伤后身死。

有此震慑,今年内鲜卑必定不敢前来进犯边陲,可保越冬安定。如有必要,明年她可再行此事。

【此番劫掠鲜卑牛羊八千之众,其中五千放牧于白道川上,千作为随行士卒之奖励。】

实际上那千本来就是残骸,要用来做化肥的,但刘宏又不知道这个。算上了赛音山达处放牧的千头牛羊共计八千的数值,听起来也要更有排面一点。

否则难保会被怀疑为何她只带了这些回来。

乔琰持着笔,望着面前的书帛上比先前更有锐意风骨的字,更觉有说服力了些。

而后她便写道,【赛音山达一战,雁门郡兵曹掾吕奉先奋勇杀敌,斩首扶罗韩,理当重赏。鲜卑众人闻听其名便觉胆丧,请陛下准允以其为云中郡都尉,于进军之道口,设立防备胡虏南下关隘,着令其为守关大将,可保山口不失】

这是她对吕布的承诺。

最后便是一点套话了——

【臣可凯旋,幸得陛下交托重负,附以勒石碑铭,愿以皇威赫赫四字,显陛下威仪于塞上。

臣谨拜表以闻。】

这封奏表在最后一个字落定后,被乔琰快马送往了京城,也很快出现在了刘宏的案头。

“白道川……”

刘宏嘀咕着这个在乔琰笔下提及的地名。

以他对并州该当说是蛮荒之地的认知,自然也无法想到此地倘若开垦出田地到底能达到多高的产粮。

他也当真顺着乔琰这“既然是在白道口出兵,不如也在白道口设立防备重镇,作为对鲜卑的警告”这条思路想了下去。

若是出于这个理由的话——

刘宏没有必要拒绝她的这个设立关隘建议。

包括那个都尉的官职,也不过是他随便就能给出批复的奖励而已,确实没什么太需要留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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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何止是不必拒绝!

在收到乔琰的这封信后,他绝对是喜大于惊。

乔琰给出的战绩确实没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前有卫大将军与霍骠骑的漠北之战,毕其功于一役,后有窦大将军勒石燕然,乔琰此番只能说是给了那鲜卑迎头一击,令其不敢贸然犯边。

哪怕是与段太尉相比,乔琰这举动中好像也还少了几分凶煞之气。

可再一对比那转入了中平五年四月里,依然未曾平定的凉州和幽州之乱,乔琰甚至能在处理好并州内部事务之余,腾出手来打散鲜卑的势力,以确保今年冬日并州不被进犯,她这位最年少的州牧便更显政绩卓然。

这无疑也宣判了他去年做出的这个决定,着实没有任何的问题。

乔琰便是最合适于接替并州牧位置的人选!

随着春日渐盛,在刘宏身上的病灶之气稍显褪去了几分,也让他不免更生出了自己还能多活几年的错觉。

故而他先是打消了要给刘协尽早敲定托孤之臣的想法,此时甚至觉得,乔琰这把位居并州的锐利之刀,而今出鞘斩向了匈奴,正是一个他还能锐意进取的好征兆。

她只是想在白道川新建起一座城池又有何妨!

他端详着这封奏书良久,因他本就喜欢书法,也自然欣慰于乔琰的长进。

临战之间,塞上风霜浸染,方有此等勾画中锋芒尽露之感。

好啊!这才是他的股肱之臣。

他丝毫未曾觉得这日头渐暖中的康泰只是个表象,而真正要命的病症已然蛰伏在了膏肓之间,药石难医。

他只是在此时吩咐身边的小黄门为他研墨,提笔写下了一封批复的诏书。

这封诏书在数日后抵达了晋阳。

乔琰离开并州的一月之内,因诸多事务都已经在冬日制定好了章程,又有这州中诸多真才实学的官员操持政事,各种事项都进行如常。

或许唯一有些不寻常的就是,她是这团队上下运转的核心,在她暂时离开期间,哪怕是最想在目前这个职位上摆烂躺平的贾诩,都察觉出了这州府中不太寻常的气氛。

连带着他都无端觉得,自己那一个月间没得到乔琰的指派,竟有那么一点不适应。

好在这位亲自出征的并州牧到底是平安回返,虽这州府中没人说出什么过分煽情的话来,但对她的诸多关切之意,已从一举一动间反应了出来。

最让乔琰感动的是,程昱简直是处理后勤事务的劳模,除却必须由她完成批复的州郡长官奏表外,几乎都已经替她清理了个干净。

在那天子使者莅临并州宣旨之前,乔琰甚至还得了空,又往田间跑了一趟,以确保这田中肥料与耕作工具的改进,确实让这并州的农耕,出现了落在实处的变化。

此番得了宣旨命令的还是毕岚。

见乔琰被人请回州府来的时候发间还沾染着些许草屑,他便不由想到了早前乔琰请他研制的龙骨翻车,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位乔侯啊……当真是有些不同寻常。

可她能在上一次由他宣旨的时候得到乐平侯的位置,这一次又有陛下旨意下达,也绝不是个偶然。

想到乔琰如今在刘宏的认知中实为心腹之臣,毕岚也对她又摆出了个示好的神情,而后才宣读了起来。

“并州牧乔琰听旨——”

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倒是乔琰完全没想到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需从刘宏那里得到个准许的回复也就够了,却不曾料到,哪怕是她所以为的往小里报的战功,也已经是刘宏在今年收到的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正因为如此,他也必须对外给出一个表彰的态度来。

一个不算过界,却也足够重量级的表彰。

“应天顺时,受兹受命”

“中平五年四月七日……制诏并州牧乔琰。”

“念汝外侵内侮之际,任参戈戟,伐于胡戎,天节高麾,威加绝域,紫阙腾鳞,光流边陲,虽年少仍有军伍之志,兵不足且荡毡裘之孽,望尔竭诚莅政,克除外难,特加汝为讨虏将军,敬之哉!”3

乔琰抬眸之间,神情中不乏惊愕之色。

将军号!

哪怕这是个杂号将军,上还有四方四征四镇将军,可在将军号还未曾泛滥的如今,这到底也是个罕见的荣誉!

114.114(一更)入学决定

有汉一朝的将军号,除却大将军为常置之外,其余将军号大多在战事结束后暂时废止。

只是如今天下动乱,这些将军号便处在常备状态。

讨虏将军上头,也何止是四方四镇四征这些名号将军,还有大将军何进,骠骑将军董重,车骑将军何苗,以及暂且空悬的卫将军。

可这四个将军号在刘宏的官职敕封思路里,大多数时候是外戚所任,除非是如皇甫嵩和张温进击凉州叛军这样的特殊情况。

那么乔琰能拿到讨虏将军的杂号,已绝对称得上是意外之喜!

这意味着天下现今的四位州牧之中,在她同时身具县侯和将军号的情况下,她年纪最小,地位却最高。

除了幽州牧刘虞可能会因为明年同时出任太尉而加一波身价,其他人都不可能越过她去。

如若刘辩或者是刘协还如历史轨迹上的方式上位,那么这二者,一个没有时间敕封几个将军州牧,另一个的加封多少带有几分非正统的意味,她手握的这个讨虏将军号的含金量便更要大大提升了。

一旦乱世启动,别看这将军号给出的初衷,乃是刘宏表达对她象征意味的奖励,可这个位置,却无疑成了她拥有讨逆讨虏正统立场的凭据。

若非要算的话还有一个优势!

在往后并不只限制于名号将军才拥有开府权限后,当她试图招揽的人手,光是这州牧麾下的位置已经不足以安放的情况下,便能以讨虏将军府的属吏来做出委任。

这道敕封诏书不是刘宏在将她作为一把利刃,而是她能借此又多了一把刀在手。

乔琰心中在一瞬之间掠过了不少构想,但在面上依然是一片恭敬且惊讶的样子,从毕岚的手中接过了圣旨。

“陛下重托,乔琰绝不敢望,必以克除外难,整顿边陲为己任。”

这话说完起身后,乔琰又朝着毕岚问道:“毕常侍可愿随我一道去看看那龙骨翻车的实况?”

其余中常侍,对乔琰来说只要保持一个正常相处的态度,让刘宏看看她的立场也就够了,唯独毕岚有些特别。

哪怕因为马伦的缘故,她要接触到马钧的难度不大,可在方今这个时代,机械上的人才她是怎么都不会嫌多的。

毕岚的奇技淫巧放在刘宏的手里,只不过是建造那些铜人水车而已,放在乔琰的手中能做的就太多了。

正好又是由他来传召,自然要与之再加固一层交情。

当然,在领着毕岚前去参观前,乔琰已经让人提前安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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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保在他们所经行过的田地中绝不会有诸如曲辕犁和铁耙之类的东西存在。

好在此时已是四月,在田地中已是幼苗繁茂的模样,这些犁耙都暂时被撤了回去,不至于有什么露馅之处。

故而在毕岚眼中所见,正是一派比之三辅地带的农田更为草木青青的景象。

农人往来之间神情安然,也绝非是为了应付他这位天子使者的到来而佯装出的景象。

他不由赞道:“乔侯何止是弓马娴熟,统兵有方,便是将各地的农桑政绩摆在一处,也可算是名列前茅的。”

一想到此地还是并州这个在洛阳人眼中的边陲之地,毕岚对她的称赞也就越发真切。

他更是望着这田间的水道翻车,不觉驻足了片刻。

有些话他不必说出来,心中是如何想的,乔琰却未尝不知。

他们这些宦官作为天子执掌权柄中的有利工具,即便并无后嗣承袭香火,大约也并不是真只愿意享有在世时候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力,也不想如王甫一般落个尸体都无人收殓的惨状。

若是能以为民有所裨益的方式留书在史册之上,当真是一件绝妙之事。

可刘宏只用他的奇思妙想所铸造之物或是充当摆件,或是用来取乐,却不像是这乔侯……

这是万民所铭记之法啊!

在从晋阳离开的时候,毕岚还颇有几分不舍。

他琢磨起了在他回返洛阳之后,要不要再想出些特别的创造,看看能不能替这位乔侯做出些实事来。

怀揣着这种想法,他甚至忘记了他宣读这样的敕封旨意,原本应该是个从对方手中领取赏钱的肥差。

乔琰也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专门提醒他。

总归大家现在都是皆大欢喜的状态,那就不必多给她的簿曹从事增加一个从府库支出的活了。

乔琰很有一番天子没给赏钱,自己也不必回送的节俭心思,虽然在将毕岚送走后,她转头就对上了戏志才戏谑的目光。

“看破不说破,是一个合格的治中应该做到的事情,是不是啊先生?”乔琰开口道。

戏志才拱了拱手,“精神满足也是满足,乔侯高明我等不及,我只是想要再恭喜乔侯一句而已。”

“恭贺何事?”

“这白道川上的新城周遭,可成乔侯的私产了。”戏志才从容回道。

是啊!

这个准许批复下来,这并州之北专为她所经营的一片区域,也就彻底成型了。

自白道口、武皋、武要、凉城这一条阴山南麓的沿线,再往南推进三百里内,几乎没有多少并州境内的人口分布,可这一片上有黄河支流的灌溉,有盐泽岱海落居其中,有她所需开采的煤铁矿藏,是一片实打实的宝地。

在白道口戍边城池建立的同时,这一片荒地上的军屯也可正式建立起来。

四月播种,还为时不晚!

若是按照历史沿革,这座新城距离如今所处时代最近的名字应该叫做东受降城,但乔琰都要考虑草原上韭菜的想法了,怎么都不该叫做这个名字才对。

所以要么便是按照武要、武皋、武泉这一片的取名方式,将其命名为武川,要么就是如她此时这样,出于对自己所属领地的掌控,她最终决定将其命名为——

绥远城。

这也是个在后世出现过的对此地的称呼。

算来这名字与那受降城一般,也有着绥靖抚远的意思,却到底要收敛不少。

吕布虽觉得这城名稍微有些谦虚,但在被乔琰以新城将建的名义,从雁门先调度到此地的时候,脸上也丝毫不掩饰跃跃欲试之态。

他上一次前来这并州州府的时候,分明还只是四个月前,当时辞去了县吏官职的他可以算是一介白身,想不到这才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又是亲自往塞外去杀敌,又是得到云中郡都尉的官职了。

“在绥远城建立期间,我希望你暂时留在乐平。”乔琰示意他入座后说道。

不等吕布发问为何要去乐平,她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我对绥远城报以极高期待,也已先让底下老农前去丈量白道川中可用以耕作的田地,绥远城城墙我也打算按照固阳道城墙的情况,以水泥配合青砖建造,你作为其中的负责人,若是对此一无所知,又升迁得如此之快,说出去难以服众。”

吕布思前想后,觉得乔琰这话说得确实不错。

他若是只有勇武之力,确实当不得高位,否则也不会被张辽击败,也不会按照乔琰所说,虽然领了那都尉一职,目前情况下若需出兵,还是节制于张辽的麾下。

统领一城更该有对应的本事才对!

乔琰说了下去,“你往乐平书院住上两月,我请专人为你授课,以保在两月之后你继续督建绥远城之时对各部项目都心知肚明。你看可好?”

这云中郡都尉的官职委任书还在他的手里握着,吕布又哪里会觉得不好。

不过他又听乔琰说道:“我听闻你有一女,今年八岁,算来也是该当开蒙的时候,不如也送去书院中就读。前几日郭太守与我提起,想将郭淮送过去,正好也能一并入学。”

吕布想都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郭缊是什么人?他可是出自阳曲郭氏!

在家中有这等背景的条件下,他还选择将儿子送去乐平书院,可见他对乔侯教导子弟的信任。

他女儿若能早早接受这样的教导,便是没有希望如乔琰一般,拥有这等十一封侯,十四为州牧,十五为将军的传奇经历,往后也如蔡昭姬一般在乔侯麾下当个女官总是无妨的吧?

不过等他走出了州府大门后,他又想到了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这不对啊?

那岂不是他们父女二人上了同一处学堂?

听闻这乐平书院的门口还会将成绩张贴在外,虽说他跟女儿应当不是一套课程,但万一其中有同一门课程,然后放在了一处登记成绩,而他又刚好在女儿下面这可怎么是好?

这会儿他倒是想起了早先听闻的消息,说是乔琰将贾诩和贾穆一并放在了假佐的位置上,让这父子二人比试业绩。

他当时听来还觉得有些好笑,可如今其中的主角竟要换成他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的是,乔琰还在此时盘算着,让贾诩去当这绥远城中的属官是否可行。

吕布这个人不好管,乔琰也没打算让贾诩去管。

让他去担任这个位置更主要的想法还是——

这绥远城初建,从农事到军事所要处理的大小事务不少。权衡来看,这个人既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又要有跟吕布交流的稳定情绪,最好还要在同时对那阴山以北的胡人有一定的认知和应变能力。

在乔琰麾下能有这等本事的人并不多,其中最为空闲的,便是贾诩。

有吕布这等武力冠绝的勇将驻扎在此,鲜卑又才被乔琰给打了个满头包,想来最近也没有这个寇边的胆子,这绥远城的安全性还是能得到保证的。再将这城墙修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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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实些,正是个给乌龟量身打造的龟壳。

好得很!理由都充分了。

在将吕布安排去了乐平后,乔琰想了想,除了对贾诩的安排,她又写了另外一封委任之书。

这份委任是给蔡贞姬的。

先前蔡邕以自己在并州内有了典学从事一职的理由,请蔡贞姬与其夫婿羊衜一道前来乐平小住。

因冬日行动不便的缘故,加上要照顾冬日生了病的婆母,他们在今年开春方才动身前来。

抵达并州的时候,也正是乔琰已经出征塞外的三月。

在乔琰回返后,因还未得空闲往乐平去,故而不曾跟这二人有过正式的会面。但她如今若想知道并州何处发生了何事,自然有人将其汇报到她的面前来。

比如说蔡昭姬便与她提起过,泰山羊氏近年来越发是只有名无有财,姐姐比起她当年随父亲一道往洛阳为乔玄奔丧、与之分别时候,看着又憔悴了几分。

中原的蝗灾与大疫,对身处贫贱之中的人来说更是一番折磨。

乔琰便也顺势问起了,在昭姬看来,贞姬与羊衜二人的学识评估。

昭姬并未在此事上说谎,她说的是“羊衜擅治政,阿姊擅治人。”

有这句话,那她心中就有数了。

他们二人既都是以蔡邕思念长女的理由来到此地的,乔琰也没打算这样快就给他们委派职务。

不过现在,先有了个给蔡贞姬安排事务的机会。

吕布之女与郭缊之子入学,因陆苑如今为她手下的主簿,忙于联络并州境内的世家,不适合再在书院内任职,倒不如请蔡贞姬任职教导。

郭淮有名将之才,想来蔡贞姬教得出羊祜,教郭淮应当也无妨,而吕布之女——

乔琰对她的了解不多,只从吕布这里听闻她颇有乃父之风,年少尚武,也难保能教出个武将来。

“要不将你儿子也一并送去入学?”乔琰想了想又朝着典韦问道。

典韦在报恩于田氏的时候,便有妻子在陈留,这按照今时之人的想法并无问题,要乔琰所说却有些不太负责,尤其是乔琰在后来才知晓,他的夫人彼时有身孕在身,只是未曾显怀,连典韦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好在自典韦追随她前来乐平后,典韦也将妻子接来了此地,不必再担心什么安全问题,平安生下了典满。

如今既然要降低入学年龄的门槛,那么如今按虚岁是五岁年纪的典满,也正好一并送去得了。

这一来可算是兑现了当年她对典韦的承诺。乐平书院算是她的产业,典满入学其中,也是另类的拜她为师。

二来,这一批入学的孩童,因学生是这样的情况,不妨集中按照武将的方式来培养。

为此,她又盯上了现任朔方郡从事的令狐邵的长子。

典韦自然是无有不可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

五岁、六岁、七岁、八岁,这规规整整的一行年龄列在这里,乔琰都觉得有些好笑。

所幸他们只算是书院的学生而不算是她的属吏,否则这并州官员的平均年龄都要被往下拉一个十位数。

乔琰转了转手中的毛笔,一不做二不休,提笔写下了乐平幼儿园五个大字,连带着绥远城三字都送去找城中工匠定做对应的牌匾。

育人大计以十年起步,这一轮入学的几人,待到十年之后必能为她所用,她也并非没有这个等待其长成的耐心。

就像她如今也可以稳步往前发展,有足够的耐心让并州的情况一年胜过一年。

在她又落笔于纸上,写起调派乐平工匠往白道川的命令时,随着四月春风过境,蒙蒙细雨也落在了这片青苗旺盛的土地上。

乔琰循声朝着窗外望去,正见一条条雨帘自屋檐口落下,与窗外翠竹相映,形成了一片返青泛白的帷幕。

旋即又有一只鸣雀正因避雨而落在了窗台之上,不太怕人地朝着她看了过来。

在往日的灾年时期甚少看到鸟雀,如今却恰为这生机盎然景象平添了几分颜色。

乔琰眼见此景,不觉顿住了笔锋,在唇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可真是一场喜雨啊……

115.115(二更+21w营养液加更)五……

在雨势转大之前,白道川上的田地已经完成了乔琰定下的开垦目标。

先前出征塞外的士卒中,除却归还度辽将军营的,留守雁门边地的,其余的也都转为了此地的军屯田所属。

而后,自塞外带回的牛羊残骸都被乔琰让人按照农书上所说,制作成了生骨粉,填埋在了这片本就算得上水土肥沃的土地上。

在那绥远城的城墙轮廓被青砖给堆垒出了个范围之前,这片土地上的犁地开垦工作都已经正式完成。

这第一年的播种内容,乔琰没打算做出太大的变革,哪怕此地的灌溉要比并州内的大多数农田便捷,最后敲定的种植作物还是小麦。

她披着蓑衣行于微雨中,自田垄上走过,与身边的贾诩说道:“我将此地托付给先生,请务必按照已制成册的农书管理,在今年秋收之时我要看到此地的收成比并州境内他处更高。”

只有如此她才能让百姓相信,这生骨粉底肥确实能起到增产的效果。

这毕竟是在种植之前就要入土的东西,寻常农户可不敢随便操作。

贾诩回道:“请乔侯放心便是。”

忽然被乔琰安排上了这么个工作,无疑跟他意图打卡上班领一份寻常工资的算盘相去甚远。

但他总不能直接说什么这事他做不了。

若真如此的话,难保这位乔侯会不会想出什么“一人的智慧不及,两人的本事勉强”这样的理由,把贾穆也给调到此处来,到时候他是出力也不是,不出力也不是。

今年里发生的另一件事让他也意识到,在如今的时节,或许并不是自己想要明哲保身就能够保得住的。

黄巾之乱平定后,当时还身在皇甫嵩帐下的西凉名士阎忠给皇甫嵩进言,他既然有这等兵权在手,当今又如此昏聩,不如直接反了了事,何必还要听命于刘宏。

这个建议并没有被皇甫嵩采纳,反而被这位大汉忠良直接对外公布了出来。

为此阎忠不得不仓皇逃命返回西凉,隐姓埋名度日。

然而在西凉叛军杀汉阳太守、凉州刺史的第一轮攻势被张温所阻,北宫伯玉被击败后,西凉军又先内部混乱了一阵,彼此侵吞。

为了让这叛军于凉州地界上有更高的名望,这些人将阎忠给挖了出来,强行将其推上了首领之位。

阎忠试图说服皇甫嵩谋反,是出于对皇甫嵩人品的信任,却不是真想要做出什么助纣为虐之事。

西凉三十六路叛军领袖的位置,对他来说无疑是个煎熬,哪怕是被韩遂、马腾等人给按上了那个车骑将军的名号,对他来说也并无意义,于是阎忠在忧愤之中就死。1

贾诩与阎忠在早年间有些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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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免因此生出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以他所见,这位乔侯年纪虽小,却上能处理好与当今天子之间的关系,下能立足于并州民生深耕劳作之事,外能进击鲜卑,在武力打击后出东西单于争雄之策,内能韬略兵事,统帅士卒,平黑山白波之乱,只怕在并州牧上一二年间就可将此地经营成铁板一块,或许也不失为一合格的效忠对象。

不过,先不急吧,看看再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人惯有的毛病,以他看来这位乔侯现如今铺开的摊子还是稍微大了些。

若非她天资卓绝,又恰好有程昱、戏志才与郭嘉等人相助,难免出现顾此失彼的情况。

起码也得在秋收之后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贾诩想了想又问道:“乔侯令吕奉先驻扎于此地演兵,不知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倒不是真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纯粹就是想确定一下跟吕布之间相处的边界。

但要乔琰看来,他能问出这种问题,已着实是让她觉得有点意外了。

“请先生替我留心他两眼便是,我对他自有安排。”

这个留心,以贾诩的脑子,他会自己揣度的。

好在,两个月后吕布从乐平书院中完成了各项科普课程后得到准许前来白道川,贾诩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有那么点像是个才跑了好几十里累倒了的猎犬,倒是没有他想象中的张扬跋扈。

他旋即又见吕布从袖中摸出了本手册,一副认真肃然地样子按部就班地执行下去。

这场面多少是有点滑稽。

随后他便听闻,这是因为吕布在两门课程上,还没考过他同为初学者的女儿,以至于跟闺女达成了约法三章,他得先将乔侯交代的种种事项一件件做过去,而后回来补考。

吕布倒也算不上女儿控,只是他眼见乔琰此番招收的那些年轻学生,竟都是要往智勇双全的武将方向发展的,不免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即便按照她所说,这些学生都要在十年进学和边地考察演武后才能正式出师,彼时的他也还没到四十岁。

这是个在吕布看来还属于武将黄金年龄的时候,若是被这些后起之秀给比下去了,那他的脸往哪里放!

听着吕布这番絮絮叨叨的贾诩陷入了沉默。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他好像也面对着这样的危机,还是应该说那乔侯将摊子铺得这样大是有道理的,谁让她实在称得上是深谙训导下属、刺激竞争之法。

但总的来说,忽略掉这些奇奇怪怪的两代人竞争,并州依然在这中平五年呈现出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在并州之外,朝堂风云却可称一句波谲云诡。

在四月里,因汝南与青徐黄巾又起,买官上任的曹嵩在太尉的位置上甚至还没做到半年就被罢免了。

但他的继任者待遇还不如他。

五月里刘宏选定以永乐少府樊陵接手太尉的位置。

可才到六月,刘宏就因为洛阳城中大风天气频频,吹得他心中烦闷,又将樊陵给罢免了。

这比之前因为出现日食、出现地方谋反、或者是出现有连体婴儿出生,还可算是个离谱的罢免理由。

到了七月里,刘宏决定,以射声校尉马日磾为太尉。

太尉这个对大汉来说格外重要的三公之首的位置尚且是这样的情况,更别说其他职位。

谁都看得出来,刘宏此时身体上的症结淤积已经不再是以直白畏寒的方式展现,而是波及了他的心情,让他比先前更为暴躁易怒。

可谁也不敢在此时将其说破。

京城中的暗流汹涌之下,何进与何苗因为先前被刘宏的警告,而稍稍收敛起了一些手脚,却也不免重新担心起了一件事。

刘宏可能会因为情绪上头,而将刘协确立为继承人的事情直接搬上台面。

而与此同时,另一批人也在此时有了自己的求生方式。

比如说张让就在这会儿建议刘宏,如今距离西园八校的成立已半年有余,乔琰这并州牧都已在经历一冬的遴选训练后,能将并州境内的士卒用于出战,在鲜卑王庭得一大胜,西园八校的队伍也该当更加训练有素了才对。

陛下若是心中憋闷,不若再举办一次演军会武,向着京中之外展现武力。

刘宏采纳了他的想法,将确实要比先前更像正规军的西园八校,调集到了洛阳的平乐观中,行演兵扬威之举。

又如张让所言,又自称无上将军,以示皇威赫赫。

或许是因为这次确认手中有可用武力的举动,确实给了刘宏以安全感,他的躁郁心情稍稍平复了几分。

于是在第二日的朝会上,他还算心平气和地下达了新的调兵决定——

令中郎将孟益与左军校尉夏牟一道前往幽州,与骑都尉公孙瓒合兵,务必击破张纯所属队伍。

同时也给幽州牧刘虞下达了一条指令,年底之前,必须平定张举主力。

京城中的这些变化都经由乔琰往洛阳派出的人手传递了回来,

八月里的并州,乔琰收到了从步度根那里送来的岁贡尾款,将一批楮皮衣和煤炭,作为“给韭菜浇水”的奖励回馈给了对方。

她琢磨了一番这些消息,转手又从这批送来的牛羊马匹中选出了最为优良的八匹骏马,送去了洛阳,声称是令士卒袭击鲜卑前哨所得。

哪怕她如今有着远超太多人的优势,在上司暴躁易怒的时候,依然不能有任何的懈怠。

正因为她必须将自己乐平侯、讨虏将军以及并州牧的位置,成功延续到中平六年刘宏病逝之前,所以她还不能只光顾着并州境内的收成,必须维持好与京城之间的联系。

事实上她的这个决定做得相当明智。

塞外的骏马,看起来比之京城里的那些更有一番难驯的野性和威风气场,而无论是乔琰所说的游弋进击获胜还是因马匹神骏进献给他,都正好切中了刘宏喜好。

他将这八匹骏马令画师描摹画像后,作为了他这“无上将军”所骑乘战车的坐骑,又在朝会之上不吝夸赞乔琰为大汉的忠良之臣。

当然,这绝不只是因为乔琰做出了这投其所好的举动而已。

乔琰也不只是出于顾念刘宏心情的理由才有的此举,而是为了再做一次对照组。

傅干得到乔琰的指派,领着一批人手自并州上郡直入凉州,打探到了个特别的消息。

皇甫嵩与董卓合力出兵解陈仓之围,虽然当时没能对马腾韩遂等人造成根本性的打击,但董卓这位西凉出身的武人,却借此聚拢了一支数量相当可观的私军。

皇甫嵩直觉这情况不对,将其上报给了刘宏。

刘宏也做出了个反应。

半年多前乔琰担任并州牧的时候,刘宏便已将有意立荆州牧与凉州牧的想法放了出来。

不过当时荆州牧的位置被刘表以恶意竞价的方式给暂时预定,凉州牧又还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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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刘宏又放出了一个位置。

只是这位置没有让人争的余地,而是直接对董卓下令,让他凭借此番战功升任为青州牧,前往平定青州残余黄巾的叛乱,同时将自己手中的凉州兵卒移交到皇甫嵩的手中。

若非乔琰身在并州牧的位置上,更合适安顿董卓的位置其实是并州,而后让皇甫嵩从旁监督。

但青州也不算是个太差的选择。

总之,刘宏意图先将董卓和他那些个同样野心勃勃的下属给分开。

然而这个升官的敕封被董卓给拒绝了。

早先刘宏便觉董卓只怕会成为一方祸患,想以征辟少府之名让他到中央来,被他以手下众人拉着他的车不让他走这等煽情理由给拒绝了。

而这一次他给出的回答更是冠冕堂皇。

他说的是——

【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2

言下之意,我没有太多本事,只有这些听从我的兵卒,我愿意率领这些能为我效死之人,替朝廷镇守北州平定边陲。

我董卓,大汉忠良,死守边关!

这话他何止是在跟刘宏的诏书中这样说,跟他麾下的兵卒也是这么说的。

言外之意,他分明有自己升官去做青州牧的本事,却为了这些士卒的缘故宁愿放弃这个为地方军政长官的机会,也正因为这话术再度聚敛了一波人心。

但也好在他做出了这个行为,让傅干得以收到这个消息后快马送回并州。

乔琰不会不知道,她先前的有些行为若是非要算起来的话,与董卓是有些相似的,所以她必须在此时给自己做出一个区分。

这也正是那八匹骏马送礼的另一个用意。

她交出的是八骏,内在的说辞却是,她随时可以将兵权交还给刘宏。

此外,从中平四年底,到中平五年的秋季,她始终维持着与度辽将军韩馥之间相对友好的关系,除却在云中郡的东侧新建绥远城,几乎很少涉及五原郡与云中郡西侧的军事行动。

这也让韩馥在写给刘宏汇报的奏折中从未说过她什么坏话。

在从刘宏处收到了一道嘉奖口谕后,她可以确定,自己暂时度过了这个关卡。

乔琰松了一口气,也有了多余的精力去留意并州境内的秋收。

丰收之时已到啊……

在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的汉末,这也是州中百姓最期待的时候!

寻常的北方亩产为三石,但在自汜胜之书推广后,在区田法的作用下,亩产可以达到三石到四石之间,而今年呢?

今年乔琰在并州境内推行的乃是深耕细作,科学种植,又以土氨水与土硫酸作为补充肥料,这亩产必定大有提高。

可在现今还没有条件大规模培育良种的情况下,这个提升到底能到什么程度,乔琰心中也没数。

她只能大略从近来所途径的农田情况判断出,其中作物在今年气象尚好的环境下涨势优良,田中过路老农也觉比之往年收成更好,但不管怎么说,仍需一个自州府对并州境内民众公布的数值。

乔琰努力让自己在看着秦俞领人统计的时候,摆出了一副从容的表情,可要同样身在此地的陆苑看来,她们这位州牧这会儿,就很有乐平书院那些学生等候出成绩时候的样子。

她毕竟是去书院里上过课的,对此还有些发言权。

然后她就被乔琰警告式地看了一眼。

“乔侯大可不必担心,以老农估算,并州境内除却汾河两岸大多不是肥田,但按结穗情况看,亩产五石也还是有的。”陆苑笑道。

乔琰此刻比之当年乐平收获薯蓣时候还要分明的紧张情绪,非但没让陆苑觉得有损她英明形象,反倒让她更显真实了几分。

这统计并非是一日可完工之事,乔琰干脆领着陆苑走访了几日并州境内的农户商户,直到各郡的亩产数据统计完毕,汇报到了她的手上。

在接过秦俞递来的亩产数据时,她一眼便看到了位于最上方的州内均值。

亩产——

五又三分之一石!

好一个鼓舞人心的数字!

别看这亩产距离现代的产量还着实相去太远,但从原本的亩产三石变成如今的亩产五石有余,几乎翻了个倍。

有这粮食产量支撑,别说这并州境内的农户足以存上一批过冬口粮,州府缴纳所得的税收也能上升一个台阶。

这对乔琰来说更至关重要。

而即便这五石有余的数值是平均所得,其中贫瘠土地上的收成,竟也达到了四石。

这并不只是意味着在并州境内实现了普及意义上的增产,同时也意味着,并州有了吸引周边凉州、幽州、冀州难民前来此地落户的资本!

新来之人大多只能选择自己开垦荒地,可若是按那并州牧所推行的耕作之法,哪怕是荒地,也能比之其他州郡的田地产量更高,便是迁移过去又有何妨?

更不必说,周遭的凉州有西羌之乱,幽州有张举未平,冀州也深受其害,那并州却真如乐平侯的乐平二字一般,实为安居之所。

乔琰将这些后续影响看得明白,心中也更加安定了几分。

在将收缴田税的任务布置下去后,她便直奔云中郡而去。

那里还有一片田。

人总是不满足的,今年有了此等丰收不错,她却难免想要明年更好。

而这种得陇望蜀的想法要得到满足,只能看绥远城之前的新田收成,以此为凭据在明年推广底肥。

这一片麦田种植下去的时间要比其他地方晚上一些,收获也自然稍晚。

乔琰抵达此地的时候已是九月初,地里的小麦才刚预备收割。

她抬眸朝着那最具标志性的新城看去。

从春入秋,在诸多军屯士卒的劳作下,领近的雁门郡露天煤矿开采进度喜人,完全应了乔琰先前对并州世家交出煤矿隐户时候保证的产出,还积攒起了远胜去年账册上入库数额的煤炭。

煤矿如此,那座绥远城的建造也就更是如此。

这并非乔琰第一次来到此地,却是她第一次见到连带着城上哨塔也全部竣工的样子。

而自绥远城往南望去,此地也早同她先前从白道口出兵的时候所见景象大不相同。

哪怕还未曾走近也不难看出,这一片引白渠水与荒干水灌溉的田地,在麦田金黄中所表现出的团簇之状,确实胜过她先前在太原郡内所见。

具有缓释效果的底肥在作物生长中逐渐显现出的效果,按照与她同行的贾诩所说,在接近收获时节爆发了出来。

而今乔琰这位州牧到了,这片新田也就到了正式收获的时候。

不过还不等乔琰下令,她就看到有个醒目的身影朝着田中跳了下去。

这人不是吕布又是谁!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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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收割吗?”乔琰的眼皮一跳。

很难说在看到这场面的时候,她是不是会联想到一个飞扑的哈士奇。

贾诩摸了摸胡子,回道:“其实吕都尉今年对此研究的不少,应当也还算是一把好手吧。”

春日的进击鲜卑让吕布捞到了好一笔战功,他显然是还想再给自己添一笔履历的。

只可惜短时间内大概没有作战的机会,他便只能将这个捞功绩的想法放在了白道川的种田上。

非要算起来,他早年间也不是没做过种田的营生,现在不过是将其捡回来而已。

州府亲临,他也自然要卖一卖力气。

好在正如贾诩所说,他是有一点种地经验的,也没犯蠢到破坏收成。

有了这位能扛重物能做苦工的好手,这十亩地内的小麦很快完成了收割,脱秆和过磅的过程。

一个令人惊愕的亩产数值摆在了乔琰的面前。

“亩产……七石?”

七石!

饶是吕布动辄前来观看小麦的长势,也知晓这数值大概比寻常麦田多了不是一星半点,此时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多出了一倍有余还是军屯田所出,那便是戍边军队扩招的资本!

他当即摩拳擦掌地转向了其余未收割的麦田。

哪怕乔琰说的只是让他在监督收获后将其运送到绥远城中妥善保存,而没提及什么新增兵员或者是出战的计划,也丝毫不能磨灭他此时的实干动力。

乔琰对他这表现颇有些哭笑不得。

可想想他将胜负欲放在此处,未尝不是让她在管控上省些力气,倒也觉得无妨。

见吕布暂时不需她费心,乔琰便转向了贾诩。

他为此地的管理官员不错,但收割还需时日,军屯中登记造册之事又有不少伍长百夫长协助,他这会儿是有时间的。

乔琰想了想,问道:“文和可有兴趣随我登山一游?”

东汉之时已有些地方有九月初九登高驱邪的习俗,只是还未曾正式得名为重阳,也算不上民间节日。

但大约是因为这些年间时逢大疫,那携带茱萸与菊花酒登高而祭的风俗,渐从汝河两岸扩散过来,连带着幽并边陲也学上了此事。

贾诩朝着乔琰看去,却觉得她大概不是要寻他去搞什么驱邪仪式的,而分明是另有所图。

因为她邀请他攀登的乃是五峰山,那地方可不在云中郡的地界,而在雁门郡之南。

这里也就是后来的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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