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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一七零章惊
可惜近些年士子炼丹求仙的不在少数,服用五石散越来越盛行,时日长了瘾性极大。如今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太少,卫姌回家给江夏及豫章写了几封书信,阐述饵药之害。
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炎热,卫姌拿了公文信件走过庭院,在树冠荫蔽下歇了一下,听见路过的宫婢正在谈论上清真人,说他道法高深,又擅炼丹。
听见炼丹,卫姌不禁眼皮一跳,等来到前殿西侧,内侍要去通传,又提醒她道:“殿下正在听上清真人讲经。”
卫姌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在殿前等待。
不一会儿,内侍就喊她进去。卫姌往里走,前方正好有个身着紫衣道袍的男子缓步走出,一路内侍都躬身相送,此人蓄着一把美髯,细长眉眼,一副出尘高人之相。
卫姌多看了他两眼,心想这就是那个上清真人。
她一路进了西堂,角落鎏金银龟香炉里点着香,白烟袅袅而起,清香怡人。司马邳手里拿着一卷《老子想尔注》,正低头看着。
卫姌将公文奉上,抬头看见旁边几子上摆着个木匣,贴着一张黄纸符箓,一看就不是司马邳平常所用物件,应该是道观所赠。
她心下一咯噔,立时想起来前世司马邳正是修习断谷,服用丹药后中毒而亡。之前她也留心过,见司马邳没有修行饵药的念头,还觉得奇怪,今日见上清真人出现,隐隐便生出个念头,莫非司马邳日后的中毒,全是因今日而起
司马邳放下经文,就见卫姌盯着木匣眼睛都不转一下。
“瞧什么”
卫姌道:“殿下,这可是上清真人所赠”
司马邳笑了下,“你也知上清之名”
卫姌摇头道:“今日才知,不知真人送了殿下什么好东西”
司马邳见她双眸清亮,神色好奇,嘴角微勾,干脆撕开符箓,打开匣子,让她看个清楚。匣中整整齐齐放着十枚金丹,不知是什么炼制而成,药丸泛着暗金色,颇为不凡。
卫姌微叹,心中纠结,前世司马邳继位仅五年就英年早逝,诱因就在眼前。她瞄了司马邳一眼,道,“这药看着古怪,如金石般,不知有什么效用”
司马邳听上清说了一个多时辰的经文,正觉得有些头胀,和卫姌说话感觉轻松畅快,他按了按额角,道:“外面那些神仙药散你应该知道。”说着他扫了一眼过来,嘴角微勾,“我可听说筵席上不少士族子弟都服用。”
“殿下说的是五石散吧,前几日我刚见人服用过,癫狂可怖,不像神仙倒像疯魔。”卫姌趁机赶紧进言。
司马邳道:“寻常五石散有掺有杂物,炼制不足,服用之后是会有些异状。”
卫姌轻轻叹口气,又道:“这两日我还发现,服用五石散时日久了,人会变丑。”
司马邳一怔,“胡说什么。”
卫姌用变丑吓退过许翎,便在司马邳这里如法炮制,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学堂中几个士子的模样。
司马邳见她说的极认真,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轻咳一声道:“或许这些人原就丑。”
卫姌摆手道:“殿下可别轻视这些细微变化,身体发肤都可见体魄是否强健,那些服用五石散的人,短期内都觉得神明开朗,体魄变强,可时间长了,人反而虚弱,不服用药散还不如常人,如何能称为神仙药,殿下千万别轻信了。”
司马邳道:“莫非这上清真人得罪过你”
卫姌道:“我从未见过这位真人,谈何得罪,只是见其他士子服用五石散多了,忧心所致。”
司马邳这时哪还会听不出来她有意劝阻的意思,看了眼金丹,他合上将木匣推开,动作漫不经心,“上清亲手炼制的丹药与外间大不相同,原还想赏你几丸,既然你如此不喜就算了。”
卫姌心说幸好算了。但听口气,司马邳仍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卫姌嘴都说干了,不知道还该怎么劝,她怔怔看着他,“殿下,入口之物最该小心,上清真人若真懂得连神仙药,怎么自己还没成仙呢”
司马邳淡淡道:“虽未成仙,却已距离不远。”
卫姌目瞪口呆,朝几子上的经文瞧了一眼,心说难道上清进来的时候给他灌了迷汤,连神仙之类的话都能信,“莫非真人给殿下演示了什么法术”
司马邳忍不住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法术不过市井巧技,上清博学多才,精于道学,论对经文之精通几已入玄,岂是法术能相较。”
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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姌垂下眼,天师道深入人心,上至门阀世族,下至寒门百姓都有信奉,凭她三言两语是说不通的了。她无奈地长出一口气,道:“殿下刚才说赏我几丸还做数吗”
司马邳:“……”
一旁福宝眼中露出笑意来。也就是卫小郎君才能这样态度随意与司马邳说话,换一个来,或许早被呵斥赶出去了。
司马邳招手,让侍从从匣中分了五枚金丹出来给卫姌,看了看她单薄削瘦的身板,他皱眉,叮嘱道:“初服用别心急,先吃半丸,服用多了你身体遭不住。”
卫姌连连点头,心中却想着回去找只兔子,拿金丹喂食看有什么变化,到时再来和司马邳说个明白。
司马邳看着卫姌起身,如此夏日,其他人都敞着衣襟,卫姌却穿的极齐整,纹丝不露。旁人都说他因体弱,所以畏寒,夏日也受不得冷。司马邳这般看去,她手里拿着包着的金丹,起身的手单手撑了一把,纤薄的腰肢微倾,那个弧度优美而柔韧,似乎双手可握,叫人心痒。
司马邳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看着她行礼离去。
殿中安静,没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骤然就冷清许多。
这日夜间,司马邳召来幕僚商议公务,放人回去后,他瞧见放在一旁的木匣,打开取出一丸金丹,想到白天和卫姌所说,他捏开一半,合茶水吞服。
卫姌说的那些事他并非不知,但此金丹与寻常五石散确实不同,是天师道内高人精心炼制,在上清送来之前,就已经让人试过丹,三个多月时间并无异常,体格还有所增强。司马邳这才敢放心吞服,白天卫姌说的都是为他考虑的好话,他听着舒心,又觉得有趣,这才逗着她说了许久。
司马邳出神坐了片刻,梳洗睡下。
梦中旖旎,浑身的血都躁动起来,手掌绷起青筋。
白天的压抑此刻全得到了释放,他沉溺于朦胧绮丽之中,甚至还有些粗暴。
他俯身去看她的面容。她微微抬起头,眼尾一抹淡色绯红,目光清亮温润,又似含着几分情义似的。
这一瞬间司马邳骤然醒来,浑身发热,大口喘气。
金丹温阳,有助兴之用。
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脸色铁青,极为难看,他猛地起身,拿起几子上的茶,一口灌了冷彻的残茶,然后想到什么,用力砸在地上。
值夜的内侍听见,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问殿下有何吩咐。
司马邳气息不定,烦躁地说了一声无事。
内侍默然片刻,试探地问:“殿下可要召幸。”见里头默然无声,他又道,“最近天热闷潮,阮氏娘子记挂殿下身体,前两日刚亲手熬了解暑汤送来。”
司马邳不耐烦听,“去召她来。”
内侍传令而去。
司马邳心烦气躁,在寝殿内踱来踱去,梦中所见在脑中挥之不去。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后,叫人进来,点灯研磨,铺上画纸。内侍觉得奇怪,刚才已经去传阮氏,怎么又突然想起作画。他研着墨,眼睛却往纸上瞟。
司马邳怒喝:“还不退下”
内侍忙低着头离开。
司马邳擅书,作画也不在话下,他皱眉思索片刻,提笔勾勒起来。画中是个衣袂飘举的女郎,体态轻盈,他久未作画,却不生疏,很快就将美人身影画了下来,笔落到脸上时,他犹豫了一下,心中还有挣扎,手中的笔却不停歇。
很快美人的脸就显露出来,眉如远山,唇若红菱,眉眼间藏着潋滟韵致。
这时内侍通传一声,阮珏已经到了门前,秀美梳妆,行礼时姿态万千,抬头微微一笑,尽显风情。
司马邳目光在她脸上遛了一圈,微微皱眉,只觉得她眼眸中藏着讨好之色,虽有风情却失之自然,唇太单薄,没有卫姌那般精致好看,腰肢下的弧度也有不如。
他身体还热着,却觉得索然无味,将笔放下道,“孤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去吧。”
阮珏垂下头去,温顺地离开。走出殿外,脸骤然涨红,急促地吐息,这一趟来回丢尽颜面。
内侍送她出去,阮珏见左右无人,问道:“我见殿下刚才站在书案前”
内侍轻声道:“殿下忽然起了兴致要作画。”
阮珏心中憋着一股气,司马邳不是重欲之人,却也从来没有这样匆匆把人叫来又撵回去的。
她盯着夜色不说话,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
府中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夜里这事很快就传了开来,阮氏没有根基,又颇得司马邳宠爱,背地里对她厌恶嫉妒的人有不少。
这日阮珏端着一碗凉汤送来。司马邳想起前日夜里的事,便让她进来。
阮珏双手奉上汤水,不小心洒在四司马邳身上。司马邳皱眉,并未生气,起身到后面换衣裳。
阮珏缓缓吐气,平复狂乱的心跳,趁人不注意,走到书案旁,眼睛一扫,就看见一卷画纸放在书册之后,只露出一截,似是主人有意隐藏。
她动作飞快抽出画卷展开,见上面女子,心头就是一沉。
阮珏在琅琊王府立足,全凭司马邳的宠爱,因此那晚之事她非要弄个明白,如今见画上是个女子,是心底不详预感得到印证。她又将画放回去,佯作无事,等司马邳换了衣裳出来,陪着他用完凉汤这才离开。
阮珏听婢女高兴地说殿下恩宠未衰,心情起伏不定。她观察这么久下来,知道司马邳是多薄情冷淡的性子,如今画个女子还特意藏起来,可见这女子在他心中有多不同。
阮珏越想越觉灰心,如今她所有都指着司马邳,自然不想突然多个特殊的存在。她沉思许久,想起画作,忽然又觉得那女子有几分眼熟,难道是认识的哪家女郎
她思来想去,一直到了夜间,卸妆照镜时,她忽然一个激灵想了起来,画中女子的眉眼竟与卫琮十分相似。
作者有话说:
要为司马邳正名,年轻,正常,并不是故意要吃药啊,咳咳清水成这样了,居然还锁,摔……
第172章一七一章千里
这日内侍收拾寝殿,福宝见上清真人奉上的木匣仍放在矮几上,等司马邳用了早饭回来换衣裳时便问是不是该收起来。
司马邳想到那夜服药,心里有些不自在,脸上波澜不兴,淡淡道:“先收起来。”
福宝将木匣收拢进箱。
外面内侍急匆匆到殿前来报,说宫中陛下急召。
司马邳神色一敛,稍整衣装,急忙往宫中赶去。
殷浩先前在许昌兵败,退至寿阳,修整月余,再次北进,这次出动全军,集合扬、豫、徐等几州兵力,声势浩大,身边有谢尚、荀羡等相助,料想该能大军压进,夺回许昌。哪知麾下将领突然叛变,背地里与苻健合谋,在山桑偷袭。殷浩本就没有领兵才能,遇前后夹击,大败逃亡,所有粮草辎重全部途中丢弃,退兵至谯城。
溃败兵士不足发兵时的一半,兵械军储更是全部丢失,损失惨烈。陛下听闻这个消息,脸色涨红,憋了许久未曾说话,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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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吓得宫中慌乱不已。
司马邳到宫中,等候尚药监的太医诊治,一个多时辰陛下才幽幽转醒,用了药歇息许久,快到申时才能见人。司马邳入内与陛下相谈许久,等离开宫中的时候,天已快黑了。
殷浩兵败,五州的兵力折损过半,元气大伤,北伐大败已成定局,而今司马邳更担心桓温的反应。另外还有更为重要的,陛下的身体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今日太医虽说的含糊婉转,但殿外守候的众人都已听明白,陛下时日无多,如今一口气全凭药石吊着,随时都有殡天的可能。
司马邳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在院中见到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小郎君站在花丛旁。他长出一口气,走到他身后唤了声“玉度。”
小郎君转过脸来,化着淡妆,神情娇怯,是阮珏,她行礼道:“殿下。”
司马邳隔着两步远站着,目光转冷,从她头上打量到脚上,声音低沉了几分,“为何做此打扮”
阮珏道:“我听说现在有士子私下喜欢敷粉扮做女郎,今日一时兴起,便想试试郎君衣裳。殿下瞧着可好”说着她行了个男子礼,眼梢微挑,秋波含露,去瞧司马邳的反应。
司马邳面无表情,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目光落在她的腰上。
阮珏壮着胆子去拉他的手。
司马邳腾的一下甩开,冷笑道:“不伦不类。”
阮珏心凉了半截,强撑着笑:“殿下既不喜欢,我回去就换了。”
司马邳眯了眯眼,看着她的目光犀利无比,阮珏垂下头去。司马邳挑着她的下巴又抬起来,“你倒乖觉,比别人都看得清楚,也聪明。”
阮珏听他口气阴恻恻的,心不由颤了颤,娇声喊了声“殿下”。
司马邳冷声道:“只是别把聪明用错了地方。”
阮珏自从在他书案上看到那张画,心底便藏着不安,此刻见司马邳要走,她心慌意乱,扑上前拦在司马邳面前,跪倒在地,心仍乱跳着。自从进了琅琊王府,她便心思清明,不曾想过情爱。司马邳与王妃不合,全府皆知,她只盼着从中获取些宠爱。等司马邳日后登基,她再有个孩子,未必没有一线机会。
司马邳的脾性怪异难测,这些日子待她冷落许多,远不及在豫章行宫的时候。她还如此年轻,没有子嗣,如何甘心就此过无宠的日子,旁人可以凭家世,她却只有自己。
司马邳将卫姌画成女郎模样,暗地垂涎那个小郎君。阮珏也知卫姌生得女相,极为貌美,她便想学着打扮成郎君,投司马邳所好。
哪知他半点不受用,反生厌恶。
阮珏身子微微发颤,脑子飞转,极力挽救,今日叫司马邳拂袖离去,明日她就有可能彻底失宠。
“殿下,”阮珏道,“卫小郎君外表看着温柔可亲,实则内里疏冷孤傲,极难讨好。”
司马邳停住脚,居高临下看着她,没有说话。
阮珏又道:“他若知道殿下心思,只怕会避之不及。殿下既有心,我有办法成全殿下。”
她偷眼去瞧司马邳脸色,他怔了一怔,面色依旧难看,却没有如刚才那样发火。阮珏心头了然,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又道:“我负责出面,殿下只当做不知,事后再做安抚,小郎君只会怪罪我,不会恨及殿下。只望殿下念我一片痴心,万事只以殿下为先,多垂怜我几分。”
司马邳面色骤变,猛地后退,一脚踹开她的手,正要发火。
刚才离得稍远的福宝快步过来道:“殿下,李公几个已经到了。”
司马邳深吸一口气,又缓吐出,将万般情绪全压了下去,还有诸多正事要商讨,他淡淡扫了阮珏一眼,带人匆匆离开。
阮珏见人彻底看不见了,这才缓缓起身,拍着衣摆上的泥渍,她神色一敛,再没有方才怯弱之态。回到所住的偏殿,婢女们早就急坏了,赶紧打水拿帕为她梳洗换衣。
其中一个偷偷问阮珏,“娘子可成了”
阮珏轻轻摇头,复又点头,把婢女看糊涂了。阮珏任由婢女换身上衣裳,闭上眼,轻声细语道:“他若是真怒不可遏,那一脚也不该这么轻,不过是拉不下脸面,不敢承认真心罢了。”
她抬手遮住眼睛,冷笑两声。那卫琮生得再美,也是个郎君,真送到司马邳床上又如何,她不在乎司马邳心里是谁,她只求一个孩子,要更长远的日子。不过她也明白,如今说什么都太早,一切都要等司马邳登基之后再说。
正是快日落时分,余霞当空,层云渐染,几个年轻士族在豫章城门口等候。居中一人风流倜傥,正是罗弘。
熊家兄弟百无聊赖,让仆从打着扇,道:“真是今日回来你没打听错”
罗弘没好气回道:“我亲自问的能有错,你都是快要授官的人了,跟着我们几个闲人厮混什么。”
熊谦笑笑,他们这些年纪相近的郎君,几乎都有品级在身,都在准备入仕为官。
今天罗弘来接桓启,他们兄弟听到消息,便一起跟着来。从前桓启还是卫钊之时,他们心里虽觉得他有本事,但卫家却是没什么根基,只一门心思捧着桓歆。如今桓启摇身一变,成了桓家郎君,还是桓温几个儿子里最得力的。他们便有些后悔当初眼拙,拜错了真神。
罗弘哪能不知道熊家兄弟这点小心思,哼笑一声扭过头去。
一旁几个郎君说说笑笑,忽然有人指着不远处道:“是不是来了”
尘土飞扬,一队人骑着快马而至。快到城门前才放缓了速度。罗弘抬眼望去,为首之人挺拔俊伟,正是桓启。他笑着迎上前几步,拱手作礼。其余几个也跟着行礼。
桓启停马跃下,笑道:“你们几个倒是好兴致,莫非是来接我的”
“不是接你谁在这白晒半日,”罗弘说着看了看桓启,只见他肤色比之前稍稍黑了少许,又道,“你这一去练兵就三个多月都不见影,兄弟们可都想你了。”
熊氏兄弟这时立刻插上话,说已经包了个小院,请大家去喝酒。
众人一听就打趣上了,对熊谦道:“听说你在外养了天仙似的小娘子,可是上她那个院子”
熊谦听人议论他的外室,还有几分得色,道:“她还有个妹子,色艺双绝。”
大家都是一个城里长大的,谁还看不透他那点心思,瞧这个模样,肯定是为着讨好桓启准备的,几人取笑几句,占个口头便宜。
罗弘见桓启噙着一丝淡笑,也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与众人谈笑一阵,桓启道:“诸位先去,我先回家换身衣裳再来。”
熊氏兄弟几个得他信儿高兴地先走了,罗弘却是留下来,陪着他一路往家去。
路上罗弘说起最近豫章城里发生的事,脸色一变,神秘兮兮地道:“都说快要变天了,敬道你往军营里一钻这么久,莫非就是在做准备有什么消息可千万要告诉我一声。”
桓启道:“莫要多想,我本就是豫章督护,练兵本就是应尽之责。”
罗弘笑着点头。不由想起几个月前琅琊王离城那日,桓启叫封了城门,不许十五六岁的郎君女郎出城,又把各家年轻子弟叫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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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来还是刺史桓冲出面才平息事态。
那段时日桓启脾气大的吓人,有人背地里议论说卫家小郎君不告而别,断了兄弟情谊,也有人说桓启态度着实蹊跷。正巧有个武将谋划升授官职,也不知从哪听信谣言,竟在酒宴上叫个美郎君去服侍桓启。当夜动静闹得极大,那长相阴柔的美郎君被踹断肋骨,抬着离去,武将却是自请调任,远远遛了。
罗弘与桓启年少时就交好,当初心头也疑惑,看不出桓启到底是什么情况,如今桓启练兵回来,一身威势更盛,罗弘更不会去问他什么。
回到家中,桓启先去洗澡换了身衣裳出来。
罗弘正与他介绍熊谦那个外室的情况。
桓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瞧着并不怎么感兴趣,只当做寻常应酬。
这时外面跑来一个仆从,罗弘一看,是桓启得用的近随,好像叫做荆乌的,拿着一沓的信件公文进屋来。
桓启在外练兵,消息虽不算闭塞,但一些公文还是送来府中的更多。他拿起来,随手翻了几张,粗粗扫过。
罗弘哀嚎一声道:“大伙都等着你呢,这些等吃了酒明日再来看不迟,你这练兵刚回来就先处理公文,非要羞愧死我们不成别看了,赶紧起来出去喝酒听曲才是正经。”
桓启对他笑骂一声,正要放下,忽然瞥到手下压着的是桓歆的信件。
桓歆领了桓氏族中事务,还有桓温拨给他的一些人,专司各地行走,打听消息。他递送的书信,全是与桓氏切切相关之事。
桓启道:“等我看了这个。”说着打开看起来。
罗弘饮了两口婢女送来的茶水,心想这叫安紫的颇有姿色,为人又伶俐,也不知是不是桓启的房中人,瞧着倒不像。
他正瞎想着,扭头一看,看见桓启已勃然变色,脸色阴沉,眸光锐利如刀。
罗弘吓地手里的杯子差点滑脱,“怎、怎么了”
桓启手里的纸拍在案几上,发出一声巨响,“好的很,谢宣回会稽想要退婚。”
罗弘不明所以:“谢子渊要退婚这……这与你何干”
他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桓启为何听了这个消息后气地脸色都变了。要说谢宣是与泰山羊氏定亲,与桓家卫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桓启手捏成拳,怒火一簇簇地往上拱。
这个时机,要说谢宣要退婚与卫姌没有关系,他绝不相信。早不退晚不退,偏偏在卫姌只身跑了出去这段日子里。
他只要想到卫姌或是露了身份,或是叫谢宣看穿,两人原本有婚约在身,会不会生出情愫……
罗弘见他怒火中烧,几乎有些坐不住了,道:“敬道,何至于此,为不相干的事生什么气,咱们出去散散心。”
桓启忍着怒,抬起一张紧绷的脸:“不去了,我想起有急事还需去处置,你代我和他们几个说一声,回头我再宴请赔罪。”
罗弘见状就不再劝,桓启这个气势汹汹的模样,说他要去杀人他都信,真去喝酒也让人担忧。他道:“什么赔罪不配罪,不过就是喝一场酒而已。下次再说。”
说着起身要离去,走了几步还是有些担忧,回头道,“谢子渊年纪轻轻,城府极深,是个人物。他在豫章逗留大半年,看着什么事都没做,私下却与琅琊王过从甚密,这是提前就在谋划了,可别小瞧了他。”
桓启点头。
看着罗弘走了,桓启伸出手将信件公文一扫,视线飞快一扫,从中挑了几份出来,从头至尾查看。
里面有不少建康的消息,他一目十行地看过,知道卫姌和一个姓许的美郎君交好,受司马邳重用,在建康过得如鱼得水,十分潇洒自在。
桓启狠狠一咬牙,他原先想着建康不比豫章,世家大族众多,卫姌身边只带着媪母,又有诸多顾忌,定是小心度日,体会不易。他先放她一段自由,等他先将与司马引萱的婚事解决了,再去建康接她回来。
如今婚事两头都被拖住,司马引萱和他不松口,常山王爱女心切,已经有退缩之意,眼看再拖些日子婚事就不成了,没想到谢宣这时突然有了动作。
桓启皱眉,决定不能再等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3章一七二章揉肩
卫姌将金丹带回家,让惠娘买了只兔子回来,将金丹碾碎掺在草料中喂食兔子,每日一点,如此大半个月过去,金丹用完,兔子却依旧活蹦乱跳。卫姌摸了摸毛绒绒的兔头,前世司马邳登基五年才中毒而死,由此可见金丹所藏药毒是极浅极缓的,累积多年才会显现,短短半月难以显现。
她放了兔子,拍了拍手,打算再想其他法子再劝诫司马邳。
过了两日,卫姌听福宝随口说了一句,司马邳并未服用金丹,倒让卫姌有些意外。她还要问缘由,福宝却闭口不肯再说。
天气越发炎热,入了盛暑,卫姌告假在家歇息,几乎闭门不出。夏衫单薄,她出门却要穿两层衣服,既燥热难耐,又惹人注目。转眼又过半月,热气渐退,卫姌这才出来走动。
王致之前些日接连不断送帖子来,卫姌闭门时全推了,这才刚一出门,也不知王致之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请她去的帖子又送上门。卫姌犯难,太原王氏难得罪,想来想去也没找着推拒的理由。
她整理文书时长吁短叹,被司马邳听见,瞥了一眼过来,淡淡问了句什么事。
卫姌放下笔,把王致之宴邀的事说了。
司马邳问道:“你不想去”
卫姌摇头如拨浪鼓,“不想去。”
司马邳想起当日王致之对卫姌纠缠的模样,心头又浮起些微怒意,道:“拒了就是。”
卫姌道:“他是太原王氏子弟,又有孟尝之名,直接拒了扫他颜面,殿下,不知那日可有差事给我”
司马邳一听就知她是要借用他的名头躲避酒宴。他略一想,道:“正好有些事需你去办。”
卫姌面露惊喜,答应下来。刚才开口谈及此事也只是报了一线希望,瞧司马邳所用幕僚没有王氏中人,就知他不喜身边人与太原王氏走得太近,果然如她所想。
到了酒宴那日,卫姌让人送信去,就说在王府脱不开身。
王致之听了仆从来报,脸色一沉,觉得这卫小郎君是有意落他脸面。他叫人去探消息,听说卫姌确实留在王府做事,这才脸色稍霁,转念一想,又觉得司马邳书房中那么多幕僚,各个不是易于之辈,卫小郎君定是在建康没有根基,受了排挤,这才被安排了苦累的活,一时竟又生了怜惜之心。
时光荏苒,到了仲秋时节。卫姌原本还担心要继续敷衍应付王致之,但很快这个忧虑就没了。她在学堂内听说,王氏与庾氏最近斗得不可开交,朝堂里争锋相对,而两家子弟见面也是争斗不休,王致之在外名声大,庾氏子弟找了他不少麻烦。
建康城内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不仅是王庾两家的矛盾,还有殷浩北伐战败即将归朝的消息已经传开。举五州之兵力,最后却铩羽而归,辎重军械几乎全部丢失。殷浩还未回来,请罪书已经送到了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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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朝中众臣正讨论如何处置殷浩,桓温的上疏已呈了上来,责难殷浩北伐一战失利,应贬为庶人流放。
陈郡殷氏四处走动,为殷浩说情。但如今殷浩已败,桓温再无掣肘,又手握八州兵力,要说八州之外,还有江州,也快成了桓家治下。
陛下病重,将此事交由琅琊王决议。司马邳为此召幕僚朝臣,多日探讨不下,但桓温又送了第二份奏疏来,言辞已颇为不客气。这份奏疏没有送去陛下面前,而是拿到了司马邳面前,他看完气得脸色青白,手攥成拳,额头上青筋都紧绷出来。
他彻夜不眠,第二日清早入宫,很快下达一道罢黜流放殷浩的诏书。
卫姌被福宝叫去的时候,来到司马邳的寝殿,燃着安神的香,他只着单衣躺在榻上,头发披散,合着眼不知是否是睡着了。
卫姌回头看了眼福宝,他神色郑重,轻轻摇头,又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卫姌茫然,刚才福宝使的眼色,她是一点都没看懂。
殿中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卫姌先坐到榻边,也不知该做什么,视线在周围一转,回到榻上,呼吸一顿,险些惊呼——司马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眸,正望着他。
卫姌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司马邳先开了口:“你可有身不由己,困顿难解的时候”
卫姌道:“有。”
司马邳道:“你如何办”
卫姌蹙眉沉思,沉吟许久。
司马邳也没催她。
“不如意事十常□□,”卫姌道,“我只尽力所为,凡事有所为我未尽力,那是我的错;但若是耗尽心力也未能如愿,那就是命该如此。月尚有盈缺,世事岂能圆满,但求无愧而已。”
司马邳笑了下,“瞧不出你竟还有这般豁达。”
卫姌也跟着笑起来,“殿下,世事尽在掌握,能拿起能放下,那才叫豁达,如我这般,只能叫不做强求,随遇而安。”
司马邳斜转过来,一手支颚,道:“你过来。”
卫姌往前挪了点。
司马邳瞟了她一眼,心下微动,“过来,给孤揉揉肩。”
卫姌面露为难。
司马邳道:“怎么你遇着难事孤为你解决不少,叫你动动手就不愿意”
卫姌坐到榻前,伸手在司马邳肩膀上揉捏起来,他肩颈肌肉紧绷,如同硬石。
“用些力。”司马邳道。
卫姌手下使力,狠狠捏了几下。
司马邳半点没有不适,反而露出舒坦的神情,他忽然问道:“明年你就可以授官,可想过想要什么官职”
卫姌诧异,动作一顿,在他眼角瞥来时赶紧又继续按,道:“我不想任官。”
司马邳口气奇怪道:“急着去年雅集定品,没想过任官”
卫姌垂眸,“家族士籍需要品级,我既受了祖上蒙荫,也该尽子孙之责。只是为官太难,我学业未成,又少历练,等日后再说。”
司马邳见她目光澄澈明净,语气坦然,心里信了,他摆了摆手,让卫姌退下,“过段时日,若是宫中消息禁闭,我也不得自由,你就想办法去上次那个地方,让他们入建康。”
作者有话说:
第174章一七三章是非
卫姌暗自倒吸一口气,司马邳指的是广陵郊外山谷的私兵。自从她去过之后就抛之脑后,没与任何人提过一句。司马邳还未曾登基就蓄养私兵,若让庾氏知道了,立刻就能告他一个谋反之罪。寻常人若是勘破这事必是惴惴不安,但卫姌知道前世司马邳顺利登基,也没太放心上,始终淡定自若。
此刻听司马邳吩咐这句,卫姌意识到朝廷局势凶险,司马邳备着的后手可能要用上。若真要带兵进入京邑,成功了那叫勤王护驾,失败了那就是谋逆死罪。前世与今生也并非事事相同,想到这里卫姌心里不由有些发慌,盯着面前方寸大小一块地,没有立刻回答。
司马邳微微眯起眼,神色略有不悦,实则心中并没有多少怒意,若卫姌毫不犹豫答应了,他才真要起疑。
“这件事无论成与不成,孤都记着你的功劳,日后你若是想为官,六品以下皆可授,”司马邳缓声道,看了她一眼,心念电转,不知为何又添了一句,“若是犯了事,只要不是谋逆,余罪皆可赦。”
卫姌一怔,不禁抬起眼来。
司马邳许了这句,神色和煦,似还有带着些许笑意。
卫姌一凛,许多时日下来,她已摸清他几分脾气,越是紧要时候,他面上怒未必是真恼,笑时也未必是真喜。她挺直身板,行了个礼,道:“殿下之令莫敢不从。”
司马邳颔首,在榻上坐起,拿一封书信递给她,“这就是信物,收好了。”
卫姌接在手中,又道:“殿下,我无意求官,只望陛下多多照看江夏卫氏。”
司马邳瞥了过来,她肤色如玉,神色端凝,眸光盈盈暗含期盼地看着他。司马邳心上仿佛轻轻捏了一下,酥软难言,他也不明白在这个局势难明的时候,为什么还能生出那些柔软心思。
“好,孤答应你。”
卫姌露出欢喜的神色。
他又看了看她,闭上眼,过了片刻,耳边听见她轻手轻脚出去,又掩上门的声音,这才渐渐入睡。
卫姌揣着司马邳的手书,离了琅琊王府回家,心中却沉甸甸的。可惜她前世对建康只知大势走向,不知细枝末节。刚才就在司马邳提起私军时,她猛然惊醒,谢宣既在梦中窥见前世之事,由他出面与司马邳合议在广陵所建私军,时间与前世还相同吗
她接连几日心中想着都是这事。最近士族子弟也不像往日那样肆意行乐,呼朋唤友出去玩闹的都少了许多。北伐失利,桓温逼着朝廷将殷浩流放,让朝廷上下都十分紧张。耗费钱财粮草兵马出征一场,未夺回失地,如今损兵折将,朝内桓氏在兵力上已经算是一家独大。
就连许翎私下与卫姌聊天时也透露不安,“真是多事之秋,听说陛下快不行了,庾氏与琅琊王不合已摆在明面上,早在当初皇位就该是琅琊王的,庾氏当朝让先帝得了皇位,如今庾氏大不如前,更是不愿让琅琊王殿下继位。”
卫姌点点头,这在建康几乎无人不知,早已不是秘密。
许翎道:“朝中如此纷乱,临贺郡公已官拜大司马,位高权重,不少人都在担心。”
他说着又压低一层声音,如呓语般,“怕他会不会生了反心”
卫姌轻轻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的。”
许翎建议道:“唉,这么乱,也不知建康城里会不会有事,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游玩,躲开是非地,等大局定了再回来。”
卫姌想着司马邳的嘱托,道:“从前宫中也有几次陛下病重的传言,还是再等着看看,外面毕竟不如家中舒坦。”
“倒也是这个理,”许翎道,“管它哪家成事,总不祸及到我们头上。”
两人说了一阵,快到掌灯时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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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才离去。
到了九月,初七夜间,台城太极殿内匆匆跑出内侍与宫婢,奔往各处通报,陛下陷入昏厥。
这时一个宫婢来到宫墙角落处,对黑暗中身着甲胄的男子道:“陛下面如金纸,不进药汤,出气已比进气少。”
男子道:“可与之前相同”
宫婢面色苍白,摇头道:“我非药师,只知前两次还能喂进药汤。”
“我知道了。”男子转身快步离开。
等消息传到庾家,小厅内竟坐满了人,年纪最长一人居中而坐,周围几人正起争执。
“今夜值守是左卫军,可谓天助,趁此良机定下大统。”
“胡闹,真要动了左卫,我庾家就没有退路可走。”
“若让司马邳登上皇位,我庾家才真是无路可走!”
几人越说越是激动,几乎要吵起来,居中年纪最长者剧烈咳嗽一声,瞪着众人,道:“我庾氏之祸,全因子孙不贤,未有大才,看谢王桓三家,子弟之中英才辈出,这才家势不绝,代代相传。”
众人偃旗息鼓,可仍有人不甘道:“叔父,这些话说了还有何意思,皇后是谢氏外甥女,让陛下与我们家疏远,这才日渐式微。若是司马邳继位,我等更没有活路。历来富贵都是险中求,岂能坐以待毙。”
年长者神色沉凝,思索许久,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他指着其中几人道:“你们立刻出城,回颍川,若是这一回事败,你们便主动请罪,为庾家保留血脉。”
被他指着的正是刚才出声反对的,听闻年长者此言,目眦欲裂,纷纷道:“叔父这是要将我除籍吗”
年长者摇头:“当年王敦作乱,同族王导一系却得以保存下来,琅琊王氏出了逆臣仍能屹立不倒,正是分做两支。司马家想赶尽杀绝,会令天下士族对其离心,如今庾家也要学一学王氏了。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关,即刻离开。若见势不好,可以告发我等,以作功劳,决不能让家族覆灭。”
众人已明白他是下定决心,几人听命离开,剩下的人则越发坚定。
年长者道:“若非要由琅琊王继位,我庾氏也绝不会走这一步,司马邳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等只能奋力一搏。”
作者有话说:
关于朝堂争斗的,我尽量少写,但有些也确实省不了明天肥一点感谢在2023-04-2200:03:53~2023-04-2222:1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75章一七四章惊变
司马邳来到太极殿外,还未抵达内殿,身后一阵纷乱脚步与甲衣摩擦声。骤然疾跑而至的宿卫军长驱而入,将太极殿内外重重包围,并拦住司马邳。
宫人面露惊色,呵斥道:“尔等疯了这是琅琊王殿下,欲见陛下。”
军士面色冷肃,“臣只听统领之命,从此刻开始,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太极殿。”
军士横刀而立,刀锋上冷芒闪过,宫人双腿发抖,不由后退。
司马邳脸色变得沉凝,抬头看着漆黑的太极宫殿室,果断转身离开。宫人赶紧跟上,嘴唇哆嗦,他心中已跳出一个念头,却不敢说出口。
到了东掖门,宿卫军已经锁了宫门,重兵把守。宫人见状险些要哭出来,“殿、殿下……可要去西掖门”
在他惊惶的目光中,司马邳若有所思,扭头看向台城北侧的后宫。
更深夜重,月色如霜,建康城内的灯火渐熄。
庾胥徐徐从台阶而下,身后跟随着甲士八人,他须长尺许,体态略有些胖。忽然脚步一停,看着司马邳走了过来。两方隔着五丈的距离站定。
庾胥心中对司马邳十分厌恶,脸上却挂着笑,主动上前两步,行礼道:“殿下。”
司马邳斜睨着他,“庾家欲反”
庾胥惊讶道:“殿下何出此言,左卫有护卫台城之责,今夜事急从权,也全是为了陛下安危,可是有什么做的不妥,得罪了殿下”
司马邳挑着眉看他。他知道庾胥此人素来是个行事谨慎的,如今已经将阖宫围住,他却依旧坦然自若,谈笑如常,倒有几分笑里藏刀的味道。
“私调禁卫,禁闭宫门,谋逆大罪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庾胥皮笑肉不笑的,并未与司马邳声辩,庾家既然今天动用了六军中的左卫,便是无可奈何动用了最后一步棋。他眼中暗藏的凶芒一闪而过,手指藏在袖下略动了动,脑中念头盘算着不如就在这里杀了司马邳。司马家无论谁来做皇帝,对庾家来说都要比眼前这人好。
他正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
一个宫婢急急跑来,见甲士在旁也未露惧色,只是脸色稍白,道:“娘娘请琅琊王过去。”
这是太后身边宫婢,庾胥心中一叹,方才他去求见太后,有意与太后身后谢氏商谈,却被拒之宫外。谢氏无意商谈,眼下却明摆着偏帮司马邳。
司马邳朝庾胥撇了下嘴角,讥讽一笑,洒然离去。
庾胥默然,倘若人还留在此处,他也未必能下得了决心将司马邳除去。
建康门阀众多,局势微妙,庾氏犯险,为的是让陛下立下遗诏,传位给琅琊恭王之后年仅四岁的司马博。等有了遗诏,今夜一切便顺理成章,庾氏当年权倾朝野时,也曾改立皇位,现在家族权势远不如当年,要是在宫内杀了司马邳,司马氏必不肯罢休,其他门阀也会趁机发作。
庾胥冷遮脸在夜风中伫立片刻,脸色青白。既已到了这一步,便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继续走下去。
第二日清早,卫姌刚梳洗完毕,许翎就匆匆赶来,道:“大事不好,宫中昨夜封了,今天还未开,今早还有宿卫军的人携令出宫,将琅琊王府给围了。这是要出大事了。”
卫姌心下咯噔一响,“此事当真”
“半点不假,我来时还见一队宿卫军正在往琅琊王府方向去,太原王氏如临大敌,将府卫全集结起来,紧闭门户,其他几家见势不好,有的跑去掖门等候消息,说是昨天半夜生的乱。还有说陛下已经殡天了。”
卫姌略一沉吟,道:“多事之秋,还真被你说中了,那日你不是说要出城避险这就走吧。”
许翎神色也有些慌,如他们这些士族子弟最是惜命,京邑之地,遇着宫变是最危险的,一个不慎容易被危险波及。
“我还有两个好友,正好一起走。”许翎说着就起身,叮嘱卫姌收拾行李,两个时辰后出发,然后快步离去。
卫姌将惠娘叫来,将宫中变故说出。惠娘闻言大惊失色,想着卫姌经常往来琅琊王府,出去避一避正是应当,她道:“这就叫人去备牛车,行礼也立刻收拾。”
卫姌进房将司马邳的手书取出,放在身上,心别别跳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想着前世最后还是司马邳继承皇位,大势应不会更改,又镇定许多。
惠娘和两个婢女动作飞快的收拾了行李,放到牛车上。
到了约定的时候,几辆牛车来到卫姌家门前,与许翎同来的两个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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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学堂里与卫姌认识的,众人寒暄几句,就催促着出发,入夜前就要赶到城外驿舍。
许翎见卫姌只孤身一人,不带婢女与仆从,奇怪地问了一句。
卫姌这趟出行目的正要保密,如何敢带人,随口找了个借口道:“家中除了媪母,婢仆都是来健康才买的,粗手粗脚还没调教好,我带着也不放心。”
许翎叹道:“你这样也太辛苦了,倒时我借你个人用用。”
卫姌刚才就见另两个郎君也带着几个仆从,还有个带着两名美婢,单独乘一辆车,不像是避险,倒像是出去游玩。
卫姌特意与许翎说了一声,他们一行车驾离城前饶了个圈,路过琅琊王府门。卫姌将厢门推开一条缝,看见王府门前果然守卫森严,全是宿卫军士。
很快牛车驶到城门前,今日守城军士也换了人,出城管束严厉,等候的人排成长龙。
等了许久,轮到卫姌一行时,军士来回走动,检查每一辆牛车。大力拉开厢门,牛车上两个美婢惊呼一声,同行的那个郎君顿时大怒,跳下牛车,叫着:“我乃鄱阳陶氏,尔等安敢辱我”
军士不敢惹这些年轻郎君,见不是上头叮嘱过要注意的那几个姓氏,看他们样子又明显是出去躲躲,便很快检查通过让他们走。
牛车重新驶动,入了官道。
经出城耽搁一段时间,此时日落山头,晚霞如练,又走了二十里地,天色将黑时,终于赶到驿舍落脚。
卫姌下牛车,和许翎几个一起进门,驿舍的大堂内竟十分热闹,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全是要入建康的商旅,他们消息灵通,已听说城里出了些变故,但又不知详情,所以议论纷纷。驿丞见卫姌几个都是士族,迎了上来,堆着笑说今日来的人太多,房间只剩了三间。卫姌皱眉。
驿丞道:“此地是入京邑必经之地,今日出城多,入城又难,全留在此处,还请各位郎君见谅,实在是挪不出地了。”
许翎几人也是没法,内堂所住全是士族,也不能叫人搬离。如此一商量,陶姓郎君与美婢同住,剩下卫姌三人再分两间。许翎拍板道:“我与玉度同住。”
卫姌头摇成拨浪鼓,“我夜间睡相不好,还有磨牙症,莫扰了子期。”
另一个郎君倒是豁达,笑道:“子期还是与我同住吧。”
如此分配好,众人到内堂,跟随仆从上楼。
三间分在各处,并不连在一起,卫姌独占一间,心里颇为过意不去,便选了最偏僻一间。她进屋休息了一会儿,打开门叫驿舍仆从送些吃食来。
仆从听命离去,卫姌正要关门,忽然看到二楼对面一间房外侍卫值守换人,其中有个身影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她暗自一惊,凝目看去。见那侍卫与旁边人说了句什么,转身就要下楼,微微侧过脸来——竟是蒋蛰。
卫姌立刻合上门。
作者有话说:
啊,我可能是个废物,不,我不能甘于当个废物……啊啊啊啊感谢在2023-04-2222:17:14~2023-04-2323:2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76章一七五章途中
她心乱蹦两下,疑窦丛生,蒋蛰不在豫章,怎么跑到建康城外了,他身边侍卫是来轮值的,屋里住着的莫非就是桓启
卫姌竖着耳朵,贴着门听着外头动静,并没听见有什么,倒是大堂里喧哗热闹的声音遥遥传来。
不一会儿,房门被叩响,那声音仿佛落在卫姌心头上,蓦地让她一颤。
仆从送了吃食来。
卫姌打开门让人进来,等人走后又立刻关门。驿舍吃食还算尽心,送了两碟时蔬,一碗肉羹,还有份糕点。方才还有些饿的卫姌此时却没了胃口。
她原本打算离开驿舍后再与许翎几个分开走,看见蒋蛰却让她紧张起来。此处驿舍住满了人,卫姌进来时也瞧见不少侍卫仆从,不知是否有桓启身边的侍卫瞧见了她。
卫姌吃了几口肉羹,心中焦虑压也压不住,若真是给桓启的人看见了,那就糟了。
她坐着半晌,吃了几口东西,心中有事,便食不知味,吃在嘴里连咸甜都没尝出来。没一会儿,仆从来收拾碗筷。
卫姌向他打听对面那间屋里住的是谁。
仆从道:“是个极威风的郎君,听说是出自四姓。”
卫姌心中再无侥幸。
她拿了一串钱给仆从,让他去给自家马夫带话,明早寅时初刻就备车出发。又另外留了信给许翎,只说家中有急信来,需要回去处理,所以提前走了。她将书信交给仆从,叮嘱他明日清早再给许翎,仆从收了钱,满脸堆笑地答应。
用过晚饭,许翎找来和卫姌说了一会儿话,又要借她个仆从伺候,被卫姌婉拒了。白天从建康出来赶了一路,大家都累了,许翎很快就回去休息。卫姌简单梳洗后也躺下睡觉。
自她扮做男装,在外过夜从来都是心底吊着根筋似的不敢睡地太熟,今晚也是如此。
丑时末,仆从来到卫姌房前轻轻叩了两下门,卫姌立刻醒来,头还有些晕乎乎的,洗了一把脸,这才精神些。仆从将一包备好的吃食交给卫姌,殷勤地问:“郎君还要用些什么,我再去准备。”
卫姌朝门外瞄了一眼,内堂黑黢黢的,只点着几盏灯,各处都显得昏暗,她放心不少,穿戴整齐地出门,垂着头离开。
对门依旧有侍卫守着,这个时辰,正是容易头沉困倦之时,侍卫瞧见是仆从引着个郎君离开,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去多想。
卫姌来到楼下,牛车已经停在门前,车夫打了个哈欠,转头唤了声小郎君。卫姌匆匆点头,登上车后才轻轻长吐一口气,心下稍安。
蒋蛰清早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在驿舍内巡视,见所带几个侍卫各司其职,并无懈怠,不由满意地点头。这时经过外面大堂,他听见早起收拾行囊的商旅议论。
“这两日入城,真是没碰上好日子,没瞧见那么多士族子弟都跑出来了。”
“昨日就住不少人,听说极有名气的两个郎君都来了。”
“我听说了,是玉郎与许郎吧。”
蒋蛰一震,猛然扭过头来,快步上前,拦住几人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两人被他一吓,结结巴巴又重复一遍,还没说完,蒋蛰已经转身跑进内堂,冲上二楼,来到桓启屋中,火急火燎道:“小郎君就在这儿。”
正吃早饭的桓启脸色一变,放下筷子道:“说清楚。”
蒋蛰将刚才听见的说了一遍,桓启已站起身,对外喊了一声让驿丞过来。驿丞着急忙慌地赶来,听桓启问起卫姌,点头道:“没错,卫小郎君昨日快入夜的时候来的。”
桓启大喜,从豫章一路来到建康,没想到竟提前遇着了,他眉眼一展,起身道:“住哪件房”
驿丞脸皮有些发僵,道:“早早就走了。”
桓启一怔,脸色微沉,眼露寒意。
驿丞急急忙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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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是卫小郎君吩咐的,寅时就备车走的。”
桓启皱起眉,略想了想,冷笑一声:“她准是看见我的人了。”
驿丞不知缘由,也不敢搭话,就见桓启叫侍卫立刻收拾出发,蒋蛰带人去准备。
桓启问驿丞卫姌昨天是怎么来的,同行有几人等等细节。驿丞不敢隐瞒,把昨夜去卫姌房中送吃食的仆从叫来。仆从进了屋,心里就有些打鼓,他在驿舍迎来送往见过的人多了,如桓启这般威势凛然的,定然是身居高位的权贵人物。
他将昨夜卫姌的吩咐一五一十全说了,还有今日要交给许翎的信件。
桓启道:“把信拿给我看。”
仆从二话不说就把信件拿出来。
桓启打开一看,里头没写什么要紧的。他又问仆从,“她离开时去往哪个方向”
仆从想了想道:“卫小郎君去的方向有两条道,不是广陵,就是徐州。”
桓启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喊着:“动作都快些,备马。”
三十来个侍卫在门前等候,桓启上马,朝北面望了望,指着两个看着就机敏的侍卫道:“你们快骑先去探一探路,发现踪迹就速速来报。”
两人领命而去。
蒋蛰奇怪道:“小郎君怎么往北去了”
桓启眉头拧得死紧,已等不及侍卫探路回报,一夹马腹,往前快跑起来。
一路疾行十余里路,前行探路的侍卫折返回来,道:“小郎君的牛车是往广陵方向去了。”
桓启再没了顾忌,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
卫姌寅时离了驿舍,天色还蒙蒙黑,没有半点亮光,路都看不太清,车夫不得不放缓了速度,直到天光大亮,这才加快了些。
卫姌坐在车内,听外面辘辘车轮转动,掩唇打了哈欠。昨夜睡得浅,今日又起得太早,她头还有些昏沉,不由靠着引枕打盹,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
牛车半路停下的时候卫姌醒了过来,车夫道:“郎君,到了驿亭,先歇下吧。”
卫姌下了车,拿了些糕点给他吃。
车夫见那糕点精致,乐呵呵地收了,又道:“时候还早,亭中无人,郎君先去歇歇。”
卫姌倒了杯热茶饮下,在亭中休息了片刻。
三辆牛车徐徐驶近,一瞧阵仗就是高门士族,晃晃悠悠正往驿亭方向来。
卫姌站起来,叫上吃完糕点又收拾好的车夫,扶着车辕正要上车。这时忽听到身后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玉度。”
她回头看去,三辆牛车刚停在驿亭门前,把来路都堵了,厢门打开,一个锦衣男子下车,正目光灼灼看着她,面露惊喜,疾步走过来,“刚才瞧背影就觉得有些熟悉,果然是玉度。你怎在此”
卫姌与他见过,道:“昨日宫中似有变故,我出城时正严查,王兄怎么出来的”
太原王氏的子弟,宿卫军怎会放他出城
王致之哈哈一笑道:“前日夜里就有人给我传信,说庾氏与左卫将军有所图谋,我见势不好,趁夜出城,如今庾氏悖逆犯顺,图谋不轨,我已书信告知家中长辈,庾氏休想得逞。”
他说了这一番话,满脸得意之色,正是他交游广阔,又笼络到一批士族子弟,这才能有人及时报信,小孟尝之名绝非虚名。
卫姌道了一声佩服,又立刻要上车。
王致之伸手去拉她,“玉度你怎孤零零一个跑出来了,莫非也是害怕受牵连,可曾用过饭这么巧撞上,一起留下吃些再走。”
卫姌躲开他的手,拱手道:“王兄,我还有事,要先走,就不叨扰了。”
王致之见她躲避得如此明显,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喜欢这卫小郎君的姿容样貌,又是个好男风的,有心亲近。可在建康也未约着卫姌几次,越是避着他便越是心痒,这个驿亭也没旁人,他便胆子大了起来,不由分说抓住卫姌的手,不让她上车。
车夫见状见状来劝阻,王致之身后的仆从立刻过来将他拉开。
卫姌生怒,冷冷看向王致之,“你这是何意”
王致之道:“我对玉度一见如故,却不曾有机会深谈,今日正是良机,只是留你一起用饭,何必如此决绝,王妃娘娘还曾嘱咐我多多照看你。”
王致之出行匆忙,却也带着仆从护卫十人,卫姌瞧了眼他身后,知道此刻不宜与他正面冲突,强忍了怒气,道:“正好有些饿了,你抓着我手都疼了。”
王致之见她面色带了几分笑出来,莫名有些激动,笑着松开了手,请卫姌去驿亭中坐。
卫姌道:“别伤我家仆从。”
王致之忙不迭道“这是自然”,抬起头使了个眼色,于是仆从几个将卫家车夫请到一旁。他又招手让仆从将食盒送进来,几人先是铺上一层绸缎,再将小菜糕饼果子摆上。
卫姌心中又烦又燥,见他逃出健康仍是豪奢做派,瞥他一眼道:“王兄,家族倾覆在即,你却依旧如此气定神闲,我实在是佩服。”
王致之摆了一席好吃的,正等着她夸赞,哪知说的却是这一句。
他仍是笑道:“玉度莫不是故意吓我”
卫姌道:“王兄离开建康太早,不知后来的事,庾家将琅琊王困在宫中,迫不及待要下杀手,我走之时,已有左卫军士将王府围了起来,里面哭声阵阵呐……”
王致之面色骤然一变,皱眉摇头道:“庾家……不会如此大胆。”
“庾家孤注一掷,哪还顾得上其他,”卫姌继续道,“我只是多去了王府几次,也差点被盯上,迫不得已这才趁乱逃了出来。”
王致之见她言之凿凿,已有几分相信,再一想卫姌只身出来,仆从婢女都没带一个,在士族子弟中十分罕见,可见是匆忙行事,难道情况真如她所说
建康城内王氏族人众多,王致之一时心头大乱。
就在此时,一阵奔雷似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177章一七六章探路
卫姌防着王致之有什么逾矩之举,这才将建康城内局势说的尤为严重来吓唬他。眼见王致之已信了几分,突然而至的马蹄打断两人谈话。
卫姌睁大眼睛,朝来路看去,远远就瞧见几十匹快马直奔而来。她眼皮猛地跳,心生不妙。
眨眼之间,桓启带着侍卫就到了驿亭前。
王家的仆从上前客气问道:“尊驾何处,我家郎君乃太原王氏……”
还未等他说完,就被侍卫推搡开,桓启下了马,面无表情地走入驿亭。
卫姌看见为首一人正是桓启,背脊一股凉意窜了起来,直冲脑门,怔怔呆在原地。
王致之也吓了一跳,刚才卫姌还拿庾氏作乱,要对琅琊王府下手吓他,见桓启突然而至,神色倨傲,气势逼人,听见太原王氏的名号也半点不做理会,他心下打颤,心想莫非是庾氏派人追来了
“你……你是何人”王致之硬着头皮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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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启追来时快马迅疾如雷电,此刻迈入驿亭,他却缓步而行,举止翩翩,一派门阀世家公子风范。
看见王致之与卫姌面前铺陈的吃食,他低笑出声,踢开一壶酒,顿时酒香弥漫亭间。他看向卫姌,“玉度,在此会友同食,不与二哥介绍一下”
王致之惊疑不定,见卫姌脸色苍白,似有些古怪,便主动开口道:“卫兄,我和玉度在建康时就是旧友,今日遇上,邀她一同用饭。”
他口气亲昵,桓启一顿,侧过脸看过来,眉宇间比刚才更凌厉几分,王致之自认孟尝,有磊落飒爽之风,但论气度他却差着桓启许多,目光对上一阵气虚,他不由避开少许。
桓启只扫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径直走过去,伸手拉起卫姌,“怎么不吭声,瞧见二哥高兴坏了”
卫姌方才空白了片刻,还以为寅时出来,避开打照面就不会发觉,哪知他还是追了上来。此刻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见他盯着自己,卫姌强作镇定,喊了一声:“二哥。”
桓启唇角勾起,露出个笑来,“手都有些凉了,别在这坐了,跟二哥走吧。”
说着就要拉她离开。
卫姌心里不情愿,脸上显露出抗拒,若是两人独处,更觉得危险,她眼角余光瞥过王致之,赶紧道:“王兄是太原王氏子弟,刚才我正和他说建康之事,二哥稍候。”
桓启听了太原王氏神色如常,似笑非笑看着她,暗指性地说了句,“他又有何用”
卫姌听懂他话里的含义,拿王致之来挡丝毫没用。
那边王致之见桓启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心头火起,这时突然又想起,当初对卫姌家世背景也了解过,她家中只有一兄一弟,何来二哥——只有一人可以做此称呼。
他爽朗一笑,道:“原来是桓兄,何必如此着急,不如一起坐下用饭。”
桓启不咸不淡道:“与你无关。”目光只落在卫姌身上,“还不走”
卫姌抿着唇,小脸紧绷,还要说什么。
桓启却不耐烦,手臂一伸,拦腰将她抱起抗在肩上,大步就往外走。
王致之目瞪口呆,没想到行事如此霸道,全然没有士族风雅习性,他站起身来,“你……”却见驿亭外侍卫已目光冷肃地看来,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
卫姌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桓启抗了起来,一时天旋地转,上下颠倒,她用力狠拍他的背,桓启却跟挠痒痒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
走出驿亭,桓启目光一扫,立刻就看出哪辆牛车是卫姌的,他快步过去,把人放下往车内一塞。
卫姌脸色乍红乍白,直呼其名,“桓启,你这是要做什么”
桓启冷哼,“不叫二哥了”随即声音更冷了两分,“怎么,早早溜了,就为了和那个断袖浪荡子一起说笑,胆子不小”
他何等眼力,远远就就认出在驿亭中的她,还与王致之亲热坐在一处说话,桓启气得头顶几乎冒烟,等进亭时见两人并非远看那般亲近,这才怒气消了大半。
卫姌暗自心惊,刚才并未提起王致之的名字,他竟然已知道王致之的身份,还知道他喜好男风,消息实在太过灵通。
桓启将她朝里推了推,自己也上车来。侍卫很快将牛车护在当中。
卫姌听见外面正让车夫调转方向,赶忙问道:“这是要去哪”
桓启道:“回江州。”
卫姌急道:“不行。”
桓启看着她,“那你说说,想去哪”
卫姌紧紧抿着唇,没回答。
桓启却已经对外喊了一声“回去”,牛车掉了头,往来时方向驶去。
卫姌心头乱糟糟的,撩起帷幔朝外看去,果然是原路返回。辛苦奔波半日,现在却又在往回走了。她手指在袖子里摸了摸那封书信,心里暗暗叫苦。
桓启面色沉静,也没说话,若有所思地打量卫姌。足有半年没见,她又张开了些,越发清丽秀美,红唇滟滟,让人移不开目光。他想起当初她逃离豫章的决然,心里恼意就涌了上来,板着脸半晌不说话。
“二哥。”卫姌开口。
桓启嗤笑一声,“玉度,可没你这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刚才还直呼姓名,现在喊二哥是又想谋算什么呢”
卫姌刚才见一路往回走,心下着急,这才稍稍放软姿态想和他商量,哪知才张口,他却看穿了她似的,让她无法再说下去。
桓启却神色自若,见车里放着糕点,便拈了一块来吃,两口吃完,又拿一块。卫姌看了过来,他笑道:“还不是为着你,早上才吃两口就追出来,一路都空着肚子,吃你两块糕还不乐意了”
说着他拍了两下手,像是要朝她脸上摸来,卫姌撇开脸,口齿清晰,缓缓问道:“不知二哥与翁主婚事可定下了”
桓启一怔,身子往引枕一靠,道:“定下如何,不定下又如何”
卫姌盯着他,语气极缓慢地道:“我虽并非门阀贵胄之后,但也是士族出身,绝没有与人为妾的道理,二哥好说也曾在卫氏庇护下长大,就算不念过去情谊,难道还非要如此绝情,逼我上绝路不成”
桓启听到一半的时候脸已经黑了下去,时隔半年多,他见着她心里止不住的欢喜,但她却冷言冷语,仿佛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他挑起眉,道:“若不是我真的心疼你,能叫你这么容易从豫章跑了玉度,你是没见识过什么叫做逼迫。”
他说话语气还有几分温柔,卫姌却不禁心里有些发寒,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心中焦躁。广陵私兵的事是机密,决不能从她这里泄露,可眼下这个情况实在难以脱身,卫姌刚才还想说几句好话,可还没开口就叫他截断。桓启何等精明,在豫章时被她蒙混一时,又岂会在同一个错上犯两次。
卫姌想来想去也没想着好法子。
桓启慢慢悠悠地又喝了杯茶,若有似无地打量她一阵,脸上笑意收起,眼中一片肃然,忽然开口道:“说说吧,为什么出了建康就往北走,这是要去广陵”
卫姌眨了下眼,道:“近日建康是非之地,我出来躲躲,随便寻了个方向,也没想好去哪里。”
桓启笑了笑,就没再说什么。
卫姌瞧不出他到底是信还是不信,面上只佯作无事,心却绞麻花似的拧起来。
一路走了二十余里,前方有歇脚的驿亭,卫姌撩开帷幔,看见有几辆牛车停着,十分眼熟,正是许翎几个。他们从驿舍出来,正到这里停脚休息。而卫姌是跑远了又折返回来,正在这里又碰上。她张嘴就要招呼外面,身后突然一股大力,将她搂进怀里。
卫姌大惊。
桓启在她身边低沉道:“又打什么主意呢”
卫姌惊吓的声音憋着,怕外面瞧见,赶紧将帷幔放下,挣了两下没有用,她故意往后一撞,没能将他推开,后背碰到他坚实的胸膛,她身体一僵。
桓启把人抱在怀中,身心都十分愉悦,甚至有些激动,脸上笑意懒洋洋的,“这几个就是你在建康认识的垂髫小儿,能有什么用你不是指着他们做什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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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姌没好气道:“只不过见着熟人打个招呼。”
桓启摸摸她的头发,“玉度交朋友的本事着实厉害,豫章那几个小子如今还念念不忘,听说时常念叨着你。幸好这几个有眼无珠,瞧不出你是个女郎。”
卫姌听他口气阴恻恻的,身子不禁一缩。
牛车已经缓缓驶过驿亭,很快与许翎等人的车架擦身而过。
驿亭内的许翎这时转头看来,还与身边人嘀咕一句,“你看那辆,像不像玉度的车。”旁边两人都笑他多心,只看那些拱卫在侧的侍卫,就知道身份绝不一般。
卫姌错过与许翎几人说话的机会,低头沉吟不语。
申时过半的时候,牛车又回到驿舍,驿丞亲迎了出来,只见桓启下车,转身又牵着卫姌出来。驿丞道:“原来那屋还留着呢,小郎君的也是。”
桓启将人拘在身边,道:“她与我同住。”
卫姌神色骤然一变。桓启抓着她的手,捏了一下道:“我们兄弟许久未见,该好好说说。”
卫姌胸口憋着一口气,心里又压着要紧事,这一瞬间胸闷气短,脸色变得更差。
桓启将人带上楼,进了屋,立刻就叫人打水来擦脸擦手。仆从忙碌,卫姌远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有些失神。桓启目光沉了沉,路上就看出卫姌心中藏着事,他若有所思,走到外面,召来蒋蛰,吩咐道:“派几个人,顺着这条道,去广陵好好探一探。”
作者有话说:
第178章一七七章听话
蒋蛰立刻去了,不一会儿,就有四匹快骑离开驿舍。
站在窗边的卫姌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下,她扭头瞄了眼桓启。他正歪在榻上,仆从端了茶进来,他拿起来两口就喝了个干净。
卫姌洗过手,让仆从去包袱里拿了套干净衣裳出来,然后走入屏风后换衣裳,仆从正要跟着进去,没等卫姌开口,桓启就冷着脸将人喊走。
卫姌听着外面动静,将袖中书信取出,飞快将上面内容看了一遍,然后长出一口气,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信中内容平常,并未只言片语提及调兵入城,司马邳生性多疑,如今还只是皇亲身份,蓄养私兵这样的事绝不肯落笔给人留下把柄。
这封信瞧着再普通不过,卫姌心道,定是司马邳与谢宣早就约定暗号,外人无从破解。
此时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屋内点起灯。屏风上投射出高大健硕的身影。桓启的声音传来,“换个衣裳怎么那么久”
卫姌收好书信,看了屏风一眼,脸色顿时涨红,呵斥道:“你别过来。”
桓启摸了摸鼻子,退开两步。他并非急色想进去,只是卫姌进去后半晌没声,不能叫仆从去探,他便自己走了过来。被卫姌喝止后,他朝屏风盯了两眼,耳朵却似乎变得分外灵敏,隐约听见衣物被褪下是轻微而柔软的声音。
他坐回榻上,拿起茗碗饮茶。
卫姌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这时仆从将晚上吃食送了进来,桓启和蒋蛰低声说着什么,卫姌听了一句半句的,都是些军务。她朝外飞快扫了一眼,见夜色渐浓,心里权衡挣扎许久,依旧有些拿不定主意。
司马邳说的那句“除了谋逆,余罪借可赦”诱惑太强,让她就这般放弃,心中实在不甘。
卫姌唇微动。
桓启忽而道:“吃饭,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卫姌听了这话,便知他已猜出些什么,暗叹一声,将心中焦躁压下。一整日都未好好吃些什么,还真感觉有些饿,她吃了些鱼肉和面,剩下一大半的全进了桓启胃里。
仆从收拾离开,桓启道:“心神不宁一天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卫姌暗自咬牙,将书信取出,放到桓启面前,“琅琊王殿下命我将信送到谢家手中。”
桓启将信展开,看过之后,神色如常道:“是封密信。”
卫姌道:“这是自然,我并非琅琊王掾属,真有机密也不会让我得知。”
桓启修长有力的手按住信件,沉吟片刻,道:“竟不是送至会稽方向,而是广陵,谢家何人在那”
卫姌道:“谢宣。”
桓启挑起眉,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目光更是一沉,嘴里重复道:“谢宣”
卫姌点了点头,坦然自若。
桓启朝她一瞥,冷哼一声道:“倒是巧了,竟不叫别人,让你去送信。”
卫姌道:“庾氏突然发作,王府中人,太原王氏都被看着不能离城,也只有像我这样不起眼的身份,才不惹人注意。”
桓启这时却来了句,“未必是不起眼,卫氏玉郎之名如今天下还有谁不知。”
卫姌听他语气不善,也不去辩驳,只道:“如今你已知缘由,可能让我去送信”
桓启断然道:“不行。”
卫姌皱眉,心中早有预料,也没有太过恼怒,又道:“派你的人快马去送一趟,这总行吧”
桓启摇了摇头,并没有立刻答应,抬起眼,目光深沉,道:“司马邳多疑猜忌,玉度和我说说,到底做了什么,竟叫他将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给了你,当初在豫章,也是他有意托庇。”
卫姌没料到他此时翻起旧账,道:“没做什么。”
桓启盯着她看了一回,脸上微微笑着,目光却凌厉起来,“没做什么就能叫你司马邳另眼相看,眼前这般境地,还将信交给你,司马邳是将半条命就交给你了,这还叫没做什么”
卫姌被他目光一刺,心重重跳了两下,立刻反唇相讥,“二哥疑心什么,难道怕司马邳知晓我身份”
桓启被她说破心思,眉头皱了皱,却也没恼。刚才短短一瞬他脑中闪过这样的怀疑,但随即想到以司马邳的性情,若是知道卫姌是女郎,只怕更有避忌。
“他如何打算先不去说,你对他倒也是尽心尽力,”桓启道,“皇亲门阀正争斗,你无官无职都敢掺和进去,不知死活。”
卫姌定定看着他,浅浅笑道:“富贵历来都是险中求,二哥当年抓住成汉细作不也同样凶险,若非我运气不好,路上碰见你……”
见她忿忿模样,双眸明净清亮,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伶俐,桓启笑起来,展臂一捞,把卫姌抱进怀中,心想,任她如何机敏,该是落他手上,逃也逃不了。
卫姌本在说着正事,也不知他为何刚才还有些严厉,此刻却突然又不正经起来,双手用力推他。
桓启抓着她的手,去亲她的脸,被一下避过,亲在了头发上,却也馨香好闻,他捏了捏她的手掌,道:“你一个女郎,莫非也要学着忠于事君那套”
卫姌力气挣不过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道:“外间都在传,殷浩流放,桓家再无掣肘,如今又多了江州一地,有了地利之优,发兵可直达建康,二哥不肯送信,莫非就打着这样的主意”
桓启笑道:“流言无知,岂能当真。”
卫姌道:“未必会发兵,但却可以瞧着庾氏在建康搅动风雨,等着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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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启嬉笑神情一敛,道:“激将的法子对我没用。”
卫姌轻轻摇头道:“当年王与马共天下之时,王导把持朝政,王敦掌天下兵权,都未曾换下司马氏。如今桓氏可能与当时王家相比”
桓启不语。
卫姌又道:“外间都传四姓,实则家势盛衰,此起彼落才是常事,王家鼎盛时,谢桓两家却微弱,如今桓氏当盛,王谢合两家之力才能抗衡,这般微妙平衡局势,全因有皇族司马氏在。若是其中一家坏了局势,只怕天下很快就要乱起来。当年正是八王之乱,为祸朝纲,这才丢了北方,仓皇南渡。”
“今日北方失地未曾收复半寸,又要内乱,让山河动荡,二哥,这渔翁之利看着诱人,放眼天下却没有好处,桓家虽强盛,也没有在乱局里取利的把握吧”
桓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卫姌朝他脸上看了眼,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
桓启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亲了亲她的额头,忽然勾起唇角,道:“说的不错。”
房门突然被推开,蒋蛰走了进来,见到桓启将卫姌又抱又亲的,神色震惊,不过很快收敛。
卫姌已经瞧见他脸上变换,脸如火烧般,拼命挣扎。桓启松手放开,她立刻窜地远远的。
蒋蛰见桓启神色不善地看过来,心中暗暗叫苦。他急着来回禀桓启刚才吩咐的事,一时忘了卫姌的事。关于两人,他早已猜出些什么,却也只能装作不知,头垂得很低,走到桓启身边低语几句,然后赶紧遛了。
蒋蛰来过之后,桓启似心中有事,没有再做什么。
很快入夜,卫姌简单梳洗过后,坐立难安,叫人再送一床被褥过来,她宁可睡在榻上。
桓启也没阻止,看人收拾长榻。
他去换了衣裳,穿着单衣出来时,卫姌已经睡在榻上,面朝里面,一动不动。
卫姌心中烦乱,刚才说了那么多,桓启都不为所动,可见真是铁石心肠,轻易难以撼动。若是无法送信到广陵,困在宫中的司马邳又该如何
她不再确信前世大势没有改变,依她所见,前世未曾出现的桓启就是今世最大的变数。
桓启低头瞧了卫姌半晌,见她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忽然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抱了起来,几步就放到床上。
卫姌立刻睁开眼,身子往后缩,脸色煞白地瞪着他。
桓启直接往外侧一躺,拍了拍身侧半边床,“睡了。”
卫姌直起身体就要跨下床。
桓启突然伸手将她揽住,“怕什么,不会把你吃了,好好睡觉,明天还有要紧事做。”
卫姌心道除了将信送去广陵,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我不睡这里。”
桓启噗嗤一笑道:“你我兄弟,同榻夜谈有什么奇怪的。”
卫姌心里憋屈,更有一股难言的羞耻,听他这样说,怒火蹭地冒起来,朝他小腿上用力一踢,“谁和你是兄弟。”
这一脚用不小力,又正中腿骨,桓启“嘶”的轻吸一口气,脸顿时一黑,将卫姌抓了过来,手臂一夹,将她压在床上。两人都侧躺着,面面相对。
卫姌还要再动,却被他手脚箍得死死的。
“再撩拨我,就别睡了。”桓启低沉地说了一句。
卫姌浑身一抖,感觉到他身上格外的热,触碰到的皮肤能灼人似的。她立刻就不动了。
桓启见她气红了眼睛,伸手在她眼角揉了揉,知道她刚才被惊着了,低声道:“给蒋蛰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往外说。”
卫姌闭着眼,根本不理他,身体也僵硬着,纹丝不动。
桓启看着她这个模样,想起在山林间狩猎时见过的小动物,有的太过机警,被弓箭指着便有所感应,直起身体,竖着耳朵,慌张地观察四周,若有些风吹草动便要逃之夭夭。
可他这样老辣的猎手,怎会让猎物逃脱。
他见卫姌耳朵轻轻动了动,蓦然生出一丝笑意,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
卫姌冷着脸,忽然一个翻身,将薄薄的锦被一抽,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单薄冷漠的背影。
桓启盯着她背后,也没再做什么。
好不容易又把人找着,他就要在眼皮下放着才觉得安心。
那些什么礼数法度,从来就不放在他的眼中,当然也约束不了他。
卫姌紧闭着眼,身体紧绷,虽然看不见身后,但隐隐有种被什么危险注视的感觉。她心悬着,过了许久才放松少许,身体因为僵硬,手脚都有些麻。卫姌轻轻挪动手脚,见旁边没有动静,又大胆了些,更往里面缩了缩身体,把被子裹地紧紧的。过了不知多久,脑中什么样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开始模糊了,她才扛不过身体困倦,睡了过去。
天还未亮,卫姌听见外头一阵动静,似乎是行军的马蹄声,她张开眼睛,头还有些昏沉,想起身在何处,骤然就清醒过来,扭头一看,床前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桓启,他已经换好一身衣裳,袖口紧束,是一身黑色武士劲装。
她有些诧异,“有人来了”
桓启见她醒了,脸色还有些迷糊,两步过来,坐在床边,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记,笑着道:“平衡局势,自然要先去救琅琊王,二哥听你的话,怎么样,高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第179章一七八章继续
卫姌哪有高兴,只有惊吓,眨了两下眼,仿佛犹在梦中。
外面传来很轻的敲门声,蒋蛰道:“将军,人都齐了。”
桓启回头见她还坐在床上,伸手一捞将她拉起来,“去换衣裳。”
卫姌去屏风后,想起昨天他说的要紧事,还以为只是他随口说的,原来真有其事。她赶紧换了衣裳出来,很快漱口梳洗完毕,她在窗前望了一眼,外间军士林立,气度森严。
桓启走到她的身后,道:“庾家能动用左卫,全因左卫统领萧展,他受庾家恩惠,这些年能以寒门之身位居高位,背后支持就是庾氏,听说萧家正在准备族谱,打主意由庶入士,敢于冒险应该也是为了这个。”
卫姌犹豫了一下,道:“你早有准备”
他不置可否,外面蒋蛰又压着声音喊了声“将军”。桓启见卫姌神色怔怔的,似乎仍在想些什么,低头在她头发上飞快亲了一下,道:“左卫军上千,我只带了两百亲兵,为着你昨天说的那番话,我这就要入京邑去犯险,谁有二哥待你这么好”
卫姌听着却觉得不对,道:“昨日回来的时候你就已布置好了。”
桓启昨日追上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侍卫三十余人,其余的人应该是在附近扎营,一声令下就能召来。想起刚回驿舍之时,他就吩咐蒋蛰做事,这应该就是其中一件。
桓启想逗她,哪知她已猜到这一节,他对外喊了声让蒋蛰进来。
两人匆匆吃了口干粮,桓启就带着卫姌下去。
这些亲兵军士全是桓启精心从军中挑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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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悍勇善战之辈,此时列阵在驿站门前,驿丞被这股肃杀的气势吓得双股战战,瞧见桓启远远就恭敬行礼。
出门之际,卫姌看见牛车就在军士最后,车夫也十分不自在,举止拘谨。
桓启道:“京邑形势不明,可是我若是把你放在这里,你又跑了怎么办,只能把你一起带上,怕不怕”
他想看看她是不是会害怕求饶,若是她软语相求,他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卫姌环顾四周,道:“不用牛车,我会骑马。”
桓启颇为意外,看了她一眼,让蒋蛰去拉匹马来。
卫姌前世与会稽士族贵女妇人纵骑山林,骑术娴熟。这世重新来过,却一直没有机会骑马。蒋蛰用心,特意选了一匹身形略有些肥硕的母马。卫姌温柔摸了两下马鬃,将要去踩马镫时发现有些够不着。蒋蛰正要去扶,桓启先一步过来,在她腰上一托,卫姌翻身上马背。
看她半点不怕,握缰绳的姿势也松弛,桓启笑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了她几眼,嘱咐两句,然后转身往前面去了。
桓启治军甚严,亲兵行止有序,紧跟在后。
卫姌骑马缀在最后,刚开始时还觉得有些生疏,不过片刻,就熟悉起来。蒋蛰则陪在她身旁,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就怕卫姌有个万一,路上他注意到,桓启回头望了两次,显然是心中有些放不下。
天空泛起鱼肚白,渐渐有了亮色,桓启带亲兵疾行二十余里,远远已能看见建康高耸黢黑的城墙。
这两日城中起了变故,谣言四起,城门前冷清,只有寥寥几个农户等候进城。
桓启在城外树林下马,环顾一圈四周地形,然后朝卫姌飞快扫来一眼,将蒋蛰叫来吩咐几句。
蒋蛰带着四个亲兵过来,将马匹牵一到林边拴着,随后就守在卫姌身侧。
卫姌见桓启神色冷峻,对身边几人说了几句,随后就踩镫上马,他一声喝令,众亲兵齐齐应和,一行人催马向着建康直奔而去。
卫姌到了此刻,才知桓启说要带着两百亲兵去建康解救司马邳并非虚言。
看着桓启带兵远去,她不由往前走了两步。蒋蛰赶紧伸手挡了一下,不敢碰到卫姌衣服。
“小郎君,进城就要动手,刀剑无眼,将军怕伤着你,让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回头等把城里安定了,就来接你。”
卫姌道:“左右卫军掌宫掖禁御,久在京邑,只两百人……”
蒋蛰笑了一声道:“庾家只掌控了左卫一军,这几日又分守禁御与城门,军士也得轮值,真打起来可能一半多点,将军肯定能拿下。”
卫姌不懂用兵,听他说的乐观,心下稍安。再细一想,发现桓启决议回建康绝不是临时起意。他在驿亭时说“回去”,卫姌当时以为是江州,现在想来,去江州不必走原路,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奔着建康来的。
蒋蛰见她沉吟不语,心想小郎君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便将桓启过去经历的大小战事说给她听。
建康城门前,守城军士面色惊慌,他们全是宿卫左军,如今已知将军萧展与庾氏合谋,两日过去,宫中仍未有准确消息传出,众军士心中不安,这时见到两百骑兵突至,更是心慌。
“来者何人”军士问道。
桓启身边亲兵加快速度来到门前,将桓氏信物给军士看。
军士面面相觑,“桓家”
亲兵喝道:“还不让开”
军士更是为难,庾家严令看管城门,不轻易放人出去,却也没有提及桓家。
“等我们去……”军士正要拖延时间去禀报,却已经被亲兵一脚踹翻。
“滚开,我们将军是大司马之子,江州督护,莫非进不得建康”
殷浩流放,桓温官至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论官品军权,实已是当朝第一人。
军士摔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桓启带着亲兵入城,马蹄声震碎了清晨。刚一入城,桓启下令,众亲兵齐声高喊:“勤王。”
建康城中百姓听见,立刻紧闭门户,不敢外出。
本朝建立不久,京邑就经历过两次叛乱,天下几乎易主,百姓知道有多凶险。
桓启带兵先到了庾府,门外有左卫和府兵看守,刚才听到勤王的喊声他们已是心乱,随后就见到桓启带兵杀气腾腾来到,为首一人厉喝:“此乃颍川庾氏府邸,谁敢乱闯。”
桓启手下亲兵满面肃杀,哪里去听这些,到了门前,拔刀就砍。
庾氏自觉守住宫掖,城中无需布置太多兵力,所留府兵与左军不是桓启亲兵的对手,一击即溃。
桓启脸色平静,对亲兵道:“违抗者皆杀。”
庾氏家眷子弟全被看管起来,还有个年轻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对着闯进门来的军士呵斥,被军士一刀砍碎半个头颅,鲜血喷溅,让庾氏诸人吓破了胆子,不敢叫嚣。
其中一个妇人道:“家主在宫中,尔等如此大胆,新帝继位必会为庾家讨回公道。”
众军士闻言冷笑,也不多话,将人全部困在堂屋内锁了起来,转身立刻跟随桓启去了琅琊王府。
将王府前看守的左卫军诛杀后,桓启站在府前,命人进去通报。
王府也有侍卫,这两日闭门不出,看护王府内眷与属官幕僚。
仆从将外间情况报到王妃面前。
王穆之思索片刻,手轻轻抚着腹,这两日她寝食难安,怕司马邳遭遇横祸,她身后虽有太原王氏,但余生如何,到底还是要指望司马邳。听桓启亲兵口称“勤王”,她目光闪烁,下定决心。
府中还有妾室几人,听闻王妃有意分出一半侍卫,随桓启一同前往宫掖,众人大惊,却又不敢出言反驳,只好聚在一处忧心忡忡。
阮珏坐在堂屋中,神色忧虑,与众人一同担忧司马邳,哭了两日眼睛都有些干了,她拭着眼角,心中却对其他几人心生鄙夷:宫中没有消息,殿下应是无事,这几个整日以士族出身自傲,却没个好眼力。只要熬过这关,真正的富贵还在后头呢。
桓启听到王妃将一半王府侍卫交到他手中,微微颔首,是个聪明人。随即不由就想到卫姌,孤身一个带着密信送去广陵,路上见着他觉得不妙提前溜走,被他找着的时候还苦恼不已,小半日不到,她竟立刻换法子,以建康局势来说动他。
洞若观火,行事机敏,桓启心道,难怪司马邳能将传信的事交给她做。
亲兵与王府侍卫很快收拢在一处,桓启挥了挥手,马不停蹄,又往西掖门去。
宫中寂静,来去宫人脚步匆忙,忽听见外面遥远传来“勤王”的喊声,如浪潮一般,拍打在宫中所有人的心上。
庾胥站在太极殿外,身姿挺直,脸色微有些黯然。
一个宫人从太极殿内匆匆跑出,脚步凌乱,直来到庾胥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嘶哑着声音道:“娘娘这儿没成,陛下……陛下刚才殡天了。”
庾胥皱紧眉头,后宫妃嫔之中有一个是庾氏女郎,这两日守在太极殿内,就为了在陛下回光返照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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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下传位诏书——陛下年仅十九,久病在床,并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可让人没想到,陛下清醒了一盏茶时间,却不发一语,盯着妃嫔庾氏看了半晌,无论她是哀求还是威胁,统统不做理会,就这样安静地咽了气。
庾胥听宫人说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抬头看了一眼太极殿的檐角,怔愣片刻,长叹一声道:“是我小瞧了司马。”说完他缓步走下台阶,将军士叫来,道:“去请萧将军,成败就在此一举。”
萧展身披甲胄大步赶来,双目赤红,望着庾胥的目光似要吃人,“你说过司马博继位,你我都是从龙之臣。”
庾胥道:“事已至此,何必再互相埋怨,陛下殡天,杀了外面的桓家子,王谢两家都不敢动,可以再议立位之事。”
萧展苦笑,抬起眼凶狠地瞪视他,心中悔意翻滚,却已太迟。
他按住腰间佩着的刀,大声叫着左卫军士,来到西掖门。
庾氏与他联手封了两日宫门,已到了极限,后宫之中太后皇后皆在,还有宫人与宿卫军也不全受他指挥。萧展抹了一把脸,身心都觉得疲惫。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没有退路。
宫门徐徐打开,桓启看见萧展赤红凶狠的眼,却是一笑,历来穷途末路的凶兽,都是这样绝望的模样。
西掖门的这一场厮杀一个多时辰后才结束,满地尸体,形状可怖,血腥味冲鼻。
桓启将刀从萧展尸身上拔出,甩了甩血水,对左右道:“进宫。”
司马邳听见外间勤王喊声,又听宫人禀报萧展已去宫门。司马邳等了许久,宫人飞奔而知,说萧展已死,庾家正带人亲自守在太极殿外。
司马邳再也坐不住,站起领着几个宫人宿卫赶去。
作者有话说:
各位追读到这里的小伙伴们,昨天的事情大家可能都已经知道了,我违规了,所以流量和榜单以后都没有了,昨天有点受打击,休息了一天。我只是要缓缓,并不是放弃。
大家放心,本文依旧会照原有设定完成,不会突然斩纲完结,我写过那么多坚强的女主,没道理自己遇到困难之后就立刻逃避了,对吧。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非常感动,也很感谢,出上下两本这个不行,换平台也不行,既然我已经因为规则受罚,就不能再次去破坏它,原先的结果主因还是因为我自己,所以我认,没有二话。
我认真地对待每一本书,即使我心里知道,以后没有新的流量后,这本书留存的读者和点击只会越来越少,这样的情况会让我很难受,但这是我很喜欢的故事,我也还有好几个想好的故事要写,如果我不能轻易放弃。
我是个比较头铁的,有时候写的故事显得不合时宜,设定好像也与大趋势背道而驰,但是没关系,我如果不爱自己的故事,怎么能让别人爱看呢。其实在外站我能赚的钱是jj的七八倍,但是jj是我的白月光……哎,这年头谁不为白月光付出呢怎么办,只能继续往前走了,写网文这么多年,似乎已经割舍不了,只能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没故事了最后,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不是个软弱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如果你们愿意,咱么就继续一起走下去吧感谢在2023-04-2621:13:39~2023-04-2623: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80章一七九章夜归
路上遇到仓皇逃窜的宫人,司马邳命人拦下问缘由,宫人脸色煞白,语无伦次说了几句,大致也让人明白了意思。西掖门前血流成河,路过看见的宫人都吓破了胆。
“可知外面喊勤王的兵是哪来的”司马邳颇为疑惑,有兵勤王并不奇怪,可算着日子,刘道坚不应该来的如此之快。
宫人急得满头大汗,“是桓家来人,听说是江州来的。”
司马邳脸上自若的神情渐渐淡了,很快来到太极殿前。只见庾胥与庾显带兵守在门前,对峙而立兵士身上都沾染血迹,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颀长,身着玄衣甲胄,头上束巾,司马邳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就已认出是桓启。
庾显年轻,文武皆备,此次跟着庾胥留在宫中,听说萧展已死,他便主动请缨前来对付桓启。在江州时他曾与桓启比较过弓箭射术,棋差一着,可回头他又觉得不过是桓启虚长他几岁,两人之间未必就差着那么远。
直到此刻,庾显见厮杀过后的染血凶狠的士兵拱卫下,桓启缓步朝太极殿走来,他面色冷峻,双眼如电,看过来的目光寒气森森。庾显心下打颤,不禁有些胆怯,气势已落了下风,回头看了一眼年迈的庾胥,硬着头皮拔刀上前,冲着桓启直劈而来。
桓启与庾显交手,刀两下交击,被震得虎口裂开,他心头骇然,这才明白与桓启差距巨大,这一刹那见刀光迎面袭来。
庾胥喊:“桓启,留他性命。”
庾显的刀已经脱手落地,桓启一刀嚓的砍在他的肩上,力大无穷,庾显手臂被砍断落下,血喷溅而出,他嘴里发出一声痛苦嘶吼,仰面摔在地上抽搐着身体哀嚎不止,让人心惊。
庾胥扑将上去,喊着叫太医来,抬头看见桓启已大步走来,他肝胆欲裂,却又惊恐无比,声音嘶哑道:“同为四姓,岂有你这样狠下毒手的……好,好,大司马真是当朝第一人。”
桓启冷冷看了他一眼,这老头儿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竟还不忘挑拨。他走近两步,庾家身边军士大半都已被他亲兵杀死,北卫军本就人心惶惶,这些护卫宫掖的宿卫,远不及桓启手下悍勇有身手,一交手就迅速溃败。
余下军士早已胆怯,纷纷扔了兵器跪地求饶,有人看见疾步赶来的司马邳,便大声喊着“殿下”,又喊“冤枉”,说都是萧展的命令云云。
桓启转过身,与司马邳打了个照面。
司马邳见桓启站在太极殿的台阶上,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太极殿高台厚榭,雄伟壮阔,彤彤红日落在檐角,正映在桓启身后,如同一片殷红血色。
他心微微有些沉,心道:庾氏如同丧家之犬,不足为惧,倒是桓氏,羽翼已丰,不得不提防。他做此想着,脸上却是含笑上前道:“敬道好身手,斩萧展,庾显这等逆贼,孤记着你的功劳。”
桓启已瞧出他脸上笑容虚浮,眼中更有戒备之色,将刀垂下,行礼道:“殿下。”
司马邳自然也不能让勤王救驾的功臣真跪下,赶紧上前扶着他,鼻端闻见一阵浓郁血腥味,心中凛然。
一旁庾显断臂伤口血流不止,人已经气若游丝,几乎没了呼吸,除了庾胥悲痛难忍,已没有旁人在乎。
司马邳眼见桓启手下还有王府侍卫,召人过来问话,得知桓启先去了庾家,越发觉得桓启行事果决手段狠辣,脸色沉了沉,一瞬又收了,道:“桓将军应在江州,怎突然来了建康,相隔千里,消息不至传得如此之快。”
桓启收了刀,道:“臣奉了刺史之命,追剿流匪,路过京邑,听说殿下被庾家所困,心急如焚,这才赶来勤王。”
江州刺史桓冲,也是桓家人,为他掩护最是容易。
司马邳闻言,便不再多言,抬脚往太极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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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启站在殿外,抬头看着雕刻精美繁复的外檐,不知想到什么,目光深邃,神色沉凝。
不到片刻,宫人快步奔出殿外,满脸泪痕,对着众人哭喊道:“陛下……殡天了。”
阖宫上下,听闻消息立刻跪地面向太极殿方向行礼。
身后军士全已跪倒,桓启仍是站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转瞬收敛,缓缓单膝跪地。
————
卫姌在建康城外等到天黑,也不见里面有人跑来传讯,不由暗暗心焦。
蒋蛰叫一个侍卫去城门打听,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说桓启将庾家拿下,去了宫掖。但宫中消息闭塞,至今还没有传来什么风声。蒋蛰若是只带着侍卫几人,此时肯定直接进城去了,但他要护着卫姌,就不得不多想一些,于是拍板今夜宿在城郊。
蒋蛰几人在城郊找了一处较大的庄子,主人一听是士族要借宿,二话不说就让了几间上好的厢房出来,还令仆从婢女前来服侍。当夜卫姌就住在庄子里,辗转反侧,想着桓启只带了亲兵两百余人就敢闯入宫掖,胆大的没边了,也不知如今到底如何了。
她心中好的坏的全想了一遍,一则担心桓启不敌左卫军,司马邳也难以继位,如此朝局与前世完全不同。若真是如此,她与桓启在驿舍中同行,肯定也逃不过庾氏的清算。卫姌想了许多,暗自期望这次桓启一定要胜。
第二日建康城门看守军士又换了人,城中清冷肃杀,少有人在外行走,又有几位重臣今日被召去宫中,大半日过去都还没回来,宫掖外面传什么流言的都有。有说庾家被杀了个精光,也有人说勤王之兵来自桓氏,如今宫中谁做主还说不定呢。
蒋蛰打听了消息,回来让卫姌继续在庄子上住着。背后他与几个侍卫议论,“奇怪,莫非宫中起了什么变故,将军还未出来。”
其中一个侍卫道:“外面传的也未必是假,若将军真入宫做了主……”
蒋蛰赶紧打断他:“什么胡话都敢说。”
卫姌在小庭院中走动,听见几人偷偷这样议论,对桓启的驭人之术倒有几分佩服,已两日没有确切消息,这几个侍卫对桓启战胜左卫军丝毫没有过怀疑。
深夜子时,月色如霜。
桓启带着二十余骑亲兵来到城郊的庄子,进厢房时放轻了声音,他径直来到卫姌所住的屋子,进门一瞧,卫姌正睡着,头发披散,面容恬静。他盯着瞧了好一会儿,伸手将散乱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拨开,动作轻柔,卫姌眉头动了动,很快醒了过来,被他突然而至吓了一跳,猛地就坐直起来,“你……你赢了”
桓启笑道:“就庾家那些酒囊饭袋,我还能输”
卫姌不去听他自傲,又接着问:“琅琊王呢”
桓启抱臂看着她,“他能有什么事,庾家不敢动他,太后与朝臣已议定,由他继位。”
卫姌心想果然司马邳仍如前世一般能够顺利登基。
桓启看着她垂眼思索,睫毛绵密如蝶翼般,他伸手在她眼皮上轻轻一摸,被卫姌瞪了眼。桓启笑道:“你倒是挺有眼光,早早就投奔了琅琊王,是不是猜着有今日”
卫姌心紊乱一拍,忙道:“这种事我哪猜得准。”
桓启却悠然道:“你平日行事谨慎,行事圆滑,轻易不得罪人,为着琅琊王敢冒险送信,若不是奉行忠君事主那套,就是投机,等着司马邳登基,能记大功劳。”
卫姌瞥他一眼,道:“我能有什么功劳,如今全是你平定庾氏之乱。”
桓启笑了笑,道:“司马邳心胸狭隘,只怕现在比起庾家,更恨桓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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