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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审判官怀孕后 龙骸 52144 字 2024-03-06

他还没有彻底清醒,只要楼遗月想,只要一句话就行,他便会变回那种没有自我意识、对楼遗月唯命是从,并被欲态缠身的玩物模样。

恶心。

观慈音捂住嘴,把反胃给强行压下去,他想拿手指把喉咙里的东西掏出来,可根本做不到。

手指骨折了。

宽大的袖子挡住观慈音的脸,走廊里灯火如豆,细碎昏暗极了,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费力站起来,棉袜柔若无骨踩在地面,带着不易察觉的摇晃,他下了楼。

出了府邸他将衣物一件件脱下,本来繁琐华美的衣服早已狼狈不堪,脱下后反而更加有尊严了,莲花发簪从鬓发坠落,他全然不看。

管家俯身将衣物收起后,手里拿着发簪要问他些什么,他没有在意,只往府邸后的莲花池走去,乌黑长发在月夜下恍惚变了模样,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好像是银蓝色的。

进了莲花池他将自己埋入水里,水面波澜不惊,一片死寂,他在水里蜷缩起来,像是回到了故乡,而后缓缓睁眼,小臂抵住下巴,张开嘴,舌头从嘴里探出来,露出舌根的莲花刺青。

刺青。

死侍。

观慈音闭唇敛眉,又是端庄的模样。

听说过古中国的死侍吗?

是在阴影里诡谲沉默,无休止侍奉主人并为其刺杀敌人的存在,死侍是被毒药养大的,须得惯擅用冷兵器,还要有一张漂亮到足以颠倒森*晚*整*理众生的脸,他们的舌根往往会有一个刺青,刺青形状随主人的喜好来定,譬如楼遗月喜欢莲花,那观慈音的刺青便是一枝圣洁的莲。

在被楼遗月刺青的一刻便意味着他将永远为楼遗月奉献生命,背叛是比死亡还要可怖的存在,他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十年了啊,恨之入骨的疼变成一种麻木至极的疲倦,反正也逃不掉……不如就留在楼遗月身边吧。

观慈音想,互相纠缠着死了也不错,反正都十年了,他没有几个十年了。

可阎玫出现了。

楼遗月对他说,杀了阎玫,在那之前怀上他的孩子,就可以给他自由,这样好的事他当然愿意,但他唯独不愿意结婚,他不明白为什么楼遗月要让他结婚。

真的只是因为楼遗月想看他成为新娘的样子么?真的么?为什么只要他呢?因为楼遗月只喜欢他么?像是楼遗月经常对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我爱你……”观慈音捂住脸,喃喃道。

“拜托了,阎玫……让我成为你的妻子吧。”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观慈音学着楼遗月方才教他的话,他的脸颊含血,被楼遗月打的,血丝在水里蔓延开来,像是一条一条神仙编织的红线,乌黑的发如墨汁飘在水面,观慈音像是艳丽的水蛇成精,偏偏面色苍白,如仙圣洁。

哗啦。

水面泛起涟漪,观慈音从莲花池里探出头。

鼻尖还埋在水里,他没有呼吸,眼珠冰冷地环顾四周,除了岸边一位盲眼女仆,便是望不见尽头的苍翠竹林。

莲花池面一片昏暗,荷萍如圆盘盛了零碎星光洒到观慈音的肩膀,池子的内侧一圈都修葺了深蓝砖瓦,比起装饰用的水池,这不如说这是专为观慈音一人修建的浴池。

他倚坐池子边缘,波光粼粼的水将他的躯体隐没,只露出小半张脸,眼尾的妆遇水化开了,红淋淋地一片沿脸颊往水里滴,滴开涟漪的瞬间两个细瘦的手腕被他微微抬起,他歪了歪头,感受不到疼痛似的迎了月色看双手。

十指都骨折了。

从指腹的第一个关节就开始弯曲泛红,骨折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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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青紫。

这是楼遗月亲手掰断的。

观慈音在楼遗月身边很久了,他知道楼遗月的性子,温顺会得到奖励,反抗会得到惩罚,掰断十指对楼遗月而言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可他还是不愿意,于是楼遗月给他喂的那颗药生了效,他的一切都被控制起来,按照楼遗月想要的去做任何事,包括说那段奇怪的话。

他洗完澡后,身上的血味和因为药物引发的发情都缓解些许,他起身上岸,雪白的皮肤毫无瑕疵,像是玉雕出来的精致秀美,没有一处不漂亮,盲眼女仆恭敬走来,她蹲在池边,在高簇莲叶的遮挡里将一件新的丝绸蓝袍递给观慈音。

这蓝袍很细窄,穿上会显得身材愈发纤瘦,观慈音在白雾朦胧里披上蓝袍,长发还湿润着往下滴水,他站姿优雅无声,十指被女仆握在掌心,一根一根地给掰回去。

咯吱。

咯吱。

指关节骨折得太狠了,于是掰回去要更大的力道才可以,女仆握住这男性omega的细长手指,哪怕她看不见,也知道这盈盈一握的东西,如今是多么凄惨。

观慈音自始至终在这剧痛里不发出一丝声音。

莲叶在夜里暗香浮动,观慈音的衣袍随风掀起,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

十指恢复后,他紧紧攥了一下,而后脖颈微抬,看着漆黑的角落,声线低哑,“我的簪子呢?”

女仆低头,将管家方才给她的簪子递给观慈音。

观慈音接过后,赤足踩着铺了银色琉璃的羊肠小道,往府邸走去。

莲花簪在他指尖细长垂落,尖锐到见者生寒的地步,容不得丝毫转折的杀意尽显,尖端在雪白的手指的映衬下时而折射出冰山般的光泽,这枝一直别在他鬓发间的簪子,是他平日里惯善杀人的唐刀。

今夜要用。

楼遗月没有彻底给他解开毒药,只给他留了一点可怜巴巴的意识,并没有解开对他的控制,这说明今夜他要杀人。

杀谁呢?

无所谓呀。

观慈音抬眼,望着分别伫立在虚拟天棚尽头,如从上古神话降世的四尊机械古佛。

古佛之下,众生百态,罪孽横生。

——

楼遗月从卧室出来时俯首在擦手,丝绸帕子缠绕指尖往手背滑去带走微微冰冷的水液,不粘腻不发腥,反而清甜内敛,这是观慈音方才流在他手上的泪和涎水。

擦拭洁净后他将帕子递给女仆,女仆恭敬接过并无声退入阴影,管家推着楼遗月的轮椅朝大厅走去,大厅的落地窗帘随夜风轻晃,柔软的天鹅绒将室内温暖的光笼罩起来,沙发上四仰八叉躺了个人,身上的西装极其皱巴巴,肥胖的身材恍若涂了一层沉甸甸的油,他像是等楼遗月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把脸埋入靠枕呼呼大睡起来,脸在天花板悬坠下的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愈发丑陋了,小眼粗鼻,肥头大耳,挤一挤怕是身上的油能养活大半个贫民区。

除却十指上戴着的金戒指,这胖子半点没有有钱人的尊贵,倒像个暴发户。

可这胖子是观音城调查组的长官,联合会议一结束,他便听从观音城城主的命令前来楼遗月这府邸等候。

为什么调查组的人会来呢?调查组是专门调查高科技犯罪案件的组织,楼遗月身为狂欢城城主,他暂居在观音城这府邸时日不过三天……三天内有人犯罪吗?

还是有人死了?

啊,的确死人了,楼遗月慢慢地想。

他把观慈音一个人留在府邸接待阎玫那晚恰巧异种入侵,异种杀了很多人,但都是楼遗月自己的仆人,他们生死不重要,除了那一位。

被异种寄生,又被异种杀了的春夜城外交官。

“楼城主,我听说啊,前几天您……刚来观音城的那晚,有一位春夜城的外交官曾来过您府上,是吗?”胖子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随手还颇为不小心地打碎桌上一个茶杯,清脆落地后他眨了眨眼,没捡起来,也不让女仆过来收拾,他往后一躺陷进沙发里,皮鞋脱了,臭烘烘的带着雨天发霉的味道的大脚搭在茶几边缘,继续说:“春夜城的人现在找我们要人呢,说那外交官来了您这之后就——”

“失踪了啊。”胖子眯了眯眼,讲话阴阳怪气的,十分符合观音城的风格,“失踪得一干二净,没监控,没证人,连一点毛发的dna都检测不到,像是从世上消失了一样,穿越了?”

“失踪的话……真是令人担忧呢。”楼遗月的眼角微微含笑,琥珀流光般抬起,看着胖子,“但,我可没有见过那位外交官。”

“哈哈哈哈别框我了……楼城主,都是狐狸玩什么聊斋啊,那外交官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又不是什么被异种寄生的宿主,死了很麻烦啊,又是春夜城的外交官,又是春夜城徐家的小儿子,人虽说是在观音城地盘消失的,可说到底,跟我们无关啊,消失的地盘是这儿,是您住的地方。”胖子站起来,臭袜子踩了踩地板敲出烦躁的声响。

楼遗月的十指修长搭在轮椅,温润如细瓷,如佛静悯,身后的管家却早已气息不稳,苍老的面容上有了怒气。

观音城这简直是在挑衅!明晃晃的挑衅狂欢城的尊严!如果三年前没有狂欢城的协助,观音城早就被异种毁了,如今竟然还敢对楼城主白眼狼似的不敬,这怎么能忍下去啊!

楼遗月毫无情绪。

胖子双手插兜朝楼遗月走来。

“楼城主,恕我冒昧,春夜城那外交官的死,该跟您有关才是,春夜城如今口口声声指控说是我们观音城杀了人,我们冤枉啊……既然我们两城今夜续签和平协议,那就不能互相猜疑啊,您做了什么……得告诉我们一声啊。”

胖子俯身,看着楼遗月的脸,越看这脸越觉得嫉妒,死瘸子凭什么有好皮相,还他妈是城主……呸,配吗?凭什么有人生下来就他妈的高高在上受尽那么多人膜拜,看看他自己……虽然是调查组组长,可顶头上级多了去了,什么屁事和坏事都给他,今夜唯独给他一个好事,那就是来兴师问罪这狂欢城的城主,这滋味可太爽了,如果能把这城主踩在脚下自己当城主就更爽了哈哈哈哈哈哈。

“楼城主,您随便杀人,容易出误会的。”胖子心里笑够了,换成脸面上毫不遮掩的恶心大笑,太得意忘形的性格,因为楼遗月瞧上去毫无威胁,便开始肆无忌惮。

楼遗月未言一语。

他的指尖敲动了一下轮椅,余光温润瞥向大厅正门。

正门外,观慈音缓缓上了台阶。

大厅里的吵闹进入他的耳,他的湿发垂落在后腰,一根红绳系在发尾,勾了个细小铜铃,行走时步步如乐,莲花簪别回鬓发。

戴上莲花簪,意味着又有人要死在他刀下。

这是楼遗月部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两位身形高挑的女机械武者站在大门前,她们看到观慈音后愣了愣,准备推开门让观慈音进去时,忽然眼前一道黑影从高处猛地降落,像是从府邸天台跳下来的,带着力拔千钧的凶猛力道和强悍稳盘,速度太快了,她们身为狂欢城一等一的战士都无法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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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气场强大的黑影身侧还有滚烫赤红的细微火光在焚烧,落地刹那便将观慈音扑倒在地,火光渐渐消失,徒余压在观慈音身上的男性alpha的兴奋喘息。

他说:“抓住了。”

观慈音十指轻抬,虚虚环抱alpha的后背,这是他的自我意识,是在被alpha抱住压在地面为了自保才做的。

鬓发间莲花簪滚落地面,沿着楼梯直接掉了下去,簪子有了清脆的裂痕。

什么……

观慈音微微睁大眼,他茫然看着身上的alpha,红发金瞳,少年意气。

“抓住了。”阎玫又重复一遍。

乌鹊在花园的繁密高树里细声鸣叫,枝梢乱颤里月亮的影子都含糊。

观慈音。

不杀人。

第27章

阎玫说抓住了,这话他对观慈音说了两次,第一次是初次见面时,那夜观慈音按照楼遗月的吩咐杀了人,之后信息素泄露,为了不牵扯楼遗月那群alpha部下引发失控,他只能从高楼跳下,死不了的,顶多烂成肉泥又被楼遗月救活,可阎玫救了他,令他毫发无伤,令他继续苟延残喘,这次呢,为什么?

为什么要抓住我?

阎玫,为什么要抓住我。

“慈音,老婆。”阎玫长睫低垂,金瞳微眯,“你在想什么呢?”

“我不是您的妻子。”观慈音歪了歪头,阎玫将他压在身下。

阎玫垂首,气音撩拨,闷声笑了笑。

观慈音也觉得自己的辩解有些苍白了,毕竟狂欢城城主和观音城城主都同意了这婚事,他们的同意远比法律程序更为强制,他有什么资格拒绝呢?蜉蝣撼树,为阎玫徒增一份笑料而已。

“老婆。”他的鲨鱼齿从薄红的唇间肆意疯震,隔着薄滑蓝袍将一种酥麻感刺入观慈音的意识。

“老婆,快早上了,回家吧。”阎玫放浪道,“让我瞧瞧老婆有没有和别的男人接吻啊,乖,张嘴,让我看看好不好?”

他愈发俯身,鼻骨硬挺,他是在雨夜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如离群孤狼凭借惊人嗅觉与视觉来到这里的,找观慈音回家的。

红发有些长了,额外发丝如猩血,含了点雨珠滴在观慈音的额头,从美人尖滑落开的乌黑长发铺洒在银砖造就的地面,一枝莲花簪滚落台阶,在碎裂声里观慈音茫然抬眼,他从阎玫赤红发丝的缝隙间看到了不远处那扇府邸大门,大门华丽高大,门内的温暖昏光丝缕泄出竟变了光彩,是漆黑的影子,从门缝底部游离蔓延,恍惚间像一只男人的手,修长如玉,文雅缱绻握住观慈音的足踝,握得他痛不欲生,握得他强制从阎玫带给他的茫然中苏醒。

门后是他才该去的深渊,那里有他的主人在等他,还有他要杀的人。

“阎玫……”

“我在。”阎玫随口回答。

杀了他。

男人的声音在观慈音体内循循善诱道,沿着埋入最深处的一颗宝蓝色晶石亮起的光泽激起千般电流冲向颅腔,大脑皮层一瞬焚烧,电流从毛细血管直烧皮肤表面,将他四肢烫得麻痹不堪。

他骤然咬牙,在极度忍耐里甚至感知不到自己是否在呼吸,阎玫压在他身上,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什么也看不清,双瞳涣散,唇色惨如白纸。

杀了他。

念念,这是主人的命令。

“不……”观慈音喉结微动,乌黑的眼珠湿淋淋地泡在雪白里,一丝脏都没有,干干净净望着阎玫,这双眼分明生得极为媚态,眼型长而上挑,挑出来的是潮红,是引诱,可观慈音美得太空洞,于是什么都虚无荒谬,连他的存在都如雪山碎云一样脆弱。

杀了他。

你什么都可以得到。

念念,看清楚,你要的自由就在你眼前。

观慈音的十指原本虚虚搭在阎玫后背,可最后却直接抱住了,环抱住,膝盖微颤,膝盖骨在阎玫的腹部蹭动,他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楼遗月喂给他的药物令他无力,也许是十指方才骨折过还没恢复,他想从阎玫的身下离开,可他做不到。

“抱得好凶啊,慈音。”阎玫撑着胳膊压在他身上,微微俯身,鼻骨快要与他的脖颈紧贴。

这alpha的后背苍劲有力,起起伏伏的曲线如狼的背脊,也许是疼出了幻觉,他竟然觉得抱住阎玫很安心,可以缓解这股电流带来的剧痛。

不能这样。

观慈音告诉自己。

杀了他。

“慈音,为什么耳朵红了,告诉我……还有,这眼神怎么回事?父亲给你喂药了么?”阎玫的字眼越来越低哑。

“不关……大少爷的事。”观慈音膝盖微颤,一腿屈起,蹭动过阎玫的腹部要从阎玫身下离开,可阎玫发现了他的动作。

“慈音,你只会说这句话,每回被父亲欺负了,都对我说,不关大少爷的事,可我们要结婚了啊,我会是你的丈夫。”阎玫肩膀微动,一只手掌便轻而易举攥住观慈音的两只手腕,手腕细得要命,阎玫这种惯擅玩枪的要是一个不注意怕是扭断都有可能,可他没有,他松垮攥住又将其并起,如拿绳索捆绑,直接高高抬起越过观慈音的头,而后压在地面,让其动弹不得不可有半分反抗。

“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吗?跟父亲回来干什么,还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不如那时候跟我走,我至少不会让你哭。”

“观慈音,我才会是你的丈夫。”阎玫继续呢喃。

他俯身俯得太不守规矩,年轻的气声在观慈音的耳畔盘旋,如一团放荡的火。

观慈音可以在体内血液奔涌、大脑刺痛的嘈杂声里听见阎玫如同狼崽年幼的呼吸声。

水液。

又流下来了。

沿着小腿内侧滑了下来,滴在银砖地面那雕刻成莲花形状的凹陷里。

当观慈音意识到这是什么后,他咬紧牙关挣扎起来,小腿肌肉绷紧,想一膝盖踹翻阎玫不要阎玫继续看他。

可阎玫拿另一只空闲的手探进他的袍子,按住他的膝盖,又往上了,指腹甚至勾到了大腿内侧环住的黑皮带。

阎玫在身侧几位机械女武士的惊惧目光里,在观慈音的一尾宝蓝绸缎里摸上雪白冰凉的皮肉,指纹贴住一圈水,按住软肉往下剐蹭下来。

“小妈妈,水落下来了。”

“滚开!”观慈音呼吸一滞。

不要碰我!

他的大脑皮层一瞬像是崩坏一样,被阎玫触碰的刹那体内那颗晶石剧烈震动起来,带着植入者的不悦和愤怒让观慈音快要再度失去意识。

他的手腕在阎玫的掌心颤抖起来,台阶下滚落的那个簪子自动修复起来,缝隙处有蓝色水液流下来,水液修长地流淌在地面,脱离莲花簪委婉秀美的外皮,成了一把冰如霜雪的长刀。

长刀的刀刃晃出光芒。

杀了他。

念念,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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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刀,杀了他。

杀了他!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这辈子都是人人唾弃的婊子!废物!永远不会有人把你当人看!杀手,你是杀手,杀手不配为人。

观慈音嘴唇微张,带着喘息露出了上牙,牙齿竟然有点尖锐了,如同毒蛇獠牙,连眼珠都竖状起来,诡艳至极地盯住阎玫。

“别摸我。”他一字一顿,冷漠而无欲。

阎玫傲慢地眯了眼珠。

滴滴滴滴滴。

一阵不停歇的尖锐鸣笛声响彻夜空。

——轰隆!

一辆越野如深黑凶兽,它冲破层层防御系统撞烂大门伴随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掀起数米飓风。

“老大老大!我们来迟了!大嫂呢!接到了吗?!!!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三一的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麻雀一样咋呼道。

越野骤停在台阶下时,几粒从花园土壤里飞溅起来的圆润小石子啪嗒砸上了阎玫的脑袋,阎玫的手从观慈音的袍子里取出来,低声骂了一句操。

周斯年捂住三一的嘴把人带下车,周斯年一言不发,军靴束住长腿,白皙的脸颊毫无情绪,偏偏唇角有颗红痣点缀,唇角还天生上扬,斯文败类的俊俏模样,他将一瓶药剂注射进针管后随手抛给阎玫。

阎玫的掌心还扣住观慈音不断挣扎的手腕,观慈音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模样,可阎玫知道,阎玫咽了咽嗓子,内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捂住观慈音的嘴,用了毕生最温柔的力气将针头扎进观慈音的脖颈。

这一针下去,观慈音的躯体一软,脖子垂侧,阎玫的掌心抬过来,接住这美人的面颊,没让人沾到冰冷的地面。

屋檐外的夜里还在下雨,滴滴答答沿着蓝砖红瓦,雨声越来越大,仿佛有人把天棚打了个洞出来,密密麻麻的雨珠如砾石砸在台阶,阎玫把观慈音打横抱起来,周斯年撑着黑伞,没给阎玫遮,按着阎玫的吩咐给怀里这omega遮着伞。

后车门如扇形朝上机械折叠开启,阎玫俯身将观慈音放了进去。

黑皮女alpha嘴里叼着烟,穿的黑背心,马尾高束,利落爽快,她坐在驾驶座笑眯眯跟阎玫对视了一下,“哟,老大,抱得美人归啊。”

“闭嘴。”阎玫朝她竖了个中指。

“哟,害羞啦?”黑皮女alpha双眼一弯,露出虎牙。

“乌南尔,再敢说一句,小心我扣你年终奖金。”

乌南尔瞬间闭嘴。

阎玫上车后脱了黑色大衣,坐在昏迷了的观慈音身边的位子,他又嫌热,把西装衬衫解开几粒扣子,胸膛起伏间隐约咬了一下牙,因为观慈音睡着不安分。

躺在座椅上蜷缩起来并用掌心护住腹部还不够,又像是嫌冷,于是寻找温暖源似的把脸颊放在了阎玫的大腿上,还他妈的蹭了蹭。

阎玫抬手,掌心盖住观慈音的脸,把这张脸给盖严实了才安心,他仰起头,下巴弧度深邃入骨,一如既往的命令姿态对乌南尔说:“走。”

乌南尔翻了个白眼,军靴踩住油门,开越野跟开赛车一样不要命得快,她开车比阎玫还疯,所以当特战队在地面与异种作战时她经常代替人工智能驾驶机车战甲,不是逃命,而是硬莽进异种老巢。

这辆与装甲车进行结合设计的军方专用越野不顾安保仿生人的阻止硬生生再度撞碎楼宅的保护屏障,伴随引擎震破天际的轰鸣直冲观音城边境地带。

三一跟周斯年,一个笑得比太阳花灿烂可爱,一个双眼毫无波澜满脸么的感情关我屁事,他俩坐在前排,偏过头来,两人各拿一张红彤彤的结婚证,婚姻所新鲜出炉刚送过来的,周斯年随手丢给阎玫一张,三一乖巧塞进观慈音手里一张。

“恭喜哦。”三一小声对观慈音说。

周斯年同时刻面无表情放了一个微型礼花炮,处理消音过,礼花从筒里爆出来后是星星碎碎的玫瑰花金箔纸。

金箔纸柔软地落下观慈音乌黑的鬓发间,鬓发微重,观慈音缓缓睁开了眼,一片漆黑里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像是不安,他在黑暗里受过太多苦了。

脸被阎玫的掌心捂住,眨动睫毛时一股痒意令阎玫挪开了手。

越野还在疾驰,在阎玫的私人跑道间如雷电震撼嗡鸣,车内光影明亮,烈阳似的洒在阎玫的脸上,侧脸英俊挺拔,阎玫侧着身子坐在观慈音的近处,慢条斯理拿帕子擦拭手指上的水液。

观慈音费力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新婚快乐。”阎玫眼珠瞥过来,金瞳晃出光泽,似喜非喜。

没错啊,这就是结婚,而且还是跨城联姻,快吧,不需要繁琐的层层递交步骤,只需要两位城主的命令,在命令说出口通过全息直播同时间传播向两所城市各个角落的刹那,观慈音就必须嫁给阎玫不可。

阎玫像个好人,他用自己的婚姻帮助观慈音这位可怜的美人逃离了父亲凶残可怖的魔爪,用他妻子的身份让他的父亲不可以再触碰、再羞辱、再折磨。

阎玫是个好人,竟然为了这位素不相识的omega牺牲了自己一生只有一次的,珍贵无比的婚姻机会。

观慈音嘴唇微动,他正要说些什么,可阎玫挂在外耳廓的通讯器闪烁出红光,阎玫不耐烦聊了几句便嘲讽挂断,而后坐直躯体,十指交叉,悠闲地闭上了眼。

他对前排的部下们说:“狂欢城被异种入侵了,他们要咱重回战场,笑死我了……老子他妈一个脑袋被掏了、异能失控的病号,他们要脸不要,让老子上战场?”

“他妈的,我可不想刚结婚就让老婆守寡对吧,慈音。”

部下们沉默极了。

观慈音没有回答,他无力下地,只能跪在座椅上,十指温顺地伏在膝盖前,被注射镇定剂后他的双眼有点茫然,反应也慢了下去。

宝蓝色的繁琐宽大的袖袍盖住手腕,他眼珠低垂,在找自己的莲花簪子。

找不到了。

“我才不去打仗呢,我脑子还没好,在观音城养病挺清净的,慈音,你想我去战场吗?”

观慈音听到阎玫这样说。

观慈音摇摇头,他要杀了阎玫,他不能离开阎玫。

“我想……和你一起。”于是他轻声回答。

被注射药剂后变得好乖好安静,不像在楼遗月府邸那个样子了。

阎玫捂住脸,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越野闯出观音城边境,带着观音城独一无二的大监察官朝无人之地而去。

“那就跟我住?你赶明儿拿我的卡去买几套别墅,喜欢的随便选,咱一天住一套~老婆,有要带的东西吗?衣服啊鞋子什么的……嫁妆?”

观慈音看着阎玫,眼睛一动不动,鼻尖皱了皱,他的嘴唇纠结好久,才特别轻地说了三个字。

“莲花池。”

阎玫耳朵一竖,“什么池?”

他其实知道观慈音要的是什么,是楼遗月府邸后花园那个池子,观慈音好像很喜欢在里面泡着睡觉。

但是阎玫不想回去,那里是楼遗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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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盘,他是长大成人的狼,狼不会贪恋父亲的庇护与温暖,回到父亲的家对一匹狼而言是彻头彻尾的羞辱,更何况观慈音已经被他带出来了,那回去还能干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观慈音侧过脸,不讲话了,但眼珠却有意无意轻飘飘看了阎玫一眼。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是不会带那个池子走的!”

“……”观慈音抬起袖子,指尖挡住嘴唇,眼睫落了下去,在雪白的皮肤上勾勒下阴影,委屈似的。

“乌南尔。”阎玫败下阵来,他把大衣穿了回去,皮鞋踩地,肌肉绷紧。

“啊?”乌南尔回过头,嘴里叼着的烟已经灭了。

“掉头!”

乌南尔:“……”

周斯年:关我屁事。

三一拿爸爸你别太爱的眼“嗷”地一声看着阎玫。

越野再度回到楼遗月府邸时观慈音又睡了过去,阎玫下车前给他盖了个毛毯,而后拿着铁锹带着部下去楼遗月后院挖莲花池了。

车门闭合的一刹那,观慈音睁开了眼,十指攥紧莲花簪子,簪子被他别回鬓发,露出洁净的皮肤,他将身上的毛毯扯落,衣袍柔软华美,他却一丝温度也没有。

他脸色苍白,蜷缩起来,空洞的眼球毫无色彩地看着空荡荡的车,和座椅上两张结婚证,他将属于自己的那张结婚证攥在手里,闭上了眼。

结婚了,他成为了阎玫的妻子,别人的妻子,别人的附庸,和以前没有区别呀。

再杀他一次吧

如果这次可以杀死呢?

如果可以……就不需要阎玫了。

——

奇怪。

念念呢?

没有推门而入,也没有漂漂亮亮一刀砍断眼前这胖子的脑袋。

不听话了。

府邸的隔音太好,门外发生的一切声音都被阻隔,室内一片寂静里,楼遗月轻抚佛珠,将其间最圣洁的一颗拨回正轨贴近腕骨。

观慈音杀人总是很快的,而且不会因杀人罪锒铛入狱,因为他是观音城的监察官,掌握至高无上的击毙权,只要他想杀谁,就杀谁,对外只要宣称他杀的是异种,而非人类就好了。

观慈音替他杀人后总很安静,起初还会害怕得哭出来,但慢慢地就不会了,他只会敛去被血黏在面颊的乌发,提起冰凉的袍摆,长睫微垂,双膝跪地,在楼遗月身边如猫狗温顺,今夜却没有,观慈音没有来,为什么?脱离了他的控制么?

绝不可能。

楼遗月的眼珠微动,他有一只眼珠是义眼,非常优秀的顶尖产品可依旧有点瑕疵,比如眼珠移动时会有非常细微的机械零件音在皮肤后剐蹭,像是齿轮在拨动,观慈音非常喜欢这种声音,如同沉迷于楼遗月喂给他的甜美毒药。

观慈音绝无可能摆脱他的控制,他今夜控制观慈音跟他回来,就因他知晓观音城的调查组会前来询问那晚春夜城外交官在他府邸失踪一案。

但这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审讯啊,这世间没有人配审讯他。

不过死了一个外交官。

“楼城主,您怎么不回话呢?该不会是看不上我的身份吧?我虽然比不上您那位小情人,啊不,是您儿子那位未婚妻在观音城地位高……嘶,监察处的唯一领袖啊,掌握生死权的大监察官,真厉害,这可是您亲自推荐的,不愧是阎大少爷的未婚妻——”胖子抹了抹鼻子,语气特别重地说出未婚妻三个字,还讽刺似的说了两遍,讽刺楼遗月人到中年神志不清,竟然把自己玩剩下的给儿子继续玩,丢不丢人啊。

胖子站在楼遗月跟前,他个子不高,可到底是双腿健全站着的,楼遗月只能坐于轮椅,于是他可以俯视楼遗月了。

“话扯远了,竟聊您家的八卦了,瞧我,没脑子哈哈哈哈。”他的大嘴咧开,金牙金灿灿地露出来,说:“春夜城的外交官不能在观音城随便死啊,楼城主,您那晚为什么要邀请那外交官来呀?”

观慈音还没有来,他甚至感知不到观慈音的毒香,去哪里了呢?

楼遗月心想。

“你想知道么?那位外交官的去向。”楼遗月眼皮轻掀,年长者总很耐心,喜怒皆森*晚*整*理无色,乌黑的发温润垂额,琥珀色的眼珠微微抬起,含了笑,背脊修长沉稳,体态如君子俊雅,唐装上的熏香如檀木冷松,他手持佛珠,扣转一圈,发出乐器般的低鸣。

他抬起了头,唇瓣微微含笑,俊美的一张脸被黑暗笼罩起来,管家站在他身后沉默后退,看到他后背的肌肉开始鼓动,胖子意识到了什么,他直接尿了出来,腿一软跟个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坐在地上屁滚尿流往后爬。

“什么!什么!怪物!你他妈——”

楼遗月的脸一分为二剥开,从里面挤出一张畸形的触手吸盘,一只银色的巨型镰刀从他的骨头里冲出来朝胖子的脑袋掏去。

电光火石哗啦一声后,胖子的头一瞬间烂得细碎成为一种像土壤的东西被地板吞噬,地板吃东西时很嘈杂,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令楼遗月不禁蹙眉。

管家替楼遗月收拾了一切,在室内恢复安静,在地板将胖子的尸体碎片重新吐出来又再度变回人体后,在这人体毫无意识机械木讷地被女仆植入数据后,在这机械体替代死掉的调查组长官离开后,管家才推楼遗月上楼。

楼遗月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他的指腹摩挲了青色的佛珠,在温润如玉的外皮下,他百般温柔道:“念念回来了。”

府邸顶端的红瓦片被木屐轻踩,观慈音提起袍摆,古典秀丽的姿态,手中却握有一把笔直长刀,他身后是冷瘦的月,细雨生寒吹起他的长发,他松下提起袍摆的手指,勾住面颊的碎发将其拨弄到耳后,他的耳后皮肤有一道伤疤,像是一片花瓣鲜红。

楼遗月进了卧室,静坐桌前,窗外枝繁叶茂随风晃,夜色如死如深渊,良久后他才提笔沾墨,边写着,边轻喃,“我想你,三餐茶色无滋味。”

“我想你,夜对孤灯不成眠。”

“我想你,提起笔来把字忘。”

观慈音的木屐落地,他在楼遗月一人居住的楼层外的走廊间有些轻晃地走了过来,走廊间摆了许多油画花枝,光影缱绻艳丽,他足踝停下,抬起头,站在楼遗月的门前舌尖探唇,优雅含欲地舔了一下。

他的指尖触碰门的瞬间便化为水流穿梭进去,他从房间的角落走来,眼珠盯着楼遗月的背影,唐刀雪亮抬起,横抵他的眉眼,而后无情落在楼遗月的后颈。

楼遗月偏过头,刀刃割着他的脖子划出血痕淋漓,他没有疼痛或是惊讶,君子总处处一丝不苟,又昂贵又细致,他垂眼把玩腕骨上的佛珠,乌漆如墨的发有些乱了,发丝垂落在额前,伴随他低头的动作盖住了点额头,长睫在期间若隐若现,有种不经意的吸引力。

琥珀眼珠随温笑瞥向观慈音,唇微扯动,如扯烂了君子皮,疯魔又叹息,如同诅咒:“我想你,没你今生枉来世。”

观慈音眼瞳骤缩,他居高临下一刀砍了楼遗月的头,刀太薄太快,头落地时连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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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都来不及溅落。

砍了头还不够,观慈音的刀没有收回去,他微微喘息,刀尖指向那具背对他的无头尸体,把他碎尸了,尸块崩落在地,观慈音无力跪下,刀还被他攥住,刀刃割破他的掌心血流不止,他捂住脸,陷入了一种死寂。

室内无光无月,满地是血,谪仙般的衣袍都被濡湿肮脏,观慈音跪地的姿态像忏悔,又像是崩溃,肩膀都在发抖。

别人的妻子。

别人的爱欲。

别人的孩子。

您总是这样。

您把我当什么呢?

“菩萨。”

观慈音听见身后有人回答。

猩红血水再度幻化成人,楼遗月的皮囊还没长好,有一半还没人皮覆盖,除了骨头就是咯吱作响还在生长愈合的内脏。

“救我于水火的,菩萨。”楼遗月虔诚道。

观慈音冷漠抬脸。

——

阎玫和他的部下还在后花园偷偷挖莲花池,为什么没被巡逻队的人发现呢?因为周斯年。

周斯年是阎玫高薪从狂欢城一家高科技公司聘请来的技术专家,他擅长全息篡改,可完美掩盖在现实真实发生的事。

比如他们在挖莲花池,但莲花池周围都被全息技术覆盖,于是莲花池外的人看来这里就空无一人,风平浪静,莲花池也安然无恙。

但实际上莲花池快被挖没了。

乌南尔累得要死,她把铁锹不耐烦地攥紧,又点了一根香烟,“老大,你干嘛对那omega那么好……还挖莲花池,他简直是无理取闹嘛,你该不是喜欢他……”

“别开玩笑了。”阎玫立在深渊般的黑里,他倚着墙面,五指焚烧着红光,他的异能如今失控无法大规模使用,这点火光已然极限可也足够强大。

他的金瞳微眯,周身颀长高大,如杀神降世,在今夜增加一个名为丈夫的身份后,阎玫似乎没那么年轻了,变得更为凶狠且傲慢,这仿佛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乌南尔,周斯年,三一朝他看了过来。

他翻了白眼,对正在挖莲花池的苦力三人组说:“我不会对那种omega动心的。”

阎玫离开墙面,朝莲花池走来,“你们忘了吗?我把他带回基地那一夜我说过的话,我说我要和他的结婚,只是我需要他而已。”

“各位,我在此发誓,我阎玫,如果有朝一日对观慈音动心,我就心甘情愿被你们每个人扇一巴掌。”

“算了吧老大。”三一纠结道,他觉得观慈音被老大欺骗太可怜了。

“换一个,扇巴掌不行。”乌南尔把烟踩灭,铁锹挖进莲花池把池子铲起来了,“我们怕你爽。”

周斯年点点头,“我们很关心老大的,到时候,你把你那红毛染成绿的就行。”

阎玫嗤了一声。

他不觉得自己会动心,他不会有动心的那一天。

他娶观慈音是因为观慈音身上有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击毙权。

在狂欢城与观音城一并可行使的最高权力,阎玫需要得到它,从而得到观音城。

狂欢城不足以满足他,他要一城一城收入囊中,三所浮空城要尽归他的名下,他要当国王。

天上地上,唯我独尊。

乌南尔看着阎玫。

阎玫身后那废墟高墙太高了,直通云天与天棚四角的四尊神像齐肩,在观音菩萨的神像后绵延青山数万里后是灯火阑珊的春夜城。

春夜城身穿帝政华裙的绿发女孩坐于王座,被万千子民跪拜万岁。

观音城白衣剑客手持唐刀立于竹子尖端巍然不动,他撑伞淋着红雨瓢泼,鹤发仙骨俯瞰浮空三城。

狂欢城粉发红瞳的漂亮少年舔去唇上血后残忍一笑,身后是贫民窟深巷子里的数十位暴徒尸体,可爱的机械球盘旋在他四周,随他前去银行盗取十亿元后猖狂离去。

狂欢城边境处尸横遍野,哀嚎不断,军火升天爆破,灰尘狂飞万米,军队驾驶坦克威严肃峻逼近斗兽场废墟。

诛凰的红裙在废墟的灰色巨石里摇曳,提着个男人脑袋不耐烦地啃,她擦了把嘴上的血,把哥哥的手从眼球里塞回去后嗜血起身,脖子上青筋暴起,畸形扭转后化成黑火惊声尖笑冲进军队厮杀。

阎玫远在观音城都听到这声尖笑。

他与正在下楼梯,抬袖擦拭脸上鲜血的观慈音几乎同一时间仰望夜空。

第二十八章

一月后。

观音城与狂欢城的那场联姻带来的舆论还在发酵,毕竟楼遗月提供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观音城则提供了他们掌握生死大权的监察官。

所有人无不翘首以待想看看这两位结婚会发生什么,结果,一个经常去训练场替观音城练兵,一个早出晚归去政府大楼监察处工作,当真相敬如冰,哪里像夫妻?合租的都没这么陌生吧?你们性冷淡吗?年纪轻轻的顶尖alpha和omega共处屋檐下为毛连一点火花都没有???你们信息素匹配度到底多少啊?五,百分之五都算多了吧?!!

他们无功而返不够,还被阎大少爷手底下的兵打了个鼻青脸肿,凶神恶煞的一群特种兵直接把他们吓尿了,连滚带爬回了家一顿抓狂,得,这一个月白费,还没得到点刺激东西就被打扁了,亏本买卖!

但要说联姻的得益者还是有的,除了两城城主,便是观音城的地产商,阎大少爷新婚阔绰,直接以包围圈的形式从观音城边境地带买别墅买到了富人区中央处可与政府大楼媲美的黄金地带,别墅七七八八算起来,上亿的就有六十八栋,更别提上十亿的了。

当真有钱,有钱到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地产商们实现金钱自由泡在钱海里把阎玫供奉起来叫爸爸。

观音城,境外。

玫瑰花圃缠绕数里平原直上青山,昨夜山里下了点雪,一栋通体琉璃瓦蓝色的别墅的屋顶被风雪掩埋了,清晨日光洒下来时,化了点雪落进后花园的一个莲花池的一片莲叶上。

莲花池常春不枯,雪化的水珠在莲叶的临界点如滚珠旋转,险些要落池时一只蛇头探出水面顶住了莲叶。

是蓝长腺珊瑚蛇,此蛇据说惯善以无害模样迷惑猎物,可这只不太一样,它长得不够无害,反而非常危险,眼珠里的冷简直刺骨,身体细而长,是捕猎的能手,身上的鳞片是一种比宝石还要明艳的赤蓝双色,赤色整体在头部、背部和腹部,蓝色则成莲花纹状,勾勒在侧面一直染到尾巴,尾巴有些蜷曲,像是以前受过伤。

它吐出蛇信子,头颅一抬稳稳顶住莲叶后爬了上去,体重很轻,莲叶都可以承住它,它把水珠吃掉后才下了莲叶,慢悠悠又回了水底。

再度从水中探头是早晨七点,观慈音从莲花池里睡醒过来,他以蛇身游过莲叶丛化成人身,乌黑的长发在湖蓝色的水里飘散开来,他十指扣住银砖边缘,膝盖俯地上了岸。

披上蓝袍后将湿发从后颈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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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颈细长微垂,端的是委婉姿态,红绳被他小心系在发尾,还挂了个铜铃,很小,晃起来时连声音都几不可闻,他拨开眼前层叠的环状叶片只身行走在卵石小道。

木屐蓝袍,乌发雪肤,他的背影被艳丽花枝簇拥起来,美得像个幻觉,身边没有人或是动物,有的只是落了雪的玫瑰花圃,显得过于死寂,可他喜欢死寂。

一个月来他与阎玫的私生活总被人偷窥,阎玫倒是乐得自在,觉得自己那张帅脸天生适合被偷拍,可观慈音不愿意,说什么都不要跟阎玫一起住了,阎玫没办法才设下安保措施让外来者无法侵入半步,更别提采集到任何一点私生活。

观慈音沿着小道进了别墅,大厅的落地钟表已经指到七点九分,他把即将苏醒的家政机器人关掉,然后亲自扫地拖地,还把茶几上昨晚阎玫睡觉前喝剩的牛奶杯收拾进厨房,做完早餐、准备好洗漱品后上了二楼推开一扇门,阎玫睡觉不关门,四仰八叉躺床上把脸埋进枕头睡得香甜,像在做好梦。

观慈音起初和阎玫并不住在一起,阎玫住在观音城只是为了养病,他还是观音城特邀的战场训练官,住在城区更好,而观慈音喜欢郊区,是阎玫主动跟来的,说没有观慈音在身边,他睡不着。

他还说增进夫妻感情要一起睡觉,观慈音不喜欢睡床上,他喜欢睡莲花池里,阎玫跟他睡过一次莲花池,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阎玫就冷到血液麻痹进医院了。

自那以后阎玫就乖乖睡床了。

观慈音脱了木屐朝阎玫走来,进屋后没有拉开窗帘,今天虚拟天棚的光污染太强,很容易损害眼睛,他坐在床边,将水盆放在床头柜上,他不喜欢用高科技产品,用起来很头疼,家里洗漱也一样,他将洗漱用具准备好后才打开落地灯。

阎玫啪嗒翻了个身皱了眉,翻身翻得怪巧,脸颊直接脱离枕头枕到了观慈音的大腿上。

观慈音拿湿帕子给阎玫擦脸,挤好牙膏给阎玫刷牙,到最后还给阎玫梳头发,阎玫的头发有些自来卷,发量太多,又蓬松,非常不好打理,观慈音给他梳头发怕打结,于是梳得很慢,他被梳头发时似乎很舒服,咕噜咕噜像狼崽一样哼唧起来。

“再摸一下……”阎玫说梦话了。

观慈音手一顿,指腹悄无声息摸了一下阎玫的头发,阎玫长睫微眯,鼻尖触碰观慈音的大腿开始磨蹭起来。

观慈音盯住阎玫的脖子。

杀了……阎玫吗?但在那之前,要被阎玫标记,要怀上阎玫的孩子,可阎玫对他实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舒服……你好香……让我舔一舔。”阎玫喃喃自语,在他要伸出舌头舔观慈音的大腿时,观慈音把帕子捂在他嘴巴上了。

阎玫醒过来第一眼发现自己坐在床上,身上的睡衣已经换掉了,但没换完全,只有上半身是正儿八经的高定西装,还打了西装领带,下半身却还是短款卡通睡裤。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床上小桌子上的六个煎蛋和二十片面包还有两杯牛奶,他迷糊吃完后端着空盘子下楼进了厨房,厨房通体银亮,是冰冷的高科技感却高科技产品寸草不生,落后如百年前的时代。

阎玫看到观慈音正背对他跪在椅子上,半个身子探出窗口不知道在干什么,纤细的一截腰还系了围裙,长发还侧扎垂落肩膀。

是个贤惠极了的妻子。

如果是一个月前初见时候,阎玫打死不会想到观慈音会有这个模样,这个模样只有父亲见过……妻子,是观慈音做妻子的模样,会伺候丈夫洗漱起床,还会洗手作羹汤并对丈夫毫无怨言全然听命的妻子。

阎玫愣了一下子便回过神。

“你在干嘛啊!”阎玫睁大眼喊观慈音。

观慈音偏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观慈音还是弯着腰探出窗外的姿势。

虽说这里是一楼,可也把阎玫刺激得一激灵,直接一个箭步上去握住观慈音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

“你在干嘛啊?”阎玫松开他,喘了一下,金瞳盯住观慈音这张无辜极了,不知道自己犯错了的脸,他咬了咬牙,“大早上你要吓死我吗?”

“打扫卫生。”观慈音面无表情把手抬起来,给阎玫展示那块价值千万的帕子。

观慈音刚才拿它在擦窗户玻璃。

“……不用你做这些,你又不是佣人,还有,你也太勤快了,那个……我这衣服,也还是你换的,对吗?”阎玫把餐盘放进清洗池,拍了拍人工智能,水流开始自动冲洗起来,这是观慈音大发慈悲给阎玫留的唯一一个人工智能,因为观慈音嫌脏,不愿意刷碗。

“不好看吗?”观慈音看着阎玫上身西装,下身睡裤的滑稽样子却很满意,因为西装是他自己给阎玫穿上的。

“好看。”阎玫一时语塞,他扯了扯西装领带,发现扯不开。

操……观慈音又给他系太紧……要窒息了……

观慈音哦了一声,他转身要离开厨房,可阎玫叫住了他。

“老婆。”阎玫说。

观慈音瞥了他一眼。

“……慈音,明天能换一份早餐吗?煎蛋面包我已经吃腻了。”阎玫挠了挠头。

“阎先生,不好意思。”观慈音停下脚步,他微微侧身,垂下脖子,带着东南亚美人特有的一种内敛与温婉,歉意道:“我只会那个。”

“那我能不能把家政请回来啊……”阎玫双手合十,鞠躬道。

美色当前他也没被迷惑,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无他,因为观慈音的家政能力,实在是……实在是……

太烂了!!!

观慈音的家务能力实在太烂了,被他收拾过的家简直像是叙利亚战场,每每清晨打扫一次卫生,阎玫精心买回来的宝贝儿盘子花瓶都必将粉身碎骨,害得家里饰品都成了一次性的用具,阎玫每天回家都得买新的。

更别提饭了,阎玫第一天吃观慈音做的饭时满心欢喜,他本着炫耀自己老婆贤惠能干的虚荣心咋呼着自己部下一起来家里吃饭,观慈音不愿意出来见人,只让阎玫把饭菜带出去,阎玫他们吃了两口饭就全体青紫着脸口冒白眼儿住院了。

观慈音跟他住了一个月了,厨艺终于有了精进,比如煎鸡蛋用的油终于不再是酱油,但进喉咙时还是跟火烧一样,幸好阎玫的异能是火,早就习惯火烧了,吃了几天煎蛋后发现还挺上瘾,可每天都吃,实在腻了。

“就让家政来一天,行不行?”阎玫服了软,这位铁骨铮铮的alpha在战场被异种卸掉两只胳膊被蚕食时都没服过软。

“阎先生,您让我住在您家,我很感激。”观慈音轻声道。

“不要叫我阎先生,我只有二十岁。”阎玫不开心了,“还有,我们是什么陌生关系吗?为什么总您您您的?”

观慈音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真的不会照顾小孩子,“阎玫,我可以做好家务,而且……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以前跟你父亲住在一起时,都没有外人的,我不习惯,还有……我真的可以做好家务的。”

“你看。”观慈音目光示意阎玫过来,他微抬下巴,侧脸望着厨房外面,阎玫走过来,跟着观慈音看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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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被观慈音打扫过后,如往日依旧是一片风卷云涌仿佛土匪入侵过的凄惨模样,但有一点和平常完全不一样,那就是茶几上、阎玫的一个牛奶杯、它经过观慈音的擦拭后依旧完好无损屹立在茶几上,宛如战场上赢到最后的骄傲的士兵。

阎玫站在观慈音身后,他倚靠厨房的门,吊儿郎当歪了歪头,看着观慈音抬头,一脸认真地对他说:“阎玫,我没有把它擦坏。”

我操。

好可爱。

阎玫捂住鼻子,拼命忍住没让鼻血biu出来。

三秒后,阎玫败下阵来,他上楼穿裤子前对坐在大厅抱着茶杯喝茶的观慈音说:“随你好了,你要是喜欢做家务,那就做吧……那咱就:不要家政了。”

观慈音抬头,茶的热气熏在他的脸上,浓稠的白雾飘渺极了,在昏暗的室内像是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观慈音的脸上,观慈音脸上没有表情,却显得很礼貌得望着阎玫,耐心等阎玫说下一句话。

“别这么看我,慈音,我要去训练场了,要很晚才能回家。”阎玫说。

观慈音看着他。

观慈音知道阎玫这个月除了在疗养基地、观音城脑科医院,便一直在军方训练场当训练官替观音城训兵,以此来体现狂欢城结盟的决心和举措,他毕竟在观音城养病,要是不做点什么,就跟狂欢城不要脸白嫖观音城的医疗技术一样。

阎玫不在乎观慈音的冷淡,他继续找话说:“你今天还要去监察处吗?”

观慈音点了点头。

“那晚上见,额,晚上我做饭,好不好?”阎玫说。

观慈音又点了点头,他话太少了,有点无趣。

可阎玫还是闷声笑了笑,他眼下有点乌青,是黑眼圈,衬得他笑起来时有点病态的阴郁感,西装革履站在复古楼梯上时,有点傲慢的华丽与疏远,如果不看他下半身的卡通睡裤,他算得上是个压迫极强的英俊坏人。

阎玫上楼换完西装裤走了之后,别墅又恢复了安静,观慈音十指小心捧着还有余温的茶杯,低头慢慢喝了一口茶水,他非常喜欢做家务,但他唯一擅长的家务事就只有泡茶,因为他喜欢喝茶,以前跟楼遗月生活时,楼遗月也只让他泡茶,不让他干别的,阎玫这一点比楼遗月好太多了。

阎玫喜欢他做家务。

想到这里,观慈音仰了仰下巴,很细微的一点弧度,也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几乎同一时间,茶几上那个他以引为傲没有被打破的牛奶杯咔嚓一声碎成碎片有自我意识似的咕噜噜滚进了垃圾桶。

观慈音苦恼得蹙了一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跟阎玫生活久了,他觉得自己的异能跟阎玫的一样,也有点失控了,总是无法控制轻重,怎么办……要是一不小心把阎玫弄死了怎么办……他还没有得到阎玫的孩子。

想到此处,他抬头,看了一下被窗帘遮蔽的落地窗,窗帘随风轻晃,隐约露出窗外的雪色与葱茏。

和阎玫生活在一起,他好像可以自主决定自己的一切,这个就是……自由吗?如果和阎玫生活在一起,就是自由的话……那为什么还要杀了阎玫?

杀了他。

怜悯不是你该有的。

砰砰砰。

观慈音骤然睁大眼,一股烧穿心脏的剧痛从喉咙涌出,他捂住嘴一瞬无力跪在地上,躯体内部开始剧烈蔓延的高压电流让他痛不欲生,粘腻的血恍若失控,无休无止从嘴里漫出来,染湿他的脸颊,袍子都沾满血,他像是从血里死而复生的鬼一样。

“不要……”观慈音的喉咙嘶哑,他痛苦地捂住耳朵,整个身体几乎要炸开一样,耳边喋喋不休是个男人的声音,每个字符都扎在他的体内让他痛不欲生。

良久后剧痛才消失,他双眼失神漆黑,这抹黑到了可怖的地步,是一种如同异种的纯粹的黑,毫无人的感觉,他的泪水从眼里流出来,一滴一滴泪流满面,如麻木空洞的玩偶。

这时他的耳边环扣的通讯器传来警报声,他费力撑着胳膊站起来,摇摇晃晃,面色苍白,他把长发散下来遮住脖子上浮现出来的蛇状纹身后跳出窗走了。

一辆军方越野停在别墅外,阎玫上车前还极为装逼地带着墨镜单手插兜走路,上车后墨镜一摘,腰一垮,双腿毫无规矩,匪气十足地大叉开。

“操!”阎玫先是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礼貌问候,而后他一边十指颤抖一边张牙舞爪扭曲一张年轻的脸,脖子上青筋暴起,都是领带系太紧给勒出来的。

他对三一和乌南尔说:“要死了……要死了!帮我解开……”

三一早早在车后座等着阎玫,像是早知道阎玫会整这一死出,狂欢城一代战神竟然每天都险些被新婚妻子的系领带技术杀死,奶奶的笑死谁啊要。

三一呲牙咧嘴拽住领带的一边企图把领带拽散,“爸爸,咱妈这系领带的技术是跟蛇学的吧?!!!系这么严实!!!还有,为啥子都一个月了,你还敢让他给你系领带!!!你哪天要是死了怎么办!!!我不想当孤寡儿童!!!”

阎玫气音微弱,他扣住三一的头,一边疯狂摇晃一边嘶吼道:“混小子不盼老子点好?再说、老子、就是死了、也是被老婆杀死的……不像你们这群……单身、单身——”

阎玫那个“狗”字死活说不出来,差点一命呜呼。

“老大,省点力气吧,你要真死了,我这宝贝车就成凶车了。”乌南尔坐在驾驶座上,转头要把一个开了膛的瑞士军刀丢给阎玫。

“刀……”阎玫青紫着脸,窒息道:“不行……领带……会坏……他……晚上还要……检查!要是……坏了……他会生气……”

乌南尔顿时收刀在指尖转了起来,她翻了个白眼,“哟,妻管严。”

啪嗒——

领带终于解开了。

阎玫重获新生般瘫在椅子里,掌心拍着自己健硕的胸肌,感知久违的心跳,“老子,可算活过来了。”

三一擦了把汗,手里攥着刚帮阎玫解开的领带,“爸爸,你怎么每天早上都这么痛苦,新婚不幸福吗?”

自从阎玫跟观慈音住在一起后,三一每天早上都得为阎玫解领带,累死他了,阎玫还不给他加奖金。

阎玫从三一手里夺过领带,自己慢悠悠系了一个温莎结,他的脸重新恢复了血,眉眼深邃,悠闲自得,鲨鱼齿炫耀般从唇间露出来,他嘿嘿一笑,“幸福,你妈妈可贤惠了。”

个屁啊。

现在嘴里还一股子牙膏味。

父亲到底是怎么教观慈音的?

还是父亲一直觉得观慈音这样就已经是完美妻子了?那父亲以前早起也是满嘴被塞满牙膏然后一杯水直接冲下去吗?那叫刷牙吗?简直就是冲马桶!!!

一个月了,阎玫都不敢合眼睡觉了,生怕一睁眼,脖子上又是一条系得死紧能把他勒死的领带。

阎玫在考虑今晚到底要不要回家。

“奈何家眷貌美,观脸难思蜀。”乌南尔在前排,一双丹凤眼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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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视镜,深沉扶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

“我说了我不会对他动心。”阎玫蹭一下坐起来,他学着乌南尔翻了个白眼,“跟他住在一起,只是为了窃取观音城情报和得到他的击毙权而已。”

“嗯嗯呢。”乌南尔和三一乖乖做捧哏,“那可不咋地。”

阎玫:“我认真的!”

“嘿,各位观众瞧一瞧,咱谁说不是呢。”捧哏二人组继续道。

阎玫瘫回椅子里,又把西装领带系得死紧,双眼一合,自暴自弃了。

八点的时候天穹划破几架直升机,瞧着是从观音城黑市来的,直升机对观音城核心区进行无区别轰炸,在爆破声里,车内一瞬敛去不正经的气氛。

黑市这时对阎玫传来讯息,阎玫捏爆通讯器,他俯身,五指混杂着血腥味的信息素扣住乌南尔的座椅后背,他阴森笑了笑,一袭漆黑西装让他愈发脱离正人君子的行列,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癫混账。

“离开监控区了?”阎玫眼珠轻移,看了下身后那栋渐行渐远的别墅。

“老大,走吗?”乌南尔猛踩油门,被阎玫的信息素刺激到哈哈大笑,她也是alpha,自然知道阎玫此刻的热心沸腾。

三一不明所以看着他们两个,这小子比阎玫还年轻,还不懂alpha的好战信息素多么可怕。

阎玫吹了声口哨,两根手指抵在眉心,点了点,“走。”

犯罪去。

他话语一落,脸上便覆盖一张骷髅面具,白雾如烟从面具的缝隙里泄出,他手里的黑枪抵住自己下巴,一圈火烧过的高温灼得他皮肤兴奋极了。

他近日在观音城养病时闲得无聊把自己用不上的武器给卖进黑市了,观音城、狂欢城、春夜城的黑市市场被他搞得一团糟,许多人用高价买下他的武器到处挑事滋事,今早就有人开直升机轰炸市区了,科技大厦摇摇欲坠,几乎坍塌。

这是阎玫做的恶,他的恶像是天生的,他对这一切一点也不会愧疚,他反而很开心。

他喜欢看火海,看战争。

——

夜间七点。

贫民窟。

血月当空,神殿腐朽,殿外巨石堆砌,寸草不生如阿鼻地狱,神龛上一尊千手鬼母神像由上古青铜所制,已然生锈斑驳,躯壳还生了青苔与蛛丝,它细眉轻蹙,抿唇轻笑,一片漆黑里,它的两颗眼珠惊悚睁开的刹那,齿轮声随它的咯咯尖笑响彻神龛,它牵引脖子内的机关偏过头,正对神殿大门再度悲悯闭眼。

有人,要来供奉它了。

第二十九章

阎玫在观音城黑市带着部下闹事的时候,观慈音去了贫民窟。

去杀异种。

最近战争不断,异种入侵的案件也越来越多,狂欢城尤甚。

狂欢城如今没有阎玫坐镇,新上任的战场指挥官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关系户,异种杀进核心区时楼遗月出面击毙指挥官后亲赴战场,一时士气大增。

观音城为杜绝异种入侵,城主亲自派遣监察处众人搜寻观音城的每个角落,一旦发现异种入侵与寄生者,无需上报,即刻击毙。

监察处的首席领导者是观慈音,他在婚后也没有辞职,反而继续守护观音城,这令许多人不明所以,他们觉得观慈音没有义务守护观音城,因为观音城对他,一点也不好,反而非常残忍。

观音城没有人喜欢观慈音,他们觉得观慈音是婊子,不值得被尊重,观慈音是人人唾骂的存在,可即便如此,观慈音还是没有离开观音城,为什么?

夜间七点。

天已经黑了,贫民窟早早被封锁起来,待士兵离去,几个衣衫褴褛的贫民满脸麻木地推森*晚*整*理开家门。

他们形销骨立,眼球都因为疾病凹陷了下去,他们之中唯一像个活人的是一个女人,她哭得凄惨绝望,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直奔神殿。

她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紧紧抱住孩子,额头砰砰砰地砸向地面给鬼母神像磕头,血流了满地。

“鬼母……救救我的孩子……我们没有食物了……我的孩子还生了病……我们活不下去了。”女人泪流满面,额头磕得烂了皮,露出骨头。

“异种……都是异种害的,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和畜牲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我们是贫民,为什么不是上民,是上民的话,我的孩子就不会跟着我受苦了。”

身后窸窸窣窣又来了好多人,他们都跪下,都跪着鬼母,都在麻木诉说自己的苦痛。

鬼母无动于衷,死寂沉沉。

“我、我把我的命给您……鬼母,救救我的孩子……我割我的肉,给您吃……您最喜欢吃人肉了不是吗?吃了人肉,替我还愿,好不好?我求求您了。”女人喉咙哭得沙哑,她抬起头,咬住唇,毫无尊严地朝神像膝行过来,如同奴隶。

她拿起放在神龛旁边的一把匕首,刺进自己胳膊活生生在孩子眼前割下一片肉来!她痛得尖叫出来,凄厉贯穿夜色,孩子尖锐地哭起来,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女人,他们面无表情,如同尸鬼。

女人把肉双手捧给鬼母时,鬼母竟然睁开了眼,它的躯体如泥巴做的似的要从狭窄的神龛里爬出来,脖子如一条细细的线探出神龛的禁锢,它的头很小,只有女人的十分之一大,唇咧开,笑得鬼态贪婪。

【不够。】鬼母吃掉女人的那片肉后,看着女人惨白恐惧的脸,它说:【你的肉,你的血,你的大脑,你的内脏……我都要吃,我好饿,你们,都给我吃,我就给你们还愿。】

它从神龛里彻底爬了出来,机械关节咯吱咯吱地响,它舔着唇,青铜做的脸面上满是符咒般的黑线与红线,深青色的躯体随它的爬行不断放大伸长,到最后近乎有两米八巨大,在血月的笼罩下更加阴森,它不是神明,它是恶鬼,是罪孽,不该被供奉,不该给喂食。

贫民们却没有一丝惊叹、恐惧、绝望,他们双眼无神,跪在蒲团上,抬起了头。

鬼母坐在贫民们的最中央的位置,直起了躯体,双手合十,双腿盘起坐在莲花台上,千只手从腰后挤压出来,嘻嘻嘻地尖笑不停。

【来吧,来吧,给我人肉啊,我能替你们还愿的,不管是无病无灾,还是,当上民。】鬼母的声线如齿轮扭转而出,伴随老旧收音机般的哗啦电音充斥每个人的耳朵。

女人愣住了,她不知道,原来这尊神像是活物,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救、救救她的孩子!她正要割下自己的下一片肉喂给鬼母时,手里的刀被身后一个男人抢走了,他们都是beta,可有性别压制她怎么也抢不过那个男人。

男人疯了似的露出癫狂大笑,他疯狂割着自己身上的肉,对眼前微笑的鬼母大声说道:“我要钱!给我钱!我要长生不老!我要!我什么都要!我要把上民踩在脚下!”

鬼母垂下一只手,拾起新鲜是人肉放进嘴里咀嚼,人血从它的嘴边落下来,沿着符咒的凹陷滴在地面。

男人还要说什么愿望,可他手里血淋淋的刀又被更多的强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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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抢走,他被人类压在身下挣扎不了,他嘶吼着,愤怒着,生命极速流逝着,一切声音都被更多人贪婪的愿望和割肉的声音掩埋。

贫民窟今夜如地狱降世,清醒着的人类躲在家里捂住耳朵,可不管怎么做,神殿里那些因为疾病和饥饿失去神志的人类依旧在疯狂割着自己身上的、别的人类的肉争先恐后喂给鬼母吃,鬼母的尖笑如刀割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他们要崩溃了。

他们不在神殿,不知道神殿那尊鬼母为什么会活过来,也许,也许没有活过来呢?也许他们都疯了,都疯了才觉得那尊鬼母是活的。

战争什么结束?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地面?什么时候,才能远离这些苦难与绝望。

几分钟后,监察处的一批人跟随观慈音来到了贫民窟。

他们上回被阎玫在监察处收拾过一顿后乖了点,不敢违背观慈音的话了,进入贫民窟后他们发现这里太过破旧,又极为污臭,分明是畜牲住的地方,他们是贵族子女,受不了苦,他们捂住口鼻正要骂娘,结果想起观慈音就是从这个贫民窟出去的,他们悄悄回头,想看看观慈音是什么反应。

结果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漆黑,和一地的烂泥肮脏。

“我操!观慈音呢!”

“妈的该不会嫌脏跑了吧?”

“婊子!”

他们六神无主起来,有几个脾气差点开始骂观慈音临阵脱逃,是个废物,不愧是两城最出名最漂亮的omega,攀上楼遗月跟阎玫这对父子的高枝后便恃宠而骄,连监察官的职务都不干了,果真是婊子,一点脏活累活都不干就想用那张脸享清福,真不愧人人瞧不起他。

“他都跑了那咱留在这干什么……臭死了,贫民窟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我要回家。”一个成员把腰间别着的用来击杀异种的激光刀扔在地上,跺了跺脚,把名牌靴子上的泥巴弄掉后,转身走了。

一个女孩子喊了他好几声,可他还是不回答,一股脑地往回走,结果越走越害怕了,因为他迷路了,分明是按着来时的记忆走的,却仿佛贫民窟的所有路线都被重新扭曲过一遍了一样。

他一个人在臭烘烘的看不见尽头的狭窄石板路上颤着腿走路,连路的两边的树枝刮在他脸上都让他哭了出来,他捂住头尖叫着往前闭着眼跑,跑到路的尽头时撞上一根木头。

费力眯开一条眼缝发现是伫立在衰败神殿外的一根檀木神柱,神殿里一股浓郁的难闻血味,他捂住鼻子,躲在柱子后头往里看了一眼。

【抓到了,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呀。】千手鬼母的青色面容从柱子的另一侧露出来,嘴里咬着一个男人的手指,脸上一瞬间长出数百只嘴,它还坐在莲花台上,身后是跟着它从神殿跑出来站在台阶上的身体残缺的贫民们,各个神色癫狂,如痴如醉,仿佛被鬼母吃掉是一件绝佳美事。

鬼母又被簇拥起来,它又开始吸那些贫民的血了,眼没有看他,好像放弃了杀他。

他咽了咽嗓子,后退着,然后撞到了一栋肉墙,他一瞬白了脸,结果发现是追着他跑来的监察处成员。

“快躲起来。”他们说。

他们拽着他的手带他进了树林,在鬼母的咀嚼声里,他转回身,汗湿了全身,他没力气站着,直接吓得跪地上,拿气声给同伴们说:“鬼、是鬼……那尊神像,在吃人啊……我们打不过的,我们逃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不要怕,我们可是监察处啊。”女孩子把激光刀递给他,“只是一只藏在神像里的异种而已,只要我们联手,一定可以杀了它!它是生命体,和人类,和动物没有区别,长官教过我们的,只要对着它的脑袋砍,把脑袋砍断,它就会死!”

众人点头,可攥住激光刀的手都在害怕得发颤,他们不敢出去,但当听到神殿内传来婴儿的哭声时,他们还是大着胆子出去了。

婴儿是无辜的。

生命也是。

他们几乎同一时间想起来观慈音曾对他们说过的一句话,那时候他们视贫民窟人命为草芥,于是当异种入侵贫民窟,贫民窟向监察处发来求救讯息时,他们挂断了,那夜是观慈音只身一人前去贫民窟救了人类,听说贫民并未感激观慈音的救命之恩,还对观慈音大加辱骂羞辱,骂观慈音是婊子,就像他们刚才骂观慈音的话一样。

观慈音那夜只身击退异种后负伤前来监察处,他用银枪无情射穿几个违背者的膝盖,对所有人说:“贫民的命,也是命。”

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人类。

不问过去,无关将来。

这帮纨绔莫名其妙有了勇气,他们闭着眼朝神殿跑去,神殿内太过可怖,闻着泼天血味让有几个大少爷大小姐吐了出来,可还有几个能撑得住,竟然真的挥舞着激光刀要朝鬼母砍去。

可鬼母被人类簇拥着,如毫无缝隙的巨石高山,他们过不去,可鬼母可以,鬼母看到了他们,它偏过头,发出咕噜咕噜像鱼类冒泡的声音,数千只瘦得畸形的戴了镯子的女性胳膊朝监察处的成员抓来,力气太大了,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真的像一只恶鬼。

它的胳膊们在神殿里的每一个缝隙间都流转起来,掌心巨大,竟然能将几个成年男性活生生攥在掌心狠戾地收紧收紧,它还坐在莲花台上,身边有许多倒在地上失血昏迷、缺肉惊悚的人类,它的头垂下,唇贴着地面,一边吸血,一边抬起数百只眼珠,阴森森笑着望向监察处的人。

【来杀我的?就凭你们?】鬼母嘲笑道。

瘫在地上的几个幸存的监察处成员白了脸,在强悍到无法挑战的压迫感里他们感受到了濒死的绝望。

“长官……”一个男孩子在鬼母的手里痛苦地喊,“长官!!!”

观慈音站在神殿正对面的高楼上,高楼已然沦为颓丧废墟,后面悬挂着一轮仿佛吸收了所有阴暗的血色月牙,他身形高挑,瘦得病弱,偏偏站姿优雅至极,宝蓝色的衣袍被寒风吹过,露出一双修长的、被高筒皮靴束缚住,在边缘处勒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腿。

【观慈音……你就是……观慈音?】鬼母兴奋抬眼,在观慈音那张被银色面具覆盖的面容上,在那双艳丽至极的一双美人眼里,好似看到了一种名为温柔的东西。

一条琉璃色的毒蛇缠绕在观慈音的腰肢上,观慈音抬起一只手,毒蛇倏地化为一把悬坠在他面前的弓,他攥住弓,下雪了,细如珍珠的雪落在肩上,恍然如谪仙降世。

“杀。”观慈音细眉微蹙,轻轻地说。

寒冰箭矢被搭在指尖哗啦一声随毒蛇张开獠牙的嘶吼震慑出华美寒光,远隔千米直直贯穿鬼母眉心。

第三十章

人间炼狱,血海猖獗,鬼母神像被箭矢贯穿的瞬间异种就地死亡化为一滩黑到发呕的臭水,密密麻麻的锯齿状鱼鳞烂在里边,咕咚咕咚冒起了气泡,像是神殿在煮一锅血腥无比的汤,神殿里的众人一起歪了歪脖子,在异种死亡后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与意识,他们的喉咙死寂下来,垂落残破的胳膊与头颅,血淋淋地、割遍他们皮肉的刀也落了地。

那个最先割肉的女人佝偻着腰跪在地面,怀里的婴儿还在大哭。

几个方才被异种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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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险些捏死的监察处成员随青铜神像的崩塌而落地,他们瘫在地上,掌心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可掌心都摸到了凹凸不平、软软烂烂的东西,借着月光的照射,他们看到那些东西竟然是被异种吃剩的人肉,有人最为疯狂,竟然真的把自己的肾脏挖了出来供奉鬼母,疯了……疯了……

他们惨叫出声,连滚带爬爬出了神殿,连激光刀都忘记带出来了。

一爬出来,他们惊魂稳定、面面相觑,结果发现外头竟然灯火通明,揉了揉眼,踉跄站起来,才发现原来是一群衣着破旧的贫民站在神殿的台阶下。

贫民们手举火把,火把这种古老落后的东西燃烧了这里的黑暗,他们畏畏缩缩、又极为憧憬地仰望台阶上的监察处成员们。

他们一并翘首,看到神殿里那具彻底碎开的鬼母神像,和死成臭水的深海异种的尸骸。

死了,异种终于死了!这只异种潜入贫民窟足足有十天了,它藏在鬼母神像里控制人的意识,让他们丧失人的本性只会贪婪疯狂地对它割肉祭拜。

“是你们杀了异种……”贫民里有人细如蚊蝇,却字字起伏兴奋极了,连枯瘦的脸颊都浮现出猪肝的颜色。

此时,在他们眼里监察处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拯救他们的最强大的组织,他们忘记了监察处在没有观慈音的带领时,曾多次无情挂断他们的求救讯息的往事。

他们如今觉得监察处原来不是只在乎富人区的,监察处对贫民窟一视同仁,是最善良的组织,可以救他们于水火,比神明更值得敬畏。

“不、不是我们……是长——”监察处的一个女孩子走下台阶,她双腿还在害怕得发抖,可还是对着贫民们解释道,可身后的成员们一起蜂拥而下,他们捂住女孩子的嘴。

这群年纪最大只有十六岁的孩子太幼稚、太虚荣、太爱炫耀了,他们忘掉观慈音的功劳,忘掉观慈音方才不止救了神殿里贫民的命,更救了他们的命。

他们笑嘻嘻对贫民们说:“对啊对啊,是我们杀的,我们监察处是最厉害的对吧!”

贫民们激动地丢掉火把,甚至有人哭了出来,还有一部分跑进神殿去查看那些昏迷的人类的情况,剩下的这些人感激欢呼地把监察处的“救命恩人”们围起来,不断感谢起来。

观慈音不觉得难过,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被监察处的孩子们“夺走”是一件值得气愤的事。

他甚至觉得就该这样,不要暴露他的一切……不要让贫民窟的人知道他也跟随监察处来了,贫民窟从不欢迎观慈音,他是人人唾弃的耻辱。

他曾经背叛过贫民窟,他做过错事。

方才进入贫民窟时他没有跟在那些孩子身后,只悄悄沿着屋顶走了过来,他不想让贫民窟的人看见他。

观慈音站在废弃大楼的屋顶,他垂眼俯瞰神殿外的一切,五指轻敛,攥住蛇弓的刹那蛇弓裂为碎冰,碎冰溅到他的面具上,一瞬蒸发成浓白雾气,他抬指温柔敛去雾气,侧过身子,轻轻提起这绣了莲花暗纹的蓝袍一角,这袍子是两片交叠的,交叠处从腰腹处垂落,被一条红带子束住勾勒出腰线,被风一吹,便会露出他袍子下的高筒皮靴,与皮靴之上的雪白。

这雪白并非腿肉,而是一层薄如蚕翼的纱,如贞洁薄袜盖住任何一丝皮肤,真正的肉泽无法知晓,袍子被他提起后,露出圈在大腿上的黑皮带,皮带上有一把银枪,还有一把匕首,他将匕首倏地抽离握手,横在眉间晃出雪色,将从神殿内化为黑雾朝他杀来的异种死前的最后一丝攻击挡住了。

匕首被黑雾腐蚀后的液体融到他的手上,沿着他的虎口滴落下去,他全然不看,也不在意那钻心剧痛,只身朝屋顶的最尽头行走。

他快没有路了。

身后的血月还是血月,凌厉冰冷地随坠落的雪粒将赤红色的光影洒向人间,长发随风四散起来,如振翅蝴蝶,乌黑如墨,是世间最为蛊惑艳丽的稠色。

他走到屋顶尽头时伫立在此,静了半晌。

彻底没有路了。

神殿外,贫民们还在簇拥监察处的孩子们,一个老爷爷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孤独站在人群外,小男孩在爷爷怀里心有余悸,又劫后余生般举起两只年幼的胳膊欢呼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石小像是观慈音的模样,他抬起头,几乎同一时间,似有所感看向夜空,好像在对面那栋废弃多年的大楼顶端,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看不清是谁,于是揉了揉眼,再度睁眼扬高脖子看的时候,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从虚拟天棚洒落的银装素裹、雪粒漫天与无边冷清。

雪还在下。

观慈音回到政府大楼时许多人悄悄看他,他长发微湿,肩侧落了几粒雪,总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将上半张脸都严实遮住,露出的鼻尖与唇瓣又总冷冰冰的,他在政府大楼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从样貌、出身,再到他的性别。

他是观音城政府高层领导者里唯一一只omega,又不穿军服,只穿蓝袍,袍子外还披盖一层流光潋滟的暗纹外衫,蝴蝶宽袖里的手腕总微微提起握住腰侧唐刀,这把刀笔直、凌厉、雪冷,让一切觊觎他之人心上一寒,不敢靠近。

他进入会议室之前,门外的机械武者没有朝他缴收枪支武器,这是观音城城主给他的特权。

会议室里吵得热火朝天。

“异种已经打破狂欢城边境!咱再不借兵,狂欢城怕是——”

“妈的!不是前天刚借了一千人吗?”

“一千人顶个屁用!”

“装装样子不就好了,再说,凭什么要给狂欢城借兵?我不同意!咱们自己都保不住,还他妈借兵出去???找死吗?”

“咱们可刚续签了结盟协议,三年前狂欢城对咱们有恩,现在咱们不该报答?借点兵怎么你了?哦!是啊!你怕是舍不得自己口袋里的军粮吧!”

“生死有命,狂欢城灭了就灭了呗。”

“说得轻巧,小心下一个灭的就是咱们观音城,异种的进化速度是我们不可预料的。”

“如今两城唯一能打的只有楼城主那位小儿子,可那小儿子不仅赖在咱观音城养病不走了,竟然还结婚了……狗日的,他是要入赘咱观音城了不成?”

“阎玫不去战场打仗,竟然被个omega迷惑得成日泡在温柔乡……父子俩都是软骨头,枕边风一吹,是不是还要把狂欢城让给他?”

观慈音这时恰好推门而入,他好像没有听到这些话,揭掉面具后,神色冷淡至极,在会议室热火滔天、舌战群儒的争论谩骂里,安安静静坐在了观音城城主的右侧位置。

他一坐下便将银枪放在桌面,霎时,全场无声。

是调查组的一个胖子打破了沉寂,他呵呵一笑,肥胖的躯体身后是两位身形性感的虚拟美人为他按摩肩膀,油腻的脸盯住观慈音,两只小眼睛嘿嘿笑了笑,“长官,好久不见。”

观慈音抬眼看他,他摸了摸鼻子,大腹便便,隔着一张长桌对观慈音吐出舌头,舔了舔。

全场人除了城主都笑了起来,是嘲笑,他们看不起观慈音。

观慈音盯住他,而后骤然从城主身边消失,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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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出现是在长桌的尽头一端,他从一层柔软的水里剥离出来,乌黑的长发落在桌面的瞬间,他单膝跪地跪在桌面,居高临下垂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胖子。

胖子收了笑。

观慈音肌肉绷紧,他长腿发力在掐住胖子的脖子把人按翻在地,椅子都因极强压力解体,他跨坐在胖子身上,微仰下巴,把身下这胖子痛苦的表情尽收眼底。

“找死。”他冰冷启唇,一手撑地,一手掐脖,五指狠狠收拢的一瞬间咯吱响起脖子骨折的阴森声响。

胖子身后两个虚拟女人也嘶拉嘶拉线路不通,紊乱消失。

网络通讯和监控尽数被观慈音挥出的匕首与刀片破坏,在角落发出电流焚烧的火花。

霎时间,众人站起来,白了脸。

“都下去。”城主微微眯眼,年老的脸上没有慌乱或不悦,当众人都退下后,会议室徒留那位调查组的胖子被观慈音掐住脖子发出的狰狞声音。

“观、观慈音……你敢杀、杀我?”胖子的声带都被掐断了,食管裂开,流出紫色的不明物体。

观慈音无动于衷,“你说,长官,好久不见。”

观慈音是监察处的大监察官,而调查组是监察处的一个分支组织,按照地位,这胖子的确该喊他一声长官,观慈音不是为了这句“长官”抬眼,而是为了下一句,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

这胖子就是一个月前在楼遗月府邸,楼遗月下令让他杀死的任务目标,可那晚阎玫将他带走了,那意味着暗杀并未完成。

如果观慈音没有杀掉他,楼遗月也不会放过他,楼遗月会亲自杀了他才对,所以他不该、也绝无可能活下来。

是假的。

他眯了眯眼,眼瞳晃过蓝色细线,他的手如毒蛇獠牙死死掐住这胖子的脖子,胖子的躯体不断挣扎扭曲,在脖子即将被彻底掐断的瞬间他肥胖的胳膊蜕变成一把银色的镰刀猛地抬起朝观慈音的脸砍去!

观慈音丝毫不动,他比镰刀挥舞的速度更为迅猛便掐断这胖子的脖子,血液翻涌而出呲向雪白墙面,一瞬间胖子的头与身体彻底分裂,观慈音单手提起他的脑袋,擦掉脸上的血朝城主走来。

他雪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杀人后的害怕、无措、兴奋或是颤抖,仿佛杀多了,轻车熟路,直击要害。

他把脑袋丢在会议桌上,脑袋滚了几圈到了城主的手里。

“是仿生人。”观慈音说。

“真的呢?”城主看了这脑袋一眼就移开脸。

观慈音拿起匕首割开这头颅,露出里面如真人别无二致的头骨、神经、大脑,无须研究便直直插入一只眼球将里面的监听芯片挖了出来,而后他捏碎芯片,掌心贴住这颗头,从额头拂了下来,温柔地让两只死不瞑目的眼合上了。

“死了。”观慈音回答城主。

他无法从这具克隆伪生命体里搜寻到任何一丝原主的生命迹象,这意味着原主已被彻底杀死,连一个细胞都没有存活。

“那可怎么办……最近有个案子,正需要调查组的协助啊,怎么这么巧,调查组的长官就死了呢。”观音城城主咳嗽了一下,他颤巍巍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拐杖,走到观慈音跟前。

“发生什么了吗?”观慈音正在拿帕子擦手上的血,他抬起五指,收拢了一下,骨骼攥紧的力道让城主都不由发麻。

观慈音是观音城负责击毙异种的官员,这种人不可能是弱者,也不可能会犹豫善良,该是冷血至极才对,这太危险了,这张艳丽又圣洁的皮囊后,竟然蛇蝎心肠,至毒至狠。

可他此刻除了观慈音,再无可以信赖依靠的属下,观慈音做事太过出挑,但手段狠这一点,他既欣赏,又不耻。

“观音城的黑市,出问题了。”城主想了想,直接说了重点:“有人在私卖军器。”

观慈音这才正眼看城主,眼珠一动不动,睫毛都没有一丝垂落。

城主了然:“知道了,月工资翻三倍可以吗?”

观慈音摇摇头,“一倍就够了。”

他今夜回政府大楼为的就是钱。

他想加点工资,不然买不了他想买的东西。

戒指,他想买戒指。

想到此处,他垂眼看向自己右手小指上的金戒指,并非闭合的圈状,而是类似翡翠镯子那种留了一道缝隙的环状,款式简易到要命,连一丝花纹都没有,可它的昂贵与奢华是肉眼可见的,外行人都会知晓这是个天价饰品。

这是阎玫送给他的。

他也要给阎玫买一个做回礼。

于是他今夜格外耐心听这位城主对他讲话,他平常不太喜欢与这位老人见面,这个老人害怕他。

城主说有个新兴组织最近在三城黑市私卖军器,还攻占了观音城的几家科技公司占为己有,科技公司在这末世是比政府更重要的命脉,不止如此,他们对不接受他们合作命令的公司竟然还用直升机施行惨无人道的无差别轰炸,虽无人员伤亡,可也足够引起恐慌,更何况还是异种入侵浮空岛这一节骨点。

这个组织来无影去无踪,唯独一次被拍到还是头目自己主动出来的,观音城警方在纵火现场将他围堵,直升机被他操纵落地后淹没在火海里,科技公司的废墟就在火海里苟延残喘,他从火海里走出来时被拍了照,身穿黑衣,军靴挂枪。

那张照片被输入到缉查令上。

是个躯体被黑金机甲覆盖的男性alpha,体格强大,肩宽腿长,每一丝肌肉都极为有力,他的面部被覆面遮挡,看不出长相,他蹲在地上,修长的脖子青筋暴起,微微歪着,双手竖起中指对着镜头,似乎在嘲笑拍摄者。

观慈音接过缉查令,“期限。”

“三天之内,抓到他。”城主说,“就给你钱。”

观慈音这才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将缉查令的资料输入手腕上的微型记录仪,而后将桌上方才震慑那批人的银枪拿起挂回腿侧,便要离开。

他不需要三天,一小时就够了。

现在是夜间七点半,他要在八点半之前抓到犯人,在得到工资后去买戒指,然后在九点准时回家,阎玫往往九点从训练场离开,他要比阎玫提前回家才行。

忘记件事。

“工资。”观慈音问城主,“多少。”

城主猛地咳嗽出声,老骨头差点被咳碎,他笑不出来了,对观慈音颤巍巍竖起三根手指,“三千块。”

翻一倍就是六千块。

好多。

观慈音想。

他要走了,可城主叫住了他。

“慈音,恕我直言,狂欢城被异种入侵这一点,我很痛心,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是观音城的城主,我要在乎的,只能是观音城,慈音,你的使命便是守护观音城,你该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我并非自私,也没有放弃狂欢城。”城主说。

观慈音移开目光,他不听废话,直接门一开,走了。

城主一脸疲倦地坐回椅子上,他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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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音讲那些,是担心不解释几句不对狂欢城借兵的原因,眼前这位狂欢城城主的前任情人,狂欢城城主的儿子的妻子会对自己有芥蒂,他需要观慈音为自己守护观音城,观慈音不能背叛观音城。

可他,哪里像是有心的呢?他根本不在乎世人,仿佛行将就木地做着吩咐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任务,只是命令而已,太冷漠了。

到底留不得。

——

夜间八点。

观音城。

黑市一家古董店闭门歇业,最里面的房间里却有人坐着,彼此暗潮汹涌,谈笑博弈。

许久后,阎玫歪了歪头。

阎玫一身黑衣军靴,薄质机甲覆面,英俊年轻的一张脸在覆面下笑嘻嘻的。

他吊儿郎当坐在沙发里,黑皮手套覆盖的五指懒散在半空挥了挥,竖起四根手指,对坐在对面的买家说了最终的价格:“四个亿。”

买家败下阵来,他将四个亿汇入阎玫的虚假私人账户后,便跟着乌南尔去仓库取武器了。

这个房间只剩阎玫一人,他微扯开黑衬衫的领口,露出一片胸肌,指尖勾着一把刚在黑市买的红血珠项链,戴到了自己脖子上玩。

三一蹲在店外守着,结果看到前边原本乌泱泱一片商家被枪声肃清开来,道路一瞬空旷极了,三一看到观音城调查组的一帮人朝这家店走来。

三一瞪大双眼,直接急吼吼冲进店里,拨开异域波斯风的珠玉帘子,撞碎好几个纯金古董后,对室内正对镜欣赏自己新项链的阎玫说:“老大快跑!条子来了!”

阎玫不慌不忙,他把项链摘下时一枝细长的冰箭射穿门帘直直朝他杀来,他侧身一躲,后退了一步,手里的项链哗啦被冰箭尖锐的一端勾碎。

阎玫敛了笑,覆面下一双金瞳危险竖起,他将冰箭夹在指间,嗅到了一股香味。

顿时阎玫笑不出来了,“卧槽!”

他老婆什么时候转行当条子了!

他不顾装逼耍帅了,直接甩下三一长腿一迈,单手撑着窗台要跳窗,结果一开窗,看到了观慈音。

阎玫:……

告辞。

他要关窗。

观慈音微抬下巴,他抬起腿直接踹烂玻璃,在破窗声里膝盖狠狠踢上阎玫的下巴,脱臼声过后,观慈音拿出手铐要把人拷走,结果阎玫晃了晃脑袋,直接抬起头,无比有力地攥住观慈音高抬腿后蹭到他脖子的脚踝。

阎玫不痛不痒嘿嘿笑出声,覆面后是经过声线处理的电音:“太轻了。”

“不够爽啊。”阎玫挑衅道。

“这位先生,请您松开我的脚踝。”观慈音微微喘息,“我已经结婚了。”

“哦~”阎玫哼哼道。

观慈音的袍子随重力落了下来,阎玫看到这袍子里面竟然雪白得要命,他差点以为观慈音什么都没穿,结果发现是一层薄纱似的玩意覆盖住了真实的皮肉,被高筒皮靴锁了起来。

他摸着脚踝的肉一路上滑,覆面下的双瞳闪过兴奋之色。

“那真是太好了,太太,我这个人啊,最喜欢调戏有夫之夫了。”

阎玫从观音城的私人监狱醒过来时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观慈音打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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