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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101(第四卷开始+18w营养液加更)^……

何进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方才折返回到大将军府中,也当即找来了何苗。

算起来何苗和宫中的何皇后同母,与何进却是异父异母。

但在母亲改嫁后他就改了何这个姓氏,总要比外人可信任得多。

何进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见他摒退了左右方才开口,何苗直觉他要说的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果见何进沉着脸说道:“窦游平名列“三君”,官拜大将军,学术德行天下闻名,尚且落了个枭首于洛阳都亭的结果,你觉得我们有什么?”

窦游平便是窦武,也便是那在十九年前因诛宦消息暴露而身死的窦大将军。

何苗忽听这个问题不由一愣。他们有什么?

他们反正不像窦武一样有个位处大司空的长辈,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陈蕃。

在朝堂之上,连卢植这个被刘宏撤回兵权的人都可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用三千人去打一千人的叛军,跟用铁斧头去砍柴也没什么区别,又有什么好炫耀的。

何苗正心中郁结着就听到何进已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能否处在高位,归根到底还是陛下的一句话而已。”

何苗惊了一跳,连忙朝着左右看了看,确定窗扇密闭门也紧扣着,这才小声对何进说道:“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你现在防备着有什么用,”何进冷眼瞧着何苗这举动,说道:“一旦皇子协即位,现在将董重提拔到骠骑将军的位置上,也只是个开始而已。你可别忘了,我们何氏与那皇子协之间门还夹着杀母之仇。对陛下来说,反正同样是用外戚而已,用何还是用董有什么区别?”

何苗直觉何进此时的情绪不对,只能劝道:“大哥何必如此悲观,莫要忘了皇子辩还占了嫡长的身份,陛下近来的身体越发不好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后便是妹妹,以太后之权柄足以确保外甥继位。”

“你以为我在说个玩笑话吗?”何进着实看不惯自家兄弟此时的犹豫做派,一拍桌案就站了起来,“先发者为刀俎,后发者为鱼肉,这便是我们如今的处境。你若是现在还看不明白陛下的心思,给我滚回去杀猪去。”

这话说的,就很扎心窝子。

何苗闻言讷讷回道:“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好,我问你一句话,”何进迈步而前,牢牢地盯着何苗的眼睛,“若我要在现在开始尝试剪除陛下的助力,确保皇子辩登基顺利,你帮不帮我?”

何苗没什么脑子,但听到确保刘辩登基几个字,他还是狠狠点了点头,回道:“大哥有言,我跟从照做就是。”

何进满意了——

乔琰虽猜得到她此番在洛阳的一番谋划,必定导致何进等人危机感顿生,却不知道何进这莽夫已在此时盘算起了这等“大事”。

对着当今天子的羽翼动手,还是在刘宏尚且实权在握的时候,真是想找死的心怎么都压制不住了。

但这显然跟她这位“远”在并州的人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还在忙着忽悠系统呢。

【并州牧!你怎么当上了并州牧?你这是谋士行为吗?你甚至还挖走了贾诩!】系统义正辞严地指责道。

如果乔琰没有听错的话,好像,八成,也许,还带了那么一点委屈。

她翻着手中的书籍,漫不经心地回道:“梁习以别部司马领并州刺史。”1

【你在并州又是结交世家又是招安山贼,这很不对!】

“梁习到任后诱计招纳,召豪右为幕府,发丁强为义从。”2

【你还出兵去攻打匈奴!】

“其不从命者兴兵征讨,斩首千数,单于恭顺。”3

【你在乐平发展农业,折腾出了一堆东西!】

“百姓布野,勤劝农桑。”4

【你你你到了京城里还在领兵武斗上夺得了魁首。】

“以为自所闻识,刺史未有及习者。”5

【……】系统卡壳了。

乔琰明明没在说什么正儿八经的给自己辩解说辞,而是在这里背诵梁习传,它就是有种被噎得发慌的感觉。

从理论上来说,乔琰所做的种种,确实都能跟那梁习一一对应,但话不是这么说的!

梁习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她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系统觉得她不能侮辱自己的智商!这哪里是能一概而论的。

想是这么想,在眼看她一番针对性说法让它闭嘴,又点开人物面板确认此番上洛阳的收获后,作为一个合格且敬业的系统,它还是含泪给宿主解释了起来。

【就像你之前说的,以大汉立场判定,你让天子在削弱世家外戚上有了理由;重新设立度辽将军又功在大汉;统兵击败的董旻、王匡、韩馥、纪灵都可算是在当前判定下的敌对势力,这里一共有60点谋士点数。此外,还有一个特殊成就叫做对外戚知名势力做出打击,这里还有30点谋士点。】

60点加上30点——

90点!真是好一笔划算的收获。

她这一趟上洛阳来,何止是够本了,还可算是血赚。

话虽如此,乔琰还是不免有些心疼,为什么对战匈奴不能算。

但想想这个算是在并未跟上峰打商量的情况下,“破坏”两支势力的交情,若是按照严格一点的界定,这甚至是谋士想篡权,不能算数也不奇怪。

好在当她有了并州牧的权柄,执掌并州军事之后,这种动武就有了说得通的立场。

系统可不知道乔琰此时又在想着什么危险操作,它只是眼睁睁看着她在先前的一通歪理邪说之后,又干起了让它吐血的举动。

这27点自由属性点和9点技能点数到了账,她便将7点加在了体质上,9点加在了武力上,10点加在了气运上,仿佛只是为了意思一下自己还能算个谋士,将最后1点给点在了智力上。

而后这9点技能点数被她分出了3点给煽动技能点到了lv7,1点加在箭术,2点加在骑马,最后停留在了赶赴洛阳之前的3点剩余点数,大约还是那以备不时之需的需求。

于是她的人物面板就变成了——

【姓名:乔琰】

【阵营:汉(初始阵营)】

【职业:谋士(系统设置)】

【年龄:13(周岁)】

【体质:81(100),武力:70(100),智力:81(100),气运:75(?)】

【剩余可分配点数:0】

【技能:历史学lv7,辩才lv7,煽动lv7,文物鉴定lv4,箭术lv8,骑马lv8,画lv3,书lv4,田野考古lv5,古钱币学lv3……】

【剩余可分配技能点:3】

【谋士点:230】(每获得10点谋士点,自动获得3点属性可分配点数,获得1点技能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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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数)

看着眼前这场面,系统有一瞬间门觉得,它可能需要一点心理辅导。

它的宿主着实有点不对劲……

但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她真的在提升谋士点。

按照系统几乎为0的新手经验,和它在出炉前培训课程上见到过的宿主进度把控参考,能在这个年纪、这个穿越年头,达成这个数据的堪称万里挑一。

若是只看数据的话,这还真是能达成天下第一谋士任务的状态。

尤其是得考虑到,如今刘宏还在天子位置上并未过世,还未正式进入三国阶段,许多限定在三国背景下的成就其实还没到触发的时候。

这么看来,这竟是一份极其好看的答卷。

系统哽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咱们下次多点两点智力可以吗?】

它这也算是退而求其次了。

但要乔琰说来,她倒不觉得这个数值有太多的必要性。

在处事之时对目标的心思把控,在面对问题时候的策略谋划,所需要的可并不仅仅是简单直白的智力,还有对于时势把控的大局观和与人交谈之中的情商在做出影响。

智力这种东西够用就好。

但系统还是要稍微安抚一下的,不然炸毛了她就没有闹钟了。

至于这会儿口头答应得挺好的,之后到底如何操作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乔琰想到这里,又转而对着系统说道:“说起来你之前答应了那武侠系统的话术经验,我大概想得差不多了,等回到太原之后我就写给你。你的隔壁……还有种田系统之类的东西吗?”

【……?】系统茫然地在乔琰的面前敲出了一排透明的问号,极其明确地表达了它此时的无语情绪。

乔琰眼皮都没动一下,“或者是炼钢系统也可以。”

【不!没有那种东西!】对于宿主的异想天开它表示了坚决的抗议。

“也就是说有前面那个,”乔琰抓住了它话中的漏洞,从容说道:“你知道的,作为一个合格的谋士能否发展出足够的粮食很是重要。”

“比如说曹操未来麾下的毛玠,就建议整顿农业,枣祗提出了屯田之说,从而有了《置屯田令》,邓艾从典农都尉学士做起,成《济河论》,其中有言,六七年间门,可积三千万斛米粮于淮上,以此为凭据,灭吴不难,从而得到了司马懿的赏识。”

“你说,毛玠、枣祗和邓艾,可以算谋士吗?”

系统想了想,觉得这自然是算的。

虽然邓艾也得算是名将,但其人文武全才,算半个谋士也没有问题。

“那么既要为天下第一谋士,就该胜过这些人对吧?”

对于她此时表示,自己要胜过一个还有十年才出生的邓艾,乔琰反正是没什么心理包袱的,能用来说服系统就行。

她甚至不忘在此时补一句,“算起来,这应该是你这个谋士系统自带的教导课程才对吧?”

系统绝不承认,自己的库存里只有经典战术教学案例和策士对答之类的东西,确实没有种植作物的提升手段和屯田策之类的东西,这么一说竟是个极其失败的事情。

于是它给乔琰丢下了一句“我去问问”就没了踪影。

乔琰忍不住笑了出来。

郭嘉在北邙之外的黄河渡口与乔琰会合,就见到她此时这摇晃着手中的书册,一派心情极佳的状态。

“乔侯是在想此番心愿达成,也算衣锦还乡?”郭嘉上车后调侃道。

乔琰的故乡自然不能算并州,但就像她在跟刘宏所说的话中那样,她既然受封在并州,又有乔玄坟茔在此,自然当以乐平为乡。

她此番得封并州牧归来,未尝不是一种衣锦荣归。

但这显然不是她的目的。

“不完全是。”乔琰摇了摇头。

她此时的愉悦也显然并不只是因为系统那清澈的愚蠢,而是因为在抵达黄河畔之前,她单独坐在这州牧车驾中,听着那车行过邙山的山林之声,又耳闻这车轮与马蹄声并作的声响,恍惚之间门将这三年多来的时间门都给串联在了一起,以至于心生了几分感慨。

有些话她不方便跟系统提及,甚至在确定系统能否读懂她的想法之前,也只能小心地想上一想。

这其中种种心事波折,她也没有其余人可以说起。

但如今回味,倒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彼时她刚从那黄巾之乱中尸堆里醒来的时候,求生的诚然占了大头,也好在她对这段历史熟知,才让她不必如此艰难地融入这个时代之中。

但她最开始想的也只是,若不能有功绩名誉傍身,在如今这个时代下,系统所幻想的依靠身份抱大腿,成为一方势力的谋士,绝没有任何一点可行性,所以她必须给自己铺好一条条的退路,也给自己加上一层层保障。

她必须拥有诸如平黄巾的战功傍身才能让自己彻底打破性别和年龄的桎梏,以一个足够体面的方式活在这个世上。

可后来呢?

后来她眼见的种种景象却都在提醒着她一件事,这还不够!

若不能尽快肃清寰宇,便只会是一片汉人内斗空耗人力,以至于外族入侵、匪寇横行,那么她就算通过完成天下第一谋士的任务,也无法长久地生存在这个时代中。

但彼时的她更知道,弱者没有任何资本去给出太过奢侈的同情心,这也正是为何她会跟徐福说出那样的话,也为何会眼看着黄巾余党被充入戍边队伍。

现在又如何呢?

就像她跟卢植所说,这世上多的是这等又是荒唐又是心酸的民间门景象,有能之人若能尽力将其保全,如何不能坐上高位。

那么当她通过乐平初步积攒起属于自己的力量后,为何不能承担更重的责任?又为何不能将这些有才之士团聚在自己的身边,形成一支去与那已然走向末路的大汉王朝相争的力量呢?

当然,在箭射刺史的举动之前,在她将自己的手还只放在乐平这一亩三分地上的时候,虽然她已有了争锋的迹象,但她是还有退路的。

以汉末的豪杰相争来看,就算是曹操和张绣之间门隔着一道杀子之仇,都还能一者为君一者为臣,更何况只是乔琰这样的情况。

只是在她做出了这等决定性的举动,以烨舒二字抒发心志去争刘宏这里的孤臣印象后,在她麾下的谋士比之外人要更清楚她此时的反应,也一并做出了抉择后——

乔琰就真正没有了往后退的可能了。

可奇怪的是,这一争的成果到手,这个并州牧的位置落定,她却并没有这种为人所卷挟着前行,身后再无一点退路的惶惑,反而只觉得心中比之此前任何时候都要平和。

她对着郭嘉开口道:“我只是在想,我如今既为并州牧,要给乐平诸位擢升官职,要比先前方便得多了。”

这是一笔一荣俱荣的买卖——

州牧仪仗沿着汾水河边的驰道而行。

在这凛冬季节,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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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见多少人影,更因为白波贼都已经被带下了山,还少了另外一拨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人,以至于郭嘉笑说这同锦衣夜行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遭到了乔琰的好一个白眼。

不过区别还是有区别的。

这冬日的商路要道上还是时而会有商人经行而过,眼见这与寻常状态下截然不同的队伍,都不免停住了脚步,打听这是个何种情况。

那些随行护送的士兵便是此番跟随乔琰赢下比斗的北军五校所属,对于这位近乎传奇的乐平侯,他们都心怀几分敬佩之意。

反正那几位百夫长没对他们做出限制,被问询的士卒也便并不吝惜于暂时停下脚步或者是勒住缰绳,将乐平侯受封为并州牧的消息给向外传达了出去。

过路人和好事的并州民众大多听不懂,为何乔侯因为擅自出兵对抗匈奴的事情还得进京请罪,但总归结果是好的!

反正就是乔侯在那什么为选拔出度辽将军的比试中拔得了头筹,那京城里的皇帝觉得乔侯是个本事人,故而在安排上了度辽将军的位置后,又让乔侯当了并州牧。

州牧制度的重启,对有些相对消息不灵便的人来说还是个未知之事,但护送乔侯的士卒说了,那并州牧就是并州境内的最高长官,这总是很容易理解的。

最高长官!

这对并州境内的民众来说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虽不知道乔琰会在这并州牧的位置上坐多久,但起码,按照她此前的行事方式推算,他们能有一阵太平日子过了!

韩馥忽然感觉到有人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谁知道他下一刻就听到有人在问:“那便是被乔侯击败的人吗?”

韩馥的表情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但想到在他离开洛阳之前,袁本初专门找过他一次,说的是若非必要,不要与乔琰起冲突,又渐渐放开了这种紧绷的状态,权当自己没听到这样的话。

袁绍所说不错,对方如今手握对他的监察和督战权限,以其从洛阳全身而退甚至得到了并州牧位置的手段,绝对能让他吃一箩筐的哑巴亏。

起码在他找到一条制衡对方的途径之前,他显然是得夹着尾巴做人的。

对韩馥这等脾性的人来说,这也……

这也不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只是他朝着那得到消息后兴高采烈离去的并州黔首看去,难以理解有一点,对方为何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女子也可为并州牧。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出来。

麴义回道:“以凉州并州的剽悍尚武之风,只要这位乔侯足够强势,那么她便是在此地称王,只怕都不会有人反对。当然,我只是用极端的情况来举例。”

没有说支持乔琰称王的意思。

麴义一向有话直说,韩馥与他认识也不算一天两天了,对这话倒还算接受良好。

不过若真如麴义所说的这般,这并州子民对这位并州牧如此爱重,他也就更没有了与之抗衡的底气。

唯独让他觉得有可能会与乔琰发生矛盾的【前·并州刺史】崔烈,他的表现更是让韩馥叹为观止。

这位崔公惊闻乔琰自即日起担任并州牧,而他这位并州刺史自即日起兼任太原郡太守和西河郡太守后,同时还要肩负起对乔琰的教导责任后,竟然苦着脸半天后只感慨道:“怎的多了这么多的活计?”

“……”韩馥觉得自己有必要刷新一下对这位冀州名士的认知。

这也太没进取心了!

亏他之前还在跟着骂崔烈一身铜臭之余,也不免觉得,在这种人人都得为自己也为子孙后辈争上一争的环境里,崔烈所为倒也不难理解。

可从这一照面之间门所见,他看到的分明是个在并州地界上养老的闲散人士。

那要这么说的话,身兼两地太守之职责确实要比当个刺史累多了。

而他旋即就见崔烈仿佛闲谈一般向乔琰问道:“你这官职委任的相关事宜都想好了吗?州牧的属官可要比刺史多多了,你应该不会继承我的这一套班底,我也得多带点人去替我做事。”

这话里话外的语气,竟跟今日出门买点什么的风格是统一的。

韩馥又听乔琰也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回道:“您将张文远留给我就好。这武猛从事的位置我还是打算让他继续当着。”

崔烈颔首:“也好,反正他本就是上一任刺史留下来的,如今继续换个长官也不妨事。给我两日收拾收拾这州府之中的行李,你先回乐平住着去。”

“……”不知道为什么,韩馥的脑子里这段对话已经变成了——

今天买点肉。不好意思肉卖光了你过两天再来,我给你提前准备着。

这话他是听不下去了。

他以自己要前去赴任度辽将军为由离开了此地,径直奔赴五原郡而去。

乔琰瞧着韩馥和麴义的背影,并未在意韩馥此时的失态,只是将目光短暂地定格在了麴义的身上。

虽说她如今已有了数位猛将,但身在并州,且已有了州牧实权,武将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嫌多的。

别看麴义此人在先前的洛阳一战中在她手里吃了亏,但这诚然是一位数一数二的猛将。

西平麴氏子弟,在离开凉州前大多率领家族宗兵与羌人交战,正因为如此,他们也积攒下了相当可观的作战经验,麴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界桥一战,麴义以八百盾兵与一千强弩手伏兵,硬生生杀退公孙瓒数万骑兵,谁听了都得怀疑这是什么瞎编乱造出的故事。

可这确实是事实。

他甚至一路追杀到了公孙瓒的中军大营,撤回后又将袁绍从公孙瓒的另一支队伍中救出来。

他到底是因为倚仗功劳生出骄横之心,还是因为功高盖主被袁绍所猜疑这才引来了杀身之祸,乔琰在此时不得而知。

毋庸置疑的是,麴义这等豪杰猛将,若能拉拢到手中无疑是件美事。

不过反正他现在人在并州境内了,也不急于一时。

乔琰先得做的是将州牧属官的官职给安排下去。

州牧为一州之长,身兼军政要务,自然有为数不少的属官。

州牧之下的二人,一为别驾,二为治中,前者乔琰在跟贾诩的谈话中就已经提到过,这是个她要留给程立的位置,而后者,乔琰虽不知戏志才那升职加薪的愿景,但这个位置确实是给他的。

而后便是各位从事,兼管各项要务。

簿曹从事,管理的是财谷入库造册之事,这个位置不太意外,归于秦俞所有。她此前在乐平督办农桑,又为乐平侯之家丞,正好接续上这个位置。

武猛从事和兵曹从事,这二者都是在战事上设立的官职,但区别在于,武猛从事更趋向于在局部有战事的时候进行督查出战,而兵曹从事所管辖的范围要更广一些,也包括了州郡内部的安保事宜。

前者乔琰属意于让张辽继续担任,后者则让赵云从县尉升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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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算起来,乔琰手边的武将并不只是张辽和赵云二人,她也不能对其他人不给出个官职奖励。

好在并州境内的武职并不只有武猛从事和兵曹从事两个而已。

州牧有权,在州中每一郡中设立一位从事,作为督查该郡治理和文书上奏情况的属官,在并州这等特殊的局面下,雁门、云中、五原、西河四郡的从事都可以兼有武职。

故而乔琰选择以张杨为雁门郡从事,协助张辽对战鲜卑。

这里可以分去一人。

但她不打算将徐晃、典韦和褚燕都分在另外三处。

相比于这三个位置,他们有更合适的去处。

对褚燕,乔琰将他放在了门亭长的位置上。

门亭长可不是什么一乡一亭的这种亭长,而是镇守一州正门的职位。

并州的正门在何处?正是那山岭之间门的豁口,这个位置只有交给褚燕才能让乔琰觉得放心。

而典韦和徐晃,乔琰给出了门下督和门下督属官的位置。

前者依然作为州牧的头号保镖,而后者,毕竟还是投靠到她这里的时间门太短,乔琰左思右想还是先将其放在近距离盯着比较好。

那么这云中、五原、西河三郡的从事该当如何安排?

五原毕竟有度辽将军营,乔琰也暂时不打算跟他彻底撕破脸皮,双方的关系还是得维护的,不如暂且空置。

倒是云中和西河二郡的从事,乔琰有个合适的人选。

不是别人,正是郭嘉。

她此前与郭嘉说到过,她希望他能担当起这个替她完成震慑、归化、诱骗的职责,现在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令郭嘉领西河郡从事,同时兼领云中郡从事,无疑方便于他的行动逐步展开。

这样一来,除却太原、上党、定襄、朔方、五原、上郡这六郡从事空缺之外,还剩下两个从事位置。

一个名为功曹从事,一个名为典学从事。

后者好说,乔琰打算征询一下蔡邕的意见,问问他在那乐平书院授课之余,是否愿意承担起这个职务。怎么说也还能积攒下一点家底,不能老是靠着书院中的学生偷偷塞给他的束脩。

但前者——这是个主管考察记录业绩的职务,在她刚接手并州牧的时候,贸然将人放在这个位置上,对各个郡县的进攻性太强了,不如暂时空缺。

这并不意味着乔琰不打算设置这个职务。

毕竟这也正是州牧行使弹劾官员权力的重要凭据来源。

也是最适合作为心腹之人安插的位置。

乔琰打算将这个位置留给陆苑,但因循序渐进的关系,只能先将她放在主簿的位置上。

此外就是一些州牧标配的低级属官了。

比如说蔡昭姬,因为其年纪实在是太小,乔琰先给她安排了一个书佐的位置。

何为书佐,便是每州标配的二十五人假佐之中的一项门类。

假佐所做之事正是州郡文书法令,故而被乔琰从太尉府中“借”来的贾诩也正在这个位置上,连带着徐福和傅干也被乔琰盘算着一并放在这位置上。

贾诩这人惯会“生存”,因此乔琰倒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本,能让对方上来就拜服,甚至能为她出谋划策,但发挥一下他在打卡混日子阶段的余热,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正好她的乐平面临平均年龄太小的问题,在学识上有蔡邕和崔烈帮着教导,在政治手腕上还是交给贾诩这种老油条来得好。

此时刚给自己和妻子安顿下来的贾诩无端觉得背后一凉,仿佛遭了什么人的算计。

不过他暂时还不必担心会迎来这一堆“重担”。

按照顺序,乔琰是得一个个见的。

所以她先见的,自然是程立。

这实在不像是一位新上任的州牧与她即将委以重任的下属之间门交流的场面。

程立先是从容不迫地将乔琰离开并州这两月来此地发生的事情一一与她汇报了个清楚,这才转而恭贺她取得并州牧位置。

而乔琰也只是翻了翻手中的卷宗,抬眸朝着程立看去之际,以同样稳健的口吻问道:“仲德先生是否该当兑现那个改名的承诺了?”

那个——

改立为昱的承诺。

102.102(一更)各尽其才(上)……

程立看着眼前这位从京中归来的胜利者,听到这句改名的提醒,脸上也不觉浮现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他将那泰山捧日的梦境说给了乔琰听,换来她并未觉得其中有何不妥之处的回应,已足够让程立觉得自己并未做错选择。

而他心中所念,在那愚民不可与之共谋的感慨之中,乔琰正是那个在他看来最为值得跟随的明主。

她也确实不曾让人失望,在此番上京城的稍有踏错便万劫不复面前,程立虽不知她每一步是如何运筹的,可当结果已经摆在眼前的时候,这个过程就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

她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她诚然有作为这个“日”的资本。

并州牧和乐平侯完全是两个概念。

乐平侯的存在,代表着她可以以县立国,但这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社会地位的提升而已,人人称一句君侯罢了。

可并州牧,却是地方之长,实权在手的位置。

这一来代表着当今天子已经将她列入了可堪托付的重臣行列,而不再只是个因为平定黄巾乱局而需要被予以嘉奖的忠良之后。

她从承蒙乔玄的余荫托庇,已正式朝着独立的政治势力发展。

而二来,说句现实一些的话,黑山贼和白波贼可以因为并州乐平有口饭吃归附于她,寒门与黔首可以因为看好她的前景而做出提前下注的举动,但接受过良好教育,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的,却绝不可能舍弃晋身机会跑到她的手底下来做事。

除非是如那河东卫氏一般本身根底不厚,又面临生死存亡危机的时候,可能会选择向她求助,和她达成临时合作的关系,又除非是如杨修这般,还处在胜负欲旺盛而非是为前途考虑的时候……

可是,在世家垄断了知识教育的时候,别管用他们是否是一件危险的事情,能将人给引来麾下无疑是必要的。

而如今,有并州牧这个位置在,不管乔琰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州牧属官都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政治资本。

这便是个云开雾散之势了。

云开雾散正见日,这改名确然是个应景的好兆头。

程立,不,应该说是程昱只又问了一句:“君侯竟不怕被人觉得,自己这算是心有异志吗?”

程昱并非汉臣,所以也比谁都不怕问出这一句。

他是当真觉得如今这汉室的俨然没了救。

做天子的一心想着权力制衡,根本不曾考虑过他所征收的税赋落到底层百姓的头上,到底会是一笔多么沉重的负担,做臣子的也只想着那一亩三分地内的权柄高下,所谓的诛杀宦官,还四海清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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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为了士族阶层的利益而已。

豪右藏匿人口,盗匪肆意掠夺,民无其田,天不逢时,这不是一句匡扶汉室所能够改变的环境!

他看到了乔琰的野心,也无比庆幸于在此时会看到这样一份野心。

故而他才会一面为乔琰此番的收获而惊喜,一面又担心有些东西被抬到了台面上来是否会引发不利后果。

但他听到的只是乔琰回道:“仲德先生这话就说错了,我乔烨舒敢取出这样一个字号来,便以琰玉生光为己志,如今并州百废待兴,贼寇待除,正需有明日当空,浩然昱耀之态,如何不能做出这一改动?”

这是一个对外能有理直气壮的解释,对内也能安定人心的改字。

程昱一品乔琰这话中的意味,回道:“那么昱谨遵君侯之言。”

“我们仍需努力啊,”乔琰将面前定夺各人职位的纸递到了程昱的手中,感慨道,“如今还缺的这些位置,便劳烦先生与志才一道定夺了。”

程昱接过纸来,便见其上空缺的功曹从事、六郡从事、大中正、督邮、计吏和假佐的位置。

诚如乔琰所说,是个缺人的状态。

此前放在乐平的范围内还觉得有些拥挤的人手,放在如今却成了尤有多处空闲,这让程昱又觉欣慰,又不免生出了紧迫感。

州牧别驾与州牧治中作为一州长官的左右手,确实是要对此负责的。

“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先生留意,”乔琰对此事没有瞒着的必要,又开口说道:“被我从洛阳城中带回来的那贾诩贾文和,昔年凉州名士对其卓有赞誉,称其有张良、陈平之才,奈何此人一贯秉承……明哲保身,修身延年的准则,能不冒尖就不冒尖,如今还不急着让他改变行事准则,但我想请先生稍稍替我盯着他些。”

“好在我在将他从太尉府中带出的时候所用的理由也是,他既通文书法令,又年纪与先生相仿,不若来替先生做个副手。”

乔琰话中的那处可疑停顿着实很能说明问题,也着实有些有趣。

程昱对这么个人大概心中有数了,再想想他自己久不出仕的情况,也大概能猜到贾诩的想法。不过显然贾诩此人比他要惜命得多。

他道:“只怕时局不乱,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不会贸然开尊口。”

“这也无妨,”对这位有毒士之称的谋士,乔琰还是很有容忍限度的,“反正如今的并州需要的是他协助治理的本事经验,而不是他出谋划策的能力。来日方长。”

听乔琰这么说,程昱便也放心了,“那么君侯将他交给我就是。”

他就算现在比照着他的才华来说是在消极怠工,但并州缺人得厉害,他总不能减免工作量,迟早能将这老狐狸给逼出原形的。

再不济,也可以先将他那几个儿子抓过来当壮丁。

在乔琰的印象之中,贾诩的长子贾穆也跟着他来了乐平,此人历任郡守,甚至一度做到河东太守的位置上,想来还是有些管理天分在的,也不是不能现在就从小吏做起。

戏志才按照顺序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乔琰在桌前将提笔又放下,似在谋算什么的样子。

不过先前是在谋算时局势力,现在谋算着的却是如何让人为她所用,这会儿看起来却要轻松不少。

当然,在乔琰说出以戏志才为治中,仅次于程昱那别驾之位的时候,戏志才也觉轻松不少。

先前提出首功制度的时候,戏志才便感慨自己这差不多就是年六百石的俸禄不太够用,现在嘛……

州牧取代的是刺史的位置,俸禄却比刺史要高,也就是与诸侯平级的真两千石,州牧别驾稍次于郡太守,也即年一千两百石的比两千石,治中同丞相长史,为千石官员。

乔琰这一进,不只是让他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官职,也让他的俸禄差不多翻了个倍。

此外,作为州牧之下的第二人,治中的人事权柄往往会附带而来一笔不菲的收益。

这并不意味着戏志才要在其中做出什么贪墨的举动,而是一州之地,水至清则无鱼,除非此地连带着郡中太守也都换成乔琰的自己人,不然随着这等走动往来而带来的收益就必然存在。

上司升级,连带着他也跟着升级,这可比他自己谋求上进要容易得多了。

只可惜这种甜头短时间内不太可能能尝到第二次就是了。

戏志才收拾了一番心情,难得以正儿八经的口吻朝着乔琰说道:“此番乔侯能得到并州牧的位置,多少还是有些机遇造化的影响在,若要让这位置长久,此时还需居安思危才好。”

“先前乔侯只是那乐平侯,困于一县之地,又屡屡行冒进之举,那兖州乔氏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先将乔侯的情况观望个清楚才好,偶有来信,信中也时刻留意分寸,至多有所拉拢,以示尊敬,可见有宗族之望,却也不敢令人前来,以免清算之时反为乔侯牵累。”

“可如今的情形已经大大不同。乔侯所为,得天子赞誉,封为一州之牧长,乔氏即便不在并州,也读得懂眼下的风向才对,陛下对乔侯倚重有加,他们就必须确定,乔侯还是乔氏之人,可为乔氏门楣之尊,而非是个划清界限的存在。”

“这份关系需得维持,但不能太过亲密,否则乔侯就不再是天子的孤臣。乔侯先前做得便很妥当,不亲近,不拒绝,但也绝不能真将自己视为孤臣斩断后路。先前三年有守孝这一缘由可限制往来,此后却不能彻底隔阂联系。”

“家中之事我不便妄言太多,乔侯心中有数便好。”

乔琰颔首回道:“先生放心。”

汉代实际上是鼓励分家的,这种为了促进于民间缴纳税赋的倾向,让乔琰若是想要有理有据地减少往来也并非是一件难事。

但也正如戏志才所说,这种拒绝并不意味着彻底断绝关系。

宗族血缘的存在乃是社会关系的一种,且多少还让主君之人显出人情味来。

“如今乔氏在官位者,仅有乔瑁与乔蕤二人,但乔蕤投效袁氏为校尉,相互往来似有不妥,我有意书信一封与乔瑁,问及他是否愿意将次女送来乐平就学,与昭姬做个伴,先生以为如何?”

戏志才回道:“君侯此举得体。”

这既是示好,联系却也并不密切。

“此外我有一件事想托先生去办。”见戏志才对她这举动认可,乔琰便接着说了下去,“先前我等只在乐平,不需对这并州境内的豪强氏族尽数了解,如今却不同。”

“州牧上任,州中有门路之人必当上门拜谒,但谁人为敌谁人为友,谁该当先谁该在后,却也得给出个章程来,总不能真让这州府之地变成一会客厅堂了。”

治中既然要管理人事,此时交给他来做,还该算是职务之便。

一听乔琰这话,戏志才也没说是接下还是拒绝,只是先笑道:“不瞒乔侯,在我前来之前,有人同我说起过,如若乔侯对此事有需,她可为一助力。既乔侯有此一争,她又何必依然退缩。”

乔琰从戏志才的话中猜得到他说的是谁,她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让……让陆主簿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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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定下了她的位置,那便在戏志才去传令找人之时也一并透露出来就是。

陆苑进门后,乔琰只见她一派神容清朗之态,宛然对于这开口提出可替她分担此份忧虑之事并无后顾烦恼,也并未在此时收回她跟戏志才所说的话。

乔琰原本属意于她为功曹从事,此时暂居主簿之位,显然也没安排错人。

不过在提及那接待章程之事前,乔琰先见陆苑朝着她行了一礼说道:“先前隐瞒乔侯实属不该,但如今并非不可说,苑出自吴郡陆氏,准确的说,华亭陆氏。”

“你家中长辈是……?”

“家父陆季宁。”见乔琰还有几分疑惑,陆苑继续说道,“父讳名康,昔年家父为扬州刺史举荐为茂才后,出任高成县令,高成正在冀州,我父也正是在此时将我嫁与的下曲阳县丞。”

“光和年间,父亲连番升任武陵太守,转任桂阳,因天子造铜人上书谏言遭免,又因庐江乱党镇压之事重新启用,为庐江太守。黄巾乱中得蒙乔侯相助之时,我唯恐牵累父亲声名,这才不曾相告。”

乔琰并未因为陆苑忽然透露出的她乃是陆康之女,怀橘陆郎长姐,江东名将陆逊的姑姑而觉得她的身份便需做出什么改变,只是摇头叹道:“你又何必如此。”

陆苑回道:“不错,我不必如此心怀有辱门楣之念,故而今日来请乔侯将此事交托于我,我必替乔侯督办妥当。”

她话中坚决之意,让乔琰当即拊掌一笑,“好啊,你有此志,我自当成全。我暂回乐平,留待崔公整顿行装的三日内,需要何种人手与我支取,但三日后,我要看到一个答案。”

既然要做这件事,就得拿出足够的本事来。

陆苑并未犹豫,一口应了下来。

分出去了一项重任,乔琰也不觉放了口气,那么下一位她该见的便是……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从门外传来了徐福的声音:“乔侯,外头有人求见,说是想上门自荐。”

自荐?

“我方跟仲德先生言说缺人,倒是有人送上门来了。”她与陆苑笑说此话,也当即起身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这自荐一出,别管对方是此前就想来投,只是因为她先前离开并州往洛阳去了,没能遇上人,还是因为她如今得了并州牧的位置,更有了令人前来的可能,只要对方当真是个贤才良才,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一边走一边朝着前来通传的徐福问道:“以你看来此人如此?”

徐福回道:“此人自称出自并州五原郡。”

以五原和太原的距离,大约并不足以让他是出于临时起意赶过来,那么就是先前就有了这样的盘算。

这样想来,倒是让乔琰对其先高看了一眼。

这还算是个有眼光之人。

只是这五原郡三字,总归不免让她产生了一些说不上来是不妙还是微妙的直觉。

徐福全然没意识到乔琰此时的联想,只继续说了下去:“他自称名唤吕布,有力能扛鼎、力战五胡之力,先前见乔侯击破休屠各胡载歌而还的景象,很觉震动,当即辞去了郡县小吏的官职,想要前来乔侯处投军。”

“我观他所言倒也并未有虚,看他身量体魄,倒也确实像他所说能搏虎驱狼。如若乔侯担心他在夸大其词,让人去试一试他就是了。”

乔琰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一听吕布这名字乔琰就知道,要说有什么说谎之处,那他还真没有,只怕这一人战五胡还是个相对谦虚了的说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乔琰难免岔开思绪想到——

幸好她如今帐下可没有主簿的位置空余,她也当不了吕布的义父!1

103.103(二更+感谢欧气满满的深水*8加更……

但不管此刻因为吕布二字进而联想到了多少对方的背主战绩,此时也得先见到了人再说。

勇将难求,名将难求,向来是个普遍的情况。

别看乔琰如今麾下又是典韦赵云,又是张辽徐晃的,可一面要镇压南匈奴,斩断南北匈奴之间的联系,一面要对动辄入侵边关的鲜卑做足防备,一面又要扼守太行要道,将这并州境内对外的防御体系构建得当,一面又得留下身边的护卫兵将,人手还真没有她所想象的多。

甚至于对她而言,此时所需的或许不是那些在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顶级武将,若有能承担起戍边职责的二流武将也未尝不可,自今时开始磨炼,等到必要之时足可上阵拼杀。

吕布自然是要见的,若是能驯服利用也得用!

因为如今还未曾发生的事情便畏首畏尾,着实不是她的作风!

故而乔琰脚步只是停顿了片刻,又已经继续朝外走去,就连距离她最近的徐福都以为,她此刻的停顿也只是在同路过的郭嘉打个招呼而已。

她继续朝外走去,便在这州府最外一间的院落内见到了被接进来的吕布。

她也很难不在见到吕布的第一眼发出的感慨是——

好一员虎将!

身量、臂展和练力整劲而出的筋骨,在这一个照面之间足以作为评判一员武将的基础条件。乔琰自己也习武,便不难看出吕布此刻的站姿之中紧绷的状态里,指腕臂腰腿的发力都很连贯且扎实。

若以这第一面的印象,这确实是个绝好的骑射武将胚子。

更别说吕布这身段面貌,便是放出去也是个并州门面人物了。

他年纪在二三十之间,正是完全长成的状态,若非他此时手中没有一杆方天画戟,而是赤手空拳前来此地的,谁看了都得觉得,他这一派锐气逼人的模样倒不像是来州府自荐的,而像是来上门砸场子的。

乔琰合掌一拍,“怎么,我若再不出来,你们两位就要打起来了?”

她这一出声,对峙的两人顿时都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吕布何以表现出了这般肌肉紧绷的状态,还不是因为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典韦。

吕布一进门便跟对方活像是棋逢对手一般互相盯上了。

若非他记得这地方是新任并州牧的府邸,而不是什么能让他随便约上一场武斗的地方,他还真觉得有那么一点手痒,想要找对方约个架。

不,这不妥,起码现在不行。

他是来自荐的,不能上来就把传闻中乐平侯的头号保镖给打了。

何况如今乔琰已并不只是乐平侯,还是并州牧。

州牧之贵远胜太守,如今这天下也不过只有四位而已。

先前乔琰以乐平侯的身份出兵塞外凯旋之时,其风光气场已让吕布心向往之,甚至不惜辞去了那县内小官的位置毅然来投,更别说是此时——

以吕布的脑袋大概是想不通的,为何乔琰往洛阳城里一晃,就变成了州牧,但反正这并不影响他觉得这位乔侯身上更多了一层让人望而生畏的神秘气场,也让他将辞官辞得太快在这儿空等两月的郁卒一扫而空。

此刻因乔琰的出声,典韦的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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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得以将目光转向了迈步而出的乔琰身上。

她惯着玄衣,以至于吕布第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腰间。

这还真不是什么失礼的举动。

时人多重身份标志,在如今这时代又还没出按照品级划分官服颜色的操作,印绶便是可视性最强的标志。

吕布曾经见到过的最有排场的人,便是五原郡的太守,但那太守也不过佩的是银印青绶而已,可乔琰不同。

列侯所佩,乃是金印紫绶,当真是好一派富贵的紫金之色。

他极力克制地才将目光收回,转为看向了乔琰的脸。

因州牧同时有文武之权,像是乔琰这等一度还亲自领兵的,更难以区分出到底该当属于文官还是武官,于是她也懒得遵从什么文戴进贤、武佩武弁的规则,只将长发以发冠束起,于发冠竖梁之上区分其身份而已。

于是这张面容虽然年幼,或者说是年少,却也着实不乏英武之气。

好一位少年州牧!

正如吕布曾经与同乡所说的那样,也正如麴义对韩馥所说,在凉州并州这等尚武之地,以乔琰所为只会引来州中之人的赞誉憧憬,而非是对这少年州牧生出什么小视的想法。

吕布此前见到乔琰打马而过五原郡的时候是这想法,如今更近距离看到了她本人,依然是这个想法。

他甚至觉得以乔琰这州牧之尊,在闻听有人上门投诚之时居然出现得这样快,以她征讨黑山白波以及那休屠各胡的战绩来看,实在可以称得上一句礼贤下士了。

他连忙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拱手行礼之间朗声说道:“五原吕布吕奉先见过君侯。”

吕布是那个吕布,乔琰却不是丁原。

她朝前迈出了两步正式走到了吕布的面前,开口道:“武者争先,乃是常理,你这个字取得漂亮,不过——”

“我听闻你是来自荐的,既是自荐就不能只是名字起得漂亮,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才好。”

一听乔琰这般说,吕布当即挺起了胸膛。

别的不说,他自认自己的力气和骑射之术都是一等一地拿得出手,若谈真本事他自然不怵。

“布……”

“你且慢开口,容我先问你个问题。”乔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茬,先一步开口说道。

“君侯但说便是。”

吕布回话之间,只觉得乔琰的目光犀利异常地将他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个遍。

在这种目光之下,即便吕布的身量比起如今还未到十四周岁的乔琰高出了不少,此时竟也觉察不出这种差别来。

又听她在此时开口说道:“能力需与地位匹配,在本侯这里一向如此,若是奉先只想要谋求一小吏的位置,只需抬起那门前的石锁便可,若是想要为一从事,督办战事,这又是另一种考校方式。那么敢问奉先,所图为何?”

所图为何?

听乔琰这般发问,吕布都不免愣住了片刻。

这问题好像是太过直接了些,起码在他此前听人所说的登门自荐之中,从未有这样的交谈方式。

可奇怪的是,大约是因为这位乔侯的行事作风中处处带着一种无不可一争的意味,给吕布留下最深印象的更是她意气风发打马而过的样子,他直觉这不是个有必要谦虚回答的问题。

那么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在他居于并州五原的这二十多年之间,光是在如今这位陛下在位的二十年内,他所经历过的胡人寇边就有十余次,他亲自参与,或者说是并州边境上全民皆兵的时候就有七次,那么他自然是要做个武职的!

最好还能效仿昔年的卫霍将军事,打出胜仗来!

但此时跟乔琰说什么他想做将军,又未免太目标远大了一点,以州牧的权柄也不可能给出将军位来。

吕布一番思索后回道:“布愿替君侯征伐北疆,为武猛从事!”

武职就这么几个,但将武猛二字挂在名字上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吕布这人一眼就瞧见了乔琰的金印紫绶,也理所当然地在第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在看他来最是威风的名号。

武猛,这不正是他的写照吗!

乔琰端详着吕布的脸色,很难不觉得这位是将心中所想都给写在了脸上,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却只是开口吩咐道:“去将文远叫来。”

因州牧替代刺史的消息已经早先一步,在仪仗抵达晋阳之前就被送到了边关,故而张辽也被提前调了回来,此时正在等候乔琰的安排。

他念及自己能在张懿面前出头,还是因为乔琰所提供的助力,便也早做好了准备,倘若乔琰对这武猛从事的位置另有安排,他也绝没什么意见,总归这两年半多的时间里他在这个统兵对阵胡虏的环境中收获了不少东西,更打出了实在的战绩。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被乔琰叫来后,听她同面前这人说道:“这便是我属意的武猛从事,你若想要这个位置也可以,只要证明你有比他更强的实力。”

吕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也当即就将目光转向了张辽的方向。

要他看来,这位乔侯当真是个敞亮之人,也当真符合他们并州人的作风。

想要这个位置?那就证明自己比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更强就好了!

而以他所见,张辽年不满二十,着实还是个毛头小子,他吕布能拉三石强弓,这小子能有多少气力?

这着实是一个可以轻易得出结果的比斗。

然而他紧接着又听乔琰说道:“不过既要为武猛从事,不能只是自身武猛,需领兵武猛才好,知晓何以统兵、何以扎营、何以洞察胡虏轨迹,可要比这些,我不能贸然给你兵卒让你来带,这是对士卒生命的不负责,那么便换一种方式,我给你二人各五百白波贼,于校场之上在三日后较量。”

“这一千人均是先前在塞外一战中未能取得休屠各胡人头,给自己赎死的,此番以木棍相斗,伤者先达百人的一方便算落败。”

“吕奉先。”听乔琰喊了他的名字,吕布从这个万万没想到的证明方式中缓过神来,当即应了一声。

乔琰道:“你不必担心此番相斗会有不公之处,胜者一方可同先前斩首赎死之人享有同等待遇,为能得胜他们绝不会消极怠工,他们也同文远并不相熟。”

“若如此,你可愿与文远一比?”

乔琰这也算是在刚从洛阳“进修”回来之后的活学活用了。

吕布琢磨着,要真按乔琰这么说,倒也确实是个公平的比法。

如今正是冬日,也不是个适合于对外用兵的时候,无法在这种时候不顾天时地对北方胡人用兵,至多是防守对方来袭,这就是一件难以预料的意外事件。

那用白波贼来相斗且给出了胜者的筹码,好像还真要合适些。

他更想着,既然那些是山贼,总归是能用拳头来说服的,若是对方那里还有不听号令之人他便更有优势了些。

只是吕布还是不免有些郁闷,以山贼对山贼,自然是步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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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弓马娴熟,合该以马上交战才好。

但也无妨!等他先赢过那张辽小儿再说,届时他以武猛从事为号,再纵马驰骋不急。

见乔琰指派了人将他给领去先安顿下来,吕布又朝着乔琰行了一礼。

他虽桀骜脾性,但对着这个格外有本事的未来上司还是稍稍有礼貌些的好。

乔琰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这家伙在离开之前又往她的金印紫绶上瞄了一眼,目光中不乏向往之意。这也提醒着乔琰,用这样的一个人务必得小心再小心,尤其要留神别将拴住此人的绳索给放开了。

所以她得先给此人一点教训。

在目送吕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她忽听郭嘉在旁问道:“若是随后还有人以他这等方式来自荐,乔侯也要个个以此法来进行选拔替换?若真如此,那白波贼只怕是不够用的。”

“以奉孝所见,难道人人都有那吕布的勇武和……直率?”乔琰偏过头来朝着他看去。

这中间夹了个停顿的“直率”二字差点没让郭嘉笑出声来,“乔侯所言甚是。”

乔琰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若是让人如此轻易就能进行这样的比试,取代原本的在职官员,虽然让人颇有竞争动力,也是择优选取之法,但真成了循例,着实影响州府的做事效率——”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门口那两个在同吕布对话中提到的石锁上,补充道:“将这两个石锁加重一些吧,除非能将其举起,否则别想有这个挑战的待遇。”

此外便是,还是得将大中正的位置尽快安排个人坐上,这个负责选拔人才的职位若是空悬,前来自荐之人也就只能找到她的面前。

只是她如今手下的人里,个个都有实事要做,也不知上哪里找这个合适的大中正。

乔琰心中思忖暂时得不出个结果,也就暂且将其搁置了下来,对着郭嘉招了招手,“你先随我来。”

原本逐个找谈话应当轮到秦俞,但郭嘉都送上门来了,干脆先跟他交代清楚。

不过他也用不着太多叮嘱,在从洛阳往并州回返的路上,郭嘉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被委任的职责,现在也只是正式过个明路而已。

他虽年纪尚轻,又惯来有几分肆无忌惮的放纵姿态,却也难免在接下乔琰的聘任文书之时露出了郑重其事的神情。

也不免将目光在云中郡从事与西河郡从事这几个字上反复看去。

若论书法造诣,乔琰的字还算拿得出手,可也没法与那些个名家相比,尤其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还有蔡邕这么个名家对比下,更是如此。

但这短短几个字内的信任交托却让郭嘉不由心生荡阔之意。

对峙白波贼、完善首功制、奇袭休屠各与那洛阳之内的步步为营,都已经足够让郭嘉看清她的本事和潜力,可在此时人尽其用的职权分配上,他看到的才真正是一番明主之资。

他将这文书揣入了袖中,又朝着乔琰拜了一礼。

以他的脾性,在此时说不出什么愿为乔侯肝脑涂地这样的话,不过眼下此举已能算得上是他的承诺了。

虽然他刚正经完了,这会儿又问道:“敢问乔侯,我这两处往返,可能给安排匹好马?”

乔琰挑了挑眉头,“西河郡多的是好马,以你郭奉孝的本事,难道弄不来一匹?”

都说了让他去做那震慑南匈奴之事,震慑之余给她再捞点战马回来,以郭嘉的头脑不至于做不到。

对乔琰这等坦然的发挥下属主观能动性做派,郭嘉……也不是觉得不行。

想想他可以摩拳擦掌发挥的地盘,此时到底还是年轻了点的郭嘉,不知道何为社畜的悲伤,欢快地走马上任去了。

他自己高兴了,又想了想戏志才之前的操作,还挺想效仿一二的。

可惜效仿也不能随便效仿。

如今乔侯的志向与行为在并州之内看来,实有几分越界的嫌疑,而如今她因这并州牧之事也算是得罪了些人,更走上了与人同台竞技之路,那么有些书信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戏志才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将他这条鱼给钓上了之后便再没写过信,充分表现了何为不怀好意的钓鱼。

郭嘉盘算了一番,此时正是乔琰将乐平之中的情况扩展到州郡之中的时候,他还是别添乱的好。

这种不痛快,他决定从匈奴人那里找回来。

那个据说之前被乔侯吓唬过的南匈奴贵族叫什么来着?

他先去跟护匈奴中郎将商量一下,找个好时候去监督他有没有保管好某个“酒杯”!

南匈奴左谷蠡王——

他早将那休屠王的脑袋给丢了!

一见到这张死不瞑目的脸,他就难免想到他们之前那出失败的谋划,以及当日乔琰用半截长枪指向他的场面,如何还会留着这东西提醒自己。他也绝没想到,不过这么三个月的时间,就要迎来一位恶趣味的震慑任务执行者。

他如今更担心的还是过冬的粮食问题。

南匈奴人在美稷城中定居,也渐渐学会了耕作,这就是他们绝大部分米粮的来源。

但那美稷城换成现代的位置就是准格尔旗纳林镇,比起种植还是更适合放牧一些。

在交付出去了那一批后,听从汉人指挥的右部损失不大,左部的存粮却显然并不足够,除非他们愿意用骏马皮毛去交换。

左谷蠡王也不是没想过去掠夺一波填补空缺,可乔琰当日引兵前来,将那三千休屠各胡人头堆放在广场上的场面,让他实在记忆犹新,也让他暂时不敢做出冒进的举动。

尤其是他才知晓乔琰上京城中去请罪之后,得意了没两天,就迎来了那护匈奴中郎将专门来宣传的消息,那混蛋居然非但没事,还混成了并州牧,手底下的兵马又能迎来一次扩招。

他的粮该怎么办呢?左谷蠡王心中怏然。

不过说实话,乔琰其实也挺发愁粮食的。

所以在跟秦俞委派那簿曹从事的职位之时,她专门又多提醒了她一句,务必对各郡之中的财货库存都详细检查,绝不允许有任何滥竽充数的行为。

别人不知道,她又如何会不知,一旦洛阳出现变故,不管历史是否因为她的存在而发生了变化,也不管是由刘辩还是刘协继承了那个皇位——

汉室倾颓天下生乱,几乎是一件不可遏制的趋势,那么并州必然会在两年内进入战备状态。

到了那个时候,一州各郡之内的府库存粮必定要汇聚到中央进行调配,那么便得从此时开始,确保登记造册的数目无所错漏。

秦俞自然知道其中的重要性,她应道:“乔侯放心,我知晓这要害,先时乔侯令我管辖乐平农事,连带着山田种植造册之事,在统计之上也算是有了一批人手了,出不了差错。乔侯此番又从洛阳带回了那珠算器具,我上手尝试实觉好用。”

“我想着,此番大可不必只查粮食库存,可以将州府假佐也一并派出,将各郡的税赋仓储和财政支出也一道查了就是。”

她这话中的雷厉风行劲让乔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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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看越觉欣赏,观其言行,更无有被她提携到了高位之上的忐忑。

或许正是她这位君侯开了个好头,让这些下属也跟着不畏于在人前施展才干。

乔琰想了想,忽然笑道:“若如你所说将假佐一并派出,倒是你们母子一道做事了。”

这又何尝不是这并州境内的一种美谈。

也或许随着此番州牧属吏出行,正可将其引领成一股风尚。

秦俞眼见乔琰托腮而笑,神情中似有几分放松之色,也不由跟着露出了会心一笑。

而在她离开后,乔琰又将那雁门郡从事和诸如门亭长、帐下督之类的官职都给安排了下去,总归崔烈说是说的需要收拾行装,这官职委派先落定也不影响他的行动。

典韦对于自己升了官职还依然只需要负担乔琰的安全还是很满意的,当然,对自己的职位更满意的还是褚燕。

门亭长这个位置说起来不如武猛从事或者是州郡从事气派,可这恰恰是一个最能将他的优势发挥出来的职位。

更让褚燕觉得欣喜的是,乔琰显然并不介意于他有了这样的地理优势,又有了这样可供给他招揽从属的官职之后,极有可能会借此在山中积蓄起一支独属于他的力量。

就像她当年也并不介意,让他带着那些存放不易的薯蓣去中原置换粮食,而后将流民带回乐平来。

即便是他已经在乐平做了三年的事情,也对此地有了归属感,这份信任依然显得过于沉重了些。

那么他就必须要为乔侯死守这一处门户,绝不让人有任何机会在未经准许的情况下越界!

不过说起来,因为此事觉得乔琰委任人手不拘小节的并不只是褚燕一人,还有徐晃。

褚燕曾经是贼,徐晃也曾经是贼,但如今呢?

黑山贼已经完全融入了乔琰所掌握的兵卒之中,白波贼虽还有不少顶着俘虏的名头,但距离解脱这层身份桎梏,大约也不会太远了,他徐晃更是先一步领了个官职,甚至成为了吃朝廷俸禄的一员。

想想不过四个月前他还是个在山中巡逻的头目,徐晃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错位感。

他听得乔琰在此时徐徐开口问道:“在山下可还适应?”

这话中不像是在问战败的山贼,而像是在问询友人。

徐晃连忙回道:“自然是适应的,多谢君侯关照。”

乔琰道:“这便好,等到再适应一阵子,我会将一支队伍交给你。你在那白波谷中构建防线的本事一流,那么——”

“你可敢以阴山之上的外长城作为依托,建立起一道防线?”

徐晃眼神一震。

多年来,随着大汉少有余力在边防上施展,外长城的防线早已可以算是名存实亡,甚至连那内长城的防线都时常被胡人所攻破,以至于他绝没想到会从乔琰的口中听到这样的雄心壮志。

可这话又何其鼓舞人心!

同样是做山中之主,是在太行山中为贼还是在阴山之上为边防,完全是地别天差之事。

若有充足的补给和兵员,有那光禄塞作为安顿之处,起码以徐晃的眼光来看,这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差事。

他压制下了自己沸腾的心绪,问道:“可若真如乔侯所说,这并州边防所要承载的压力不是太大了吗?”

乔琰摆了摆手,“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起码是现在最合适于让人知道的结果。

她这话说得笃定,徐晃想来她应当有自己的盘算,便没继续问下去。

又见她已从榻上站了起来,俨然与他的交谈便是此番的最后一个,此时有出门的意图,徐晃便将她搁置在一旁的大氅递了过去。

乔琰伸手接过,说道:“走吧,你如今既为门下督属官,也该先保卫好我的安全。”

徐晃问道:“乔侯这是要往何处去?”

乔琰回道:“回乐平见一个人。”

崔烈说是说的让她回去住两天,实际上以州府内的房间也不差她安顿,不过她盘算着吕布和张辽之间的对决要在三日后开始,此时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加之她暂离晋阳也好躲过第一轮拜访的高峰,等着陆苑拿出个章程来她再予以接待不迟,确实是离开更合适些。

而她所说的要见一个人并不是说的蔡邕,乃是另外一人。

自晋阳离开往乐平去,行到半路便下了雪。

大约是因为她又将自己的骑术给往上点了点,也或许是因为她走这段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有些打滑的山道也并不影响她在此时策马缓行,甚至在打起了伞后,她朝着朦胧落白的山间看去,自有一种趣味。

过北山入乐平境后她又放慢了些骑马的速度,眼中所见,是这周遭的田地里冬小麦已然生发,此时正是分蘖之时。

也好在今年冬日不若前两年冷,让小麦越冬的成活率大大提升。

乔琰确认其无恙,这才加快了些速度。

行到此处,同样跟随在侧的典韦已经猜出她要往何处去了。

也果见她并未入这乐平县城,而是直奔乔玄的祀庙而去。

在距离祀庙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她便翻身下马,拢了拢大氅后朝着前方而去。

等到典韦将马栓系好也跟上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正是乔琰并未进入祀庙之中,只是在此时望着眼前的碑铭发呆,又缓缓伸手,拂去了面前碑铭之上的一片落雪。

这为她指尖所触碰之处,露出了下方的字样,写的是——

瑰琦在前,靡所不识。

104.104(一更)雁门兵曹

经艺传记,周览博涉,瑰琦在前,靡所不识。1

这说的正是乔玄当年。他于经文典籍上阅读广泛,瑰绮之物在前没有不认识的。

可这又好像还有另一种解释。

瑰绮之文,可称妙绝当世,瑰琦之人呢?

乔玄屡有提拔评判当世之英才,靡所不识,故而当世之人重器服名。

她如今所做,是否也算是另一种“瑰琦在前,靡所不识”?

从乐平到并州,她这走出的一步中堪称良才荟萃,群星闪烁。

然今日见乔玄碑上铭刻,又越发提醒她时刻莫忘人尽其才。

此前她多是仰赖于自己所熟悉的历史,可当并州的疆土在阻断了休屠各胡与南匈奴联合突入,在扼守雁门令鲜卑不入塞内后,原本落入胡人之手的另一半得以保全,居住于这一片地界上的大汉子民也得以保住性命。

那么谁也无法说清,在这片土地上会有多少如今已然长成,又或者还未曾长成的有志之士,有才之人,勇武之将因为此种缘故得以存活下来,到如今都需要她一一遴选出来。

州牧之位的得手并不意味着可以彻底松懈下来,而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她想到此又将碑铭剩下的部分也从薄雪掩映的状态清理了出来。

乔玄啊……

她虽与对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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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是真正的祖孙,但既承袭了对方的政治遗产,也时常将他作为给自己寻找行事凭据的理由,便也自当将他能做到的事情,在自己的举措中达成,甚至是超越过去才好。

簌簌落雪很快又将碑铭之上覆盖了一层,也一并落在了她的发上肩头,这一次乔琰没有伸手去清理,而是转头离开。

“君侯不进去拜谒乔公?”典韦有点奇怪乔琰过门而不入的举动。

乔琰回道:“踏雪访亲,心意已至,足印已达,又何故叨扰安眠之人。”

典韦不是很懂这些个文人的想法,就像他也不是很懂为何乔琰在找上蔡邕的时候,明明只是个拜访先生问好的样子,在蔡邕的表情中却如此严肃。

不过反正他是个帐下督,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见乔琰屏退左右,他便跟徐晃在外面当起了门神。

屋中便只剩下了蔡邕和乔琰一人。

这寒雪漫灌而来的季节,像是蔡邕所住之处自然有暖炕,补足了供暖所用的煤饼木炭,倒也并不显得有寒凉。

两人面前的桌案上更有一尊红泥火炉,炉子上煮着一壶沸汤,氤氲的热气自那壶中冒出,其间夹杂着几分姜茶之味。

见乔琰没有开口的意思,蔡邕想了想还是当先一步说道:“乔侯先前为乐平侯,闲来无事教化县中子民,图个打发时间,想来是无人有异议的。这乐平县内只有世家旁支,还是与乔侯关系最为密切的晋阳王氏,更少了些阻碍,可如若自县而推广至一州,这就不是一回事了。”

蔡邕的政治眼光确实不是一般的堪忧。

但他学富五车,为当世大儒,不会不知道一个道理——

如郑玄这般的奇才,当年投师马融,也还会面对这样的阻力,蔡邕虽无家族傍身,却也起码是自六世祖起便有官职在身的。

乔琰要持有教无类之态,必然触及并州士族利益!

她若是要令他为典学从事,将乐平书院扩张到整个并州,并不只是一句“我为并州牧”就可以解决的。

但在他这句话说出后,只见乔琰慢条斯理地将茶壶取下,在面前的竹筒中倒满,捧着竹筒以筒中的姜汤取暖,回道:“伯喈先生担忧的事情不无道理,只是此地乃是并州而不是徐州兖州。”

“白波贼盘踞之时,纵然是那河东卫氏也不得不向我求援,以保家族安泰,那么对并州氏族来说呢?”

乔琰浅抿了口姜茶,又道:“先生久居乐平,不知那鲜卑部落中的魁头与步度根势力日渐崛起,对着并州虎视眈眈。即便是如晋阳王氏这样有子弟任职并州内武职的,都不敢说自己能在鲜卑铁骑之下彻底保全,此时所需要的是我这位并州牧带来的庇护,而不是与我作对,让我来上一出借刀杀人。”

“我平日里大概没有表现得这么平易近人。”

出塞一举攻破休屠各胡所带来的武力震慑效果,面向的可并不只是那些产生了异动的南匈奴,还有这些并州境内的氏族。

如今她又有州牧之权在手,更可将这种我非善类的想法传达出去。

正如她所说,这种铁血作风放在诸如兖州徐州这样的地方都不行,因为这些地方的士族力量盘根错节,若是要对她造成反扑,必然棘手难当,可并州就未必了。

这地方……这地方何止是氏族要提防塞外胡虏的威胁,还有相当多的迁居避难宗族啊。

他们到底是要借此而上,还是彻底连这分支都湮灭在胡人之手呢?

在这问题的抉择之下,乔琰所做之事竟也只能算是寻常了。

何况此也是不得不为之举。

她刚说出了自己没有这么平易近人的威慑说辞,又忽然捧茶叹道:“伯喈先生,若不如此,我无人可用。”

蔡邕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倒没有话中所说的那般可怜。

但她毕竟年岁尚小,又无家族助力在侧,说“无人可用”从某些理解角度是说得通的。

不等他开口,乔琰又已说道:“再者说来,我如今麾下除却那黑山贼外又多了白波贼,并州风气还让州中黔首多被中原人以为是剽悍之贼,若是这并州境内有一教化所在,日后这并州人行到中原也可说,我曾师从于何人,而非出自于贼寇聚居之所。”

“以伯喈先生所见,这消弭偏见与矛盾之事,竟不能算是个善举吗?”

蔡邕也跟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以乔琰看来,他这实有几分郁闷发泄之态,“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不无感慨地又道:“乔公何以有了你这么个巧舌如簧的后辈!”

“比不得伯喈先生下笔如有神,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利罢了。”

乔琰话说到此,摆出了一副异常无辜的神情。

蔡邕觉得她这话中有话,但也只是在此时说道:“将那典学从事的征聘文书拿来。”

若真如她所说,在并州这等特殊的借力打力环境下,此举确实没有他想象得危险。何况他平白吃住在乐平三年,生活比之寄人篱下于泰山羊氏的时候不知痛快多少。

有楮皮纸可用,有美食美景可赏,又眼见昭姬跟在乔琰后头一天天成长起来……

凡此种种,他总归是要偿还这份人情的。

接下这典学从事的位置也未尝不可。

不过——

“你打算如何在州中招募学生?”

若是直接打出个什么谁人都可前来的旗号,以乐平书院的教导人手,可不足以收容下这样多的学生。

想想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围住的可怕场面,蔡邕就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可他在此时和某位被乔琰征辟来的假佐达成了统一的想法:跑大概是跑不掉的。

好在他比贾诩还是要多一条退路的,他可以去乔玄的祀庙哭灵!

乔琰可不知道,蔡邕这会儿居然将他的头脑用在了想这等退路上,只是回道:“且等我见了并州诸位世家长者再说吧,总归是要拿出一套章程来的,也不能只将重担压在伯喈先生的身上。”

这听起来还像是个人话。

蔡邕点了点头,便同乔琰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我有意请贞姬与其夫婿往乐平来小住几日,不知乔侯意下如何?”

乔琰回道:“此事自无不可。”

蔡邕话中未提,乔琰也猜到了他此举的缘由。

别看蔡邕是托庇于羊氏,蔡贞姬所嫁的羊衜所属一支,父辈还是此时的南阳太守。

可这位南阳太守乃是在去年接替的秦颉的位置,平定赵慈之乱后在此地行廉政治理,一度做出过将府丞所献的鱼悬挂在厅堂上,以示拒绝贿赂之意,得了个美名叫做悬鱼太守。

即便南阳郡乃是富庶大郡,但他连长子和妻子在今年前来探望他的时候,都因自己只有布被、短衣和些许食物为由,拒绝让妻子入内,可见是真没什么东西可以遗留给子孙的。

羊衜又还未出仕,也无太多财政来源。

说是士族,却当真没有那么富裕。

蔡邕如今有了个典学从事的官职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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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乐平书院中教授弟子所获得的束脩,正可将贞姬给接到身边来养上一阵。

乔琰若是缺人,也正可给羊衜安排一一事情去做。

羊衜长子,也便是贞姬舍弃了自己孩子保下的那孩子羊发,乃是北海孔融之女所生,如今也有几岁了,再过几年也可当个委派的劳力。2

蔡邕此前不提,是因为他自己也还处在借住此间的状态,光是昭姬在乔琰的乐平侯府内领了个职务,显然还不足以用来说服长女前来。

可若是他如今身为并州牧的典学从事,女婿……不,甚至是女儿本人都可以在乔琰手下谋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差事,那么让他们前来投靠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见乔琰答应得爽快,也显然对他的言外之意心中有数,蔡邕不由放下了一桩心事。

这么一想,他也更没有了离开的理由。

对于此番说服蔡邕就职,反而来了个买一送一,也有可能是买一送三甚至送五的好事,乔琰也很觉满意。

她也越发切身体会到了拿到州牧这个位置的好处。

光是“州府征辟”四个字,就已经是一种对未出仕之人的殊荣了。

更别说察举孝廉之事,也是州府可行使的权柄,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给自己构建出一批旧吏。

但乔琰的情况又要更加特殊一些,这些征辟出的人才,她并不可能外放到别人的手里,而是要将这笔资源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确保并州这架机器能够运转起来。

这机器中的每一个零件都至关重要。

她拜别了蔡邕后,在乐平县城内小住了一日,便带着徐晃上了那山中坞堡。

当然准确的说,这是一座构建成了坞堡状态的山中聚居地。

也正是在此处,徐晃知晓了乔琰所说的,会在之后安排给他的人手到底是些什么人。

这些早年间被她收拢到麾下的流民,随着这两年间的正常饮食作息,已经从原本形销骨立的状态变成了此时的人模人样,更是在这寒冬腊月也将此地的种种营生做出了热火朝天的气势。

乔琰没有给徐晃一一解释的意思,而是带着他穿过了此地院中的通道,抵达了后方坞堡营垒之下。

比起那还做出了一番遮盖的乐平书院围墙,此地的墙壁所用的材质更加清晰地展现出了其与寻常土墙的差异之处。

看乔琰示意,徐晃伸手上去敲了敲,只觉此物着实是坚固非常。

“这是?”

“我将此物名为水泥。”乔琰解释道。

先前这名字也被戏志才展现给郭嘉看过,不过那本写了水泥一字的书中原本的信息都被空白书页所占据,并未提前透露出去。

她问道:“以公明看来,若是在外长城的固阳道一段,以水泥来重新铸造如何?”

乔琰所要重点防卫的,正是这条能让胡人肆意奔马而入的大青山与狼山豁口。

徐晃虽不知道这水泥造价几何,制造起来又是否耗费人手,可若只是光禄塞这一段,倒是可行,还不至于到过度消耗人力的地步。“可行。”

乔琰:“那好,重任在前,看你表现了。”

她话是这样说不错,但她既然将此物放在了徐晃面前,已足够说明她的倾向了。

饭要一口口吃,若不将这对外的防线营造得密不透风,她如何能安心在并州境内在种植屯田上下工夫,如何能将并州境内尤其充沛的煤矿铁矿资源给利用上。

而在这之前,她还得先将人给落实到位。

从徐晃的表现来看,他能协助西北一线的防御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东北一线……

两日后她返回了晋阳,在州府校场之上看到吕布的时候,还是不免按了按眉心。

年近三十的吕布不只有着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顶尖个人武力,还有依然不改的年少意气。

以至于当乔琰在朝着左边的吕布和右边的张辽各投去一眼后,还觉得张辽的心理年龄要比吕布大上一些。

吕布是必须要压的,否则在雁门战线上他就是一条野狗!

放出去确实能咬伤人,却也难免让己方的战略布局受到影响。

乔琰看着他这么个领着那五百人昂首阔步而来的样子,都能猜到他这会儿在想些什么。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领袖魅力的,要将这五百人收拾到听话的状态不难,所以对打败张辽有着相当强盛的信心,更是对武猛从事的位置势在必得。

可他还不明白骄兵必败的道理。

“乔侯不必如此担心,”郭嘉因为往后必定要与边境打交道,此时也站在了乔琰的身边,“这吕奉先以为能靠着个人勇猛来获得一场交战的胜利,还是天真了些,张辽与胡人交战多年,虽然年少却绝非易与之辈。”

“我不担心这场对战的交手,”乔琰摇了摇头,“吕布对文远的本事明摆着有所小瞧,在这种时候绝没有好处,我担心的只是——”

要给吕布一个什么职位呢?

他输归输,却不能将他弃之不用。

这个位置也不能只是简单地位处于张辽之下,否则在军营之中必定会发生摩擦。

尤其是,若吕布以正常的交流理由发起单挑交手,难保不会有损张辽在军中的威信。

此外张辽又必须能对吕布的出兵做出节制……

“你是说,让这吕奉先来做我这雁门太守的兵曹掾,为武猛从事所辖制?”

被乔琰请来晋阳的现任雁门太守郭缊,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不像是个寻常的建议。

他狐疑地朝着乔琰看去,却只看到她从容如昔的表情。

105.105(二更+19w营养液加更)兵……

“此人既是来投效你那州府的,放到我的手下来,是否有些不合适?”郭缊又问道。

这说来实在是有些不合逻辑。

郭缊倒是没觉得乔琰是在坑他。

一来他不知道吕布有克制上司的效果,二来那吕布虽此番落败于张辽之手,可也明摆着是位勇武之力难寻匹敌者的悍将,便是放在雁门当个吉祥物,也大约能有不小的杀伤力,给个兵曹掾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两年多前乔琰行那箭射刺史之事,他替乔琰求情后便被调往了雁门做太守。

这雁门确实不比上党安定,却更对他的胃口,唯独那些鲜卑人麻烦了些。

好在先前以武猛从事协助雁门都尉行戍边之事,已给他减轻了不少压力,这一回乔琰又以张杨为雁门郡从事增添了一支偏师,若是再加上一个武艺不俗的吕布,这一条战线上的猛将便已足够了。

不过,是不是对吕布大材小用了些?

乔琰回道:“此人心性未定,贸然纳入州府升迁体系之中多有不便,我也只好先拜托郭太守了。”

“雁门郡兵曹掾的位置,地位在稚叔与文远之下,需配合二人作战,又自成一军。如此一来,既能减少这位勇武之士与上级的摩擦,又能让他学学何为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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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兵,当然,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出手教导的。”

听着乔琰这些分析,郭缊笑道:“这么说来确实无妨,不过乔侯这般行事,却也让我看出,你对此人不乏看好之意啊。”

“郭太守能拉三石弓?”乔琰问了个似与此番交谈并无多大关系的问题。

“自然不能……”郭缊又不蠢,忽然惊疑不定地朝着远处的校场看去,问道:“那吕布可以?”

“三石弓开,百步穿杨。”

乔琰都不得不称他一句天赋异禀。

吕布这神射之术可要比她这种通过系统开挂的厉害多了。

在这并州边防线上,大多数时候是以箭术将前来袭扰的胡人逼退的,那么即便吕布还并不通晓排兵布阵之事,也即便他的脾性过于倨傲,还需要多加留神,他都无疑是一个重量级的杀器。

所以这个兵曹掾算起来确实是有些屈就了。

不过吕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屈就的。

他输给张辽的结果,明摆着是在双方条件公平的情况下达成的,也确实是那张辽在人手布置上比起他来更有水平,以至于他还没对张辽这一方造成多少损伤,自己这边就已经因为逾百人的受伤输掉了比试。

张辽这小子还着实敞亮,在乔琰说要与人协商一下吕布的官职的空当里,又与他按照四百人对四百人的方式打了一场。

然后吕布又输了。

这一次他甚至被人给团伙包围按在了地上。

饶是他再有多少气力,就像当年典韦没法从坑中爬出来一样,他也不能挣扎脱困。

获胜这一方的白波贼简直像是在庆祝己方的胜利,这一回里拿出了十足的力气。

吕布一边摸着自己差点没被压折了的胳膊一边嘀咕,他确实是小看了对方的本事!

此外在随后的加试中他也不得不承认,就算忽略掉这统兵的能力,张辽在骑射上的本事固然不如他吕奉先,那也是在并州境内一等一的人物。

若按照乔琰所说的综合实力评判,他确实取代不了对方的位置!连那雁门郡从事张杨也因为经历的战事比他更多,堪称有两把刷子。

不过这几日能与这样的人交流武艺骑射,可要比先前做那劳什子的县吏要让他觉得舒坦多了。

再想想这些人都归附于那位乔侯的麾下,以吕布始终忘不了的金印紫绶印象,他琢磨着或许还得将乔琰的评价再往上抬一抬。

也正是在此时,他从乔琰这里听到了将他委任为雁门郡兵曹掾,与张辽张杨一道行动的消息。

“你此番虽落败,但勇武之资已足够彰显,但若将你以州府官职委任,难免让随后上门自荐者频频,且若个个指名道姓同我这几位从事一斗,那么这边关也不必守了。是否是这个道理?”乔琰问道。

吕布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便点了点头。

又听乔琰说道:“故而你虽算是州府青睐,却以雁门郡特聘的方式接下这个官职,雁门郭太守对你的箭术欣赏有加,以兵曹掾委托,这话说出去也能有个说法。兵曹掾一职督雁门军事,位次在雁门郡从事与武猛从事之下,他二人领兵作战的经验都远胜过你,望你多同他们学习一二。吕奉先,莫要让我失望。”

吕布看了看乔琰,她虽是一派州府的庄重气场,但目光中对他也不乏欣赏之意,再看那位雁门太守,瞧着是比那五原太守要硬骨头得多,更是眼中含着几分对他的期许,而他未来的两位上司,大家既都比过了便也心中有数。

这天下竟有这等好的职位让他发挥!

乔侯当真是一位明公啊!

等他学会了那统兵之法,再来挑战一次,必定要让自己成为这位乔并州的心腹干将。

吕布这跃跃欲试的表情,别说乔琰能读得懂,便是张辽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要压住这样一位特殊的下属,文远可会觉得有压力?”乔琰在将张辽叫来再多叮嘱两句的时候便问道。

若是原本那以吕布为主的张辽,或许会觉得任由吕布长进,作战水平在他之上才是正道。

可如今的张辽领武猛从事已两年半,又由乔琰亲口说出她所属意的武猛从事正是他,在她身负州牧之职责的时候他便是这督辖边关战事的不二人选,他心中也未尝没有一份因临阵经验而生发出的信心。

吕布天生神力,骑射非凡,可他性格上的漏洞让他只适合作为进击的锋矢,而不是一支大军的最高统帅。

所以必须有人在为将者的才能上压住他!

乔琰乃是州牧,所需要把控的是那个指导方向,无暇去时时承担起这个责任。

这件事……

张辽沉声回道:“吕奉先为难驯之猛虎,然辽不惧这独虎孤狼之斗。请乔侯放心,辽必不负君侯所托。”

乔琰眼看着这位少年人随着战事而成长起来,知道他轻易绝不会给出承诺,对他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总的来说将吕布收入麾下,并不是一件坏事。

吕布的妻兄魏续也随着吕布的投靠而一并入伍,这样说来,若是吕布能将原本投靠在他手下的曹性、侯成等将领也一并找到,对乔琰来说也算是多了些可用之人。

至于这些人中背叛吕布者是否也会背叛她,这就像是否要用吕布这个问题一样,只要将人放在合适的位置,又用合适的方法去节制他,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吕布这种角色的存在,就好像是一只负责驱赶起队伍引发竞争的恶虎,只要将这个度把控得宜,反倒有些奇效。

乔琰眼见吕布这会儿领了官职后便同张杨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起来,稍放下了点心。

比起这些武将的心思,反而是那些文人更麻烦一些。

她此前给了陆苑两日之期,令她将这些并州世家的消息收集起来,排出个先后次序来,此时便是她来交出答卷的时候。

陆苑并不是只留在晋阳。

作为乔琰这位并州牧的主簿,她已经可以有一些从属于自己的人手。

故而她先是从乐平的黑山军中挑选出了几人作为扈从,而后动身起行走访了并州境内的不少地方,以至于乔琰见到她的时候,她面容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之色。

但在开口回答这份答案的时候,她又出声万分笃定,并无疲乏之意。

“乔侯必须先见的人,毋庸置疑正是晋阳王氏,阳曲郭氏与晋阳唐氏。所谓世家,乔侯可以不与之深交,却不能将其拒之门外,尤其要通过他们传达出一个信号。这三家或是在此前与乔侯之间门存在合作关系,或是因族中之人对乔侯有过支持而可算交情。此举乃是为了显示乔侯不忘本。”

乔琰颔首:“此事是自然。”

她虽然跟蔡邕说,这些世家合该惧怕她会在手握权柄的时候,以胡人行借刀杀人之事,却也没真打算这么做。起码在当前阶段,必要的关系维持还是得有的。

她更想听听,陆苑此番四处走访之后,得出的其他结论。

陆苑道:“乔侯第二轮要见之人,我建议是太原介休贾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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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琰问道:“这是为何?”

陆苑回道:“在这太原郡内曾有一品评名士,名为郭林宗,乔侯理当知晓我也不多言及此人了。关于介休贾氏,此地有一桩趣谈,说的是——

“早年间门介休贾氏的贾子厚为其舅父报仇犯了事,被官府拘捕了起来,贾子厚向郭林宗求情,由郭林宗向官服开托才得以活命,因此在郭林宗母亲病故之后,举办的葬礼上贾子厚也前来吊唁。”

“贾氏世代冠冕,然而这位贾子厚却性情不堪,多有恶行,正逢那巨鹿人孙威直也前来吊唁,觉得郭林宗如此贤德,却让恶人前来为母亲凭吊,着实奇怪,连门都没进便转头离开。”

“郭林宗眼见此景,追上去说道,那贾子厚虽性情凶狠,却也有洗心向善的潜质,孔子尚且不拒绝互乡这地方的童子上门,我又何必将人拒之门外。当然此事由旁人做来难免有纵容恶贼的嫌疑,可郭林宗何许人也,由他品评的人物性情从未有过差错,这贾子厚也不例外。他闻言从此改过,这二十年间门乡中若有遇上乡党有忧患之人,便倾力相救,自此为并州之内的美谈。”1

“乔侯若见此人,意味不言而喻,既有督导向善之意,又有对那郭林宗的感怀,也未尝不是对介休贾氏的拉拢。”

此为德化!

这个人选选得漂亮!

贾淑贾子厚这个特殊的存在,既沟通了世家,又在闲散传闻之中与名士相连,兼具乡里名声,将其提前上来再合适不过。

乔琰问道:“那么第三轮该见的是什么人?”

陆苑从乔琰的神情之中已不难看出,她对这一番分析筛选的结果极其满意。

大汉十三州内的大小世家豪强不计其数,她自然不敢有所妄言,以免让乔琰这位州牧反而落人话柄。

她回道:“第三轮,我建议乔侯接见太原令狐氏。”

“太原令狐氏,乃晋大夫之后,追根溯源可到姬姓,别封令狐,世居太原。渔阳张举攻杀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后,接替这护乌桓校尉位置的便出自令狐氏。而今令狐氏的年轻一辈翘楚令狐邵,也同样颇有为将之风。”2

“这令狐氏少有腐儒之气,却有勇猛善战之能,乔侯见他们,正为表示自己力抗鲜卑匈奴之心,若这令狐邵可用,不如给其朔方郡从事的位置。”

这是并州短期内必须对外展现出的形象基调。

陆苑与乔琰相伴这许多时日,当然知晓她的作风,故而在此时也绝不会判断出错。

她所提出的这三轮接见,正是将她这位州牧的形象树立在众人面前——

念旧情、不排斥与世家合作、承认改过向善的可能、崇尚武德。

对于而今在并州境内的黔首,世家,豪族,甚至是这些归并到了她手下的黑山贼白波贼来说,这都是一个堪称切题的形象。

陆苑已继续说了下去,“第四轮……”

乔琰望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当年没拒绝她的跟随,实在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决定!——

她也确实是按照陆苑所建议的顺序见的这些呈递拜帖之人。

头一个得到准允登门的正是晋阳王氏的王扬。

想到三年前乔琰带着那英雄酒登门来谈生意,而如今却是他需得主动登门来求见,王扬在抬眸见那州府门楣的时候,不免生出了几分恍惚感。

但仔细想来,会有今日一步也不算全无迹象。

他上一次因为乔琰挟制刺史的缘故找上门来,也曾走过这一段路。

只是彼时她还是个谋篡州中权柄以平蝗灾的罪人,今日却堂堂正正为此间门的主人。

王柔对她的评价果然不曾出错,甚至于那乐平侯的列侯之位也不是她所能达到的上限,而是她的起步。

如今对方已然是这一州之主。

好在他们晋阳王氏打从一开始就没将她拒之门外,还对她给出过额外的酬谢,先前的种种配合也始终在维系着双方之间门的关系,现在也正得到了这位州牧的投桃报李。

王扬又如何不知这并州刺史改州牧背后的意义,这也显然不会是一个如刺史一般快速更换的位置。

那么在这州牧之名落定后,向她递交拜帖之人绝不在少数。

而偏偏乔琰先选择了他!

这已足够让他在恍惚之余昂首阔步地走进此间门。

这是对他们晋阳王氏的信托!

只不过在见到乔琰之后,他又收敛起了这份得意,转而说道:“还未来得及恭喜乔侯荣升并州牧,有乔侯这等功绩在前,只怕也无旁人配得上那年少有为四字了。”

“长者这话说的便过分客气了,”乔琰抬手,示意他落座,“若非要这般客套的话,我也还未谢过叔优提前将我升任并州牧之事告知左谷蠡王,将他险些生出的反叛之心给压制了下去。”

这正是昨日从西河郡送来的奏报。

羌渠之子于夫罗还在冀州境内协助大汉作战,南匈奴右部难以遏制住左部的野心,即便有乔琰的恫吓还是不免蠢蠢欲动了起来。好在有这个及时到达且被快速传递到位的消息,才省去了一场武力镇压的麻烦。

王扬:“这本就是叔优的分内之事而已,乔侯不必夸赞他。”

乔琰笑道:“那好,我们不谈叔优也不谈南匈奴,谈谈我此番寻你所为之事。”

她这般直白地坦言目的,还真让王扬有些意外,但想想他们此前的交流中她也一向懒得以什么迂回方式来进行表述,现在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开口也并不奇怪。

她缓缓开口道:“我想与你做一做这矿产的买卖。”

以乔琰看来,山西的矿藏着实是丰厚得惊人。

虽说她打算等到树立起足够的屏障之后再进行矿产的开采,但这并不妨碍她先将此事筹备起来。

即便有足够的武装力量,在当前这个阶段她也很难做到吃独食。

不过,若是对方能提供足够数量且有经验的人力,这点损失可以姑且忽略不计算。

因州牧权柄,并州境内的盐铁专营也就落到了她的手里,连带着是对无主之地的矿业开发,这也无疑是她最大的优势所在。

不过让乔琰颇觉可惜的是,山西运城盐湖不在并州而属于司隶,其中所产的岩盐、芒硝都被把控在司隶盐监所辖之下,所以这盐产并没那么大的优势。

好在,铁矿和煤矿的数量已经足够弥补掉这种损失。

在积蓄实力的阶段,这也是最重要的两种资源。

五台山以北的雁门、定襄一带铁矿不在少数,西河、上郡的交界线上也有不少。

煤矿就更不必说了,太原郡内西山与阳泉的煤矿,在现如今已有不少正处开采的状态。

不过铁矿是战备资源,为防止世家豢养私兵过多,乔琰不可能将其作为跟王氏合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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