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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你喜欢孩子
人影之间隔阂着看不清的黄沙,看不见深情的眼睛,城门里面晃晃荡荡的骡子颈子上都挂着清脆的驼铃,听不清应和的声音。
因子虚想: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自己要的太多太多。
基本上是架空了权持季,要对方一无所有。
如果……如果这也可以答应的话,要么是权持季的脑袋被驴踢了,要么是权持季真的真的很喜欢自己。
好像是怕权持季没有听清,因子虚又复述了一遍:“销金寨的粮道,你的兵,还有庄琔琔,我都要。”
“嗯。”权持季没有什么大的表情:“我答应。”
因子虚恍惚了一下,还是觉得权持季的脑袋被驴踢了,他尝试着开口点拨了一句:“要是都给我了,你就不害怕你手无寸铁,叫我把你弄死吗?”
“先生,我是要亡你后路。”
“我知道。”权持季不道德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叫人错不开眼睛,权持季悠悠道:“你绝不会杀了我。”
因子虚不留情面:“那谁知道呢。”
权持季却是老神在在:“琔琔离不开我,到了这里,就是庄琔琔的眼皮底下。”
“你们可不会无时无刻待在一起。”因子虚反驳。
权持季却眯起了眼睛:“因老板会喜欢庄琔琔的,你也不会想看到孩子失望的表情。我死了,庄琔琔可是会伤心的呢。”
因子虚:“……”
他干巴巴地反驳:“我不喜欢孩子。”
权持季歪头:“不,你喜欢。”
城门守卫见因子虚没有手势指令就放着他们进去,到了里面,因子虚下马,箭镞还在穷追不舍地指着权持季,因子虚回过身子,慢悠悠地把偏长的缰绳捆到自己的手掌里面,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子:“走吧,先去销金寨,东西没拿到我是不会带你去见庄琔琔的。”
言罢,因子虚借了城门另一匹马,对着权持季招了招手。
权持季策马跟上,身后还有皇莆七落的人。
这群人都是八百个心眼子。
因子虚不会随便相信权持季,皇莆七落更是不信。
权持季不免好奇了起来:“因老板,你和皇莆七落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原来以为自己带着因子虚和喻白川出城的时候是因老板和皇莆七落的初次相识,现在看来,那就是两只老狐狸的故人重逢。
因子虚捅了捅自己的耳朵:“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女人了。”
说来好笑,奉安城这个地方实在是荒僻,战时连年,今年奉安城还是大启的,明年可能就变成雄海的,西临的,安邦的……可谓是流水的国君,铁打的城主。
偏偏奉安城气候实在不好,常常将犯人流放到这里,无论是哪国的国君都不想花功夫好好治理,据皇莆七落说:他们不过是把奉安城当成一个垃圾场罢了。
垃圾场里什么都缺。
茶楼,铺子,饭馆,客栈……屈指可数。
原来因子虚带着喻白川藏匿在这里的时候,为了不动声色,就想找一份清闲工作,左思右想,一拍脑门:卖棺材不错啊。
卖棺材是一个晦气生意,很少能有回头客,门可罗雀,不见天日。
偏偏这里是奉安城。
在这里要能开一个棺材铺子也是独一无二,刚刚开业那天,来来往往竟然也可以算是络绎不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因子虚自嘲一笑:真是可怜啊。
直到那日,皇莆七落来了。
那个女人坐着步辇,珠帘微微晃动,露出一双手,步辇停在棺材铺前面,她的侍女一脚就踹飞了因子虚的门板。
因子虚那时候只是还没有蓄好那乱蓬蓬的胡子,可是刘海已经脏乱,一身大红大绿乱七八糟,急急忙忙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大喝一声:“我的门!!!”
接着,因子虚就看见了皇莆七落,一个长得娇滴滴的小女娘,抬眼却是清清凉凉的杀意,不说话的时候,威压吓人。
喻白川紧随其后出来。
皇莆七落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对着她的侍女出声道:“阿月,他可真白啊。”
因子虚一下子就警觉了起来,一把把喻白川扯了下来,暗暗打量对面,接着扯出了老实巴交的笑脸,巴结道:“这里小小棺材铺子,敢问不远万里过来,所为何事?”
皇莆七落微微颔首:“我要订一个棺材。”
“哦,”因子虚开始去拿图样:“为谁定的,要什么样式?”
皇莆七落淡淡的:“要两个。”
因子虚同情:“是死了双亲吗?喜丧吗?”
这个年头,死人是并不避讳的事情,或许死亡才是更好的解脱呢,更别提大多数人都是草席一裹,抬到深山老林里面找个地方埋了,立一块木牌就草草了事,这个女人还能给人准备棺材,照理来说,他们算是过得不错的了,按皇莆七落的年纪来看,她的双亲或许是自然老死。
因子虚准备好了几个八仙庆寿二十四孝的图样叫皇莆七落看着挑选。
那个围着面纱的女人却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那几张图样,敷衍的看了两眼,遂往地上一扔:“我是给我自己和阿月准备的棺材。”
因子虚“啧”了一声,一个屁股蹲蹲在地上把图样捡了起来,倒是不惊讶:“给自己吗?那你要什么图样?”
“要龙,只要龙。”皇莆七落好像很满意因子虚的波澜不惊。
因子虚想:这下该不会遇到什么神经病了吧。
九五之尊才配用龙。
“姑娘,这可是僭越。”
皇莆七落抬了抬眼睛,阿月的刀一下子就递到了因子虚的脖子上面。
她道“你就说,能不能做?”
因子虚喉结抖了抖,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可以。”
要因子虚怎么做都可以,但是要他的命就不可以了。
因子虚连忙亲亲热热地用自己的指甲弹了弹刀片,示意阿月把自己脖子上这个吓人的东西拿开。
好端端一个女娘,一出手就是一把有因子虚半人高的刀,挥刀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
就这刀,要是因子虚还不一点能扛起来。
因子虚能怎么做,只能讨好笑笑,“欢迎光临”,面不改色,“什么都行”。
“哦。”皇莆七落又出了声音:“算了。”
因子虚瞬间绽放微笑:“啊?”
算了好啊算了妙。
和这个女人做生意怎么看都有一种大事不妙的味道。
谁承想皇莆七落的“算了”,不是“算了,不做棺材了。”
而是……
皇莆七落微微一笑:“不用做两个了,做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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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月合棺。”
因子虚从来不是什么保守固执的人,相反,因子虚很喜欢不按套路出牌,但是当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变成别人,他就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了。
因子虚弱弱的问了一句:“是夫妻合棺那种尺寸吗?”
“是的,许沉今。”皇莆七落这话一出来就叫因子虚掉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逃出来不久,怎么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呢?
不过看样子对方也没有什么心思要把因子虚送到哪里。
因子虚慢腾腾地拿了笔墨纸砚出来在地上铺了一层,慢悠悠地画着图样,神色淡定:“哦,怎么认出来的呢?”
皇莆七落蹲下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因子虚的圆润饱满的后脑勺,好像是好奇一样:“许沉今,你的身份被人揭穿了,你就不害怕吗?”
因子虚:“……”
他把笔抬了起来,手心一直在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害怕了。”
他的龙画得都是哆哆嗦嗦歪歪扭扭的。
皇莆七落:“……”
她心道:许沉今这个人身上倒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实在。
因子虚见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干脆罢笔,蹲在地上哈出了一口气:“你们有刀我没有,我能怎么办呢?你们怎么知道的?”
皇莆七落还是那副笑吟吟的阳长:“强龙不压地头蛇。”
话音未落,因子虚真诚地道:“什么强龙?不过是落水狗罢了。”
皇莆七落见和因子虚实在没有办法正正经经地交流,只能支起身子:“许相你可是大名鼎鼎,我一直好奇传闻中许沉今能扭转乾坤,到底是真是假,原来要和许相你好好聊聊合作,现在看来,你是没有什么心情。在奉安城,谁都是自由的,可以自由地选择活还是死,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逼你。若是以后有机会,许沉今,若你要重新见光,翻云覆雨,我们可以合作。”
皇莆七落一脚登上步辇,阿月站在步辇边上。
那个女人伸出手撩开珠帘,对着因子虚微微一笑:“对了,你那棺材做好了就送到城主府。”
城主府?
因子虚那时才明白。
这个看样子娇滴滴却出手狠辣,说话莫名其妙的小女娘就是大家口中奉安城城主皇莆七落。
她做的那个雕满了九龙的棺材,意思不言而喻:这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因子虚,她皇莆七落确实有反心。
不仅如此,她还想要因子虚帮她反。
把棺材送到城主府的时候,因子虚又看见了皇莆七落,这回因子虚长了记性,拿出一把小刀藏在袖子里面防身。
却冷不防听见那个女人说:“许沉今,你知不知道,你连刀都藏不好?”
因子虚麻麻赖赖:“在下不才,是知道的。”
皇莆七落叫阿月给因子虚奉茶:“那你还带刀过来。”
因子虚笑出了两个梨涡:“城主误会了,我带刀过来不是为了伤害城主,就凭我这三脚猫功夫,白白送命的事情我还是不会干的,只是有一些东西,我说不出口,这刀能代表我的意思。”
“许沉今是一个愚人。”因子虚笑着,边说边用刀子在地上铺着的草席上割了一道口子。
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意。
“也许以后我还会过来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但是我现在,累了。”因子虚说完,把刀扔了,旁若无人地离开。
皇莆七落在他的身后道:“许沉今,你信不信,到以后,你终究还是会忍不住起了反心?”
“许沉今,我等着你。”
第097章亲我
销金寨属于奉安城的西边,山卡拉中的山卡拉,要不是奉安城习俗诡异,没人愿意走正道也不会发展成现在的规模。
从官道出发,到达奉安城就需要走过羊肠弯弯绕绕。
奉安城的风都是乱吹的,没有方向,迷人眼睛的黄沙带着厚重的云遮着太阳,定位并不能很好辨认。
幸好因子虚对这块儿熟悉,有条不紊的领着方向。
权持季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你说,因老板,在京都的时候,我日日夜夜看着天上有没有飞过鸽子,怎么还是叫你把信送到了皇莆七落这里。”
因子虚摸了摸鼻子,得意洋洋到了小人得志的地步:“有些东西要比飞鸽传书更好用。”
权持季不免好奇:“什么?”
因子虚微微一笑,流里流气地把落到鼻尖上的刘海一抖,一吹,骚包地应了一句:“半裁叶啊!”
权持季笑得僵硬:“那家伙倒是愿意为了你拼命呢,就是不知道你是答应了他什么。”
因子虚没个正形:“美人身侧,当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答应他从今以后,命运相连,休戚与共,有我一口肉就少不了他一口汤。当然,他可比先生你要乖巧得多啊。”
那一刻,权持季的面色青黄中带着恼怒,后槽牙咬了咬,手上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缰绳:“你喜欢乖巧的?我怎么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玩命。”
“哎呀~”因子虚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其实只是和先生待在一起,脑袋就不怎么牢靠罢了。和先生走在一路啊,确实是天天都要玩命,可是经常玩命可不代表着我就喜欢玩命了,先生到底还是不了解我。”
“那他呢,他就了解你吗?”权持季不爽。
因子虚见要到地儿了,把马笼头一勒,老神在在地晃晃脑袋:“哦,他也不了解,可是他才不会给我找麻烦。”
“先生,你也要让我少一点麻烦才好。”
这句话就是因子虚在暗示权持季了:大意就是别耍花样,立刻,快速,马上……把销金寨和兵送到自己手里。
权持季有一种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毕竟,他虽然是打算把东西送上去,可他确实没有老老实实的打算。
销金寨在权持季走后就一直交给手下人来打理,黑七是一个没文化的粗鄙之人,销金寨又是一个土匪窝子,没有正正经经的账房先生,于是留下了好几笔的坏账,怎么理也理不清楚。
权持季拿了账本出来一一摆放到因子虚面前,摊开,顺便给因子虚递了茶水,好整以暇地看着:“难搞哦。”
因子虚却是坦荡荡:“你们当然算不明白销金寨这一堆糊涂账了。”
权持季微笑地看着他:“果然,不怪他们都说你聪明,怎么算?因老板可是有什么法子。”
销金寨里面到底藏着多少东西,权持季不知道,他可以把销金寨送出去讨因子虚开心,可他也要知道自己究竟拿出去了什么才安心啊。
因子虚聪明,还在奉安城呆了这么久,或许他有奇法子算明白这一笔账。
权持季就等着因子虚能想出什么超凡脱俗的办法。
结果,因子虚的回答朴实无华:“你知道为什么你们看不懂这个账目吗?”
权持季好奇:“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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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子虚笑得见牙不见眼:“因为这些账目都是假的。”
权持季皱眉:“你怎么知道。”
因子虚老实巴交地揣揣自己的袖子:“因为真的被我藏起来。”
权持季:“……”
他就该想到,这只老狐狸就干不出来什么人事。
“藏哪里了?”
因子虚:“柴房,老鼠洞里面。”
权持季:“……”
他恍惚记起在销金寨和因子虚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因子虚倒吊着,黑七跪在地上,接着自己拿刀架在他们两个人的脖子上面……
权持季锲而不舍地问道:“什么时候藏过去的。”
因子虚抹了抹自己的小胸脯,又叉了叉腰,回忆道:“吊在梁上的时候就已经偷到了,撕了最最重要的几页,就藏在裤腰带里面。”
为了叫权持季少说话多干事,因子虚还存了恶心人的目的向权持季补充道:“那时春情香一熏,你就站在我面前,大小伙子可俊了,搞得我心神荡漾,差点把自己脱干净,要不是裤腰带里面还藏着东西,先生你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会是赤/条条的丑男扭来扭去了。”
权持季咽了咽唾沫:“……”
老实说,他想到因子虚不着寸缕的样子,可耻地耳朵一红。
但他还是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就不能藏在正经地方吗。”
因子虚一拍手掌:“幸好那时你没叫阳长给我找个姑娘,不然我藏也藏不好,至少泡冰水里面我的衣服还能好端端地留在身上。后面我一瞧,唉,柴房地上趴着两只死耗子,再一想,那耗子洞得多安全啊,都不怕耗子啃坏了。”
权持季敏锐地察觉到了因子虚的言外之意:“你现在是不是怨我一开始就欺负你。”
因子虚点头,道:“是。”
还用说吗?
谁能不恨?
而且因子虚自认为他自己实在是贱人一个,就想看看权持季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摸明白了以后才能更好地得寸进尺,权持季怎么样他不管,自己这么聪明可爱,短了谁都不能短了自己。
“那你怎么才可以原谅我。”权持季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顾盼生姿的模样,捧着脑袋微微一笑的空当,一张俊脸猛地贴到了因子虚眼前,眯起眼睛的笑意显得那么亲昵。
因子虚被突然靠近的举动吓了一跳,觉察权持季就是单纯的孔雀开屏之后,他忍无可忍地挑了挑眉毛,说话的时候明晃晃的不怀好意:“求人原谅要有求人原谅的样子,先生现在明明答应好了,却是拖拖拉拉,先生哪里有什么诚意呢?”
权持季打着哈哈:“哪里有的事,这不是给你算着吗。”
因子虚:“……”
账房先生那一张纸来来回回算了七八百遍也没算够。
因子虚不是傻子,第二,因子虚不是瞎子。
面前消极怠工的场面叫因老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喻白川算账都要比他们利落。
因子虚只能咬牙切齿:“看来先生乐善好施,手底下人都是苟延残喘,半截身子进了黄土,连喻白川那样的病秧子都比他们利落,该不会,他们比喻白川还要羸弱吧。”
权持季却是一点也没恼,反而笑笑:“我手下这些人都是个不好管教的,想必是不太想听因老板你的。”
因子虚立刻警觉:“你什么意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要反悔?”
什么叫不太想听自己的?
这说法如何叫因子虚不细思极恐。
权持季兀自笑得惊心动魄:“没事,我有法子叫他们乖乖听你的。”
因子虚懵懵然:“什么?”
他就想知道权持季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到底是要守信还是要搞事。
眉头还没舒展,突然,权持季那张脸又靠近了自己一分,侧着脸,怼向因子虚的面前:“亲我。”
因子虚:“……”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样,干脆利落一巴掌扔了过去。
心里笃定:权持季有病……
权持季还没有把自己挨了巴掌的俊脸收回去,执着地孔雀开屏。
因子虚:“……”
看来,这病得还不轻。
也许是那看傻子的眼神过于灼热真诚,其间还掺杂着对癫痫人士的深深同情与切切关爱,叫权持季头皮发麻。
他清楚地明白:因子虚还想再多打自己两下,并且他跃跃欲试,因老板呼人巴掌的手还没有任何缩回去的意思。
留守在销金寨的众人:“……”
他们也不知道哇。
他们对因子虚的印象还停留在卖棺材的老流氓,胆小如鼠,说跪就跪,半夜三更,上街溜马,还一下子放倒了阳长大人的心肝,叫阳长大人突突打了一顿。
谁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子虚和权持季虽然不在奉安城,但是奉安城处处是他们的传说。
老流氓爆改高风亮节无风自香的许沉今。
窝里吃窝里拉,上完茅厕都不知道擦,他能是许沉今?
现在,权持季和因子虚还当着他们的面儿打情骂俏。
所有人内心都是窘迫,尴尬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只能若无其事地看星星数蚂蚁,半个眼神都不敢分过去,生怕自己看见了什么要自戳双目的事情。
向来说一不二,喜怒无常的权持季把脸送过去挨了一下后意犹未尽地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好像是蛊惑人心一样,权持季道:“他们中有不少人,父辈就呆在我爹军中,多年的感情,怎么会随随便便听命于别人。”
因子虚冷笑:“所以呢?”
“除非是权家人。”权持季巧笑:“亲我一下,证明给他们看看。”
因子虚抖了抖袖子,抖出了两袖清风,高洁好像朦胧雪:“不亲,亲了就变成断袖了。”
权持季发出一声嗤笑,手指伸出去压在因子虚的肚子:“我可是到访了这么深的地方,我的子子孙孙都留下你这里了,做都做了,没有亲嘴就不是断袖?可笑。”
因子虚一套歪理:“我们做的时候没人看,现在要亲嘴就有人看见。”
“因老板脸不红心不跳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虎狼之词,看见没看见,重要吗?没看见和看见了有什么区别。”
因子虚却笑:“区别大了,比如,现在说了,效果和亲了做了一样,我就可以不亲也不做。想必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有什么猫腻,在下是无所谓的,反正不洗澡的是自己,毁坏的也是先生的名声。现在可以好好理账了吗。”
权持季突然倾身,两瓣唇先是抿了起来,接着,飞快地贴到了因子虚的脸颊,宽厚的手掌由后按住因子虚的后脑勺。
脸颊吻?
哦,权持季有病。
第098章狂徒的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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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鸳鸯肚兜
因子虚迷迷瞪瞪地伸手揩了揩自己的脸盘子,搓出了一手泥:“……”
他捅了捅自己的耳朵,问道:“什么时候能算完啊。”
权持季看都没看一眼就开始胡说八道:“今晚是出不来了。”
因子虚奸商嘴脸顿现:“不眠不休一晚上也不可以吗?”
算账的:“……”
好过分,这真的好过分。
权持季也不恼:“也不可以。”
因子虚只好揣了揣自己的袖子,抖了抖身上的黄沙,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抖搂抖搂自己的毛茸茸,斤斤计较地算计着:"哦,那你们今晚就要住在这里了,算完了记得把几天打尖和住宿的钱补给我,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不收钱。”
“对了,日头晚了,我就先睡了,熬夜伤肝,我们这行的还忌讳有命赚钱没命花。”因子虚嘚嘚瑟瑟地摇了摇脑袋,正要扬长而去,却不料权持季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因子虚走两步,猛回头,再走两步,又猛回头,戒备地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他警觉的发现自己和权持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因子虚又回过头,阿哒阿哒往前面窜了好几步,接着皱眉看向自己的身后:权持季还跟过来了。
因老板不免汗颜:“你干什么?”
权持季老神在在:“睡觉。”
因子虚立刻错开身子,给权持季让了一个道儿:“您先走。”
权持季歪了歪脑袋:“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因子虚当然知道啊。
可是,有个重要的傻要装。
因子虚只能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知道什么啊?在下愚钝。”
言罢,因子虚两条大长腿抡得飞快,倒退着退出屋子,眼神警告权持季别跟过来。
对着权持季委屈巴巴还幽怨的眼神,因子虚眯了眯眼睛:他承认自己的年纪大了,确实不如权持季年轻气盛,但是他的腿脚还很灵便,而且他还有一个优点——爱惜自己,很怕疼。
因子虚猛地把门一关,轻快地抖了抖自己的袖子,笑成了弯月形状的眼睛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就变得冷咧了起来,步履匆匆的模样。
从高高在上许沉今变成市井小民因子虚,他放弃了很多廉价的品德,在奉安城,高风亮节的人很难苟活,生活会把所有人磨成一个梁上君子,因子虚也不能免俗。
他的方向是黑七的房间。
因子虚进屋的下一秒就把窗棂紧紧关上,深一脚浅一脚踩上榻,手指掀开床褥,手指关节试探地扣着床板,终于,他的耳朵灵敏的一抖,好像是听见了比刚才略清脆的声音。
因子虚满意一笑,果然看见了那里一个小小的暗格。
里面就是销金寨强抢来的东西以典当来的银票。
销金寨吞吐着各国暗面里的黑粮生意,其间能沾染上的油水确实多,可是这儿毕竟还是土匪窝子,最最喜欢的依旧是没本的买卖:杀人越货抢劫。
从中得到的不义之财还用记什么账啊,直接藏起来就好了。
坦白来说,黑七藏的地方确实简陋,要是留心一点,肯定可以搜到。
问题就是黑七被权持季杀死的时候场面太过晦气了。
床上的女娘还在尖叫。
黑七的裤腰带刚刚绑上去。
因子虚这个老流氓丑人多作怪,倒吊着呼气如兰。
权持季一刀架着两个人,咕咚一声,黑七脑袋落地。
因子虚:“……”
眼前和回忆交叠,因子虚汗颜,只能说:谢谢黑七了。
这间屋子被简单收拾了血迹之后就没人踏足。
因子虚还可以鸠占鹊巢,得来一份不义之财。
人在江湖飘,钱多不压身,因子虚虔诚地拜了一拜,好像是面对黑七的幽魂,然后心安理得伸出两根手指头掐了一掐,试图估计出里面能有多少的钱款。
这个时候,因子虚对于黑七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觉得黑七有品位:躺在钱上睡觉,想想就觉得舒服。
另一方面,因子虚又开始埋怨黑七这家伙私底下酒肉都来:要是黑七能清心寡欲一点点,因子虚现在就可以躺在更多的钱上做更大的美梦了。
还没有算计出自己能白捡多少钱,一道扫兴的声音响起。
“硿硿——”
到底是拿了死人的钱,虽然是黑七,可因子虚道德高尚啊……其实是心虚。
他还是被敲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谁啊。”
屋外传来权持季黏糊糊的声音:“因老板”。
权持季这个人会装,能打扮成明媚风流的少年郎,一道声音沉沉,温柔起来的时候能酥掉人的身子,可是就算他再能装,大家也都知道他的骨子里面绝非良善。
因子虚立刻从榻上爬了起来,汲着一双破鞋,用身子抵着门,并没有要开门欢迎光临的意思:“三更半夜,先生还不睡吗?在下肝虚,是要睡了,先生有事明天再说吧。”
言罢,因子虚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权持季不怀好意:“拿到销金寨之后,我在奉安城里面睡的可一直是这间屋子,我认床,因老板,你疼疼我,叫我进去。”
因子虚:“……”
他可不是一个傻子。
作为一个合格的梁上君子,因子虚能知道黑七把钱藏在哪里,难道还不能知道权持季那个家伙睡哪间屋子吗。
用自己的脚趾头想一想也能知道,权持季睡在这间屋子里面难道不嫌晦气吗。
想到这里,因子虚做作的咬了咬自己的手掌,假装惊讶道:“先生,真的吗?”
权持季此刻还没有预料到因子虚那张巧嘴里面能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虎狼之词,他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真的,被褥换了我都睡不着。”
“哦,那先生应该记得,那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黑七的榻上。”因子虚慢悠悠地打开门,伸出一只手出去,往权持季的怀里塞了黑七塞在柜子里面的肚兜。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先生认床,连换了被褥都睡不安稳,想必一定很想念它。”
说着,因子虚妖精一样一手撑着门框往外面挤,自己也出了门,接着把门一关,伸出手把权持季怀里的肚兜拿了出来,挂在了权持季的腰上,不怀好意:“先生,你可真是一个狂徒,既然认它,那可一定一定要收好了。”
嗯
“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呢,难道拿走一条还不够吗,虽然黑七的榻上确实有那么十条八条了……”因子虚又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声音,一拍手掌,问道:“难道先生把那些红肚兜,粉肚兜,花肚兜全都认下了吗?”
下一秒,因子虚看见权持季恼羞成怒地把自己刚刚挂在他腰上的赤色鸳鸯肚兜扯了下来,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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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声音也压不住了,一下就把自己抵在了门框上:“我不认床,我认枕边人,因老板,你知道我要什么。”
“这夜黑风高,你故意在我眼前,还往我的身上系这种东西。因老板,你是要穿给我看吗?”
因子虚:“……”
就没见过比权持季还能倒打一耙的。
什么叫故意站在他面前。
因子虚默默纠正:“是你站在我的房间前,也是你来认床。”
“就算是我先来的,你过来就往我的腰上系肚兜,你难道就没有意思吗。”权持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就要看因子虚苦苦争辩,然后羞红耳朵。
但他显然忘记了,因子虚这个家伙心理素质尤其强大。
他丝毫没有自乱阵脚,笃定地回了一句:“我没有意思。”
目光坚定得可以写一份血书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模样。
权持季幽怨道:“我知道我不会说好话,可是我说一辈子伴君身侧就是一辈子,少一分少一秒都天打雷劈。”
因子虚点评一句:“这话真虚。”
他又说:“你知道吗,别人可不会把话说的那么满,话说得满了就显得虚假了,曾经有人对我娘说,虽然我不能保证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上你一个人,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在我身侧的时候,我会一心一意,只爱你。你看,这样很容易就让我娘相信了。”
因子虚笑眯眯的:“悟到了吗?”
权持季点了点头:“知道了。”
因子虚循循善诱:“知道了什么?”
权持季不确定要:“过满则溢,话不能说得太绝对。”
因子虚立刻摊了摊手:“你看吧,你还是没明白。”
权持季抓着因子虚的下巴与他对视,咄咄逼人:“没明白什么。”
面前这个一身花花绿绿的老流氓突然歪着脑袋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明白说出的话那都是狗屁,你说的满的听起来都不像真的。说的好听还打动人心的,骗的人这么期待,结果也还是假的。”
“权持季。拿出一点实在东西吧。”
权持季问他:“销金寨,还是别的,不是都给你了吗。为什么还不信我。”
“因为你不是一个孩子了,我也不是一个孩子了。”因子虚保持着被权持季握着下巴的姿态,笑意不达眼底:“要我还是许沉今,我可能会赤忱地相信你,可是我已经不是了,权持季,我年少成名,结果现在回头一看,还是蹉跎漫漫岁月,一事无成。俗话说得好,吃一蛰长一智,过去吃的苦都变成了我的心眼子,所以很难相信别人了。”
“如果你是一个小孩就好了,若你是一个小孩,我会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我会相信一个小孩拥有的善意是纯粹的。”
权持季沉声道:“若是我是一个孩子呢?”
因子虚冷冰冰:“又在说什么屁话,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权持季喋喋不休:“我是说,若是一个孩子对你的爱,你会相信吗?”
“若是一个孩子对你的爱意疯狂,疯狂到了叫别人恶心的地步,你会害怕吗?”
“你会相信吗?”
第099章凸碧是权持季?
因子虚笑,感到莫名其妙,心底却抓狂:“先生是什么意思。”
屋里面床褥还没有收拾回去,屋外面权持季虎视眈眈,看起来就像是一辈子没见过姑娘似的,哦不……差点忘了,权持季可是一个纯种的断袖,要真是见了姑娘那还要好办得多。
因老板只好没个正形地靠在门上,笑嘻嘻,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脚底下的小蚂蚁,一副完全不稀得听权持季讲什么的样子。
和稀泥道:“好好好,你是一个孩子,还不行吗。”
“我还没扮嫩呢,你倒先起来了,要和我在门口聊到什么时候。”
权持季的语气竟然委屈起来了:“那因老板你就放我进屋啊。”
因子虚假笑:“你看我傻吗?”
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权持季瞧着因子虚的面色,突然勾唇笑了一下,这一笑简直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笑得那么明媚好看,叫因子虚心里痒痒的,更加大事不妙了起来。
笑得那么好看,就是来勾/引人的,今夜过来就是要把自己拆吃入腹。
危!!!
权持季俯下身子,高大身形带起的影子把因子虚罩得完完全全,微微侧头,睫毛轻轻扇动,好整以暇的模样:“你真的不让我进去吗?”
那还用想吗?
因子虚点头如捣蒜:“不让。”
权持季:“为什么?”
因子虚:“你不安好心。”
这一句彻底把权持季逗笑了,他一只手捧着肚子,另一只手支在因子虚的脖子旁边,指腹温热,倒不知道他是在威胁一样扣着紧闭的房门,还是暧昧不清地摸着因子虚的脖子。
因子虚恼了:“笑什么?”
难道权持季现在这样耍流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权持季他确实是一副居心不良的样子啊。
权持季慢悠悠的,手指头从他的脖颈摸到耳垂,轻轻的捻,手指和精致的耳朵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你的耳朵好烫。”
因子虚忍无可忍:“你搓它的时候力道大得就像钻木取火,能不烫吗?”
“这样吗?”权持季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我刚刚还在想,你到底是害羞的,还是紧张的,脸那么红?”
因子虚只要一个对视就明白了权持季一定有他的言外之意:“我紧张什么?”
眼神对视,因子虚佯装镇定,心中早就万马奔腾。
什么意思?权持季偶尔的捉摸不透总叫因子虚抓狂害怕。
毕竟这家伙不笨,偶尔还很聪明。
权持季笑:“你能紧张的事可就多了,这挡着不让我进去,莫不是金屋藏娇?”
因子虚:“……”
白紧张了,我去你娘的金屋藏娇。
还没有把心放回肚子里面,还没有假笑着骂回去。
却听见权持季自言自语,声音却好大:“哦,差点忘了,以因老板的性子,金屋藏娇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毕竟自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舍得糟蹋。”
权持季又看向因子虚,嘴角勾起,好整以暇:“那应该是娇屋藏金。”
娇屋藏金?
娇屋等于黑七的屋子。
金,那不就是那些钱。
因子虚:“……”
他翻了一个明晃晃的白眼:“进来吧,既然都知道了,又何苦来,逗我玩呢?”
他已经做好权持季把钱全部收回去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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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权持季可没说把黑七的私财给他。
可权持季眼神直勾勾的,把因子虚往榻上一推:“我来不是来收钱的。”
因子虚难以置信:“这你都不要?”
权持季:“我对钱不感兴趣,特别是死人的钱,也不怕晦气。”
因子虚一脸欣赏:“先生,你那么伟大,一下子就把继承家产的人都一起骂了呢。”
不过,
因子虚回过味来:“那你进来干什么?”
他烈女捧心,结结巴巴:“总不能,总不能……来睡觉?”
权持季捏他的脸:“来问你个问题。”
因子虚歪了歪脑袋:“什么?”
还有什么事自己没有交代的?
因子虚道:“在下一个正经商人,先生不要把我的心眼子想得那么多好不好?”
权持季:“我问你,要是,就是如果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心悦你了,你会怎么样?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的心悦与我?”
因子虚脑子依旧没有绕过弯的模样,说话就像开玩笑,不要脸道:“没有流放之前,喜欢在下的多着呢,踏破门槛的说亲你当都是胡编乱造吗?”
他依旧是没脸没皮:“对了,先生你现在多大来着?”
其实他是不想说:确实,自己对权持季动心了。
可是兵临城下,动心可是一个祸害。
他被沈问弄怕了,吓急了,不想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成业第一步,先杀心上人,这个道理简简单单,可因子虚没成功。
喜欢啊,这种东西摸不见看不着,偏偏叫人抓心挠肝,有了喜欢,就有了软肋。
因子虚本来就一无所有,现在再给自己套上一套镣铐,加上一副软肋,这太傻了。
其实,在京都的时候,本来因子虚是打算徐徐谋划拿了权持季的命,可是他总是想起化龙江上权持季点燃烽火放他离开的模样,喜欢在那一刻潜滋暗长,他甚至可以忍受和一个男人鱼水之欢,在以前,他可是以为自己喜欢的一直是女人。
一切都太荒谬了,因子虚这才马上磨刀霍霍,一刻也拖不了了,他怕对权持季的喜欢发酵起来,到了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地步,倒不如把一切扼杀在摇篮。
因子虚笑了起来:“孩子才有时间谈喜欢,我这一把年纪了,你和我聊这个,太梦幻了吧,先生。”
权持季无视因子虚后面一句话,佯装无事一样回答因子虚上面一句话回答:“我比你小十岁。”
因子虚一傻:“哇。”
或许是权持季太高了,因子虚看他的时候还要仰着脖子,知道权持季年纪比自己小,但是不知道小那么多啊。
“那我还没有流放的时候,你就只是一个半大孩子……”
“比那还要早,在我还是一个6岁的孩子,在你未入仕途之前,你还是寂寂无名的时候,我就喜欢,不是,是迷恋上了你。”权持季希冀因子虚能突然之间醍醐灌顶想到什么,想到凉都的点点滴滴,想到温柔的风,想到不知名河畔落了凉都的雪。
结果,因子虚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桃花眼眯了起来,眸光亮亮的。
权持季莫名攥紧了手心,头垂了下来,心却跳的好快好快,什么东西要奔出胸膛一样,从未……从未如此忐忑,好像在柔情的刀芒之下听候发落。
因子虚……该知道了吧。
他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
可是,因子虚一锤手心,铿铿锵锵,掷地有声,真诚赞美:“那先生真的是很小就知道自己是断袖了呢,真好,幸好先生知道得早,还没有祸害过小姑娘。”
权持季:“呵……”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因子虚把自己忘记了。
那样美好安宁的岁月说忘就忘,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自己眼里的心心念念,在因子虚这里甚至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权持季知道一个说法:就算是一个人身上的血都流干净了,身首异处,那也不叫死亡,真正的死亡是遗忘,是已经没有活人记住他的存在。
这一刻,心如死灰。
权持季皱眉,气呼呼地拔腿就走,一点眷恋的意思都没有了:“……”
就这样被气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声气音,愤愤不平:“哼!!!”
深一脚浅一脚,头也不回,气鼓鼓地疯走。
因子虚看着那道背影,盯了好久,突然失力了一样,整个人都从门框上滑了下来:“作孽啊。”
他一把拍在了自己的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头脑反而越来越乱。
一方面,他没有想到权持季竟然和小碧螺春一般大,登时充满了罪孽感。
另一方面,他又心里暗暗怀疑:权持季,该不会是小碧螺春吧。
之前他就知道权持季这个家伙幼年流落凉都,而后被找到,随父从军。
权持季现在又神神叨叨说什么很小就喜欢自己。在权持季那么小的时候,许沉今除了好看还有啥,怎么就让权持季喜欢了,况且之前在庄琔琔面前数落许沉今的时候权持季可不是这么说的。
除非他喜欢的不是许沉今,是当时抛弃许沉今身份留在凉都招猫逗狗的自己。
如此一来,时间,说辞,人物……竟然都对的上。
要权持季真的是小碧螺春,那因子虚就……原地把自己的裤子脱了吊起来弄死自己。
为老不尊啊为老不尊。
要是只是上了权持季的榻,因子虚自认为他脸皮厚,爽就爽了,然后算了。
但如果是凸碧,对不起,这把老脸因子虚还是要的。
想到这里,因子虚木然地转过身子,双目失神,差点栽一个华丽丽的倒栽葱。
老天害人不浅,从小到大,因子虚睡过的也就一个权持季,偏偏还好巧不巧,权持季是凸碧,他当儿子养的凸碧。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走失的儿子。
不幸的是:儿子变成榻上人了。
更不幸的是:他们都差点把对方弄死。
因子虚已经彻底失神,一下子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埋到了被子里面,闷闷的出了一口气,还是侥幸: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
万一呢?
凸碧小小地一团,这些年得吃多少才能长得和权持季那样高。
对对对,因子虚从猫成一团的被子上抬起身子,笃定地点了点头:没错,万一呢,万一……不是呢……
下一秒,窗外传来了什么样的声响,好像是干脆松枝折断,又好像是猫垫着脚慢悠悠走过。
因子虚一下子就把权持季抛之脑后,拿了刀子,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眯着眼睛看向外面。
电光火石,自己手上的刀划破窗纱。
第100章心悦你
窗纱上面结了薄薄的水汽,更深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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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划开窗纱的时候声音就像是裂帛,凝结起来的水滴被弹飞,刀锋凌厉,没有一点迟疑。
结果,破开的窗纱窟窿之后赫然是一张憨厚而眼熟的脸。
因子虚懒洋洋的哈了一口气,对着窗外面眨眼睛的戴三七歪了歪脑袋:“这是?来替你家先生听墙根呢?”
戴三七一阵窘迫,条件反射一样点了点头,表情就是一个愣头青,可是话头却转了一个弯:“不……不是。”
因子虚来回审视:“……”
心里默默感叹:不是,这傻孩子怎么连说句谎都结结巴巴的。
说不是了还点什么头,呵……
因子虚若无其事地套上外衫,说话的时候笑得春花灿烂,说出来的话却是阴阳怪气:“我最敬佩你主子的一点就是他什么人都敢用。”
也就是欺负戴三七老实,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不过,权持季身边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缺心眼子,像阳长,有啥说啥,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可以骂骂咧咧,戴三七就更离谱了,套他东西都不要一盏茶的功夫。
也罢也罢。
因子虚要看看他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不是替你们先生来的,那是为何来的。”他也不让人进屋,就隔着窗子,笑得老奸巨猾,听趣儿一样。
戴三七低头,连珠炮一样哔哩啪啦,皱着眉头好像是幼童背书,卡了一下,还要用手指头搅动自己的袖子,磕磕绊绊:“我们先生从因老板你这里出来了之后就开始哭。”
因子虚噗呲一笑:“怎么哭,呜呜地哭还是嘤嘤地哭,莫不是咩咩地哭。”
戴三七好认真思考了一下:“……”
他又没见过将军哭,怎么知道是怎么样地哭。
见傻孩子还较真上了,因子虚摆了摆手,笑着道:“然后呢?”
戴三七继续道:“然后就开始喝酒,把东西砸了,现在又开始喝酒了,估计要醉的不省人事了。”
因子虚继续问:“所以呢?”
戴三七声嘶力竭:“您快去看看他啊。”
因子虚打开门,慢慢踱步,撑起了一盏昏黄的灯笼,明明是打算去看了,却表现的没那么轻易:“所以呢?在下又不是什么神医,不省人事找大夫啊,找我做什么?怎么他醉了你就第一个想到我了。”
戴三七一下子就被噎住了,结结巴巴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因子虚抬起灯笼,他的脸天庭饱满,眼窝深邃,睫毛浓密纤长又鼻梁高挺,光一照,脸上遮挡出一片形状美好的一片阴影,眼睛又亮,衬出绚烂的色彩,好看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原来因子虚在奉安城的时候就是刘海遮面,胡须乱蓬蓬挡着全脸,后来到了京都胡须没了之后能看见小巧精致的鼻尖和清丽隽秀的下颚就好看了很多,现在也许是打算睡了,便将头发别在自己的耳后,露出的眉眼好看得像是西临国才有的琉璃珠子。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确实无愧是当年名动天下的许沉今啊。
因子虚眯起眼睛,狡黠地套着话儿:“我问你知不知道你主子的表字。”
权持季的年纪已经及冠了,该有表字了。
因子虚内心惶惶不安,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一眼地验证着:“听说已经过世的权老将军虽然是个立下赫赫战功的英豪,但不只是精于带兵打仗,还会作词赋诗,不知道他给你主子起了什么样的表字呢?”
戴三七回想了一下,道:“先生的表字不是老将军起的。”
“不是吗?”因子虚好像是明了:“你主子不会字凸碧吧。”
戴三七都震惊了:“你怎么知道,因老板你真是神机妙算啊。”
因子虚:“……”
坏了,确实是凸碧。
然后因老板刚刚已经踏出房门的腿又啪叽一下迈了回来。
戴三七面容惊恐:“主子要喝到不省人事了,你倒是去看看啊。”
因子虚冷漠无情:“我刚刚不是教你了吗,叫大夫啊。”
戴三七还在努力:“叫大夫没用。”
因子虚真诚:“我是废物我也没用,我去能干什么,给他讲睡前故事吗?”
戴三七:“讲故事也可以啊,因老板,别为难我了。”
因子虚隔着窗拍了拍戴三七的肩,体恤道:“我教你,你去给他讲。涤亲溺器,卧冰求鲤,打虎救父,弃官寻母,子路负米,闻雷泣墓……”
简而言之:孝顺是美德!
只可惜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很难代替因子虚传递这样优良的美德。
戴三七见因子虚把鞋都脱了要躺下去了,一个跟头好像蛮熊一样艰难地把自己从窗口上挤了进来,一把扛起因子虚,然后不顾因子虚的鬼哭狼嚎,把门踹了,接着脚不点地开始往权持季房里跑。
“放我下来,鞋,鞋……”因子虚张扬着自己风骚的大脚趾头,简直是对牛弹琴,只能头痛扶额:“操。”
他就不信权持季真的喝酒哭泣撒酒疯。
“主子!”戴三七凯旋而归。
他兴冲冲地把因子虚板板正正的塞进房里,雄赳赳气昂昂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满意的离开了。
因子虚:“……”
他无措的缩了缩自己的脚趾头,僵硬地好像是一个立在田里的稻草人。
迷迷瞪瞪地看着脚边的一地狼藉。
心里嘶了一声:真砸东西了!
权持季的背影宽厚,身上穿着薄薄的里衣,盘腿坐在蒲团上面,轻轻的眯起眼睛,眼尾就勾了起来,眼睛底下是醉出的薄红,他咧齿一笑的时候,声音都是眷恋:“你来了啊。”
因子虚咂舌,赤着的脚尖在地上扒拉出了一块空地,席地而坐,远远地看向面前撒酒疯的权持季。
竟然……真的醉了吗?
因子虚伸出手,比较着权持季的身高,心里好像是空落落的:怎么,怎么就长那么高了呢,以前明明只有那么一小点的。
“哗啦~~”
权持季突然扭过身子,碰倒了桌上的酒盏,胳膊往因子虚的反向一探,脑袋就顺势垂了下来,抬着因子虚的下巴就要吻。
“停!!!”因子虚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可以把那么大一块的权持季推开了,还用自己的手掌捂住了权持季的嘴巴子。
这一定是为人师长的力量,为父则刚啊!!!
权持季的眼睛湿润润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因子虚,那眼神好像要把因子虚吸进去。
因子虚莫名心悸:难道……这家伙刚刚真的咩咩地哭了?
还没有心疼多久,指缝里面突然一片湿润。
因子虚简直是见了鬼了,权持季竟然在舔他的掌心,滑腻的舌头没入指缝,轻轻咬住了因子虚的指节。
“!”因子虚:“松口啊喂,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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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结果被权持季握住了腕子,一股大力扯着自己的手腕,带着因子虚就要往权持季身上倒去。
因子虚:“……”
醉了的权持季,真是难哄。
权持季嘟嘟囔囔着,只要因子虚一反抗就把因子虚抱得更紧,接着开始啃咬因子虚的脖子。
“狗一样。”因子虚还是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把自己的手搭在权持季的后背上了,一下一下地给他顺着气儿。
酒气扑面而来,因子虚都害怕权持季哇一下就往自己身上吐。
以前凸碧好小一只的,可以被他完全圈进怀里,现在权持季要比他高很多了,手掌也很宽厚,轻易就可以叫他动弹不得。
小时候明明是乖的没边,现在看起来还真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与以前全然不同了。
手底下的皮肤隔着衣料都可以感到炙热。
还黏黏糊糊抱着他的人突然就开口说话了,呼吸的时候都是酒热,灼人得很。
“因老板,你说,要是爱上了……”
因子虚:“……”
他就知道,幸好他的嘴很快。
“那是父爱。”
这叫什么事啊,活造孽。
权持季扁了扁嘴:“可是,他没有养我啊。我就不能喜欢他吗?”
因子虚:“???”
权持季继续说:“是我养他。”
因子虚拍桌:“那是污蔑。”
现在又要来抹杀他教育事业的功绩了是不是?
因子虚黯然失色:“他把你当孩子的,或许这对他来说太难以解释的,自己去祸害自己养的孩子,这叫什么话,感情要是这样说变质就变质了,背德的感觉就会如影随形,权持季,他太难了,我想他要是真的随心所欲,他会愧疚的。”
权持季还是抱着因子虚:“为什么会愧疚呢,是我在照顾他,我照顾他,却一直居心不良,要是背德,那也是我背,和他有什么关系。”
因子虚:“……”
喝醉的人这么强词夺理的吗?
“他年纪大,老牛吃嫩草,他要脸行吗?”
权持季还在嘀嘀咕咕:“那我就喜欢比我大的,我癖性诡异,我都不怕丢了脸面他怕什么?”
“……”因子虚表情木然:“你也知道你癖好诡异啊。”
怎么就天底下男的女的好看的这么多,你专门啃我这一棵老葱干什么?
还穷追不舍。
幸好权持季是醉鬼,因子虚悄悄问了一声:“你一般会记得自己醉了时说的话吗?”
权持季黏黏糊糊:“不会。”
因子虚:“权持季,我一点也不好,我就不适合被爱,知道吗。你不是凸碧,我不会信任那种看起来浅薄的感情,但你是凸碧,我信了,但不能接受。追逐我,太辛苦了。”
“你不是凸碧的话,我可能继续还会三番五次动要暗算你的念头,你是凸碧的话,我会相信你,我会偏爱你,但不会爱你,若是这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我会逃走。”
“我确实心悦与你。”
“可是心悦没有达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别喜欢了,好好当你的权持季,也别来试探我了,只有我知道你是凸碧就够了。”
“快睡吧,别想了,醉了明天什么都忘了。”
权持季突然就支起身子,三下五除二把因子虚扔到榻上,欺身而上,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扣子:“要是我没醉呢。”
因子虚赤裸的脚趾蜷缩成一处,突然释然一样的笑了:“我知道你装醉,那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毕竟醉了的人不会立。”
权持季:“……”
因子虚继续道:“权持季,我的意思是选择在你,今天什么也别管,我们就当做你醉了,行不行?”
“现在把话说开了,明天继续装傻充愣行不行,不要把感情发酵了,这原来就是大逆不道的,我做不到,你就当做你从来没有发觉行不行。”
“这回,只有我知道你是凸碧,我会信任你,我会和你永远站在一处,只不过不是用你想的那个身份。”
他卑微道:“行不行?”
见权持季眸光闪烁,因子虚问:“你醉没醉?”
意思是: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傻,你装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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