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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遵乔侯所言。”

屯骑营百夫长到了这会儿怎么会看不出,虽然乔琰在名义上并没有参与到此番的遴选之中,可陛下从未少过对她这一边的关注。

第一场中那箭射王匡的越骑营百夫长就专门得到了陛下的赏赐,上一场他因跟随乔琰克敌破阵的表现优异,也被陛下问询了姓名。

那么第三场第四场呢?

他说不定也能混个升职出来!

这可要比其他人只是支援自己被分配到的将领而得到附带奖励,要划算上太多了!

哪怕乔侯所面对的对手好像并没有哪一个是好应付的,也并不能让他此时的雄心壮志打消分毫。

不过乔琰可不敢小看韩馥。

韩馥虽不如董旻难应付,但他带着的麴义,可不是个比徐荣差到哪里去的将领。

有董旻的教训在前,麴义也显然不会被乔琰的分兵打法所蒙骗。

这就多少增加了些乔琰这一方破敌的难度。

可韩馥——甚至是个比之董旻还要不如的主将。

他怎么想都觉得,若是他一味靠着麴义的本事赢下此战,那么他跟那吃白饭的摆设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以至于当他瞧见麴义所率骑兵成功凿开侧翼后,也果断地将自己的后方兵卒给压了上去。

但此番,乔琰甚至没让郭嘉上场,而是令步卒营的百夫长冒充了一下郭嘉的位置。

麴义所以为的先断一臂也就是送了个百夫长下去而已,但乔琰所钓鱼上钩的,却是敌方主帅。

而麴义所闯入的中军内部,这些眼见骑兵已纷纷立功的步卒哪里会舍得让出这份功劳,在形成合围之时拿出了格外惊人的气场,一直拖到了在乔琰拿下韩馥后的回身支援。

韩馥下场之后,麴义也没能在场上滞留多久。

不过,再胜一场,还是面对着一位并不寻常的敌人,并未让乔琰有所懈怠,因为她猜测自己的下一场只怕依然不好打。

果然她紧跟着就看到下一场的对战是——

蹇硕对夏牟,她对上纪灵,曹操轮空。

乔琰的军营主帐内再次迎来了曹操这个访客。

只是这一次,他上来就问了一个格外真实的问题:“以烨舒所见,陛下是否已经选定了蹇常侍为度辽将军?”

令宦官为外放官员,这着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这种事情,刘宏这脾性的人是做得出来的。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曹操也很难不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

在先前剩下九人的时候,上头新增了一条规则,对任何一人,轮空只能出现一次,所以这轮空出现得越晚越划算。

谏议大夫夏牟的轮空与其说是运气好,不如说他是让蹇硕完成这个五进三选拔的工具人。

而麴义、徐荣相继败于乔琰手中,纪灵显然也不会例外。

那么下一轮剩下的三人就会是乔琰、蹇硕和他曹操。

以他所见,在这等情况下,轮空的只可能是蹇硕,而不可能是乔琰!

那么便会是他和乔琰之中的胜者去跟蹇硕相比。

可蹇硕就算输了又如何呢?

度辽将军这个位置比起给乔琰,反而给蹇硕的可能性更大。

曹操能得出这个战况推论,乔琰也自然可以。

她调侃一般地问道:“要不我让孟德取胜?也好如你我把酒闲谈之时所说,令你为度辽将军?”

她说是这么说,曹操却听得出来,其中还是在说笑的意味更重。

这固然是五百人对五百人的交战,却也未尝不能视为是正儿八经的战斗,哪里有什么让不让的。

他当即笑道:“若真如此,烨舒还是看轻了我曹操,此时成败不过时运而已,便是输了也无妨。这一遭人人有爱将协战,我亦有从弟子廉相助,也未必就需得相让。”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

曹操这人自带一堆家族内部的优良将才,此番与他同来的曹子廉就是其中之一。

跟随曹操南征北战的曹洪虽有吝啬的毛病,性情也有些急躁,却也是个实打实的一军主将之才。

便是如今未有战功,却也有这个潜力。

乔琰想想自家部从打完纪灵之后就得对上曹操和曹洪的组合,着实有些头疼。

但这一场,她又必须取胜!

甚至她还该当感谢刘宏,正因为他如此看得起她,才将她的对手设置成了如今的样子。

王匡、董旻、韩馥、纪灵、曹操!

别管此时双方手下是否都是相同的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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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别管现在的五百人交战放到更大规模人数的交手中是不是会出现天翻地覆的结果。

起码,倘若刘宏有意做出什么让人跌破眼镜,甚至是与此前的世态截然不同的决定之时,她能拥有一番足够有底气的战绩。

不是跟那些黑山贼白波贼休屠各胡相比的战绩,而是跟这些“朝中精锐”相比的战绩!

在以“孟德若真能如此表现,必然能让陛下侧目”的说法糊弄过去了蹇硕的情况,将曹操送走之后,她将郭嘉找了过来。

“寻常的交战中没有这样的情况,每隔两日便得作战一场,还是与己方实力相差无几的队伍……”乔琰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忧虑之色,“奉孝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最开始让三骑营之间门形成互相竞争意识,从而提升士气,只能说持续一时。而越骑营和屯骑营的百夫长受到赏赐赏识,让他们有了奋进的动力,也不是扩散到全营的方法。

尤其是被乔琰提到的两日作战一次……

虽然五百人的规模将这种作战中的消耗控制在了一定的范畴之内,但这显然是一种极消耗体力的疲劳作战状态。

在古代的攻城战后,主将何以要让士卒以掠夺城中财货乃至于屠城的方式来发泄情绪?

这一来是为收买士卒之心,二来也是从理论上来说的张弛有度。

当然此等舒张发泄之法也只是将屠刀举向了受害者而已,乔琰并不觉得其中有可取之处。

而姑且不提这等大规模的作战,乔琰此时面对的局面与这情况是有些相似的。

先后对战王匡、董旻和徐荣、韩馥和麴义,已经让她所掌控的队伍处在了弓弦极度紧绷的状态。

要么是在应战纪灵之后,要么是在应战纪灵之前,她必须要让这支队伍的情绪做出一番纾解才行。

郭嘉想了想,回道:“乔侯对阵纪灵,我不担心,想来我也不必从中协助指挥,可否劳烦乔侯给我两日的时间门,我去筹备些东西。”

乔琰跟郭嘉对视了一眼,确定他心中已有盘算,便放手让他去做了。

诚如郭嘉所说,纪灵这位对手并非是个麻烦人物。

未来他在袁术的麾下以勇猛著称,可归根到底,他是以勇武闻名,而非以智谋闻名的。

但他有蛮力,难道典韦就会比他差吗?

甚至在乔琰坚守阵型,以徐徐推进之法列阵交锋的时候,纪灵先一步被打乱了互相对峙阶段的节奏,选择朝着她主动出击,最后成功被送下了场。

刘宏对乔琰再有什么赞许的话说的已有些累了,总归他现在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情况。

蹇硕通过作弊式轮空的方式保送前二,而下一场是乔琰对上曹操,无论是这两人之中的哪一个获胜,对他来说都有一套说法可以应付。

这也更让他看到了目标达成的希望。

出于这等想法,对于乔琰提到的想要送一些东西入军营,刘宏也没做出任何的阻拦,总归按照乔琰的说法,这些东西也不是要在比试之中使用,仅仅是想要给士卒加一些消遣的活动而已。

这还真是个消遣。

营中士卒遵照乔琰的指令,在入睡前来到了营盘中空地上,让他们奇怪的是,此地搭起了一座小型的戏台。

不过这戏台又和他们往日在街头所见的舞乐百戏戏台有些不同。

眼前的戏台要更小些,也要更高些,上方还扯了一块幕布,在后方的烛灯打上后,在他们的眼前亮了起来。

不等他们将这幕布的情况看清,一个骑马扬鞭的剪影已经出现在了幕布之上,后头跟着一整排的小人。

只听那幕布之后有人唱道,“这京城选将,乐平侯来,领了那五百将士去,忽有人营门外来,欲要换个百八兵卒去。”

唱未唱完,就见另一头来了个武将身影,伸手朝着这边指来。

“哎呀,这是那鲍校尉!”当即有人从唱词中确认了眼前的情况。

他们竟被人给搬到戏台上来表演了。

虽皮影戏在如今并非主流,也并不是没人看过,但自己也是置身其中一员的情况,他们还真的没见过!

这多新鲜啊。

原本还有些疲累的士卒顿时打起了精神。

果然他们随后就见,代表乔琰身份的小皮影人,抄着鞭子就把鲍鸿给打了出去。

一见此景,营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快的笑声。

哪怕为了表示若干人的时候,那皮影的道具剪的是一个个连缀在一起的人,但对这些压根没多少娱乐生活的士卒来说,这已实打实是个意外之喜了。

最得意的莫过于那越骑营的百夫长,他有一个单独的形象,表演了箭射王匡的一幕,还给配了一句唱词。

“都说越骑他上山下阪,出入溪涧,飞马快箭,好生厉害,正把那王公节射下马来,赢得陛下一声彩。”

可把那百夫长给得意的,愣是将这句唱词给背了下来。

这可是他日后说给子孙的资本!

随后便是对上董旻的一战,也不知是用了何物在那屏幕之后抛掷,竟让这二百长棍齐发的场面也给演绎了出来。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情景,又见到了——

那急匆匆来夺战功却掉入陷阱的韩馥。

那空有勇武之力的纪灵。

还有那……

还有那屏幕忽然暗了下去,所有的唱词鼓乐也都消失了,整个营地内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安静且黑暗的环境之中。

没……没了?

刚看得起劲的士卒忽然意识到,后面还真没有别的可演了。

因为他们也就打到这里而已。

郭嘉对着那几位表演师傅摆了摆手,让他们收拾东西退了下去。因他作为乔琰的副指挥,此时也已在这五百人中混出了一番声威,见他有话要说,其他人也纷纷朝着他看了过来。

只听郭嘉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若想见这幕上舞戏接续下去,只怕还得赢下那下一场才好。当然,输了也无妨,那也另有演法。”

“……”

什么另有演法?

这些士卒就差没直接跳起来。

他们自然要看自己在这幕布上威风八面的样子。

赢!必须得赢!

97.097(二更+16w营养液加更)州……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羡慕于他们还有这等文化项目舒缓精神,还是应该同情于他们还得有这等压力。”

乔琰眼看着这些士卒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朝着那幕布看去,对郭嘉说道。

郭嘉倒也着实对得起那鬼才的称呼,居然能想到这种鬼灵精怪的办法。

可这无疑是此时的最优解。

这些士卒需要精神上的安慰,所以娱乐项目被纳入选择,可称为合情合理。

同时,在这种安慰之中,他们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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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就完全放松了。整支队伍依然需要保持足够的士气。

如何确保这种士气的维持?

先前可以靠着内部的良性竞争,现在却可以试试奖励了。

但有别于物质奖励的是,这种排练成了皮影傀儡戏的奖励,要更倾向于民间性质的“青史留名”。

这对于底层士卒来说,实在是有着相当惊人的吸引力。

郭嘉回道:“君侯喜欢揣测人心行事,嘉也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若能为乔侯提供助力,这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眼见这些走回营帐的士卒,哪怕只是背影也表现出了何其斗志昂扬的状态,就猜到自己的举动并未做错,不由在唇角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种因见自己所施展的计策奏效而生出的喜悦情绪,并未在乔琰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有丝毫的衰减。

她说的是:“接下来你就不适合留在营中了。”

郭嘉颔首回道:“确实如此。”

事实上在先前第二场对阵董旻和徐荣的时候,被刘宏问询姓名的就并不只是那屯骑营的百夫长而已,还有能够力撼骏马的典韦,以及代替乔琰指挥的郭嘉。

但乔琰与刘宏说,典韦跟随她到如今已经三年有余,只想做她的头号保镖,刘宏想想也觉得倒也不必夺人爱将。

至于郭嘉嘛,按照乔琰的说法就是她从士卒中选出了个兵卒背下指挥的诀窍,所以有了这样的效果。

何况在随后对战韩馥和纪灵的交战中,郭嘉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让刘宏相信了这种说辞。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以防刘宏又忽然想起他来,再加上为了避免因郭嘉联系过何颙的情况被进一步联系到乔琰身上,他还是在此时减少存在感,或者干脆先撤离出洛阳城为好。

“当然,在你离开之前……”

“乔侯放心,”郭嘉回道,“您先前嘱托我的事,我在离开洛阳之前务必替您办成。”

乔琰对郭嘉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也只是一出消息的传递而已。

到底能否在必要的时间点将消息传递到,也并不只是郭嘉一个人在从中斡旋。

而她如今同样还有一件事需要确保能够达成。

在这种先决条件之下,才能让这背后的推波助澜起到应有的效果。

那便是——先赢曹操,后赢蹇硕!

后者的难度算起来并不大,可前者嘛……

曹操在政治军事乃至于文学上的天赋都毋庸置疑的高,即便此时所处的时候,还是他前去家乡征兵都会出现军情哗变的军事起步阶段,又即便他此时周遭堪称悍将的得力手下要么被乔琰先一步挖走,要么就是还未聚拢在他的身边,乔琰也不敢对他有任何的小看。

但再多的智谋算盘,如若两方的实力差距明显,大约也是派不上用场的。

在比斗之前乔琰跟曹操碰面的时候,瞧见这位孟德兄朝着她麾下的士卒看过来所表露的神情就知道,他显然诧异于乔琰的部从居然能保持住这样高昂的状态。

曹操觉得这大概不是他的错觉,这些士卒看向他的眼神,就跟饿了许久的豺狼看到了一块肥肉差不多。

并不知道何为断章威力的曹操本着战前不能露怯的想法,与乔琰说道:“真不用多给你们休息一天?要知道我上一场是轮空的,可别说我这一场占了你们的便宜。”

乔琰从容回道:“孟德是否忘记了一句名言,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部士卒连场胜利,又从上一战中保持住了手感到现在,又如何会在此战中失利?反倒是孟德得小心了,交战之时,箭下不留情,到时候可别怪我得罪了。”

曹操摇头失笑。

乔琰年纪虽小,在这等逞口舌之利的互放狠话表现出气势的环节,显然是一点都没打算落在别人下风。

她在他即将返回到对面的时候,甚至还来了一句,“我观曹子廉的马比起孟德的要好上许多,不若让他将快马赠你,也好躲避箭矢兵戈。”

曹操摆了摆手,“这就不必了,白马醒目,没得让你更容易寻目标。”

曹洪那匹马确实价值千里,脚力也出众,但这种好马应当给为将之人骑乘,又何必让他来骑。

但不知为何,在双方列队对峙之时,看着乔琰骑于那朱檀宝马之上,好一派英姿飒沓的样子,曹操摸了摸下巴,竟然觉得自己有点输了。

好像还真是应该给自己换个坐骑才好。

他在此时也越发确定,乔琰这一方的气势表现出了格外惊人的状态,绝不是他的错觉。

这让他有些怀疑,对方可能不会选择相对稳健的打法。

这种怀疑在他眼见对方开场之时即分作两队直冲左右翼而来的时候得到了证明!

这是强攻!

乔琰策马而出,径取右翼,而典韦虽然步战无双,却也不是不能骑马,此时便迂回而取左翼。

谁让她深知,在我方这等绝不愿输掉此战的冲劲面前,采用什么稳妥的方式让曹操有调动阵型的机会,都无疑是在给自己增加不确定性。

不如强取!

穿越三国时代,谁不想赢一赢曹操呢?但能真正敢说自己在曹操面前稳操胜券的又有几人?

乔琰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冬日里的寒风还是因为马速过快而带起的劲风。

但或许她此刻的眉眼如刀,比之这寒风更有一派进攻性。

她抬眸朝着前方曹操的拱卫阵型看去,露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神情。

曹洪随同曹操同在此间,确实是个起码可算二流的武将战斗力,可当乔琰自己也能算成是一员武将的时候,就算未必比得过曹洪,也绝不是会被他给轻而易举擒获的。

而她与典韦一左一右齐出,正是要曹操做出一个选择——

到底要让曹洪防住哪一路!

若是防住典韦,那她可真就毫不客气地按照在战前与曹操所说的那样,直接拿箭冲着他的脸上招呼来了。

若是防住乔琰,以典韦这等人形兵器的作战状态,这些北军士卒又如何能阻拦得住他下马破阵的推进!

更何况,在这两路并进的队伍中,每一个人都在指望着自己能建立起比之其他人更为特殊的功勋,成为那皮影傀儡戏中拥有独立唱词的一员。

当这种情绪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成了一种足可以让人望之胆寒的气势。

他们的确要按照乔琰的指令行事,可是,射出的箭更精准一点,阻挡住对方的袭击更沉稳一些,是不是就能在那等特殊的“论功行赏”之中获得更高的荣誉呢?

或许是的!

先行的屯骑营持盾而行,挡住了第一波的流矢,后至的队伍中居于首位的便是两波进攻侧翼队伍的将领。

在面前的盾牌空缺处,乔琰清楚地看见了曹洪在曹操的安排下朝着己方而来,而他麾下的队伍则随同他且行且撤,意图避让开典韦的锋芒。

但当他有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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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的时候,与典韦一道行动的胡骑营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直接朝着曹操扑去,就仿佛他们完全不必顾及典韦的安全一般。

那是乔琰在对面发起的信号。

也几乎是在信号发出的同时,她一把甩出了手中的长棍,招架住了曹洪的进攻。

“我说曹子廉,你这匹白鹄真的不考虑借给孟德吗?我觉得他跑不过胡骑的。”

乔琰嫌弃胡人习性是一回事,对这些归化匈奴的本事心中有数是另一回事。

在越骑营和屯骑营已经赢得过独角戏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在将曹操送下场这件事上,有一丝半分的松懈!

曹洪忍不住回道:“这是你该在这个时候问的问题吗?”

乔琰觉得是的。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单打独斗。

在乔琰赢下这场的时候,曹洪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说她的武艺强吧倒也不是,但我是真没想到,我一棍子下去把她那武器打成了两截,她居然说感谢我的配合。”曹洪跟曹操吐槽道,“这谁能想到啊,她之前对上董叔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用的绝不会是正常的长枪,结果居然是双兵。”

刚以为自己能将乔琰给击败的曹洪,转头就被乔琰持着断成两截的棍子给来上了一出抽冷子。

又被与她配合的骑兵给抽下了马背。

差不离也就是个前后脚的区别,曹操也被长水营胡骑的突袭给打乱了队伍,除了淘汰退场也没有别的可能。

曹操倒是没觉得自己被人给包了饺子需要觉得郁闷,他拍了拍曹洪的肩膀笑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嘛,何况你也不算是没对她造成压力。”

曹操朝着乔琰的方向望去,看见她还在揉搓着自己的手掌手腕,显然是因为木棍断折的一瞬强行将其握住,遭到的反震力道有点难捱。

曹洪在跟曹操诉苦,乔琰也在跟系统说:“得亏我把体质点上去了,看起来还得再往上点一些。”

系统纠结于自己到底应该回【你可是谋士啊】还是回【你怎么把曹操给打败了】,却在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没事,快打完了。】

这叫什么?这叫一个合格闹钟的自我修养。

它这个时候只需要给宿主加油就好了。

诚如系统所说,若按照乔琰自己的想法来看,在击败了曹操之后,这所谓的选拔度辽将军的比斗就已经可以算是正式结束了。

谁让她这一方除却受伤的人之外还有四百六十余人,依然是好一番气冲霄汉的状态。

蹇硕再如何壮健而有武略,那也是跟内廷之中的其他宦官相比的,他也只是因为先前的保送和轮空,才进了这前二的位置,可不代表着真有这个跟乔琰一争的机会。

在这双方终于于两日之后对阵的时候,明明都是从北军五校中分出来的人手,却好像有着泾渭分明的差别。

这一次乔琰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让典韦率领队伍稳步推进也就够了。

毕竟刘宏大概并不想看到自己的西园八校首领,因为被人撵着打而露出太过狼狈的样子。

所以,与其说这是一场决赛,倒不如说这其实是一场表演赛。

乔琰对此反正是没什么意见的。

她该表现出的统兵本事已经表现得差不多了。

现在松一松也无妨。

她甚至还分出了一点注意力朝着高台上看去,正见那华盖之下帝王托腮沉思的身影。

想来,刘宏经过了这一段漫长的选拔过程所覆盖的时间,已经将该决定的事情都给决定清楚了。

那么今日正是宣告的时候!

且让她看看,从十月入京到如今,她所等待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结果!——

刘宏并未察觉到这比斗双方中,其中一方的统领居然还在此时走了个神。

他还在对着自己的决定做出最后的纠结。

这当然不是个很容易确定之事,即便早在几日前,经过那两轮的筛选,就已经只剩下九个人了,也尚需一番斟酌。

刘宏对这度辽将军和西园八校校尉的人选分配,还是很谨慎的。

西园八校校尉所统辖的人手从何处来?

目前已经成规模的北军五校不可能将人手分拨过来,所以只能让这些随后上任的校尉亲自到地方上去募兵。1

他必须要权衡一番这些人能招募来人手的情况,作为辅助的考虑。

也正因为出自上述理由,他才越发不愿让世家外戚将手伸到这支队伍上来。

同样是因此,曹操固然有成为度辽将军的资本,他却更属意于他往那校尉的位置上摆一摆。

曹氏富裕,且这一辈上多出游侠善战之才,就比如说此番为曹操征召而来的曹洪曹子廉,就极有勇武之才,听闻其族中还有一年不过二十的曹子孝,集结了一班年岁相仿的青年行游于淮泗之间。

对刘宏来说,这都是他意图一并收入西园军囊中的人才,能一把抓自然更好。

倒是如若让他往那并州地界上,天高皇帝远的,可难保不会发展出一支地方世家来,这就跟他的初衷相悖了。

那么在度辽将军位置上他又该放什么人?

这个人不能是纪灵、鲍鸿这样的莽夫,也不能是冯芳、夏牟这样的谏议文臣。

在将蹇硕也排除后,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韩馥。

韩馥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刘宏思虑良久觉得未尝不可一试。

韩馥这个人在立场底线上,料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看起来是稍显温吞柔和了些,放在别的将军位置上或许弱势了,可度辽将军却尚可。

若他当真无法做到北击匈奴的职责,毕竟还有乐平侯在侧援助。

加之韩馥这个人的人格魅力不差,起码还能调度麴义这样的猛将在侧,也姑且可以算是对乔琰的节制。

这么一算他还真挺合适。

除去了韩馥之后还剩下的七人,刘宏又从前九之外的名单内精挑细选出的一人,形成了八人的队伍。

而这八人——

这八人便是未来他可托付身家性命,甚至是……甚至是托付未来皇储之事的存在!

他将名单落成后看了许久,又在上面增添了几笔,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别看这最后一场“表演赛”结束,由乔琰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后,刘宏自那十二重五采华盖之下走出到台前,面上神情和缓,可事实上他心中的波澜丝毫也不少。

好在,如今也是该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想到这一番举动的结果,他的目光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振奋,逡巡在这重新列队于台前的三十五人……

等等!

不应该是三十六人才对吗?

“让人看看,台下是否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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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人?”刘宏朝着张让吩咐道。

张让连忙去看到底是谁没出现。

从台上往台下望去到底是有些看不大分明,他又跑下了高台去近处确认了一番。

在确认了情况后他跑回了高台上对着刘宏禀报道:“回陛下,那董旻不在。”

董旻?

刘宏想了想此人反正也与他接下来要宣告的事情无关,便没打算推迟宣读,只是对着张让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一找人。

他也不免在心中腹诽了一句,这西凉匹夫也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居然敢在这等时候缺席。

一想到董旻出自何进的举荐,他心中越发牵连着对何进生出了几分怨怒,却并未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起身行到了台前,缓缓开口道:“此番虽是为选度辽将军而将诸位召集于此,然这将近一月的操练比斗之间,朕见我大汉人才济济,以为只一度辽将军不足以酬诸位之才。”

“朕有意成立西园八校,为天子直属,排名前列者入选。因如今四方动乱,八校可执天子意,平叛四方,此为良才之用。”

先前已得到过消息的何进、袁绍等人并未意外于会在此时听到这个消息。

可对曹操来说,这便着实是个意外之喜了。

他起初还觉自己到底是输给了乔琰,极有可能此番要无功而返,谁知道刘宏忽然丢出了这么个炸雷。

西园八校的设想在早些年间便有,算起来如今确实是有了个正儿八经遴选的过程,更有了让其四方征战的机会。

这怎么也要比曹操此前拒绝的议郎位置,要好上不知多少。

而他下一刻就听到刘宏说道:“蹇硕、曹操、纪灵、鲍鸿、赵融、冯芳、夏牟、赵瑾出列。”2

有他的名字!

“朕有意,以蹇硕为上军校尉,以曹操为中军校尉,以纪灵为下军校尉,以鲍鸿为典军校尉,以夏牟为左军校尉,以赵融为右军校尉,以冯芳为助军左校尉,以赵瑾为助军右校尉,此为——西园八校。”

除却蹇硕为上军校尉,是这西园八校校尉之首,让人多少觉得有些荒诞之外,对这各自的安排,被点名到的几位倒是都很满意。

中军校尉的位置仅次于上军,事实上这也是原本袁绍担任的位置,曹操对此自无意见。

而这八人之中,以冯芳和赵瑾这个被从第二轮淘汰的人中的资历最浅,作为助军校尉确实合适。

不过这样一来,在成功进入前九位的人中,除了乐平侯之外,就还剩下一个韩馥了?

到了此时,大抵都能猜出些情况,韩馥眼见周遭朝着他看过来的目光里不乏恭喜之意,也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板。

果然刘宏已经继续说了下去,“着韩馥为度辽将军,督辖鲜卑匈奴军事,莫要让朕失望。”

韩馥已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晕了。

他虽然得了袁氏的暗示,此番前来参加这选拔,哪怕落选也有额外的好处,可在败于乔琰手下后,他便觉得自己的希望不大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度辽将军的位置没有给蹇硕也没有给曹操,反而给到了他的手中。

他连忙行礼叩谢,口中更是回道“绝不敢辜负陛下的期待”。

刘宏眼见他的这反应,不免有些满意。

再瞧瞧这看来便可为他臂膀助力的西园八校,便更加满意了。

只是当他踱步而回的时候,却见一小黄门贴附在张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让张让面色骤变。

这好像并不是什么恭贺他夙愿达成的好征兆。

尤其是,他隐约听到其中传来了“董旻”的名字。

张让很快俯身到了他的耳边,将情况如实地报告给了他。

“情况属实?”刘宏的十指下意识收拢,面上一闪而过了一抹冷厉之色。

“我已让人去查了。”

听到张让的回复,刘宏稍平复了几分情绪。

不,大概没有这么容易平静下来!

因他这位陛下未曾发令,故而台下这些刚得到了任命的人还未离开,依然维持着列队的状态。

旌旗招展,虎贲猛士满目,将领之才在前。

在他听到了那句传达上来的醉话之前,他还颇有一番情势在握的豪气干云。

可此刻他心中已无端生出了被人所愚弄的怒火!

什么叫做——赵融、冯芳、夏牟、纪灵和韩馥等人都是因为背后有世家撑腰才有今日?

董旻因醉酒而迟来已让刘宏大为不满,偏偏从他口中说出的,又是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即便他所说的醉话现在还不曾被证实真假,可想想酒后吐真言吧!

若非董旻当真觉得自己是个“牺牲品”,又如何会在酒醉癫狂之中甚至忘记今日还有面圣这等要紧的事情。

刘宏越想越觉得这其中的可能性极大!

想想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在察觉何进对着此番人选插手的时候,在那抽签顺序上做了手脚,更是授意于乔琰这把快刀,将何进的部从一一淘汰掉,却好像做的只是先驱一虎,又引群狼之事。

若非出了董旻这样的意外情况,他甚至会被瞒在鼓里,直到将这些人视为腹心助力!

“查!”他从齿缝之中挤出了几个字,“必须严查,将这些人进入洛阳之后的举动都给我查得明明白白的。”

君无戏言。

他此时委任的旨意都已经下达了,起码在短时间内不能撤回,否则对着这上万的北军五校士卒,他这位天子便也失去了属于天子的威严。

所以即便实情当真是如同董旻的醉话中所说的那样,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这哑巴亏。

尤其是韩馥这个度辽将军,更不能轻易撤换。

谁让他此番打的正是选拔度辽将军的旗号!

台下之人并不知道那位处高台之上的君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十一月中旬的人员聚集到如今,已经正式进入了十二月的中段,这着实不是个适合于让人在室外久站的时候。

可对刘宏来说,被人愚弄的窒息感已经让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更不会在意于这些本该守御京城四方的兵卒,不仅陪着他玩了一把挑选忠诚者的游戏,现在还得在这里一并等待一个结果。

因他这位当权者的沉默,整片场地中充斥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气息。可因为这种无声,让人无从知晓到底是何事造成了这样的异变。

何进朝着刘宏所在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却只是对方紧绷到肃杀的面容。

他也不由拧了拧眉头。

这种状态下他显然不适合去触刘宏的霉头。

他都这样想了,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

以至于这份让人觉得难捱的死寂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有一小黄门捧着几张绢帛送到了刘宏的面前,方才从那高台之上传来了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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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伸手将其接了过去,展开后看着面前的文字,眼中戾气有一瞬的爆发,却因他随即的阖目沉思而被掩饰了下去。

他垂眸沉思了许久,方才将自己极有可能在开口之间就暴露出的怒气给收敛了回去,而后起身重新朝着台前而来。

黄昏的夕阳将台上台下都铺成了一片昏沉之色。

刘宏的影子更是在落日映照之中被拉得极长。

他当然感觉得到台下那些有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也感觉得到另有一些始终在窥伺他举动的无形目光,同样在他的周遭徘徊。

他压制着胃里因被人所挟制而涌起的恶心感,终于开口说道:“朕此番还有几个委任决定,想请诸位一并见证。”

若是给台下之人开口的机会,他们必定要问,他若真有什么决议何必拖延到现在再说。

没得让人陪着他在这里站桩。

甚至刘宏自己是跪坐在那里的,只有他们这些倒霉蛋是站着。

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候他们显然不能有这样的异议,也只能听着刘宏继续说下去。

这位心中已不知道在一念之间转圜过了几个弯的帝王继续说道:“着董太后内侄董重为——骠骑将军。”3

何进惊得跳了起来。

这道指令是什么意思?

何皇后毒杀了皇子协的生母王美人后,刘宏虽在宦官求情之下对何皇后轻拿轻放,并未施加惩处,却也将刘协送到了董太后处抚养,令刘协依托董氏为外家,因此刘协也被称为董侯。

骠骑将军的确不如大将军尊贵,却也是个实权位置,更是无形中在对着他叫板。

这种擢拔外戚的方式,难免让何进觉得,传闻中刘宏有意让皇子协作为自己继承人的说法越发有了可信度。

谁让“协”这一名就是因为刘协肖似他而取的!

何进的惊疑不定尚未平复,他又听到刘宏开口道:“乐平侯。”

乔琰循声出列。

刘宏朝着她看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即将说出的这句话必然引发不小的风浪,可说这是病急乱投医也好,说这是情势所逼也罢,这都是他如今所能做出的最优选。

也起码乔琰有这个力压群雄的战绩在这里,有先前在并州、以及在黄巾之乱中种种拿得出手的功业在,未尝不可以做出一个极其破格的委任。

谁让此时他能够信任的人不多了,他也只能让最有可能孤立在外,只效忠于他的存在,接掌下这个位置,以作不时之需。

乐平侯啊……

但愿他没有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着乐平侯乔琰为——”

“并州牧!”

98.098(一更)以退为进

刘宏话音落下的许久,在场众人还处在一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的状态。

提拔董太后的侄子董重为骠骑将军,这是大汉惯例以来外戚掌兵制度的结果。

虽然让人意外于刘宏居然要提携董氏与何氏相争,明摆着就是在选择刘辩和刘协之中的哪一位作为继承人上,又发生了动摇,但这还能有个解释。

可是——

令乐平侯乔琰为并州牧?

州牧制度之下,一州刺史在掌握原本督查选拔官员的权力之上,又被赋予了统领兵马的权利,也便是同时拥有了军政两方面的主宰权。

当地方官员拥有这样权力的时候,和割据一方也几乎没有区别了。

尤其是考虑到并州的地理环境,为太行山脉所掩庇,更有了独立在外的条件,与那沃野千里却有险塞阻挡的益州相比虽还差了些,关外又有胡虏虎视眈眈,却也怎么看都不是个该当随便交出去的权柄。

众人也下意识地朝着韩馥看了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他脸上先前还有的几分笑容,现在也僵硬在了那里。

上一刻韩馥还觉得自己接下了度辽将军的重任,督战并州对西北和东北方向的军事,乃是一天降的重权。

虽要成功将匈奴和鲜卑拒于长城之外,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可这份兵权本身,就已经是一块了不得的跳板了,谁让乔琰的祖父乔玄在升任三公之前也是从这度辽将军任上开始做起的!

若是他也能做到和乔玄一般在三年之内,边境安定,胡人不敢来犯,那就更是名载青史之事。

可这下一刻,他就收到了这样一个意外。

若是有一并州牧在,因度辽将军的驻地也在并州境内,那么并州牧就是度辽将军的顶头上司,能节制对方的兵权,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韩馥必须听从乔琰的督战调配。

甚至于有这位并州牧在,因其同时承担了并州刺史的任务,那么韩馥的升迁上也就等于有了一道拦截的关隘。

韩馥此时的位置就格外尴尬了。

若这并州牧是如刘虞这种性格的,韩馥倒也觉得还能共处,可若是并州牧权柄落在了乔琰这等进取之心极强,行动力也堪称惊人的人手里,对这个度辽将军就绝不是好事。

一旦这位置坐实,她在胁迫人之后,连上书请罪的过程都并不需要有。

因为这还真不算并州牧逾权。

刚才刘宏因为查到那几人都是世家故吏后觉得有多窒息,现在这位新上任的度辽将军就有多窒息。

更别说这等大权还是交到了一个年不足十五的孩子手里。

“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在这静默良久后终于有人开了口。

然而众人一听这声音却意识到,并不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先一步头铁,对着刘宏做出什么抗议的举动,而是乔琰自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这个回应。

今日的表演赛再如何是表演赛,也到底是骑兵交锋。她先前胜过蹇硕的时候下场回到这台前,在鬓角还是留下了些汗渍,此时因这室外久站,几乎凝结成了一层薄霜。

这让她开口之时带着一股风霜凛冽的气势,显得异常决绝。

谁也没想到会是她自己主动先对这权柄做出了拒绝。

偏偏她说的还格外有根有据。

“并州刺史崔威考,在任上恪尽职守,秉承教化,休屠各胡内寇后传讯各郡,以并州刺史麾下武猛从事为将,又得雁门、云中太守批复后出兵,方有臣奇袭塞外之功。既他并未有过,为何要以臣为并州牧,将其取代?”

是啊,如今三公位置上没有空缺,也没有那等明显的天生异象,让刘宏可以将其中一个撤职。

崔烈也显然不会再砸一次自己的名声招牌来买一次三公。

这样一来,在并州牧实际上是并州刺史升级而来的情况下,崔烈要何去何从?

这句话由乔琰说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于她若不说还会让人诟病。

毕竟崔烈被派遣去并州的另外一项责任,就是对这位行事无端的乔侯进行教导,等同于这二人之间还有一份师徒的情分在。

以弟子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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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去夺取师长的位置,是如今孝道大行的环境下的大忌。

但乔琰话中却也在同时强调一件事——

她手握据守匈奴的战功,确实有成为并州牧的资本。

韩馥在这实绩这方面还真是远不及她,此番的度辽将军选拔又落败在了她的手中,若真按照这等实际情况来算,那么既然韩馥能做这个度辽将军,乔琰又为何不能当一个并州牧呢?

刘宏朝着乔琰看来,对她这请辞的举动,虽然在面上颇有几分不快,在心中却是满意的。

但此时无论是世家还是外戚都已经持着利刃将他给逼迫到了悬崖边上,他必须要手握着更加锋利的武器撕开一条血路来,以保他这大汉皇室威严不倒。

在西园八校中还能算是自己人的几位,自然是他可以依托的武器,但乔琰也同样是。

他开口回道:“令崔威考为太原郡太守,兼管西河郡事,此二位上的太守调往他处,崔公依然负责你的德化教导便是。”

这倒是算起来不是降职,可在并州存在并州牧的情况下,太守的权柄被大大削减,西河郡看似范围也不小,北部却有护匈奴中郎将继续分薄兵权。

也不知道若是真按照这方式实行委任,崔烈到底是个何种心情。

但不管怎么说,刘宏已经对乔琰的辩驳理由做出了个解答。

闻他此言,乔琰依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说道:“三年多前,臣于洛阳鼎中观内曾写下一篇策论,说的是州牧封建之弊病,也因此而得以面见陛下。”

“彼时琰于策论中所说——设若以一人牧一州,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已,一朝反心起于斯,又逢此地可据险而守,朝廷如之奈何?”

“如今亦以为然。州牧之害不在当下而在未来,如今益州巴郡有板楯蛮之叛,幽州有张举自号天子,刺史督辖兵权,号为州牧,确是权宜之策,若按此法类推,并州凉州荆州豫州,也可设立州牧。可如今之州牧均为汉室宗亲,尚有旧例可依,若令琰为并州牧,便实为不妥。”

“而况,岂有先斥之又受之的道理?”

她这理由依然称得上是冠冕堂皇。

在那许子将对她给出了雏凤有清声评价的时候,乔琰是骂过这制度的。

虽然当时的她只是出于要给自己立名,从月旦评中刷一波声望的想法,而写下的这一番论述。

她大约也没想到,在这一步步给自己谋求上位机会的过程中,她竟然有希望在刘宏在世的时候就先给自己搏一个并州牧的位置出来。

但此时,这具有先决性的文章却无疑就成了她给自己兜底的保障。

如今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再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立场。

她当时觉得这州牧制度不妥,现在也觉得其不妥!

那么又怎么能一边骂了这制度容易滋生叛乱祸根的时候,自己却又因为这权柄诱人,而在陛下给出这个官位的封赏后,毫无犹豫地将其接下呢?

这显然是有悖于常理的。

袁绍朝着乔琰看去,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她。

若是她不说出这番话在先,以众人觉得她不合适放到这个位置上的想法,势必要以类似的理由做出劝谏。

可现在她自己已经将话说完了,这一招先发制人的作用下,别管刘宏会不会收回成命,也别管她的拒绝到底是否出自真心,有一点已是无可改变的了——

没有人可以通过这出委任并州牧之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她。

起码也得换一套说辞。

他不由对乔琰此前让郭嘉找上何颙透露消息的事情而生出了几分警惕。

可她当时也已经将话说得周全至极了,还提醒了要在挑选人选上务必小心,别将人给逼急了,此番完全是何进不加收敛才先一步引发了刘宏的警惕。

方才的异变到底因何而起,袁绍还不得而知,但这显然怪不到乔琰的头上。

她此番违例出兵,能逃脱责备已经算是大有所获,她又如何能揣测到,刘宏居然会让她直接越级了不知多少,承袭并州牧的位置?

做梦都没有这么想的!

那么她何必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

若是让刘宏知道她透露出这种消息,间接和世家交好,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袁绍一番分析将这怀疑给压了下去,就听到刘宏回道:“你所说不错,但也正如我当年与你所说,时移政易,方今之时州牧可行,凉并豫荆四州我也有意于定州牧镇守。”

“青州刺史黄琬,在青州境内安顿民生,政绩卓著,着令其调往豫州,为豫州牧。”

“余下二州州牧,待寻到合适人选之后再行定夺。”

何进已经要听麻木了。

军事权力就这么一大块糕饼。

先有西园八校的成立,直属于当今天子,就算这兵员不从北军五校里选,也要占据京城中调兵遣将的权力,可以说是先分掉了一块。

骠骑将军的设立再分出一块。

度辽将军在大将军的总辖之下,可距离太远管不着,又划掉一块。

州牧对地方军事有一言决断之权,那么除却卸任的皇甫嵩之外,幽州牧刘虞、益州牧刘焉、豫州牧黄琬和目前争议最大的并州牧乔琰,又分掉了四块。

下一步是什么?

废后,然后废掉他这个凭借妹妹和皇子辩的身份才置身于此的大将军吗?

别说刘宏因为众人的步步紧逼而觉得自己身陷重围,何进也觉得自己正在从烈火烹油的盛景中往毁灭的方向走。

他面上的僵硬神态花费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又听乔琰在此时说道:“虽陛下自有考虑,臣还是想请陛下听一听朝中众位公卿的想法。”

“但若陛下执意要令琰为并州牧,琰不敢忘记陛下重托和祖父教导,必定以身报国,死守边疆,绝不让胡人寇边的战报惊扰陛下安眠,也绝不让并州民生有乱。”

这第三句依然让人指摘不出任何毛病来。

何进只觉自己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又被堵死了一条去路。

可乔琰这话真不是随便说的。

所谓三请三辞,接受禅让的要经历这么个流程,乔琰这个空降高位的难道就不用吗?

所以这句听听朝中公卿的说法,正是她给自己找的第三条请辞之由。

但人不能只推辞,尤其是对此刻的刘宏来说,若是她连跻身权位的胆魄都没有,一味说什么她还年纪小,甚至是以女子身份来说事,那么刘宏又如何会将她继续视为一把救命的利器?

所以她要退,却不能退个彻底。

更要在此时堂堂正正地说,如果陛下不改变决定,那么她也可以接下这个挑战,为并州之民生和边境之安定而竭尽全力,绝不会让刘宏失望!

在她仰头朝着刘宏看来的时候,因她早摘下了骑兵头盔,面容正映照在这一片夕照之中,这话中的斩钉截铁之意,也像是被这份落日流火之态所浸染,直让人感到一股少年人的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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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对她的表现越发满意。

他虽无霍骠骑,但有乔并州倒也不差!

也虽这并州牧的决定来得突然,只是那骤然得闻的消息作用下一推,但话已出口,倒不如顺势让他看看,朝中真正心向于他的到底有多少人!

“那好,回朝详议。”

帝王仪仗从这西郊大营离开的时候,喝醉了酒发泄怒火的董旻这才姗姗来迟。

因刘宏已经通过乔琰来打压何进部从,对董旻也就是丢了个不敬之罪的处罚,以至于此时跪倒在地的董旻完全不知道,自己从中到底起到了何种作用。

他身为西凉将领,在这洛阳城中本就时常被人看瞧不起,也就是何进这屠户出身的大将军对他颇有优待,然而此番遴选却被刻意排在了那乐平侯的对面。

乔琰直击敌阵的举动给董旻无疑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在随后她时常出现在他面前的“巧合”,以及言谈之间更像是挑拨的致歉,更是加重了这种负担。

直到那条入选前九的人,大多是因为世家旧吏的消息,在一个“合适”的时候送到了他的面前,又恰好有犒赏士卒的好酒送入了军营之中……

他到底是恰好发了酒疯被前来寻他的小黄门听到,还是发疯到了御前,又或者是在此番宣读封赏之后回到京城,才继续被乔琰激化矛盾,将这个该传达出去的消息送达天听,都并没有什么区别。

反正此事必须出现在度辽将军的位置被敲定之后。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拿到那个压在度辽将军上头的位置。

不过如今的一切出现得恰到好处,甚至有那么几分将人逼上梁山的戏剧性。

要不是时间不合适,乔琰甚至想对董旻表达一番诚挚的谢意。

虽然董旻大概率不想听就是了。

他这才醒了酒,就听到了乔琰升任并州牧的消息,一见此时众人都随着仪仗一并回京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算是什么道理?”

是啊,这算是什么道理呢?

黄琬升任豫州牧,还可以说是对方从年岁到政绩都有合规的流程可走,加上豫州和洛阳相距不远,若要予以节制也很容易。

可乔琰升任并州牧,就完全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洛阳城里。

朝中担任要职的官员在今夜大约都难以入眠了。

即便卢植并不觉得以乔琰的本事担不起这个职位,也难免在这夜凉露重之时披衣起身走到了庭院之中,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明日这朝会之上必定要热闹了。”

他话刚说完,又听到从院子的另一头传来了乔琰的声音,“以卢公所见,他们是会更倾向于争论我能否做这并州牧,还是——”

“凉州牧与荆州牧该当选何人呢?”

99.099(二更+17w营养液加更)少……

是先将乔琰这位并州牧的位置给按下去,还是先争夺这已经摆明了会设立的凉州牧和荆州牧的位置?

这好像并不是个太难回答的问题。

纵然凉州贼子未平,但刘宏已经委任皇甫嵩和董卓出兵,解陈仓之围,以皇甫嵩的作战本事,想来就算不能在一冬之间将西凉贼子尽数歼灭,要稳固汉军营寨,逐渐推进反攻战线并不难。

又即便荆州南部宗贼林立,光和七年的黄巾之乱还加剧了其混乱之象,但荆州世家与名士同样不在少数,若有兵马为援,料来也有反制的机会。

只是占据一州之半数,也足可以称之为诸侯权柄。

相比之下,并州随时会面对鲜卑匈奴内寇之祸,若非乔琰有雷霆手段,比起凉州荆州也未必就好到了哪里去。

的确……是不必非要拘泥于此的。

卢植不免在转头循声望向乔琰的时候,目光中多出了几分复杂来。

她在与刘宏提及自己不该为并州牧的时候,刻意指出若是按照益州和幽州设立州牧的情况,这四州也该设立州牧,而不该只是给并州此等殊荣——

这到底是一种拒绝,还是在放出分散视线的诱饵呢?

而刘宏竟然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毫无犹豫地将黄琬给敲定在了豫州牧的位置上,这显然不是一个仓促之间可以达成的决定,可见她此话说出时候对陛下心意的揣测恰到好处。

这同样在夜间并未入睡的少女拥着一身大氅立于庭前廊下,让卢植恍惚想起,她当年也正是在夜晚前来的曲周大营。

时隔三年半,甚至将近四年,她与当日的目光依然相似,显得清明而凛冽,只是因这数年间身量的抽条和面容的成熟而让人忽觉时光匆匆。

见她俨然一副夜间闲游,而不是忽然对施加在身上的重任困扰难眠的样子,卢植不由问道:“可否劳烦烨舒告知我一事,这并州牧的位置是否是你所求?”

因这一片凉薄到泛起冷意的月色,卢植这张清癯的面容上也平添了几分肃然之气。

乔琰并未避讳于他的目光,回道:“在回答卢公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与卢公说几个故事。”

见卢植颔首,她说道:“三年前我方到乐平的时候,收容黑山贼为己用,取了那太行山中的楮树皮来制作衣衫,也便是后来在并州渐扩散开来的楮皮衣。”

乔琰这话一出,卢植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她并不会随意对外说的真话,毕竟在对外传递的消息之中,楮皮衣并非乐平所创。

乔琰肯对他透露这个特别的消息,显然在回答这个问题上也并无遮掩的必要。

他听着她继续说道:“在第一件楮皮衣制成的时候,我请了一位县民前来测试衣衫的效果,他与我说,幸好楮树皮的质地坚硬,不容易啃食,否则哪里还能留下这么多树皮完整的楮树来制作纸裘防寒,此话,时隔三年听来,也有振聋发聩之效。”

“这是第一个故事。”

乔琰顿了顿,又道:“两年前我挟持刺史张懿,定夺灭蝗之时,曾经行太原郡之南的农田而过,见农人嚎啕而哭其庄稼,又携渔箔捕蝗换粮,两年后我解除禁足后打马而过,见其田中小麦尽数拔除,改种大豆。”

“我便问,大豆又非主食,且产量不高,何故种大豆而不种麦,他同我说,蝗灾之变非人力所能预测,今日有乐平侯挟制府君,颁布除蝗之策,明日若并州换一人在此,未必能如此,那么有一口吃的总比直接饿死的强。”

“可并州境内,纵然汾河沿岸有河水浇灌,其农田产量也绝无法与荆扬州一带相比,若种大豆为生,缴纳亩税口税等税赋后,所剩寥寥无几。但我看他深以为此法可取,又不知如何劝阻。”

“这是第二个故事。”

乔琰语气和缓,情绪也听来少有波澜,然要卢植所说,她这故事听来,为之心神震动的,可并不只是彼时的她而已。

卢植并非没有见过穷困景象,但他年少便拜师于马融门下,所闻所见皆为大汉栋梁之才,以至于他当真没听到有人亲口说过诸如“幸好没有吃完树皮”,或者是“为了在蝗灾中幸免、不如直接种豆不种麦”这样的话。

它们听来半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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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是辛酸。

乔琰已接着说了下去,“我曾见过黑山贼为了三万石的粮食主动跳进陷阱之中来,也曾见过他们在山田之上种植收获百万石的粮食,领取自己该得的部分。”

“我曾见过白波贼为了食粮生存勾心内斗,也曾见过他们为了换取食粮奋勇杀贼。”

“卢公,方今世道,人人皆想活命,若我自负有这本事牧一州之地,活一州之人,那么幽州、益州可有州牧,为何我不可为并州牧呢?”

这好像同样是一个不难回答的问题。

卢植望着乔琰的眼睛,这里面被月光铺落了一片耀然清辉,更让他清楚分明地看到了她坚定异常的神色。

在这位给出她过王佐之才评价的长辈面前,她并没有回避于是否要争这个并州牧的问题,而是堂堂正正地表示,既然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机会,未尝不能一争!

那么那些关于州牧封建论的驳斥,关于崔烈在并州刺史位置上并无错处的说法,以及请陛下听听朝中之言的建议,三步后退之中,都只是为了确保最后的一步前进绝不可能落空而已。

可恰恰是这份坦然,让卢植觉得她这番心机也未尝不可。

若是换在董卓乱政汉室倾颓的时候,州牧已成威胁到汉室统一的因素,卢植这位忠心于汉室的刚直之士,绝不可能支持乔琰做出这破格提拔的举动。

可放在如今虽然四处起火,大汉却还尚有维持局势表现的情况下,却还算可行。

汉灵帝谥号之中的这个灵,并不那么容易做到。

乱而不损,这便是如今的世道。

卢植长吁了一口气,看着这口气在冬日凝结成了一团白雾,忽然颇有几分心怀松弛之态。

他没对乔琰从请罪变成了谋求并州牧的位置表示什么赞成或者反对的态度,只是忽然说道:“等你回到并州之后多送点纸来。”

若是先前没将楮皮衣与乐平侯纸联系在一起,或许还难从纸张和纸裘之上看出联系,但若是都从乐平出产,那就着实不必有什么怀疑了。

若以楮树皮来制作纸张,那所谓的成本一说就完全是她在胡扯。卢植可不相信以她先前送来纸张的成熟程度,会在手头没积攒出点库存来。

果然他紧跟着就见乔琰朝着他拱了拱手,回道:“谨遵卢公之意。”

别说卢植松了口气,乔琰都觉得稍稍安心了几分。

刘宏确实对卢植掌兵之事多有提防,但他对卢植却并非是不看重的状态,以卢植如今所担任的官职来看,尚书令这个位既为内朝首位,在谏言上听不听是刘宏的事情,可影响力却是另一回事。

若是卢植一边承担着在她身处京城之时的教化责任,一边又对她接掌并州牧的位置予以反对,这对乔琰来说无疑是个不利的消息。

好在……

好在卢植并非迂腐之人!

不过让乔琰实在意外的是,当何进之弟何苗在朝会之上头一个说出,让一介女流,甚至还是个十四岁的女孩担当并州牧之位实在不妥的时候,卢植朝着何苗问道:“君有何功,能以此相问?”

因此番论辩的话题与她有关,故而乔琰也在场。

这朝会的时间尚早,又因正处冬日,殿外天色未明,殿内尚需要火烛照明,也将卢植面向何苗之时的不快照了个清楚。

这两人一个在文一个在武,还恰好因为一个为尚书令一个为车骑将军,差不离便是个侧过头来就能对上的情况。

乔琰有爵位却无官职,站在两人后排的位置,将这对峙看得清清楚楚。

何苗想都不想地回道:“荥阳之乱乃我所平。”

荥阳之乱?这倒还真是何苗拿得出手的战绩。

中平四年,也就是今年的二月,荥阳乱贼杀中牟令叛乱,此战乃是何苗领人平定的。

他此前官拜越骑营校尉,又为河南尹,升为车骑将军,均是靠着妹妹何皇后的缘故,唯独因为此战胜利封为济阳侯,乃是他自己的功劳。

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要多理直气壮有多理直气壮。

然而他当即就听到卢植回道:“荥阳之叛贼不过千余人,车骑将军领三千人平叛,岂不是有如以铁斫木,何其轻巧。若如此可为上三品将军位,可为济阳县之县侯,那乐平侯以一人平两州,倒应该做那大将军才对。”

“卢尚书。”卢植话刚说完就听到上首的刘宏开了口,话中意味分明是让他慎言。

但刘宏望了望卢植和乔琰,又并未介意于这种维护。

后世的范阳卢氏自卢植才开始显赫,在其子卢毓的手中发扬光大,现如今的卢植虽因战功受刘宏忌惮,却绝不是因为他的背景。

算起来,卢植和乔琰身上是有共通性的。

瞧瞧卢植这上书奏报之中所表现出的悍不畏死,就知道此人乃是汉室孤臣。

刘宏所惧,也不过是卢植门生众多,若是为地方之将,难免引发什么问题而已。

但若只是在此时促成乔琰的并州牧之位,倒还不至于让他觉得这算是什么结党营私。

他顶多需要在此时提醒卢植一句,倒也别将何苗给得罪得狠了。

卢植朝着何苗拱了拱手,“车骑将军莫要见怪,也别说我这是什么包庇偏袒,为尚书令者秉公执言而已。”

卢植一句话又给何苗堵死了。

何进转头看了眼何苗的脸色,不知道为何有种看到了昨日自己的错觉。

这些个文人的话术着实不是他能应付的。

偏偏今日乃是大朝,他的那些个将军府府掾都无法前来,也让想有个提供建议的人都找不到。

他努力回忆着昨日陈琳给他提前写好的草稿,但他这一觉醒来又给忘记了大半,只隐约记得其中有什么——窃盗鼎司,倾覆重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1

然后,然后是什么来着?

只有十六个字的话不够气势啊。

何进转而朝着袁绍投去了个求救的目光。

此时的袁绍虽然依托于何进,自身的职位却还是拿得出手的,他如今在这洛阳城中担任虎贲中郎将的位置,自然也在此番朝会的行列之中。

但这会儿袁绍正保持着目光放空的状态,显然没打算接下何进这个眼神。

正如乔琰所猜测的那样,在乔琰的拒绝理由得到了刘宏堪称正面的回复,又抛出了荆州牧和凉州牧的诱饵后,袁氏内部商定的结果还真是,暂时放弃对这并州牧的委任提出反对意见。

而是先确保他们的人,或者是他们所提携的人能落到这两个空缺的肥差上。

袁隗一度在乔琰的封侯之事上吃过亏,总觉得这家伙有那么点玄乎。

更加上在他们看来,就算将乔琰从并州牧的职位上被扒下来,又有什么好处呢?

韩馥这位袁氏故吏的度辽将军,虽然要受到乔琰的节制,但从她选择给袁氏报信西园八校之事就能看出,其中未必没有缓和关系的余地。反倒是,他们若是百般阻拦,反而可能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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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

无论这个并州牧的位置会否落定,她的乐平侯总是在这里的,以并州这等环境和乔琰手中的贼寇兵卒,韩馥极有可能要吃大亏。

还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反倒是那另外两个位置,更有进取争夺的价值。

青州刺史黄琬就任豫州牧,未尝不是刘宏放出的对世家示好的信号,谁让黄琬得以入朝在野历练,乃是过世的杨赐所举荐。

而作为世家故吏的黄琬坐上豫州牧,对袁氏来说反而是个好事。

按照三互法的原则,袁氏绝不能有人成为豫州牧。

可凉州牧和荆州牧呢?

这却是有可能的。

袁绍走神的当口,不出意外地听到这背景音里并无多少反对之声,就算有那么三两个也都被卢植给怼了回去,而后便听刘宏问道:“太尉有何看法?”

太尉?三公之首的太尉正是买官上来过把官瘾的曹嵩。

他颇有崔烈此前被刘宏点名时候的茫然。不过他立刻琢磨了一下昨儿个晚上自家儿子和孙子对乔琰的评价,觉得自己按照这个说应当也没错。

他便回道:“臣以为令乐平侯为并州牧并无不可,豫州牧黄琬,并州牧乔琰,算起来正是怀琬琰之华英,还颇有吉利征兆。”2

“……”饶是知道曹嵩大约不会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在听到这吉利征兆四字的时候,刘宏都表情僵硬住了片刻。

这也是在朝堂之上能说的?

他摆了摆手,决定放弃朝着他提问,顶多看在他给钱一亿万的情况下,让他多坐会儿太尉的位置。

“司空与司徒如何说?”

司徒丁空和司空许相亲眼目睹了先太尉张延为宦官所污蔑,下狱处死,早有几分心灰意冷之态,这一年多来在三公的位置上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又如何会在此时发表什么想法。

从刘宏的表现来看,这个倾向已经清楚明白地呈现在了面前,他们纵然心中确存着几分疑虑,还是在此时回了句“并无”。

倒是杨彪在此时站了出来。

“卫尉有何想说?”刘宏一想到此番被世家愚弄之事,便觉头疼,本以为将他先前看好的黄琬丢到豫州牧的位置上,起码能让杨氏闭嘴,谁知道他还是跳了出来。

不过说起来,倘若他没记错的话,那弘农杨氏的小公子杨修是不是还在乐平住过一段时间来着?

杨彪持笏回道:“臣并非对乐平侯接管并州牧一职有何建议,只是想到一句话,欲在其位,必当司其职。”

“幽州牧刘伯安历任幽州刺史、甘陵国相、宗正之后方才坐到了幽州牧的位置上,益州牧刘君朗初为中郎,后任洛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太常,而后才为益州牧。”

“乔侯于军事领兵上的天分毋庸置疑,于蝗灾之乱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然并州牧下领州郡,上承天子,并非只靠着临机应变和剑指匈奴就能胜任的,其中的政务庶务繁杂,督辖州中官员亦不能只凭书信往来,需有得力人手予以协助。”

“杨彪不才,敢问乔侯,倘天子以并州牧之位相属,对此事是如何考虑的?”

杨彪仿佛当真是格外认真地在问询此事,以至于让人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出,他对于乔琰接掌并州牧之事到底持有的是个什么态度。

但要乔琰看来,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机倒是恰到好处。

她出列回道:“如若陛下不考虑收回成命,我想向陛下求两道旨意,以保能尽州牧本分。”

刘宏有点意外于乔琰的这个表现,却还是让她说了下去。

“其一,崔公既为太原郡守,与州府同在,请陛下依然准允其继续承担教导之职,其历任太守至于廷尉,于庶务文书上尤为擅长,正可从旁协助指点。”

这到底是协助还是监管,刘宏在心中自有一番评判,她主动提及此事,显然也知晓这并州牧的职权过重,是该稍有节制的。

这倒是让他在从先前的无人可依情绪中缓过来后,不由生出的后悔情绪,在此时稍稍减弱了几分。

“其二呢?”刘宏问道。

“其二,先太尉张伯慎作战不利,撤职理所应当,但我听闻张公知人善任,多有提拔有识之士为太尉府掾,其中料来多有通晓律令文书之人,不知可否从中择选几位前往并州任职?”

太尉府掾?

刘宏居于南宫之后,对三公府的情况知晓得也要比先前更多些,这太尉府中说是什么贤才以他所见还真没几个,不过通晓律令倒是确实应当做得到。

想想曹嵩反正是来这个位置上混日子的,太尉府掾中确实可以分出几人来给乔琰。

这个请求虽然怪了些,却也的确有可行之处。

并州有乔琰在,在制定总行事方针上想来并无问题,缺的是将其指令修补更正,而后按照大汉律令制定为文书的人,从太尉府掾里选人任用确实可行。

也的确是对于杨彪所提问题的回复。

在他准允后又见乔琰对着杨彪回道:“州牧一职,位高权重,不敢轻忽,琰之长处在敢以匈奴血,铸我汉家关,的确少了几分为政经验,然有心于细枝末节处事事小心,绝不敢以想当然之举行事,不知卫尉以为如何?”

“乔侯这句话已足以说服我了。”杨彪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笑容,“敢以匈奴血,铸我汉家关,望乔侯以此为志。”

他话毕便退回了队伍之中。

这便是个已没什么意见的表示。

刘宏朝着下方不再有人意图开口的百官队列看去,而后在乔琰的身上停驻了最长的时间。

因这殿堂烛火的映照,他脸上的神情显得并不那么清楚分明,仿佛是在沉思权衡着什么,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

“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么——

朕意已决,以乐平侯为并州牧,司并州军政要务。”

在乔琰出列谢恩之时,刘宏又缓缓开口道:“烨舒,莫要让我失望。”

这可是并州牧!

只愿她真是一把为大汉接续基业的舍予之火,压制得住那担任度辽将军的韩馥,也能一面镇守好这并州边关,一面在他所需要的必要之时领军来援。

他心中的种种想法都汇聚成了这意味深长的六个字。

但好在,此番先有卢植的助力,后有杨彪的发问,倒是省却了他不少口舌。

屋内点着炭盆,刘宏却觉得大概是他的身体更差了些,以至于有种渗入骨髓之中的冷意,他提了提精神方才说道:“关于凉州牧和荆州牧——”

“如今荆州零陵、桂阳之乱,有长沙太守孙文台出兵,情势可控,凉州贼子寇边,有皇甫义真在,乱象渐有收敛。但凉州牧与荆州牧,必得允文允武之才,方可胜任。”

一听到这两块关键性质的肥肉被刘宏给放了出来,乔琰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她这个新落定的并州牧可能是个透明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汇聚到了这两个位置上。

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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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抛出这位置是为了进一步平衡权力,绝不可能让人如此轻易地得到这位置。

果然他紧跟着就说道:“两州州牧事关重大,我有一遴选之法想请各位参谋一二,不知可否。”

“如有政绩卓著,且有胆魄面对此局面者,以文书自荐送来朕处,荆州何以解决宗贼之乱,凉州那马腾韩遂如何处置,羌人如何安顿,于文书中一一写明,由朕从中选出最合适的人选,和列位公卿商议决断。”

这个法子……

袁绍沉思了片刻,又与袁基交换了个眼神,以为其中确有袁氏操作的空间。

以论述的方式分析情况,正是他们这等人的长处。

好像还真有一争的资本!

袁氏是如此想的,其他人到底也如此,反正大家都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不如先回去各自谋划一番。

乔琰步出这崇德殿之时,左右四顾所见不乏野心勃勃的面容,正于这日头初升之间显出几分古怪来,又听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正是卫尉杨彪。

他先一步开口说道:“今日殿堂之上出自公事之念而发问,想来乔侯应该不会怪罪才是?”

乔琰回道:“若无卫尉这番秉公发问,我还无法得以向陛下讨来这两份旨意,又如何会觉得有冒犯之处。逾制擢升,本就应当慎重而行,卫尉此番发问问得极对。”

“我这话里倒也有几分私心,”杨彪叹了口气,“小儿杨修如今正为我父于弘农守孝,我因夺情之故回朝任职,于书信之间闻他有意于三年期满后回返乐平于乔侯手下做事。”

“以世家子弟之旧例,没有这般规矩的,我劝阻不得,只好令乔侯处先多些政令传达之官员了。”

杨彪显然对杨修觉得乐平是个让他长进之处这件事颇为苦恼。

杨赐在世之时,杨修到底年纪尚小,便是稍有任性倒也无妨,可在此时这个年纪,又有乔琰这等少年县侯珠玉在前,这想法便有些不妥了。

既然如此,不如让并州多些可用官员。

有此一遭,杨修要么就得更上进些,便是在并州混上几年也无妨,要么就知难而退,按照他所规划的路线成长。

他心中种种思虑便成了那殿上一问,此时又朝着乔琰最后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在殿上说过了,此时便只一句恭祝乔侯了。”

“不,”他刚走出两步又转了回来,说道:“该当说是乔并州才对。”

乔并州……

乔琰有一瞬的怔楞。

这可真是个新鲜的称呼。

在姓氏之后以州为名,即便是刺史也没有这等殊荣,唯有州牧。

也难怪这些人会为了那荆州牧和凉州牧的名头,甚至放弃将她打压下去之事。

就比如说袁绍,他此时便在一番分析后放弃了凉州牧的争夺,而是将目标转向了荆州牧。

以何颙和许攸看来,就跟那度辽将军的选拔还有西园八校建立这样的附带奖励一样,这州牧策论之争,如若文书精辟,难保不会同样被陛下所看重委任。

而荆州的情况,最适合袁绍于策论中发挥长处。

袁绍绝非庸才,尤其是在这等先被乔琰拔了个头筹的情况下,他模拟荆州局势良久,连夜洋洋洒洒写就一封文书,在第二日便送入了南宫之中。

只是大约没人会想到,在一众上交的策论里,有人作了个弊。

说作弊当然也不太合适,或许应该说这是在投标环节恶意压价。

这封策论出自汉室宗亲刘表之手。

他在策论中所写的内容概括来说就是——

其他人要平定荆州需要跟陛下借兵,就算不借兵,也需要借粮养兵,我就不同了,如果让我来做这个荆州牧,我直接单骑入荆州,去找南阳蒯氏、蔡氏谈判,必定替陛下解决荆州之乱。

这光是不花钱不要兵就已经足够出一众策论中颖脱而出了,更何况,刘宏确实是更属意于宗室子弟的。

但也未尝没有麻烦之处。

这刘景升早年间跟一众太学生胡闹,党锢之祸期间他也被牵扯在内,现在也就是一北军中候而已,若是以其为荆州牧,比起乔琰还不能服众。

真是令人头疼……

乔琰可不管刘宏在此时的纠结。

因她借住于卢植府上的缘故,想与她这位少年州牧有所来往的,有大半都被拦截在了外头,也让她得了空闲,能往太尉府去寻那合适的府掾前往并州。

而她还真不是随便指的太尉府。

面对这一众任她挑选的府掾,她最终停在了一中年文士的面前,唇角露出了几分微不可见的笑容,“敢问足下,可是凉州贾文和?”3

100.100(第三卷终)北上南下

站在乔琰面前的中年文士看起来貌不惊人,这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也并未在洛阳城中闯荡出什么特别的名声。

因是在太尉府衙内选人,一并过来的曹操也有些不解乔琰为何要专程驻足在贾诩的面前,问出一句“足下可是凉州贾文和”。

贾诩同样不理解,自己到底是何处得了乔琰的青眼。

他一向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在这太尉府中担任府掾已有七八年,历任多位太尉。

按理来说,他不应当会被这位少年州牧、京师风云人物留意到才对。

但面前的乔琰何止是一口叫破了他的名字,还在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潜藏的兴致,可见不是随便做出的这个寻人决定。

心中虽有些不妙的预感,贾诩还是从容回道:“在下正是贾诩。”

“那我寻的就是你了。”乔琰转头朝着曹操问道:“孟德可知我为何要寻他?”

曹操回道:“你一向行事出人意表却也自有道理,可见此人身上也必有特殊之处。”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被挖了未来墙脚,甚至还端详起了贾诩的表现,倒是觉得对方确然有几分镇定过人的长处。

乔琰说道:“早年间听闻了个趣谈,说是这位文和先生为汉阳名士阎忠所看重,察举孝廉为郎,可惜因为疾病返乡了一阵子,返乡途中恰好遇到了氐人叛军,旁人早慌了神了,他倒是坦荡回说,自己乃是太尉之孙。彼时的太尉正是那凉州三明之中的段纪明,久为边将,威震凉州,羌氐莫不惧之,便将他给放了。”1

“我并州境内官员多要同胡虏打交道,最需的便是这等处乱而自若的胆量,便是不能扼守反击,也需有保命之能,将消息与我带到。孟德以为,他是否是我此番的首选?”

曹操品了品乔琰话中的意思,觉得若真是如她所说的这般,那这贾文和还真是个奇才。

奇怪的那种奇。

“此外便是,”乔琰又道:“仲德先生自兖州黄巾乱中便随我同行,我封乐平侯后又随我同往并州就任乐平相位,此番我为州牧,必以仲德先生为别驾,先生与贾文和年岁相仿,想来配合起来要容易些。”

这个理由倒是确实说得通。

乔琰要的是行政上通晓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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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想来以贾诩的年纪和在洛阳城中所处的时间,确实能做到这一点。

她这会儿已经重新将目光转向了贾诩,问道:“文和可愿同我一道前往并州?算来我麾下也还有位凉州人士想请您教导一二。”

乔琰说的凉州人士自然是傅干,他出身凉州北地郡,如今凭着这一份为父报仇的执念撑着,倒是最好有贾诩节制着。

这便是乔琰必须要选他的第三个理由。

她说是说的可愿一道前往并州,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对他势在必得。

贾诩又不是没听过乔琰干出的那些事的名头,深觉他此时就算做出了什么弃官而逃的事情,大约也是会被捉回来的。

那么与其如此,还不如答应下来。

何况——

倘若他并未观察错的话,这京城之中三两年内必生异象,他身处其中还不知能否脱身,如今的凉州又正在交战之中,他纵然返乡也难以保全,确实还不如跟随乔琰往并州去。

起码如今并州的匈奴一支休屠各部损失惨重,内附的南匈奴料来也不敢肆意进犯,而鲜卑内部争夺单于之位的内乱日盛,以乔并州手段也算有法可平,竟可算是个安生地。

再便是她在话中透露出的消息。

州牧之下的第一人名为别驾,乃是协助州牧处理事宜的二把手,因其在州牧出行中可另设车驾而得名。

乔琰将这个位置交给了早年间就跟从她的人,虽然此人大约确实有慧眼识才之能,却也称得上是念旧脾性了。

那便走吧。

总比在洛阳城里瞧着安全。

贾诩躬身回道:“敢不从命。”

有了贾诩这位毒士,剩余的太尉府掾她便只是简单了问询了几句擅长之事,又挑出了两人便算是完成了这择选任务。

做到太尉府掾的,这会儿也大多有了家室,就像贾诩已有了贾穆、贾访、贾玑三子,也随同他一并住在洛阳城中。此番既要往并州去,自然也需一并跟从。

乔琰给这选出来的三人收拾行囊的时间,定下了一并出发的时日,这才随同曹操一并往外走。

曹操:“此前烨舒躲在尚书府内谢绝了一堆访客,如今我这还算是被主动找上门来的,实算个殊荣。”

他这玩笑话说完又道:“不过说来,还未曾正式恭喜烨舒就任并州牧。”

曹操看向乔琰的目光不由有几分感慨。

他早知当年能在给皇甫嵩的报信中写下“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的人,绝不可能是什么庸才,但她所为无疑要比他想的还要精彩,如今她已先一步踏上了州牧高位,比之昔年的乔玄更有国之栋梁表现。

谁能想到呐……

但这种破格,又无疑让他看到了混沌局面之下的希望。

只是有些话并不必在此时说出。

他虽未曾亲眼见过乔琰的乐平是何种样子,更未曾亲眼看过她在驰骋并州之间的挥斥方遒景象,但看那为决度辽将军的交战中乔琰所统率队伍所展现出的面貌,也完全可以想象了。

料来她对自己行事之道以及前景都在心中有所考量。

他心中思量,听得乔琰在此时说道:“若如此,我也该当恭贺孟德为西园八校之中的中军校尉,不过听闻天子敕令,八校士卒均需独立征兵成校,孟德近来还需费些工夫,也务必小心行事。”

“这一点倒是不必烨舒担心,”曹操回道,“我那从弟与我早年间处事之道相仿,惯来是一番游侠做派,招募了不少好手,其中总有能为士卒属吏的,届时再行扩招就是。”

曹操固然难免觉得,天子直属队伍的招募以这般方式进行,怕是会存在良莠不齐的情况,并不是一件好事。

却又说服自己,若是将这些人亲自筛选出来,组成一支训练得宜且配合默契的军队后,若天子意图西征北伐南下东往,均可算是一支助力。

乔琰想了想历史上曹操此番征兵中的情况,说道:“孟德此番征兵,料来是往谯、沛之地而去,我听闻谯县有许姓豪族,与孟德还算是同乡,不若前去看看能否招募得一二壮士,也好将那征调来的兵卒镇住些。”

刚有事来寻曹操的曹洪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乔侯竟觉得我镇不住那些兵卒?”

乔琰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开口。

但她所触碰的这位置对应在曹洪的脸上分明有伤,正是先前与乔琰交手的时候被她抽出来的,这会儿还没彻底消肿,有些话就在不言之中了。

曹操见曹洪语塞,忍俊不禁,“子廉还是别想着能在言语上占到烨舒一点便宜。”

“孟德这就错怪我了,我方才可没说话。”乔琰人已走到了门口,朝着曹操拱了拱手,“不必送了,我此番在京城中所滞留的时间大约不会太长,还得往太史令处去一趟,先就此别过。望我来日见孟德之时,你麾下兵卒已成。”

这还真是乔琰一句真心话。

在她已经影响了太多的时局中,谁也无法打包票,曹操此番的征兵失败是否会出现改变,甚至于让他从这乱兵之中难以逃脱。

乔琰并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算起来如今曹操,可要比她这个表演出来的孤臣更符合大汉忠良的定位。

也正是出于这种想法,她才会建议他先寻谯县许氏,告知那里还有个壮士名为许褚,若是需要有人随身拱卫安全,此人便是个上上之选。

而她自己则在离开太尉府后直奔灵台而去。

她先前就想去拜访马伦,只是因为彼时先遇到了曹操,这才暂时中止了拜访行为。

如今并州牧位置落定,袁氏将目光盯着那荆州牧位置,算起来跟她没有直接矛盾,也正是她上门拜访马伦的最好时机。

上一次踏足灵台还是为了乔玄的送葬,如今三年多过去,此地倒还依旧,因其特别的高台形制而显出一派风雨不改的肃穆沉重之气来。

并州牧到底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官职,拜访之处又并非是私宅,而是太史令的办公场所,故而马伦也是按照办公接见的方式见的她。

不过这种会见方式,要乔琰看来,倒是比之那寻常后宅见面更有意义。

与三年前所见之时的样子有些相似,马伦依然是将发髻打理成一丝不苟的样子,在神情之间也自有一番饱读诗书、才学傍身而形成的沉静气场。

当然,还是有些区别的。

三年的官场公务历练显然赋予了她更大的底气,也让她比之当年看来,因精神面貌的焕然而显得越发年轻了几分。

乔琰在来前便曾听闻过马伦在太史令上的所为。

中平三年五月壬辰日有日食发生。

若按早前的天文吏属做法,他们大多喜欢将此事找出一个对应的不祥事件。

马伦却不同。

她借机向刘宏申请,将那位提出乾象历的刘洪刘元卓从会稽郡调任回返,一面完善日食月食的评估,一面进行历法改革事宜的准备。2

她虽是因为一出朝廷制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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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而坐到的这个位置上,但无论是当年提出以灵台为乔玄送葬,还是如今开始着手的历法改革,都做得尤其出色,乃是实实在在地将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来行事的。

见乔琰对她手边的算盘感兴趣,她便将其拿了过来说道:“此物为元卓先生的发明,以算盘为运筹工具,行加减之事,比之手工计算的错漏少了太多,速度也快了太多。”

“对我等行天文观测、推演历法的人来说实在是件奇巧之物。”

马伦显然对自己将刘洪申调回京城,而带来了这珠算颇为惊喜,在话中也透出了几分与她平静神态不同的振奋之色,“德衡在此番珠算形态的改良上也出了不少力,便成了乔侯此番见到的样子。”

“这几年间我请父亲早年所教授的弟子入京,一道完善这立法之事,只可惜天不假年,这些才子志士多已在战乱与疾病之中过世,好在这珠算一出,将我等计算的门槛降低下来,便是并未接受过多少教育之人也好上手协助。”

她朝着那开启的窗扇之外指去,乔琰循着手势望去,正见三两年轻女子抱着珠算算盘而过,又听马伦说道:“我请了些粗通经营计算的女子前来协助,有算盘协助,此又正需慢工细活,她们来做此事实在合适,大约——”

“大约等乔侯前来京城述职之时,这历法已成框架了。”

定朔算法和天文观测的精进,给了历法改革的基本条件。

而现在在蝴蝶翅膀的扇动之下,有一位本还不能在这位置上尽抒己志的巾帼之才,又从中推动了一手,让历史的车轮往前滚动了一圈。

乔琰虽插话不多,但她眼见马伦在话中意兴神飞,恰似回到了力盛年茂之时,心中也不觉生发出了喜悦之情。

而马伦口中的德衡,正是那位机械天才马钧。

他如今一边就学一边协助珠算的完工,又跟在马伦和刘洪身边精研算学,为日后的机械设计打下根基,也或许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他早不是改良龙骨翻车可以限定的了。

在刘宏执政的末端即将到来的时候,这种近乎于希望的种子又已在洛阳的土地上生发萌芽。

她随同州牧仪仗北上返回的时候,朝着洛阳城回望,又无端想到,按照历史学上的说法,有汉一朝,天文历法乃是王朝正朔的权威象征,在此时的变更,好像隐约也像是一种特别的征兆。

但这种征兆到底如何——

也只能留待时间去评判了。

在她离开洛阳之前,那凉州牧的归属尚未有定论,荆州牧却已经有了个开端。

刘宏将刘表的策论评为第一,在众人质疑于他这单骑入荆州的想法是否可行之中,先让刘表从荆州刺史做起,以御赐宝马和刺史印绶直奔荆州而去。

先册封的是荆州刺史而不是荆州牧,已经足以表明刘宏的态度了。

若是刘表做得好,那么他将会直接从刺史升任州牧,若是他没能达成自己在策论中所说的承诺,那么他的刺史必然会被撤职,而后另外安排人选来担任这荆州牧一职。

刘表往南,乔琰往北,这便是今日洛阳城中的两路。

南下的那位到底能否证明自己的能力尚是个未知数。

北上的那位呢?

旌旗仪仗之间,代表一州州牧身份的车架,自洛阳城墙之上望去也显得格外分明,直到没入远处的北邙山道之间方才消失踪影。

何进打着巡防的名义步上城墙,将这一幕看得清楚。

他此番简直是个最大的输家!

度辽将军的位置不是他的人,此刻那韩馥连带着麴义以及其他手下一道,跟随在这州牧仪仗旁边。

西园八校独立于他存在,同样没有任何一位与他相关的人员在其中任职,这支特殊的队伍还是由那蹇硕统领,更是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并州牧的册立他未能做出阻拦,反而必定因为朝堂上提出的反对意见而与之结仇。

荆州刺史的位置交给了宗室后裔,明摆着就是刘宏不愿再放纵外戚势力扩大。

凡此种种都在提醒着他,他不能再这般被动下去了,否则窦武就是他的参照。

他必须尽快扶持外甥刘辩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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