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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前来的这方队伍下意识地看向了他们军师的方向,意图从这个谋划从未出错的“高人”这里得到一些指点,却发觉对方连带着程立都在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

而下一刻,周围火光大盛,在烟尘马嘶之中,他们听到了连缀一片的山呼之声,喊的是“缴械不杀”。

在看到为首之人装束的时候,这已然在火并中实力大损的双方都意识到了个可怕的事实。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并未只是个故事而已,而是眼下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情。

来者此前在长社督战之时,曾出现过在他们的面前。

正是这长社之战,大汉一方的最高指挥官,皇甫嵩!

他们固然不知道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说法,但有些常理之中的事情却不难推断,那些个只在传闻之中出现的人物,往往身居后方,哪里会做出这样亲涉险境的事情,除非——

除非此时的环境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点危险。

在对方表露出的自信之余,这些个黄巾听到的又是一句惊破夜空的“匪首已擒,余党速降”。

“若是这些人中多有几个有作战头脑的,就会发现此时前来的第三方,人数甚至还不到他们的一半。”

乔琰和程立此时虽走出了那些兖州黄巾的视线范围内,却并没脱离开太远,而是依然在一个能观望到战场局面的位置。

周遭的火光奔马,倘若不先带有对其的误解和恐惧,就会发觉其中往复循环的也只有那么几十匹而已。

可惜此时双方都群龙无首的黄巾,只听到了雷动的声响和始终未曾在此间停歇的鼓声,看到了皇甫嵩携精神饱满的汉军步步迫近,以及那个奇怪的盔甲怪物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是左右手各扛着一方渠帅,现在站定在了皇甫嵩的身边,完美应和了那句“匪首已擒”。

任何一种表征对他们来说都是个灭顶之灾将至的信号。

他们奉大贤良师为救世之人,却也从未想过,倘若有朝一日,当他们身陷窘境,他们所信仰的太平道到底应该用何种方式来助力他们脱困。

反正是不会有一道天雷落下,将皇甫嵩给劈死的。

在这样的心态下,第一个人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将手中的武器给掉落在了地上。

而后是第一个人,第三个人……

“黄巾军要想将人数转化为战斗力,显然还有不小的差距。”乔琰摇头感慨道。

她话至此,也恰好从那烟尘间的骑兵中,看到了为首之人的样子。

人坐于马背上稍有些不那么容易看出身量来,但他这长相和大略能看出的身高,倒是很符合乔琰心目中对有一个人的印象。

而提到黄巾军的人数不代表战斗力,好像都绕不开他去。

曹操。

他在平定兖州之乱后得到的数十万青州兵,就是这句话的典型证明。

种地的要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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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职业作战的,显然很不现实。在军纪的严明上,也完全不能跟正规军相比。

濮阳之战,青州兵没能替曹操拦截住吕布,反而让曹操在大火中被烧伤手掌;宛城之战,青州军非但没能替曹操打开局面,反而打劫起了自己人,说出来都是个笑话。

但无可辩驳的一点是,这些黄巾军依然是尤其可贵的人口资源。

在汉末尤其是。

所以乔琰绝不能让皇甫嵩将这些人尽数杀了了事。

她远望着这一片沸腾的营地渐渐安定了下去,这才整了整衣衫朝着皇甫嵩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周遭的火光已经不再呈现的是那种全无秩序的状态,而是间隔一十步立一火把,将整个营地里的乱象一扫而空。

也便是在这样的火把洞照之下,梁仲宁和波才麾下的黄巾士卒方才意识到,他们的投降或许是个并不那么明智的决定。

第三方的汉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多人!

但此时显然已经没有给他们反悔的余地了。

他们手中的刀兵早已经被人给快速收缴了起来,他们中的远程弓/弩手在孙坚和傅燮的联手,以及随后的汉军到来后,被击杀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也大多有伤在身,而最要命的无疑是,他们的粮食都已经快速地被汉军给接手了。

长社城中出击的汉军的确数量不足,这也意味着这种看守或许是有空当可以让他们从中脱逃的,但当粮食库存先行被他们把守住的时候,也就等同于另有一道铁链栓住了他们的手脚。

乔琰正是在屯粮的军帐边上见到的皇甫嵩。

她到的时候,皇甫嵩显然对典韦这等能负重甲在黄巾营中奔跑的力士很感兴趣,正对着他问询。

尤其让他觉得典韦是个良才的是,典韦不仅扛着梁仲宁这兖州黄巾渠帅,还在波才乱中逃命的时候,运气绝佳地跟对方打了个照面,直接将人也给打晕擒获了。

若真要算起功劳,他也实在不小。

但典韦这人,说起给他那乡党安排退路的时候,还挺有那么点大智若愚的样子,真到了被皇甫嵩问长问短的时候,他好像脑子里就缺了一根升迁的弦,乔琰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在状态。

好在现在有人可以分担掉皇甫嵩对他的好奇心了。

见乔琰过来,他投了个或许可以翻译成“得救了”的眼神。

皇甫嵩的确对乔琰更感兴趣的多。

程立先前见到乔琰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皇甫嵩此时也大差不离便是那么个样子。

只是乔琰现今所做的,显然要比彼时只成功将兖州三方黄巾汇集到一方来,还要多上太多了。

如若说此前她所展现的只是自己洞察人心,从中挑拨的本事,那么如今——

那封送来长社城中的书信,足可以称得上是年少高义,有栋梁之才,此番布局的合围中筹谋在握,更非寻常人所能有的本事。

现在这些特质,却集中在了一个年岁甚至还不太够称呼为“少年”的童子身上。

她太年轻了!

如典韦这样的武将,皇甫嵩虽然见猎心喜,但他身边跟着傅燮这么个勇武、谋略、心性一样不缺的护军司马,算起来也没有那样急缺。

可乔琰不同。

这是个足以扭转战局的智谋之士啊……

在乔琰上前来与他行过礼后,他并不奇怪会从这个心眼很多的孩子嘴里,问出“将军对这些人有何安排”这样的话。

波才这会儿已经醒转了过来,连带着的还有一开始就被典韦砸晕了的梁仲宁。

这两人都对眼下的情况一知半解,甚至于对对方还存有几分怨怼。

当然他们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何他们这一番争斗,最后得利的居然会是汉军。

而对梁仲宁来说最大的打击,无疑是他倍加倚重的军师,居然好似一开始就站在汉军的立场上,正是这一出谋划之下击溃黄巾的始作俑者。

要不是梁仲宁的嘴给布团给堵着,他非得开口问问他到底有何处对不住她的地方,居然会让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正在他这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也想找乔琰问个清楚的情绪波动中,他听到了乔琰这个问题。

而后他便听到了皇甫嵩毫不犹豫地回道:“此前我跟公伟探讨过这个问题,公伟给出了个让我觉得没什么辩驳余地的理由,他说有利为贼,无利乞降,国法安在。”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杀!

朱儁给皇甫嵩的说法是,如果这些黄巾军在有利益获得的时候就可以跑去跟随别人搞什么黄巾起义,在大难当头,不复拥有这种起义劫掠之利的时候,又可以跟朝廷乞求归降,那么国家到底应该用什么东西来约束这些人,不会在下一次有人提出什么起义口号的时候,又跑去跟着瞎胡闹呢?

所以最好的方式无外乎就是将这些人都尽数诛杀了事,也正好能给其他想要跑去参与起义的人一个警告教训。

梁仲宁自然也听明白了皇甫嵩这话中的潜台词,他那点跟乔琰对质的脾气,在此时变成了死难临头的心中拔凉。

他直觉自己这样的情绪其实不太对,毕竟他这追随天公将军起义,所为的是一个公道。

在这条路上必然不是只有成功的,便是身死此地也并理当坦然赴死才对。

然而还不等他将自己开解出来,他又意外地听到了乔琰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些人不能杀。”

“……?”梁仲宁下意识地朝着乔琰的脸上看去,却并未从这张依然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任何像是在求情的情绪。

她只是以一种极端冷静的口吻朝皇甫嵩提及了自己对当前局势的判断,“若是寻常时候,我不反对朱将军的观点,但枭首黄巾贼所能起到的目的乃是警告,可当此之时,将军要警告何人?”

“自然是未及平叛的其余各处。”皇甫嵩回道。

言下之意,就是冀州的张角兄弟,南阳的张曼成了。

乔琰又问道:“那岂不是也将此地的战况告知他们了?”

皇甫嵩陡然一惊。

乔琰这话实在是提醒了他。

他此时当真想要让这消息传递出去吗?

他当即就想拉着乔琰回长社城中详谈,却被她以今夜疲惫,衣着脏乱,不是见长辈之道,还是明日打点妥帖之后再上皇甫嵩驻扎之处拜会为好,拒绝了这个邀约。

————————

“年轻人还是太在意形象了一点。”皇甫嵩点评道。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朱儁朝着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的意味不难辨认。

朱儁听得出来,皇甫嵩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他这语气里,分明也不像是对乔琰这年轻后辈有这点小毛病的谴责,反而听起来颇有些长辈对于晚辈的爱重。

对方深入敌营,与他们里应外合的行为,并非鲁莽意气之举,又实在不失胆魄,很是对他这武将的胃口。

若非这小子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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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梁国乔氏,即便乔玄或许会在今年病故,乔羽已死于黄巾流寇的侵袭之下,对乔琰最合适的安顿措施也是将其送去氏族故地,他是真有那么点问问,对方有没有兴趣投效到他麾下。

尤其是,他们胜了!

打了胜仗,还是一举平定豫州境内的最大的一支黄巾大方,连带着将兖州黄巾也一并“清剿”,即便是兵权在握的皇甫嵩和朱儁,大约也是要得意一阵的。

虽说这些个听从天师道号召而起义的兵卒暂时不能杀,就得收拢为己用,或许要些功夫,却也总比他们此前所估计的一州一地打过去要容易得多。

尤其是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是能腾出手来支援其余几线了。

三月庚子日,南阳黄巾杀郡守褚贡,大方渠帅张曼成,副帅赵弘以数万人驻扎于宛城。

以宛城位置,倘若兵发伊水,直捣伊阙,便可长驱直入司隶,进取洛阳。

这显然是个极其危险的位置。

虽在数线汉军兵发之前,洛阳八关已经安排下了守军,伊阙关据龙门山与香山隘口之险要而守,守将更是久经守战的老将,并非是个依靠人海战术就能拿下的关口。

其背靠洛阳,更不会欠缺打持久战的物资。

可——

黄巾军的煽动力,或者说大贤良师张角的号召力,在皇甫嵩正面对阵黄巾的这些时日中有了彻底的认识。

张角弟子马元义此前能往洛阳城中勾结人手,图谋一击正中中央,那也难保在张曼成兵发伊阙关之时,会有内应在关中起事。

现下的确是有江夏都尉秦颉临危受命,擢升为南阳太守,先行统兵对抗张曼成,但为防京畿重地有失,他们还是尽快分兵追讨为好。

而此时的北方战线,据传回的消息来报,卢植兵力推进依然保持着稳扎稳的态势打。

这对他本人来说,或许是他这剿灭贼寇计划的按部就班进行,可对急于扑灭黄巾来袭之事的天子刘宏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甫嵩深知其中的关窍,不免为卢植这种进军方式持了几分担忧的想法。

他一番思量后,对朱儁说道:“公伟,我想与你商议一下随后的分兵方式。”

在两人所处的屋中正有一幅大汉舆图,皇甫嵩起身指向了地图之上。

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颍川,距离宛城其实不算太远。

平定颍川黄巾之乱后,顺势自然该当进军此地。

但皇甫嵩不打算这样浪费时间,将人手尽数压在这上面。

他们提前完成的击破兖豫一州黄巾的消息,正如乔琰所说,他其实是不想那么快宣扬出去的。

只要能压住这消息一时,让其不要这样快传到南阳张曼成和那位身在冀州的大贤良师的耳中,他们便完全可以来一出兵贵神速的戏码——

直捣黄龙!

他会同意乔琰所说的保黄巾一命,将其招降,而不是按照朱儁所说的提防天下人以为“有利可为贼,无利可乞降”,自此对跟随起义少有慎重之心,正是出于这一番考虑。

“我记得公伟举为军司马的孙坚,召集来的乡党青壮,多从淮泗一带得来,这些人的水性料来不差?”

皇甫嵩的目光不离舆图,在长社与南阳之间的颍水、汝水、滍水,以及南阳郡内交错纵横的河流间来回巡视。

朱儁听出了皇甫嵩的意思,回了句“是”,又补充道:“此人历任盐渎、盱眙和下邳县丞,素有声望,勇武不在傅南容之下,昨夜除贼,我这一方多仰赖此人武力,方能在黄巾营盘中来去自如,可堪大任。”

朱儁存有爱才之心,自然不吝于对孙坚多有赞许。

皇甫嵩见过昨日战况,前几日的攻城守卫战也对孙坚印象很深,当即回道:“那好,请公伟不必耽搁,明日便兵发南阳,以孙文台为副手,尽快与秦颉合兵一出,擒拿张曼成。南方水道易遁,驱逐黄巾之战中,务必不能让其中任何一位渠帅脱逃。”

一旦给了他们另外擢立渠帅的机会,极有可能就会卷土重来。

朱儁麾下有孙坚为首的善水性青壮,正合适在此时发动这一出南下奇袭之战。

而皇甫嵩也对自己的目标有了明确的认知。

兖州已不必再战,自可直穿而过,进取冀州,快速与北线合兵。

想到这里,他素来威严冷厉的面容之上,也不由多出了一抹笑意。

时间对任何一个为将之人来说都是个极其关键的东西,皇甫嵩如今先机在握,也不由喜上心来。

也正是在此时,门外的侍卫来报,乔琰求见。

“请他进来!”

皇甫嵩沉浸在即将双线作战出兵的惊喜情绪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传讯的侍卫在话中有那么点语气微妙,像是面对着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直到这长社城中的“临时指挥所”的门扇被人推开,身着白衣的身影踏入屋中的时候,皇甫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倘若他没有听错的话,他那随同他辗转作战的亲卫,分明在语气中满含……

惊诧?

朱儁当先看清这身影,已惊得跳了起来。

“你……”

他看到的并非是个因为重视个人形象而换了衣冠,前来拜见他与皇甫嵩的少年童子,而是一身重孝,白衣加身的女孩。

换回女孩的打扮的确并不影响人辨别她的身份,在她昨夜的合围黄巾之战中,展现出的统帅力和决断力,也绝不会因为她装束的改换而减弱分毫。

顶多就是因这白衣孝服,将她的脸色映衬得稍显苍白了几分,看起来着实有些憔悴而已。

仅此而已罢了。

可这骤然而来的场面,带给早前就形成了“她是乔玄孙儿,且实有祖父风范”这一认知的朱儁和皇甫嵩,绝对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并不仅仅是性别的颠倒!

更因为她这特殊的打扮,必定连带而来的不寻常意味。

算起来乔琰要在前来拜会之前,从城中寻来些丧葬典仪所用的白布衣衫,并不算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去岁的旱灾与寒冻绝不会因为颍川之地人杰地灵就将其放过,或者远一点的不说,长社钟氏今春就有几位族老因季节变化而过世,再加上黄巾来袭攻城的伤亡也就更多了。

所以在确认道具能拿到手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在此时麻衣孝服,以女子身份出现在了皇甫嵩和朱儁的面前。

在她做出这番行动之前,系统忍不住问及她为何要这样说。

要知道这样的举动其实还稍有那么点冒犯的意思。

可乔琰解释说,出格与否不是这样按照上下级之间的相处规章来评定的。

她此前就跟系统说过,她此番所为都是为了养蓄名望,现在也是一样的。

她既要这剿灭黄巾的声名,就必须将其一分不差,不带任何一点浪费地,原原本本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落在乔氏女乔琰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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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功已成,何妨再来一出推波助澜,助长声名之举,也必须让后来人提及黄巾之乱期间涌现的潜力股,就有她乔琰的一席之地!

顶着朝廷敕封的左右中郎将难以置信的目光,乔琰躬身一拜:“故任城相之女乔琰拜见一位将军。”

在这挑明身份的当口,她更是紧跟着将一句同样出乎意料的话丢了出来,“乔琰冒昧,白衣来见,只因贼匪得获,本应传首京城,以告天子百官,可——”

“我父母均受黄巾之乱所害,为人子女不能不尽心竭力除贼,虽死不悔。如今侥幸得成,不图功名在握,唯乞两位将军出兵之时,准我斩波才,携其首级赶赴兖州,祭告父母在天之灵!”

她话毕,又再度深深拜了下去。

019颖川徐福

乔琰对皇甫嵩的了解仅限于后汉书上对他记载的寥寥几句而已,对朱儁的了解也仅限于他的生平。

在做出这举动之前,对于如何确保她所说的话能在他们心中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她心中是有一番思量的。

她或许无法给出一个满分的答卷,毕竟任何人对旁人行为的评判必然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

但是,她可以给出一个在大汉王朝的背景下,必然在九十分以上的答卷。

“孝”。

这是一个绝不会出错的答案。

两汉延续至今,除却如今还在天子位上的刘宏,以及如今还被称为董侯、未来继位成为汉献帝的刘协之外,一共有17位皇帝在谥号之中加上了个孝字,唯独例外的两位,是两汉开国皇帝刘邦和刘秀。

即便是汉武帝,谥号也是孝武皇帝。

说大汉是将孝道之说铭刻在天子位上也不为过。

而这甚至不是一种只放在“以孝治天下”口号上的东西,在免税、赐帛、赐爵之外,大汉最出名的擢拔人才的方式,叫做举孝廉。

而很巧的是,皇甫嵩和朱儁虽然一个出身将门,一个出身寒门,却都是举孝廉出身的。

在大汉这种孝道文化扎根于民间,且已经产生根深蒂固影响的环境中,到底是真心诚意的孝顺还是在形式上作秀,是完全不必去深究的事情。

乔琰要做的,不过是利用规则,来给自己挣出一张绝佳的早期履历来。

在她起身,对上皇甫嵩和朱儁的目光之时,她可以确定,自己完全赌对了。

“有忠有义,胆魄过人,孝心可嘉。”朱儁感慨道。

乔琰话中更对他胃口的无疑是“父母”二字并未漏掉任何一个。

他早年丧父,是母亲将他拉扯大的,能得到会稽太守举为孝廉乃是因为他勤勉赡养母亲,乔琰话中多一字对他而言更有共鸣。

倘若他与母亲一道被裹挟在黄巾乱民之中,致使母亲丧生,他会否会舍生忘死,尽己所能地将黄巾贼寇铲除?

或许会的。

朱儁看向乔琰的眼神便不觉更加欣赏了几分。

他听到皇甫嵩随即出口的话后确认,此时皇甫义真与他的想法大抵是差不多的。

但因为皇甫嵩从家世背景上来说,要跟乔琰更加接近些,说出的话也要偏向亲切调侃些:“你昨日不是还说,这些投降的兖豫黄巾没有杀死的必要?”

“这是两码事。”乔琰回道,“不杀这些犯上作乱的黄巾,一则因为将军还需一鼓作气,北上除贼,此时杀人震慑毫无意义,二则,两州人口于乱后疲敝凋零,黄巾之中也多为盲目跟从的愚民,杀之无益,反使二州修养民生,恢复生产大为不易。”

皇甫嵩点了点头,示意乔琰继续说下去。

他此前在京师洛阳之时,听乔玄提及,他的长子在政事上的天赋不算太高,加之乔玄官至太尉也并未积攒下多少家财,更没有替他买个好官职的想法,让他在任城相的位置上坐着,反而是个能保全的法子。

但如今看来,乔玄所说的天赋不高,可能跟他所理解的天赋不高并不是一回事。

若非上面有目光长远的长辈教导,乔琰也难以在此等稚龄有这样的本事。

好在这黄巾之祸,到底没让这样的少年俊才夭折在此。

乔琰已继续说了下去,“但波才不同,此人明知我父车架并非平民形制,而是官员所属,却依然放任手下攻袭,致使我父丧生,此人于汉廷绝无几分敬畏之心,本也该当按照律法处置。若一味对此人宽和缓释,才当真是如住朱将军所言,让臣民于犯上作乱之事有恃无恐。”

“不错,此人当杀。”皇甫嵩认可了她的说法。

“琰不图阵斩波才之功,此番能将其擒拿,仰赖于陈留壮士之力,将军下令合围之果决,只想借其头颅一用,以全孝道。”

像是听出了皇甫嵩话中的纵容之意,在乔琰的脸上也不免少了几分紧绷的情绪。

她顿了顿,以稍小声了几分的语调说道:“此事的确于军中秩序不合,但想来今上所愿,不过四海清平,民各安于家、尽其孝、全其德而已,纵然写于军报之中呈递,想来今上也不至与我、与将军计较?”

她这稍退一步,流露出几分属于孩童心性的话,让皇甫嵩不由抚着胡子笑了出来,“自然不会!古有扇枕温衾、刻木事亲、涌泉跃鲤之说,却何如你这一出谈笑间覆灭二州黄巾的壮举,此事我必在兵行冀州后奏表天子,这波才的人头你拿去就是,不过——”

皇甫嵩这一个转折停顿,倒并不是有什么附加条件,他只是问道:“那兖州渠帅你是如何想的?”

乔琰倒不至于觉得,把梁仲宁当工具人使唤了这么久,便得对他的人身安全负担起什么责任。

这也更不存在什么歉疚一说。

不过她身在兖州之时,也算是对他有些了解,起码他占据濮阳之时,没搞出卜己攻巨野的那等行径,总还算是个可救一救的。

她回道:“将军不妨将他带上,让他亲自一见黄巾末路。兖州黄巾大多对他还有几分信赖,将其观念扭转过来,尚有些用处。”

皇甫嵩本来也没那么在意梁仲宁的死活。

乔琰这话更让他听得顺耳的不是“尚有些用处”而是“一见黄巾末路”。

这个诚然极有远见卓识以及应变能力的后辈,都觉得黄巾是迟早要灭亡的,岂不正是对他皇甫嵩能依靠平定乱贼建立功业极有信心?

他朗声一笑:“听你之言!”——

乔琰步出这长社城中的临时指挥所之时,方有了尘埃落定大半的踏实感。

昨夜在击破黄巾营盘后她说是说的待收拾停当后再行拜见,实际上也不是继续住在城外的黄巾营地里,而是带上了程立和典韦,在曹操的协助下,在长社城中寻了个落脚地。

现在已然从朱儁和皇甫嵩那里得到了再刷一波声名的机会,她也没那么着急回去,而是顺着折回的路悠哉而行。

此时又不是什么火器派上了用场的□□时代,这长社攻防战持续的时间也还尚短,不至于要到拆卸房屋填补守城器械,啃食树皮填补粮食空缺的地步——

以至于这长社城中,不过短短一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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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就已经看不出战祸的痕迹了。

颍川啊……

【好奇怪,为什么你今日去见皇甫嵩和朱儁,说的明明是你自己的事情,还能涨谋士点?】系统嘀咕道。

乔琰此前不太习惯在心中回应,大多是出口回复,但现在身在长社城中,周遭人员复杂,总还是要小心着些的。

她在心中回道:“因为皇甫嵩已下定决心要发起奇袭了。”

在昨夜暂时落脚,得到了私人独处的空间后,乔琰查阅了一番系统面板。

她不太奇怪,自己并没有因为兖豫二州的黄巾覆灭得到谋士布局的基础点数奖励。

虽然她的初始阵营是汉,但她先前投效黄巾,替梁仲宁先攻破坞堡,后兼并黄巾队伍,在已经得到过系统奖励的情形下,显然已经出现了一个默认的“变节”设定。

卡bug是不可能卡bug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她还被默认为“兖州黄巾军师”身份的情况下,黄巾为汉军所击败不能被认为是她的功劳。

但她也不算从系统这里全无收获。

系统之前就与她说过,触发谋士成就也同样可以获得谋士点,而非常走运的是,在默认的成就列表里有一条叫做【定计后覆灭一支势力】。

倘若玩个文字游戏来说就是,昏聩的谋士因为决策失误造成己方势力覆灭可以达成这个成就,出色的谋士成功通过决策协助主公覆灭了一支额外的势力,同样可以达成这个成就。

当然前者如果不是乔琰这种钻空子情况,听起来有点嘲讽就是了。

至于为何此前她令典韦击杀卜己和张伯,推梁仲宁上位,无法实现这个成就?

乔琰寻思出了一个解释的理由。

兖州黄巾的内部吞并只能说是对领导这支队伍的首领进行了更换,而不能说是覆灭。

可在此时他们被皇甫嵩所率领的汉军击败的时候,却毋庸置疑再不存在【兖州黄巾】这种说法。

这个成就的判定是合理的。

【覆灭一支势力】对应的奖励是30点的谋士点,也就对应着技能分配点数3以及属性分配点数9,以及一本基础布阵之法残卷,其中记载着的阵法名为八门金锁。

这已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了!

而今日,乔琰提及要以波才的人头祭奠父母,等同于是一出过了明路的“弃暗投明”,加之皇甫嵩决定走奇袭之策,和乔琰的推波助澜分不开联系,所以得到了后续的结算。

这从头到尾兵行险招的行动,最终的成果喜人,也不免让乔琰心中一喜。

有这些技能点和属性点,她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比如说——

骑术。

这不是一项依靠着短时间的训练就能够突飞猛进的技能。

她在这方面的天赋,也还暂时不够让她通过短时间的接触骑马,到达能跟得上行军速度的地步。

这和自身定计谋划的手段不同,乔琰并不介意在这件事情上用外挂走一下捷径。

若不能掌握不会掉队的骑术,皇甫嵩只怕不会同意让她明日跟上行军的队伍,而大有可能选择在她于定陶以波才头颅血祭之后,将她送回梁国去。

可既已加入这黄巾之乱的争斗之中,若不亲眼见到黄巾决战,实在是个遗憾!

何况,大贤良师张角本应该在今年的十月之前病逝,也正是因为这位太平道的领袖病故,冀州黄巾的战斗力大减,战意松懈,才让皇甫嵩在对阵黄巾之时得以趁其不备一鼓作气。

可如今这位太平道领袖尚且在世,谁也无法保证以他的号召力,会否在此番奇袭中出现什么变数。

乔琰不敢说自己能算无遗策,却也直觉在这样的大场面面前,她或许还能有些发挥的余地。

人总是不免有些贪心的。

开局的28点体质,在此时经过了初始点数分配,攻破坞堡之战,除掉卜己张伯之事,兖州整顿民生之举,间接影响皇甫嵩的决策,签到获得的那一次固定点数,以及这达成成就的9点属性点,最后被堆到了50。

50的体质——

这已经可以说是个寻常成年人的体质数值了。

与原本的28之间可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接下来短时间内没有这等让她大展拳脚的机会,或许属性点不那么容易获得,但有这个基础在,已足够她依靠训练的方式来逐渐增进体能了。

她虽靠的是辩才本事让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从先前丧父丧母、流落祸乱兖州之地的黄巾军中孤女,让自己成为皇甫嵩和朱儁眼中的忠孝两全之人。

但——

一想到汉灵帝丝毫也没有因为黄巾之乱有所悔悟,依然极尽声色犬马之事,放任宦官外戚争斗,各地黄巾复起,后更有他死后的何进之死、董卓之乱,乔琰心中便不由升起了一阵紧迫感。

这还不够!

光靠出色的口才远远不够!

汉灵帝死于公元189年,也就是中平六年的五月,距离如今也只有五年出头的时间了。

在更加无秩序的乱局面前,世家的身份、孝悌的名声以及高明的辩才或许都没有太大的用处,反倒是武力值更有保障一些。

她也不能次次都用程立来当这个车夫,也不能指望典韦能在她其后的行动之中也时时跟随在左右。

果然还是得给自己再添一层保障才好。

而这冀州平定黄巾之事,或许是她在四五年内最重要的一个机会。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作甚。”乔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循声望去正见曹操站在对面的檐下,朝着她看过来。

乔琰对于自己抢先挖了典韦做保镖,保证她这个“谋士”的人身安全,又挖了程立协助她一并策划击败黄巾,反正是没什么负罪感的,在面对曹操的时候自然也不必尴尬。

倒是系统,早前给她选定这个身份就是为了让她能顺理成章地加入曹操阵营,现在也颇有看好对方的意思。

只不过大约是因为乔琰在对待黄巾一事上过于有主见,它嘀咕了两句“可以提前打好关系”,就先自己消停着安静了下来。

乔琰也不由在心中腹诽,萌新系统还是有萌新系统的好处的,尤其是当它还很明白,什么叫做不该插手的事情不要多说的时候。

她一念转圜间,已收起了脸上的深思之色,朝着曹操拱手作了个礼,“曹都尉。”

曹操现为骑都尉,从名头上来说听着不大,此番平叛黄巾的这一路主帅还是皇甫嵩,官压了他一头,但真要算起来,他也是个秩比二千石的大员,乔琰以官职相称,行晚辈对长辈的礼节,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曹操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

“我与你祖父在京中多有往来……”

乔琰差点以为曹操要说出一句“不如你就唤我一声曹公”来,好在现年还不到三十,比起乔琰的父亲还要小上二十岁的曹操,还不至于做出这么混不吝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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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乔琰脸上似有异色,他笑着说了下去:“我这人喜欢自抬身价,权且跟公祖认个世交,你与我长子昂的年龄相仿,唤我世叔就是了。不必那么客套喊什么曹都尉。”

乔琰应了下来,喊了句“世叔”。

这位在历史上的未来,将会北据天下,奉天子以令不臣的魏公,年轻时候任侠不羁的性情,在此时显然还保存了绝大部分。

但就像现在还在当护军司马的孙坚,没人会想到他自黄巾之乱中勇登宛城崭露头角,会渐成枭雄之势,养出的小霸王孙策更是一举开创江东基业,现在的曹操嘛——

大约也不会有太多人觉得,许子将评价的那句“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居然算不上是一句错话。

不过现在实不必考虑这么多。

乔琰也不得不承认,曹操此人虽在后世留下的记载中有些多疑的轶事趣谈,后来的评价里也不乏“弊于褊刻,失于猜诈”之类的言论,但跟他谈天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也难怪他能在手下笼络这样多的谋臣武将。除却他手握的汉帝这一筹码之外,他本人的人格魅力也绝不容忽视。

乔琰跟皇甫嵩和朱儁需要打起十万分的注意,跟曹操的聊天倒是可以稍微松弛些。

总归这谈论的话题也不过是曹操提及些此地的风土人情而已,比如说这长社县的名字来源于社庙树木的生长旺盛,诸如此类的东西。

更让人觉得轻松的是曹操这人的脑子足够好使,也便不会问出什么她为何要这身打扮之类的话。

他此前就已经猜出了乔琰乃是乔玄的孙女,而非孙儿,也更不会奇怪于她换回了女装打扮。

他的话题已经转到了这颍川世家上。

“荀氏八龙,慈明无双,可惜慈明先生于十余年前便南逃于汉水之滨,一门心思闭起关来做学问,无缘得以一见。”

荀爽荀慈明无疑也是党锢之祸的受难者之一,不过他隐居潜修,成一代硕儒,也未尝不是一种出路。

但曹操提到荀爽显然不是为了说这位现如今正在隐居的大儒的,她下一刻便听到曹操有些促狭地问道:“说到慈明先生就得提一提另一个人,我昨日寻了三两兖州黄巾问询攀谈,听闻你找了个郑玄弟子的身份充当掩护?”

“权宜之计罢了。”乔琰坦然回道:“世叔若是要以此事笑我,那也未免不够长辈风范了。”

不知道为什么,曹操觉得在脸皮的厚度上,乔琰跟他倒是很有共通之处。

乔琰瞎掰郑玄为师,和曹操硬认乔玄作世交,这两件事好像也的确不必分出个伯仲来。

他摸了摸胡须自个儿先笑了出来,“罢了,不提这个了,咱们说回荀氏来,慈明先生是不在颍川,但这荀氏奇才颇多,荀仲豫辞解春秋,荀文若去岁得了南阳名士何颙一个王佐之才的评价,听闻还有个荀公达,比这两位小上一辈,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此前我便想一见。可惜抗贼要务在身,无暇脱身。如今也算是暂得安歇,世侄女可有兴趣与我一道往荀氏登门拜访?”

“……可不知世叔想用何理由登门?”乔琰一听曹操这话便觉他话中别有深意,只怕是把算盘打到了她的头上。

荀氏多受党锢之祸影响,实为世家之清流。

固然有荀彧娶中常侍唐衡之女为妻这件事在,也大抵多是为之胁迫的结果,而非是投靠。

可曹操呢?

他的父亲乃是大长秋曹腾的养子,曹嵩如今还在朝中担任着大司农的职位,甚至在三年之后他还会以捐钱的方式得到太尉的位置,又极快被罢免,无疑成了个笑谈。

此时又不是汉室倾颓的危急存亡关头,曹操也还未显示出他在领袖部从之时的魄力和本事。

这要是找上门去……

大概是要被打出来的吧?

曹操摸了摸胡须回道:“钟元常日前见贼寇围城,苦闷之下书一帖,其中笔法点画之间多有意趣,正好借之一用,请荀氏长者评点,不知可否?”

钟元常也就是钟繇,除了足以稳定时局的政治本事之外,还写的一手好书法。

后世传闻里还有过诸如他得不到蔡伯喈的某本字帖便吐血犯病的趣谈,由此可知此人不仅是个一流的管理者,还是个一心痴迷于书法的大家。

不过曹操这理由,乔琰一听就觉得不靠谱,“元常先生与荀氏想必往来不少,倘若笔墨稍有心得,自寻去就是了,何必劳驾世叔前往。”

这不着调的理由一听就像是刻意找出来的。

好在他还总算记得给自己扯个理由,不过他就算来上个久慕荀氏声名,直接闯上门去,乔琰大概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谁让《世说新语》里都会给他杜撰出个和袁绍去抢新娘的小故事,可见时人对他到底是个什么认识。

曹操干笑了两声,很觉这个晚辈这么明目张胆地揭穿他,就有那么点不可爱了,他便干脆没隐瞒地说道:“所以我才想请世侄女陪我走一趟,我便当个跟班就是。”

“世叔气度宏伟,不似跟班之象。”乔琰这一句话又给曹操听得有几分高兴了,但她下一句便是,“不过我看世叔没有这个往颍川荀氏一行的机会。”

“为何?”曹操听她说的如此笃定,当即问道。

“世叔觉得,皇甫将军可会坐看战机失去?”

曹操拧了拧眉头。

他既能当这个骑都尉,本也不全然是靠着父亲的提携上来的,在战术眼光上固然不能与未来相比,却也时常沉心静思之人,自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他一经品味皇甫嵩这不杀黄巾的举动,便琢磨出了点意味来。

倘若真是他所想的那样,那这长社还真不可能久待。

颍川乃一郡之地,倘若真要往荀氏一趟,加之登门总还有那么个流程要走,只怕往来所需时间不少,必定要耽搁行军流程。

“我知世叔对荀氏俊才多有仰慕之心,不过军情如救火,还是正事要紧。”乔琰继续说道,“想来那位荀文若能得到伯求先生那王佐之才的评价,必定非同常人,如今党锢之祸已解,他为荀氏子便必有入朝为官的机会,届时世叔何愁不能一观?”

曹操如何会知道,等到荀彧至出仕的时候,大汉王朝已到王室地位岌岌可危的地步,乔琰所谓的同朝为官完全是个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虽有些遗憾不能上门求见,却还是不由舒朗一笑,“军情如救火,世侄女这话说的不错!英才时时可见,这平贼灭火之事才是当下要务。罢了罢了,不提这些。”

他想通了这一点,那点暂时见不到人的郁卒情绪也便压了下去。

甚至还没等他将乔琰送回住处,便已有传令兵来找他了,果然是皇甫嵩有了调兵的意图。

等他着了人将乔琰送回,自己转身赶赴那军机商议之处后,便听到了皇甫嵩安排的行军计划。

皇甫嵩正式下令,由朱儁携孙坚直捣宛城,与秦喆部从一道合围,务必不能给张曼成自荆襄北上要道,夺取伊阙关的机会。

他本人则带傅燮为副将,连带着曹操这骑都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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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后援军马一道,穿兖州袭取冀州!

这整军备战需要些打点的时间,尤其要紧的是,各部还得分出些兵力来看管兖豫二州的黄巾俘虏,此事固然交托于钟繇临时接手,这人手的交接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事情。

曹操一听这安排就知道,他那想去拜会颍川名流的想法,可以算是彻底泡汤了。

但遗憾吗?不遗憾!

皇甫嵩、朱儁与卢植三人若此番能成功平叛,一个大汉名将的称呼是不会少的。

而对他和傅燮、孙坚等人来说,此前缺的就是一个干实事,让自己的声望得以擢升的机会。

如今正要到真正对上黄巾主力的时候,岂会有遗憾!

乔琰也是这样想的。

她此时需要的绝不是先跟什么人混个眼熟,这对她来说没有本质的提升效果,而她作为乔氏晚辈的身份也并不会让世家有所高看。

恰恰相反,她需要的是让自己的名声继续发酵,直到旁人再不能忽略掉她的地步。

无论是作为一方雄主的谋士,还是……

总之在这个步骤上都不会有任何的区别。

而对她来说更为要紧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抓住手头的现有资源。

此处特指典韦和程立。

曹操和孙坚两人这会儿得了皇甫嵩的指令,正在整备武装,移交分派人手,顺便你对我说一句“宛城之围一旦得解决,洛阳八关遭到的黄巾威胁就所剩无几,此为要务”,我回你一句“张角为黄巾魁首,若能击败,天下黄巾之势可解,这是釜底抽薪之法”,各自对对方前景好一番展望,乔琰则找上了程立。

至于为何不先找典韦?

典韦其实是不那么难支使的。

她这一番操作让典韦何止可以确保他那乡党无碍,也让他因为擒获波才和梁仲宁这两位黄巾渠帅的功劳,必然要得到不少嘉奖。

对一个勇武之力远胜过常人的武将来说,建功立业、封狼居胥的,实在是人生的顶级理想。

就算现如今只是对敌黄巾,取得些战果,也总比只是当个义气仗剑,闹市复仇之人要好得多。

何况别说是乔琰有带上这个保镖的想法,皇甫嵩也必然不会错过这么个能打的壮士。

谁知道多这么个战力在,能不能出现什么奇兵制胜的情况。

但程立,乔琰就有些不确定了。

此前她能说动程立和她联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程立作为一个兖州人,对故土的庇护心态。

他能尝试说服豪强薛氏把守东阿,以保家乡在黄巾乱贼之中康泰安定,也是乡党思维的扩散。

但要让他更深入地加入到对阵黄巾的事情里,一改他过往的闲人状态,大约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他响应曹操的号召出仕之前,他曾经屡次拒绝兖州刺史刘岱的征召,可想而知,他是个对时局颇有自己想法,对协助之人也不乏挑剔的人。

他这梦中见泰山捧日的谶纬之说,或许也是一种象征。

所以乔琰此时和程立正对案跪坐。

她必须亲自跟他谈一谈。

身处颍川长社城中,此地暂居的也是钟氏的房子,要寻一套茶具出来不算太难,乔琰也难得弄出了点颇有雅士风范的场面,此刻正有盏中热茶置于两人身前。

氤氲的热气升腾间,让她的目光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深远和神秘感,她静默良久,方才开口问道:“仲德先生之后有何打算?”

程立不奇怪乔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在跟乔琰有所接触的这段时间内,他并不难看出对方的本事远非她的年龄所限,她所思所虑,也绝不只是跟他在信中提到的这么简单。

在对方这出孤女复仇的绝佳操作中,倘若她的目的只是复仇,那么她现在已可以功成身退了,至多不过是再加上一个立衣冠冢和以波才之命血祭的过程而已。

可显然,在她依然不像是重负已下的表现中,程立判断出,这还未曾达到她的全部预期。

但或许,就像当日围观长社攻城之战的时候,程立没能因为阅历看出她心中所想,现在也是一样的。

不过对乔琰这个问题,他倒是能给出一个稳妥的答案,“如今兖州黄巾已平,自然是回返东阿,闭门就学。”

乔琰小幅度地扯了扯嘴角。

这话一听就没有什么可信度。

闭门就学这件事,放在年纪尚轻的人身上还可以理解,放在程立这种已经满四十,又非真当做学问是个事业的人身上,便纯属浪费。

但谈话不是上来就把对方留余地的话揭穿的,总得迂回着些来说。

她不疾不徐地举杯品了口茶,复又问道:“可仲德先生当真觉得兖州已平?”

兖州这地方,说多灾多难真是往少了说的。

如今他们是将兖州黄巾引到了豫州境内,被汉军包了饺子是不错,但之后呢?

公元191年,黑山军中由于毒等头领带领的部分,集合河东匈奴于夫罗的部从,攻打冀州邺城之余,还分出了一部分人手,打来了兖州东郡。

同样是在这一年,李傕出兵中牟击败朱儁,兵进陈留与颍川,在后汉书中记载“杀掠男女,所过无复遗类。”

还是这一年,青州黄巾为泰山太守应劭击败,退出泰山郡,于此年西下兖州,也就是任城与东平之乱。

这三线的劫掠侵袭占据了八郡之中的七郡。

这也是兖州情势最为混乱的两年。

当然在此时间点往前或者往后,兖州也几乎没有平静过,所谓四战之地的名声正是这样来的。

程立不会看不出兖州所处的位置和其多年间积蓄的资源,必然会让其面对这样的境况。

而既已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就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

与其一事起一事毕,还不如借着这黄巾之乱再看清楚些,如今的大汉到底是个什么格局。

乔琰又道:“仲德先生可以先不着急回答我这个问题,我还有几句话想说,您权且一听,听完之后再回也不迟。”

“我年纪尚小,才疏学浅,若非要问我为何这些黄巾会走到揭竿而起这个地步上,如何回答也不过留于皮毛而已,总归这不只是因为那大贤良师真有符咒通神之力,得黄天厚爱。”

“有些话说出来也显得不免有悖逆之嫌,但究其根本,大约还是一个字。”

乔琰本就刚将那茶盏放回案上,此时顺势以尾指蘸了茶水点在了桌案上。

程立垂眸看去,正见她写出的是一个“田”字。

“我有报国救汉之心,想请仲德先生与我一道北上,听一听冀州黄巾之言。”——

第二日汉军整装出行之时,乔琰便是带着程立和典韦一道来的。

程立最终还是同意暂时不回东阿去,深造什么个学问,而是践行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真言,和她一道上冀州去见一见这些真正处在核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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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的黄巾军。

系统总觉得这个劝说的方式有一点奇怪,总之以要成为第一谋士的目标来说,这样做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乔琰给出的理由又让它没有辩驳的本事。

她说:“自汉初吕雉推行二年律令,提出耕者有其田的授予土地方针,到汉末豪强并起土地兼并,成为促成黄巾之乱的一个重要理由,这其中的变化在史书记载中固然有不少,但真要将一诸侯推上平乱定国之位,就不能对其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我学的是历史,不是这种接地气的田产话题,最好还是在有一个出自本土的智谋之士的协助下,去收集更多的信息。”

“何况,就算这一行为其实也会助长程立的实力,那又如何呢?所谓的天下第一谋士,既有第一就自然有这个比较,我只要确保程立的实力不会越到我之上就行了,你说是不是?”

系统:【……是吧?】

系统的功能是可以将宿主的话都原模原样地记录下来的,它又重新将乔琰的话看了一遍,只看出了【考察学习】和【良性竞争】八个字,顿时又觉得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宿主把骑马技能连点三级也不过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已嘛。

很合理!完全说得通!

它看着宿主拒绝替她专设一架马车跟随,而是请曹操替她寻来了一匹温顺些的战马,翻身跨了上去,很觉这姿态颇有英武潇洒之气。

虽然这看起来不够有固有认知里对谋士印象,但再一对比旁边的程立,系统又觉得,既然要比另一个谋士更强,就得全方位都将对方比下去才对。

程立在骑术上就不差,乔琰自然不能太糟。

系统又留意了一番皇甫嵩等人的表情,发觉他们对乔琰投来的欣赏目光不改,便猜到这表现大约能再刷一波印象分。

它刚想出声再夸奖宿主两句,却忽然看到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队伍里窜了出来,站到了乔琰骑乘的那匹马前,打断了它想要出口的话。

乔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发觉,这少年并非是皇甫嵩和曹操队伍里的正规军,而是此番长社守城之战中为了填补兵力而招揽来的颍川游侠。

自他腰佩的那把并非军队制式的长剑,不难辨认出他的身份。

在长社之战后,皇甫嵩为免行军计划外泄,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一个是暂时留在长社城中,等到一个月之后再自行离去,期间城中并不会减少对他们的食物供给,长社钟氏也会感念于他们对此地的维护,给出回返的钱粮嘉奖。

另一个选择则是,跟着一道前往冀州,参与进这奇袭计划中。

这位便是选择了后者的。

让乔琰觉得有些意思的是,别人都在这行军之时对着皇甫嵩这位主将意气风发的样子备觉关注,甚至试图在他面前争个存在感,以求在随后的作战中有得到重用的机会,唯独这少年——

他丝毫也不加掩饰地对着这个比他年岁还小的女孩子看来,目光中满是敬重钦佩之色。

更是在有人让他归队的时候对着乔琰朗声说道:“颍川徐福,请为女公子效牵马之劳。”

20.020进军下曲阳

为上位者牵马坠蹬这样的话,在三国时期,或者说在古代并非是罕见的事情,但让乔琰在意的是他的名字。

颍川徐福。

这个有点土,甚至跟始皇帝那个派遣出去海外求仙问药之人同名的名字。

可倘若结合上这个年龄,这个游侠的身份,以及这个出现的地点,好像并不难联想到一个人身上。

也是一个比起徐福的本名来说更加耳熟能详的名字。

徐庶,徐元直。

在乔琰随后旁敲侧击打听对方来历中,她也确认了对方十之八/九正是她所猜测的那个人。

不过如今他还未成年,自然没有元直这个字,也还未曾因为那个替/人/复仇之事几乎落入将死境地,在被人救出后毅然弃武从文,潜心求学。

这会儿的徐福,还是个颍川郡内仗剑行侠的少年,正逢黄巾之乱,在安顿好了家中母亲后当即赶赴长社,只求能将黄巾拦截于此,以免在颍川境内造成更大的混乱。

此时的他无疑还远不够资格称得上是个谋士,甚至连书都还没读过几本。

按乔琰看来,应该说他还停留在一个觉得能靠着武力解决问题的地步。

乔琰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是否也经历过这长社之战,或者说在参与了长社守城后,是否随即加入了这北上冀州的队伍,但总之现在他的确出现在了此地。

按照徐福的说法,前日的攻破黄巾之战中,还是他头一次知道,竟然有人能以口舌之利和误导的方式造成两方黄巾的内斗,从而让僵持已久的战场产生突破口。

而因为军中隐约传出的她此举实为替父母报仇,又将此事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他年纪尚轻,这任侠重武的性情又让他的情绪多了几分外露,因乔琰之举着实让他引为……或许用现代的话说该叫引为偶像,便干脆跑来扬言要给她牵马,好像并不是一件说不通的事情。

他话说到这里,就被赶过来的上官给锤了一拳。

对士卒来说,能让他们打胜仗的便是本事人,长社之围若持续下去,纵然皇甫嵩可能能找到破解之法,也并不能改变己方人少的困局,难保就会有更多人牺牲。

这可跟乔琰的年纪长幼,以及性别没什么关系。

何况皇甫嵩麾下的兵将里还有些是他从边关带来的,这些兵卒中年长些的,还对她祖父乔玄有些印象。

屯扎在五原的度辽军长年对峙关外胡虏,这些人组成的一部分精兵本就因为被困守城中憋了一口闷气,前夜得胜一解憋屈,别提看乔琰有多顺眼了。

再加上乔玄在度辽将军任上三年边境安定,士卒得到的待遇从未克扣,十余年间后来的继任者,也都不敢在有这么个前辈的相比下显得太糟糕,如此一来,便将他的影响力放大了不少,连带着也有了些好感叠在了乔琰的身上。

“这小子机灵啊,还能想到这么个挣脸面的主意。”其中一个老兵嘀咕道,“不过之前也没人想到,女公子也要骑马随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可是乔公的孙女。”另一人回道。

徐福挨了上官的一记脑瓜崩后摸着后脑笑了笑。

总之最后这个给大功臣牵马坠蹬的工作落到了他这里,他怎么也不亏。

何况乔琰似乎对颍川颇感兴趣,问询了他不少与颍川有关的事情,甚至问及了他们这些个从事游侠“事业”之人平日里都做的什么,俨然是对他颇为器重。

徐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问答之中将自己的家底都快泄露个干净了,也让乔琰进一步确定了他的身份的确是未来的徐元直。

“你似乎对那小子挺关注的?”在中途稍事停歇的时候,曹操问道。

乔琰从容回道:“头一次遇到这种愿为牵马的拥趸者,觉得有趣罢了。”

曹操又朝着徐福打量了一眼,还是没觉得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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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毒辣的眼光,能从徐福这里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如他这样的游侠少年在颍川境内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可着实算不上出类拔萃。

反正没他当年厮混着当游侠的时候有本事!

乔琰也不希望他看出来,干脆模糊了两句将这话给带了过去。

不过就算她没岔开话题,曹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在徐福身上。

皇甫嵩的疾行北上途中,少了朱儁这个能与他商量进军战略的,这重任自然到了曹操的身上。

从长社往冀州的路途中,皇甫嵩频繁相召,正为的是确定一条布局得到的行军路线。

算起来后世将黄巾覆灭之战的标志性战场放在广宗,但非要说的话,张角主力其实是在冀州的邺城共聚起事的。

但因为唐周告密,马元义身死提早发动,这支北线主力便发起于巨鹿郡,也就是张角、张梁和张宝三兄弟的老家。

而后,又自巨鹿扩散到周边的广平、清和、安平一带。

卢植领北军五校兵马前来的时候,与他迎面对敌的队伍就出现在广平郡的曲周。

但据探子得报,张角与张梁的主力还是驻扎在平乡-广宗一线,这地方基本上在巨鹿和安平的交接之处,位处巨鹿郡的最南方。

而张宝则将一部分人马屯扎在下曲阳,保持一个随时可以后退防守的状态——

这是巨鹿的最北方。

双方一南一北,成互相呼应之态。

皇甫嵩与曹操商议的就是这个与卢植部会合的位置。

皇甫嵩原本倾向于与卢植在平恩会师,届时近距离直击曲周和广宗,但他又觉得提早会师,以减灶之法规避开张角部下的窥探,在现身之时给对方一个意外之喜好像也不错。

这个选择上的两难,让他选择听一听曹操的建议。

曹操摸着下巴,目光在舆图上来回看了半天后说道:“我那世侄女所做的事情,倒是让我有些别的想法,不知道将军愿不愿意听听我的第三条路。”

皇甫嵩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我猜世叔会说,不妨直取下曲阳。”

在行军计划已经制定,确认了行路方向后,曹操得过皇甫嵩的准允,与乔琰提及了此事,果然从她口中得到了跟他一致的答案。

“这不难想。”乔琰继续说道:“以我方人数,纵然加入了卢公的队伍,与黄巾人数也不过是相差无几,但黄巾自巨鹿起兵,乡党联合士气更旺,且是以逸待劳迎接我军,优势大上太多。”

“加上张角此人以宗教方式统辖众人,战斗力难测。那么与其面对如此情况,很可能让奇袭失效,不如直走下曲阳拿下张宝,以下曲阳黄巾的打扮南下而来,混入广宗城内,这才真够得上一个奇字。”

“不错,我正是这样与皇甫将军说的。”曹操抚掌而笑,越发觉得乔琰在这方面的天赋足可以称得上惊人。

当然他也不免觉得自己颇有举一反三的本事。

“当然此法还是得建立在前线对阵之人是卢公的前提下。”曹操想了想又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他们的幸运。

卢植此人无论是正面交战还是攻城战,全在一个“稳”字。

以外人的眼光来看,在卢植与张角之间的小胜推进,打得不那么好看。

但以他们这些有军事眼光的人看,他这不愧于其昔年在扬州平叛锻炼出的本事。

要是正面战场没有能拖住黄巾主力的卢植,只怕他们要想尝试绕行偷袭后方,也是一件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若要评个当世最能打仗的大儒,只怕正是这位北中郎将了。

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是,后来的白马将军公孙瓒和昭烈帝刘备都曾是卢植的门徒。

至于各自学到了多少,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既然要先取下曲阳,乔琰大约就没有那么快见到卢植。

当然准确的来说,在皇甫嵩和曹操此前的计划里,乔琰起码得等到他们回师的时候才会见得到卢植,而到时候见面也不会是在兖州,而是在洛阳。

毕竟皇甫嵩已经在几日前将乔玄在三月已病得更重的消息告知了乔琰。

按照常理,作为他的孙女,她应当在不日内启程前往洛阳。

说不日,是因为皇甫嵩不敢肯定,黄巾在洛阳城中除却已经被车裂处死的马元义之外,还有多少眼线耳目,倘若因为乔琰太早回去,让兖州战况被外泄,就不太妙了。

所以此前皇甫嵩会说,兖豫二州的战况,会在他进入冀州境内再送出。

到那个时候,就算有消息往来一趟,秘报暗送到张角的手里,也不可能影响彼时的战局了。

乔琰也最好是在那个时候启程。

当然她本人并没有对这个计划做出明确的表态,而是已经在心中另外盘算了一出想法。

而这行军计划的变更,对她来说非但没什么坏处,反倒该说是件好事。

倘若按照原本的曲周会兵,最合适的北上路径是按照乔琰她们来时的路,先过陈留回返濮阳,而后走阳平至广宗。

但如果要按照绕行的路线,最合适的走法就是从东阿过境,进入冀州,走清河一线。

这样的走法也就意味着,行军之路上会途径梁国以及定陶,不必绕路耽搁。

在途径梁国之时,乔琰循着原本的印象找到了乔氏族地。

乔氏不算豪族,自没有坞堡庇护,但乔氏有士族之名却几无财帛傍身,便很好地规避掉了被打劫的风险,也让乔琰得以从祖宅中找到原身父母曾经用过的衣衫。

皇甫嵩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和家中长辈抱头痛哭的画面,却看到乔琰只是跟族老简单寒暄了两句后,又以行军紧急不可耽搁之由很快离开了此地。

“不多留半日?”皇甫嵩问道。

乔琰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这些天来处处盘算的是如何在黄巾之乱中给自己的声望打出一个基本盘来,便不免对“乔琰”过往在乔氏祖宅中的言行记忆有些疏忽。

加上她的体质和原身那病弱不足之态也稍有些区别,倘若过上两三年还能用身体养好了不少这种理由来解释,可在现在却不成。

多说多错,还不如减少接触。

而她这寡言的状态不难让人给她找出个理由来,无外乎就是触景伤情。

这很合理。

除了典韦有点不大痛快。

她这触景伤情的悲苦情绪要是难以发泄,可以在抵达定陶之前把波才那家伙多打几顿,而不是让他和徐福那小子一起识字进学!

他现在倒是觉得乔琰之前纯属瞎诌的那个,让他将来的儿子来学习这个想法非常好了。

但若是让他拒绝又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

在这军营之中谁不知道他和徐福两人是头一份的好待遇,在知识几乎被世家垄断的时代,能得到一个学习的机会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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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行过了曹县之后他就得到了解脱,乔琰让他和徐福两人自己自己温习去了,她自己则是一个人呆在营帐中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旁人觉得她是因为即将抵达定陶,也便是乔羽丧生之处觉得越发神伤,只有谋士系统知道,她又并非原本的乔琰,哪里有什么神伤一说。

在看到乔琰的举动之时,它觉得自己整个系统都恍惚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她在——

排练。

系统可以确定了,就算它问出来的话,大概也只会得到一个回复,她那出以孝服去见皇甫嵩和朱儁的场面,甚至还没达到她整场谋划的顶峰。

于定陶杀波才祭父才是那个重头戏——

定陶,位于济水之南。

昔日“乔琰”跟随父母在此地经过,撞上了波才南下颍川的队伍,但现在那个曾经发生过交锋的地方,已经不剩下什么痕迹了。

这不难解释,却让人觉得有些悲哀。

彼时战况分出了个胜负后,车架被人带走做了柴火,倒地死亡的马匹和人,在绝对的饥荒面前都不可能留存下来。

就连原本沁在泥土里的鲜血,也已经随着前些日子兖州境内下的那场雨,而被浸入了土层更深处的地方。

此时故地重临唯一能让乔琰辨认出的,是在土地上需要稍加注意才能看清的箭痕。

当然箭也已经不见了,早就被人给带走当做武器了。

她冷着脸色,因穿得稍显单薄而被吹到苍白的面色,又一次与孝衣的白色相互映衬,显得她格外孱弱。

但她腰背笔挺,捧着自乔氏祖宅取来的衣物一步步前行之时,又分明是好一派风骨凛然。

直到将这些衣物投入火盆之中焚烧,行招魂之事,火光这才将她的面色映照出一点绯红之色。

汉代的招魂手法多样,如汉武帝试图招魂李夫人结果折腾出了皮影戏这种东西,又如非衣也在传言中有此等效果。

但这些情况和乔琰这种父母尸骨不在的情形到底有些不同,所以这会儿自然是她说什么算什么。

实在不行就当做是什么偏门的风俗,总之还是要一个场面效果。

所以她点起了这焚烧衣物的一捧火。

等到衣物在盆中彻底化为灰烬,被河边的风一吹,扑起了一点余烬,笼罩于前方的火烛之上的时候,自皇甫嵩的角度正看到乔琰的眼角隐约可见一点泪光,又被她在仰头之时压了下去。

而此时风吹起的并不只有火盆中的旧衣,还有乔琰身上的素色孝衣,以至于当她随手抬了抬手的动作里,宽大的孝衣外袍形成了一种翩然欲飞之态。

但这抬手的动作其实是一个信号。

典韦看到这个信号,将波才给拎了过来。

波才起先跟随队伍行路的时候,还以为他们之所以会将他带上,正是看中了他身为大方渠帅的身份,想要再关他一阵,让他在心防失守的状态下,再吐露出一些与大贤良师有关的秘密。

谁让梁仲宁这个当头目的也被带上了。两人相邻着关押,怎么看也是很统一的待遇。

却万万没有想到,皇甫嵩根本没有跟他搞什么拉锯作战的想法。

该放的人还被丢在长社,要警告的先继续关押,而该杀的人,便如同波才此时一样,也没什么让他说上多余的话的意思。

他被浑身捆缚着带到了乔琰面前,心中终于在此时生出了几分恐慌的情绪。

这不对!这很不对!

他对此地还是有些印象的。

毕竟对他来说,杀掉了大汉的官吏和杀了大汉的平民是两回事。

他甚至一度在酒后的吹嘘中也提及,那看起来官职不小的官员,还领着那么些个护卫家兵,还不是在他们的人海战术之下被解决在了那里。

就是可惜当时好像放跑了几个人,显得他还挺未尽全功的样子。

但现在他在不得自由的状态下被带到此处,看到的还是乔琰身着孝服,神情冷漠的样子,他就算不会什么读心术,总也能将眼下的情况猜出一二了。

之前他与梁仲宁被关在一处的时候他还在怒骂对方,带了个军师其实是带来了一个招致覆灭的祸根,要不是梁仲宁对她百般倚重,如何会给她那个步步算计的机会。

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记忆里的某个片段翻找出来,波才不由将此时站在审判者位置的女童与那个狼狈逃命的身影联系在了一起,他陡然意识到——

他不应该骂梁仲宁啊!他应该骂自己才对!

他当时怎么就没再多努力努力,放任了她成功逃出重围,现在自己却要殒命在她手里了。

这是何等让他从未想到过的报应!

眼看乔琰看向他的目光与看死人无异,波才连忙拼命转动着脑子,试图给自己寻找一个活命的理由。

“你父亲不是我杀的”这种话是没什么用的。

这年头属下杀的人大多要算到当老大的那位的头上,若真这么说了,只怕反而要将对方激怒了。

他只能咬牙震声道:“我知道巨鹿郡内的兵力,你们不能杀我!”

然而他的这句话,好像还不如面前的济水奔流能在乔琰的心中激起波澜。

她并未因为这句话露出任何的动容情绪,甚至就连那皇甫嵩也并没有觉得他是要说出什么军机要务,而可以暂时留他一命。

他所想象出的在这句话面前屠刀止步的状态完全没有出现,恰恰相反,他看到的只是乔琰朝着皇甫嵩走去,在驻足于马前后说道:“请将军借剑与我一用。”

皇甫嵩将身侧的佩剑朝着乔琰递了出去。

将武器借出,在此时绝不算是什么冒昧的举动,而是乔琰正在达成“波才此人是死于皇甫嵩佩剑之下”的结果。

这无疑也是在落成他剿灭颍川黄巾的功绩。

对乔琰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细节,他不由更多了几分宽怜的心思。

这把自皇甫节戍守雁门开始便用的剑,在皇甫嵩成年后被交托到他的手上,现在则握在了一个十岁的孩童手中。

曾经饮过胡虏血的利器上带着一层令人望之生畏的寒光,但被拖拽到了江边、直面乔琰的波才却觉得,这孩童的目光分明要比这把剑更有彻骨的寒意。

可惜他行动不由自主,更是在这把开锋夺命的名剑面前,根本没有一点生存的机会。

在已经直面过卜己张伯二人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死在她的面前后,乔琰更不可能对自己亲自执剑杀人露出什么胆怯的情态来。

更不必说,她曾经在自己独处帐中的时候演练过许多次,也确信以她现在的体质所拥有的力气足以做到这一步。

她抬手,提剑,挥落。

下一刻,波才原本还被迫跪在济水河边的身体倒了下去,自他脖颈断口处流淌出的血缓缓流入河中。

他再无法说出话来了。

虽然血色经由河水的冲刷就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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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被稀释到几不可见的地步,但乔琰知道这便已经够了。

这些血水流入济水之中的样子注定会被她身后的那些个士卒看到,也或许会在他们凯旋的时候传扬出去。

绝不是河水流淌后的全无痕迹。

说来也颇有意思,在现代,济水之名已经从地图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黄河侵吞过去的河道,但在汉朝并非如此。

“江河淮济”四渎的说法在这个年代依然存在。

济水自乔琰此刻所在的定陶城北继续东流,经过下方的菏泽湖泊,再往东北方向偏移流淌,就到了大野泽与巨野城。

那里正是乔琰刚来到此地醒来时候所在的位置。

倘若“乔琰”的母亲当真有灵的话,应当也能看到那个害死了她的丈夫,也间接导致她们母女身亡的贼首之血,最后经由这河水携带,流淌到那个地方去。

这样说起来,乔琰便自觉,她可以不必再对占据别人的身体,利用她的身份做出这些事有什么歉疚的情绪了。

但她还是对着江水稍稍怔愣了片刻,方才转过身来朝着皇甫嵩走去,将那把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乔琰唐突,还想求将军一件事。”

在她的白衣之上,喷溅了一片赤红的鲜血,但这显然并不影响她在此时依然卓绝的世家气度,反而因为身带血色,而在看似柔软的外表之下藏着杀伐之气。

皇甫嵩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会对她有这样的印象多少有些奇怪。

他收回了这等莫名其妙的想法后回道:“你说吧。”

“请将军准我随军,往冀州一行。”乔琰语气坚决地说道。

皇甫嵩有点犯难。

在军中加上她有些不合规矩,何况这还是奇袭急行军。

他也不难猜出乔琰这话的用意,大约跟她建议留着梁仲宁的命,如何让他派上用场是一样的——

她要亲眼一见黄巾末路。

但他这个犯难里又是倾向于将乔琰带着的。

毕竟若非她的这一番行动,两州黄巾不会这么快得到解决,倘若还有黄巾余党流窜于外,极有可能选择对她开刀,将她留在哪里好像都有些危险,还不如跟着军队。

而纵然是她早几日抵达洛阳,大概也只能跟乔玄一并等着他们的战果,这等待的情况着实为难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家,还不如等到结果已知之后再行入洛阳。

何况……

谁能拒绝她在这种时候提出的请求呢?

谁能拒绝一个孩子的愿望呢?

起码皇甫嵩不能。

加上皇甫嵩前几日还听曹操原原本本地将她猜出先取下曲阳的话说给了他听,连带着就是乔琰绝非瞎掰,而的确是有理有据思考后给出的理由。

能快速根据战机应变的决策者不易得,乔琰便显然是个中好手,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些忙。

再考虑到——

她身边还有典韦和徐福二人护佑,大约也不容易出事。

她本身的骑马本事不算太强,却也起码还能跟上来,绝不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在这多般理由的影响下,皇甫嵩思量已久,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反正他连同意让乔琰斩杀波才的这种事情都同意了,那么再多加一个将人带去冀州一起打黄巾,也不算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皇甫嵩给自己找完了理由,便带着这一干人等度过了济水后继续北上。

在进入冀州之前,他们先在东阿城外休息了一日。

说是东阿城外,实际上距离东阿县城还有那么一段距离,起码不是个会让城中百姓发觉王师过境的距离。

周遭更是有一片林木遮挡着以防窥伺。

乔琰坐在火堆边上烤火的时候问道:“仲德先生有没有种衣锦不能还乡的感觉了?”

程立对乔琰这个调侃有点无语。

他答道:“此前乔氏见到皇甫将军带兵北上无妨,毕竟乔氏跟黄巾还是对立关系,但东阿城中鱼龙混杂,难保除了县丞王度之外还有其他人投身贼寇,为保万全,自然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说个玩笑话罢了。”乔琰说到这里也跟着笑了笑。

程立想到这似乎是她自定陶斩波才后第一次表露出笑意,又觉得自己还是别拆她的台为好。

又听她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先前仲德先生在得到了我的信后便让薛氏举兵来投濮阳,做出了东阿全体服从于黄巾的假象,可实际上梁仲宁并未亲自前往东阿确认。先生也在随后朝着濮阳而来,我猜你们这举动其实没跟东阿县民解释清楚。”

“不错。”程立和薛氏的行动都是直接进行的,正如此时的行军一样,是得少些人知道的事情。

“那这么说起来先生本也不可能回返东阿读书,毕竟皇甫将军可不会同意让你将消息送到距离冀州这么近的地方,我这请先生往冀州一行的建议,反而是个正合时宜的建议。”乔琰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又加上了一层理由。“先生该当谢我才是的。”

程立哭笑不得。

他发觉乔琰在该当果断杀伐的时候做得比任何都要好,在该有些孩子气的时候却又是很符合她年龄的胡闹。

但好像这样一来,先前济水所见景象带给他的震慑感,或者说还有那么几分的恐惧感,已经被无形削弱了几分了。

程立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否是个好征兆,而他转头就看到乔琰又跳过了这个问题,已经问起了这几日她不曾监督的时候,徐福和典韦两人就学的进度。

徐福这小子说的出来要给乔琰牵马坠蹬这样的话来,自然颇有将她的话奉若神明的意思,连带着就是她说要读的书都给记下来了,这么看起来他的记性居然还挺拿得出手的。

至于典韦……

不提也罢!

这场面看着就挺鸡飞狗跳的。

皇甫嵩和曹操听着帐外那些个声响,虽然还在犯愁手中文书的措辞,却也不由在此时相对会心一笑。

“任城相已故的事最好还是在上表中言明,请陛下切勿告知乔公为好。”曹操看着面前已经起草了一轮的奏表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刘宏这位天子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琢磨清楚有些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敛财无度,甚至到了卖官鬻爵的地步,但鸿都门学也是他所创建的,甚至让这与士族几乎对着干的学校中出来的学生担任州郡上的长官。

他宠信宦官,却也不乏些正儿八经的举动,比如说让蔡邕刻熹平石经。

给这种任性的天子送上的奏表里,最好还是将那些个该说的东西都给说清楚的好。

万一这心里没点数的家伙,拎着这奏表就跑到乔玄的病床跟前说,爱卿啊,你儿子和你儿媳妇都被黄巾害死了,好在你孙女有本事,把两州黄巾给霍霍了,那就麻烦大了。

乔玄可都已经七十四的高龄了,本也是病重的状态,到时候是觉得孙女有他风范直接病中惊起,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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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直接被自己另一个儿子也走在了自己前头,给直接气死过去?

曹操觉得还是不要对刘宏有太多的指望,把该说的东西都给说清楚的好。

皇甫嵩点了点头,又在草稿上加了一句。

他将手中的奏表往复又看了几遍后,方才交给了曹操让其誊抄一遍。

而后在第二日过了兖州与冀州的分界线时,他将手中的这奏表交给了自己的一名亲卫,让其送往洛阳去。

至于这多跑的一点路也不算什么事。

他亲自见到了兖州的情况,方才好在奏表之中多提上几句评述,总不能他人还在豫州颍川地界,就先将话都给说满了。

只是当他北上又走出了一段,大约行到聊城地界的时候,他忽然勒住了缰绳,犹豫地朝着曹操问道:“孟德,我记得之前奏表中有一句是,乔公祖之孙琰年十岁,以间计乱两州黄巾,长社之围得解多仰赖此举?”

“是这么写的。”曹操回道。

他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皇甫嵩为何要提到此事,却陡然意识到——

这写法上都是孙,但孙子和孙女,可完全是两码事啊?

若是刘宏当真产生了这种误解,加上他们还刻意加上的请陛下顾念乔公病弱,勿要与他提及此事……

“黄巾之乱未平,陛下不会这样快给出封赏,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皇甫嵩和曹操对视了一眼,极力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一点信心。

嗯……刘宏这么抠门,可干不出这种提前嘉奖之事!

两人有了心理安慰后便将目光都放在了前方。

准确的说,他们此时要去追回那道奏表已经来不及了,前去送信之人所骑乘的马匹比起军中的绝大多数都要好,在已经先行了半日有余的情况下,基本没有什么希望追回来。

而若是补充一封奏表专门为了说明此事,又多少显得有些奇怪,难保还会给乔琰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

与其如此,还不如等他们战胜了冀州黄巾后,在最后的那封奏报之中再行明说也不迟。

他们既踏入了冀州境内,也就意味着已经抵达了要与黄巾主力一决胜负的地界了。

即便此前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兖豫二州的黄巾,必然超出张角的预料,但对方筹划多年,终于拉起这样一支不容忽视的起义队伍,若当真对他过于小看,只怕反而会让己方阴沟里翻船。

皇甫嵩身为主帅,自然也不能再在其他事情上分心。

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目标——

进军下曲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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