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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咸鱼贵妃 马达达 33263 字 10个月前

若是晕在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着人家了呢。

于进忠将想强撑谢恩的李怀仁摁在凳子上,急头白脸的给?人灌了一碗温茶水下去,把薄荷油抹在他的鼻下与卤门,还使劲儿揪他后脖子。

这是宫里传下来的老法子,宫人们没有药用,就下狠手掐后脖子那一块儿,待出了痧,人也就好了。

李怀仁刚缓过来劲儿,就忙不迭的交代,“带、带来的箱子里头有主子爷的赏,这可千万错不得”。

若是真被?当成贺礼,卖了他也不够赔的。

“莫急,”耿清宁安抚道,李怀仁这副进气没有出气多的模样?,再出去逛一圈,人就真倒下在这儿了,“叫于进忠去办便是”。

她又叫人端一盏紫苏熟水过来,将?紫苏的叶子焙干逼出香味,投入沸水中密封一刻钟浸泡出味,这样?的紫苏熟水具有解暑发汗、行气和胃的功效。

李怀仁一口气喝干熟水,起身?谢恩道,“耿主子心善,奴才?已经?大好了”。

他又斟酌着?说,“奴才?这回是有事在身?,入暑了天儿热,主子爷挂念您,特意叫奴才?给?您送些消暑的物?件”。

哟,这是来给?赡养费的。

耿清宁懂。

正巧,外边马重五已经?把箱子送过来了。

李怀仁一一捧着?介绍道,“这是将?象牙削制成薄如纸张的篾片,再劈成丝编织而?成的象牙席,触手微凉,久睡不热,此物?稀罕的紧,整个京城仅此一份,主子爷特意交代给?您送过来”。

“您再瞧瞧这孔明车,此物?只需清晨灌水便可流水整日,保证屋子里清爽又凉快”。

“还有这风扇车,一人运之,满屋清凉”。

“还有这纱与罗,薄如蝉翼不说,色儿又鲜亮,最适裁剪夏衣”。

一旁的耿清宁听得昏昏欲睡,现代的空调WiFi睡衣,哪个不比这些东西好,他若是认为?这些玩意儿就能打动?她,那就大错特错。

李怀仁口干舌燥,见耿清宁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特意强调道,“这都是主子爷对您的心意,奴才?们看着?都感动?极了”。

耿清宁:哦。

她扭头看身?边人,葡萄、于进忠都是笑盈盈的陪在身?侧,见她望过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帕子擦起眼角来,眼睛瞬间就红了。

好演技。

于是耿清宁清了清嗓子,“你说的对”。

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些尴尬。

这些做太监的明明最会看人脸色,但?李怀仁此刻却仿若未觉,只笑呵呵的等在原地?。

他是真没法子,主子爷巴巴的叫人来一趟,难道单单是为?了送东西?怎么着?也要得个只言片语的才?能回去交差。

耿清宁可不跟他比尴尬,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哎呀,天色不早该用晚点了,去,请李公公尝尝咱们这儿的槐叶冷淘”。

她一挥手,自然有于进忠与小?贵子联手就把李怀仁连拉带拽的扯走。

至于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她便是再有骨气,也不能跟这些正得用的东西有仇啊,况且,这可是赡养费,不用白不用。

“象牙席留下,孔明车给?甯楚格送去,风扇车送到?弘昼那屋,纱罗布匹全都裁成新衣,只要是咱们院子里的每人两身?,个个都有”。

她不仅要用,还得高高兴兴的用,痛痛快快的用。

至于回信,且等着?吧。

*

京城,前?院,四爷今儿晚点用的也是槐叶冷淘。

初伏,冷淘正是时令,将?极嫩的槐叶捣碎成汁水,以此和面,煮熟过冰水后放上各色蔬菜切的丝儿,再浇上料汁,青碧新鲜,清爽利口。

往年这个时候,兰院不仅用冷淘,还想出各色花样?,带汤汁儿的,加冰块的。

宁宁贪凉,被?他说过两回,便改成私下偷偷用,还是弘昼说漏了嘴才?被?他知晓。

明明都做额娘的人了,还不如甯楚格懂事。

不过,宁宁于饮食一道颇为?擅长,每次用完冷食后都会煮一壶二陈汤,此汤去湿除寒、理气和中的效果甚好。

他嫌弃茯苓的味重,她便悄悄把他手边的茶换成二陈汤,说什么人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根本不知晓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虽是些歪理,但?素来能起到?效用,倒颇有些道理。

四爷嘴角噙笑,下意识去摸桌上,冷茶入手寒凉。

未见往日二陈汤。

外头,苏培盛火急火燎的再次找到?小?全子问道,“李怀仁回了没?”

小?全子人都快成望归石了,只是仍未见李怀仁的身?影,“怕是有什么事儿路上耽搁了罢”。

从京城到?庄上,来回六个时辰足矣,如今月亮都升起一时三刻了,李怀仁若不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怎会此刻未归。

苏培盛气得捂住胸口,“你师父都快被?他害死了,你还为?他找理由?开脱”。

小?全子不服气的小?声嘟囔,“若不是路上耽搁,那便是耿主子那头有事儿,否则,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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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耽搁主子爷的差事”。

苏培盛左看右看,从一旁的树上折了跟枝条下来,径直往小?全子屁股上招呼,嘴里还念叨着?,“就你聪明,就你机灵”。

这个蠢徒弟是以为?旁人都不懂这个理吗?

书房里那条徽墨刚拿出来,这一会儿就剩下食指长短了,那么长一截儿,全被?主子爷给?磨没了。

耿主子一走当了个甩手掌柜,他们剩下的人可就遭了罪,主子爷一天发三回火,任谁也受不住。

“你就在这守着?”,苏培盛打完徒弟方才?觉得心气顺了不少,又交代道,“一见到?李怀仁便叫立刻他去书房,别一天天的瞎讲究”。

这回小?全子倒是乖巧,他老老实实应下,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盯着?下人出入的角门,从星月相映到?东方既白,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也没见李怀仁的身?影。

他揉揉眼睛,打算找师父复命,还未走出两步,就见师父火烧屁股一样?过来了,脸上还有昨晚睡觉时压出的竹席印子。

“回了没?”

小?全子摇头,“连只苍蝇都没瞧见”。

苏培盛唉声叹气,如丧考批,“完了,全完了”。

不过,四爷倒没发火,只是早膳都没用就匆匆出了门,忙活了一上午,趁午间休息的时候又快马赶回府上。

这回,李怀仁终于从庄子上回来了。

他还不如不回。

李怀仁心中比苦瓜还苦,耿主子也愿意见他,还有重赏,但?若是提到?府中,便立刻闭口不言,别说是给?主子爷捎点什么东西,便是只言片语也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就只能去找于进忠,偏偏这小?子滑不溜手,面上虽十分凄苦,嘴上却无?一实话,若是提到?了府中,就瞪着?狗眼扑簌簌的掉眼泪,嗷呜嗷呜的,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回来的路上李怀仁心里头仿若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但?伸头缩头皆是一刀,等四爷宣他的时候,他反倒是平静下来。

“耿主子一切都好,还给?身?边的人指了桩婚事,奴才?去的时候庄子上正在办喜事,唱的曲儿还是耿主子特意叫的黄梅戏”。

“各位小?主子也安好,就是看着?黑了些,说是除了读书,还在外头逮鸟、抓兔、摸泥鳅,耿主子还亲自陪着?,热闹极了”。

李怀仁越说越觉得屋子里冷飕飕的,许是书房中冰用的太多,冰鉴上都凝出一层寒霜,冷意扑面而?来。

只不过主子爷的脸色比寒霜更冷。

四爷摸着?身?上挂着?的荷包,一点点、一点点收敛起满身?的心酸与火气。

前?院的气氛变得特别的压抑。

所有的人全都来去匆匆,见了面也不敢多说,只拿眼神打招呼。

‘你怎么样??挨骂了?’

‘几句话而?已,没事,你呢’

‘还行,只挨了五板子’

苏培盛这两天腿一直是软的,腰更是没直过,若是可以的话,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拐角缝隙里,就连此刻跟徒弟说话的声儿都低了又低,就怕引起四爷的注意。

“你快去庄子上跑一趟,去求耿主子,快去求她,”苏培盛火烧眉毛般,“无?论如何,都得让耿主子往府里递个东西或是传个话,不拘什么,快,一定要快”。

主子爷这边梯子都递出去了,按理说耿主子应该顺着?台阶下来才?是,但?她就是不肯低头,苦了他们这些下头的人,只能越俎代庖再替主子爷递一回,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儿给?囫囵过喽。

毕竟,下人的命也是命啊。

小?全子跟着?四爷跑过一趟,路还算熟,得了吩咐骑着?马没命的跑,一路没歇,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地?儿,只是人跟马都累的在庄子门口大喘气,里头的人看他可怜,还舀了瓢凉水给?他。

马重马听见通传,从里头迎出来,“全公公,贵客”。

全公公懒得跟他掰扯,这样?的人都不入他的眼,“别废话,快带我去换身?衣裳,对了,你再去禀告耿主子,说是小?全子想给?主子磕头”。

甭说是这种乡下小?道,便是官道那也满是泥巴路,骑马扬起的灰尘更甚,眼下他脸上、衣服上一拍就是一个灰印子,自然不能这样?去拜见主子。

马重五并不在意旁人是何态度,他一面把人往里头领,一面笑道,“换衣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主子这会儿正忙着?,怕是没空见您呐”。

第157章

耿清宁在忙活的事儿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李怀仁早上驾着骡车刚走,中午的时?候厨房那头就开始闹幺蛾子。

本来天气就热,耿清宁也无甚胃口,就吩咐人去厨房叫几碗咸香口的细索凉粉,再来一盏冰冰凉的杨梅渴水来配,清爽的小甜水儿正好中和凉粉的鲜辣酸爽,过瘾极了。

白梨自告奋勇跑去厨房一趟,回来却?两手空空,口中支支吾吾的说道,“厨房那边说,这会儿正忙,怕是需得等些时候”。

耿清宁虽说腹中不饥,但?觉得万分蹊跷:庄子上与府内不同,这处只有她算做主?子,便是马重马与他继母也得排在后头?。

再说,她点的这两样东西十分易得,凉粉是每日早上便做好的,一直放在井水里澎着,现吃现切,只需调制些料汁便可,杨梅渴水更是简单,舀些前几天熬制的杨梅膏,再拿冰水化开,冰凉舒爽的杨梅爽便得了。

总而言之?,厨房没有让她等的道理。

“到底怎么回事?”耿清宁放下手中的设计图纸,眉间松展却?不怒而威。

“您别生气”,白梨面上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是陈总管,他在故意为难咱们”。

“陈总管?”耿清宁有些不明白,庄子上有哪个姓陈的人?。

“就是那个欺负人?的陈德海”,白梨气的眼都红了,“昨儿与李公公一道来的,不过他昨日吃醉了酒跟一群汉子睡在了前头?碾场那里,今早上才被红枣家里头?那个瞧见”。

她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生气,“还说什么,他是过来伺候您的,可这都一天一夜了,也没见他来给您磕头?”。

他这是在打兰院的脸!

“他刚酒醒就占了厨房,还故意为难咱们,”白梨忍不住滚出两滴泪来,“定是主?子爷还在生咱们的气”。

一个狗奴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不过是仗着自己是主?子爷送过来的,在狐假虎威罢了。

可在她看来,主?子爷特意将与兰院有仇的陈德海送来,只能?是心头?余怒未消,有意叫陈德海搓磨兰院,好叫主?子低头?认错。

这才是顶顶重要的事。

耿清宁被白梨说的都有些疑惑了,四爷当真?是这样的人??

虽说他有些执拗、有些小心眼、还有些记仇,但?这种手段他还是不屑用的吧,他一般是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吃的那种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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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清宁恍然大?悟,前有李怀仁送赡养费过来,后有陈德海小人?得志,唔,又差点掉进他的坑里。

哼哼,这回定要让他的算盘落空。

耿清宁站起身,气势如虹,吩咐道,“把于进忠、小贵子、马重五,还有庄子上的壮小伙全都给我叫过来”。

今日,她非得关门打狗,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白梨目瞪口呆,葡萄已经急急出门叫人?去?了,最先响应的便是抱狗的小贵子,他连狗都舍不得放回去?,抱着百福就跟在耿清宁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厨房。

厨房里,几个仆妇缩在角落里,只敢偷偷拿眼去?瞧唯一坐着的人?。

陈德海喝了口杨梅渴水润喉,“咱家是个好性儿的,但?你们也得懂事才行,后头?住着的耿格格,那是从?府里挪过来养病的,能?吃这些东西吗?”

他扔了个雪白的莲子进嘴,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清粥养身又养胃,乃是滋补身子的上上佳品,懂不懂?每顿一碗清粥对耿格格来说才是最好的”。

仆妇们不敢应答,庄子上庄头?为大?,她们素来都是听?命行事的,但?这个娘娘腔说什么庄头?也得听?他的话,让她们一时?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

见没人?回话,陈德海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连咱家的话都不听?,你们个个都活腻了吗?”

耿清宁正好走到外头?,她手一挥,几个大?汉猛得窜出去?,把陈德海摁压在地上,小贵子抱着狗向前走了几步,正好一脚踩在陈德海的手上。

连他怀里的百福都冲着陈德海骂了几句。

耿清宁坐在身后不知何时?搬来的椅子上,她笑靥如花,“陈公公,你说,这活腻歪的人?到底是谁呢?”

陈德海整个人?都被弄懵了,此?刻方才回过神?来,他色茬厉荏的说道,“耿格格,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主?子爷送过来的人?,你敢如此?对我?”

耿清宁歪头?,她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会害怕?”

她往日的甜美尽数褪去?,身上那股隐藏着的,无所畏惧的气势一点点显露出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堪舆图仔细翻看,“我曾听?闻古人?为避暑建凌云台,心中实在倾慕万分,如今庄子开阔,便想着仿造一个”。

葡萄面上憎恨的神?色转变为同情,当初主?子与四爷在屋子里吵架的时?候她可是见证人?,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知晓主?子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我还听?闻,建高墙需得地基稳”,耿清宁笑着望向陈德海,“人?家都说,打生桩最是牢固稳当,不如陈公公为我受累一二,亲自去?做了这人?桩?”

陈德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五脏内腑都是寒意,他幼时?便听?说过打生桩,将人?活埋于地基处,可保此?地百年稳固,千年无虞。同时?生桩此?人?魂魄会禁锢于此?,永生不得转世。

太监们执念除了银子,大?多还有一条——下辈子六根俱全,重新做人?。

她肯定是在吓唬他,没错,就是这样。

虽说有八分把握耿清宁是在诓骗他,但?陈德海仍然有些慌了,他虽脸贴着地,却?拼命的去?瞧坐在椅子上的人?,只见她面上不见一丝玩笑之?色,一时?间他竟忘了挣扎,只有几滴冷汗从?脸上滴入地面。

耿格格,疯了。

正常人?哪能?跟疯子计较,陈德海顺从?的伏趴在地上,“主?子,主?子,是奴才错了,是奴才大?错特错,求您原谅则个”。

“对了,奴才屋子里还有好些好东西,可以多少为您的凌云台增色几分,还有还有,这几个仆妇粗鄙不堪,奴才的手艺您是知道的,求您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才绝对好好伺候您”。

耿清宁不答,只看向小贵子,“你要不要给他机会?”

当初陈德海用小贵子做筏子打兰院的脸,如今自然要他自己出了这口恶气才是。

陈德海期待的目光转向小贵子,也不在意什么脸面,以头?戗地,“贵哥哥,贵爷爷,都怪小的当时?有眼无珠,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小海子当屁一样放了罢”。

小贵子面上出现了几分犹豫,仿佛被陈德海的钱财和诚意打动,“主?子,要不,咱们先看一看他屋子里的东西够不够他的买命钱?”

猫抓老鼠,戏弄才有意思。

耿清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就全权由你做主?罢”。

*

除了害群之?马,耿清宁如愿吃上了细索凉粉,饭后小贵子来报,“主?子,那老家伙仍旧不老实”。

“他屋子里的那些东西,原是新入府的年侧福晋赏的,”小贵子欲言又止,“还说是给您的”。

上位者对下位者才用“赏”。

年侧福晋这是在主?子心口上戳刀子,小贵子气的满脸通红,若不是这位年侧福晋横插一脚,侧福晋的位置合该是主?子的才是。

耿清宁摆摆手,“没事”。

年侧福晋的做法绝对称不上错,反而处处体现了她的宽和和大?度,别人?见了也只能?赞一句,多么善良的女?子啊,连丈夫的别居庄上的小妾都照顾的分外周到。

只是她身为被照顾的对象,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给好东西你们几个分了罢”,耿清宁低头?去?看凌云台的设计图纸,把东西扔了固然解气,但?是她那该死的小市民思想又占了上风,总觉得浪费实在可耻,“还有,刚才凡是出力?的人?,每人?赏二两银子,剩下的那些,一人?赏五百钱”。

打工人?思想,永远是利益最动人?,凡是站在她这边的,全都吃香喝辣,至于那些跟兰院对着干的,自然有陈德海那个活招牌杵着。

小贵子一一点头?应下,只是磨磨蹭蹭没走,期期艾艾的问道,“主?子,当真?要用陈德海做那个什么人?桩吗?”

耿清宁一愣,失笑道,“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聊斋志异她可没少看,穿越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若是打了人?桩……

她打了个寒颤,想到以前看过的众多恐怖电影的场景,悄悄把脚缩回裙底。

大?夏天的,怎么还有点冷呢。

小贵子摸着光脑袋瓜子嘿嘿直笑,“奴才愚笨还以为是真?的呢,只是庄子上没有好厨娘,您又苦夏不爱用膳,反正,他活着多少还是有些用处,杀了可惜”。

耿清宁笑眯眯的看着小贵子各项找补,这个时?代常与猫狗作伴的人?,倒是比旁人?多了些人?情味。

不过,陈德海三?番五次的上跳下窜实在惹人?厌烦,她招手叫小贵子走得更近些,“我这儿有一个法子,若是能?成的话他以后便事事乖巧听?命于你,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

小贵子眼睛一亮,想到猫狗房里训练畜生的法子,“您是说,不听?话就打?”

“是,也不是,”耿清宁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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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着怎么样才能?更准确的形容这个法子,“咱们要让他心里头?亲近你、依赖你,自然就听?你的话了”。

“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于是,短短两日,由耿清宁设计,小贵子操刀建设的“禁闭室”就新鲜出炉了。

这会儿,正忙着剪彩呢——想必这第一位住客很?快就要新鲜出炉了罢。

第158章

“禁闭室”的第一位住客——陈德海,还不知道自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

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

虽说前几日那几个小子?如狼似虎的抢走了他的行礼,还把?他身上的衣裳给扒了,换成了一种奇形怪状的,袖子?和裤腿都只有半截的粗布衣裳。

但他并不在意,只要府里床底下的那个咸菜坛子?安好,一切还会有的。

不过,每顿一碗清粥确实难熬,他半辈子?都在膳房打转,嘴上真没亏待过自个。

陈德海抱着自己?只剩一层皮的肚子?感慨,还是老话?说的对啊,胖子?遇事拿肉抵,瘦子?遇事拿命抵,幸好他之前小肚子?养的不错,否则这几日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正暗自庆幸,天天传来钥匙碰撞铜锁的声?音——难道耿格格懂了轻重,打算把?他放出来了?

陈德海一骨碌爬起来,眼冒绿光的往外头看,果然瞧见了一个瘦弱小太监的身影,正是小贵子?。

小贵子?扬了扬手中的膳盒,“诺,小海子?,咱们爷俩今日好好喝一杯”。

陈德海一噎,心惊胆战的去瞧膳盒里的东西,一道荷叶烧鸡,一道炙鱼,两样素炒,甚至配有一壶水酒。

断头饭啊这是。

他僵硬的抬起胳膊,擦掉额头上的一层细汗,陪笑道,“贵哥哥,您这是?”

小贵子?把?东西摆在地上,又盘腿坐下,才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密密麻麻的悔意爬上陈德海心尖,他细细回想?这两日,这位耿格格肯定是失宠后得了失心疯啊,她手底下这些人哄着主子?,也跟着疯魔了。

但是,他一个好人跟这群疯子?计较什么,该低头时就低头呗,戏曲里不是都唱过吗,什么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他老陈就当一回古时候的王爷,先假意奉承着又有何难,又不是没有奉承过。

恨啊,若是死在庄子?上,他西华门处的‘宝贝’可?怎么办呐,难道下辈子?当不了全乎人?

悔啊,咸菜坛子?里的银子?还没花完。

陈德海浑浊的双眼含泪,比当年被卖到内务府还要伤心。

小贵子?忍笑到几乎内伤,“小海子?,吃完这顿,就上路吧,啊,哥哥我一有空就去看你”。

陈德海恨恨的塞了个鸡腿在嘴里,哼,他若是死了,估计一条破席子?就能打发了,尸体都不知道扔在哪,上坟?哄傻子?呢。

小贵子?也不多说,见陈德海边噎东西边掉泪,还不忘把?东西吃个干干净净,才引着他去了新?落成的‘紧闭室’。

陈德海迷迷糊糊的,本?以为是一根绳子?勒死的结局,没想?到被关进了一个新?的地儿?。

狭小的竹屋大概三尺见方,站着伸手能够着顶儿?,坐下腿都伸不直,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恭桶,门一关,里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竹子?缝隙中透过来的一丝光芒。

小贵子?在外头拍了拍‘竹屋’,“小海子?,等饭点的时候哥哥再?来看你”。

主子?说,这是极悲到极喜再?到极悲,能更快的冲破人的心里防线,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出成效。

脚步声?逐渐远去,竹屋内安静极了,既不见人声?,也听不见鸟叫虫鸣,仿佛他整个人已经进了地府,完全与人间隔开。

极致的荒凉让他的心底不可?抑制的产生慌乱,陈德海拍打竹屋,向外头呐喊。

“有人吗?”

“有人吗—吗?”

好像只有回声?,其余的,连风声?都避开了这个地方。

*

既然主子?忙着,小全子?就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洗刷了一遍,连鞋都换成了新?的——原来的那双连鞋帮子?都成了黄土色。

有人送来膳食,一份麻腐鸡皮,姜辣萝卜,还配上一份软糯香甜的水晶皂儿?。

送饭的仆妇拘着手,“今日没有新?煮米,公公是吃芝麻烧饼还是爱吃茶泡饭?”

全公公有些惊奇,“庄上膳食竟这般讲究?”

府中下人吃的是大锅饭,夏季多是二合面做的馒头配上各种煮出来的菜,这个天多是煮冬瓜,放上点肥肉片子?,便是顶顶好的东西。

而这道麻腐鸡皮,麻腐是用白芝麻粉和绿豆粉所?制,软嫩似豆腐,在配上弹牙的鸡皮,筋道滑嫩,清鲜利口。还有这水晶皂儿?,材料虽然易得,但若想?煮至软糯,柴火花费不菲。

这是主子?们才能吃到的东西。

那妇人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我们乡下人懂什么,不过是听主子?命行事罢了”。

自从这位耿主子?来了,庄子?上的伙食一日好过一日,大伙儿?拿的钱也一日多过一日。

这些日子?一直在盖那个什么云台,且不说工钱什么的,每日给壮劳力们配的都是三指厚的肥膘肉,暄乎的白面馒头随便搂。

就连家里的两个小的,都吃的满嘴流油,个儿?都长高了不少。

她每日都求神拜佛,就盼着这位主子?能在这里多待些日子?,若是哪路神仙能听着她的祈求,她定将供奉添至五盘。

反正她家里人多,供奉过仙人也能把?菜吃个精光。

小全子?心中啧啧称奇,在府中的时候也未见耿主子?如?何,怎到了庄上,马重五与这妇人都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可?见是以往众人都看走了眼,误把?这位当成了没牙的兔子?。

稳住面上的神色,小全子?刚用完膳就到院门口守着,于进忠请他茶房歇脚他也不愿,只说等主子?睡醒。

书房近身伺候的人都知晓,兰院有午休的习惯。

于进忠讪讪的回转,端起茶碗就往嘴里灌,“这些狗东西,就知道主子?心软,在这唱苦肉计呐”。

白梨又替他倒了一碗凉茶,“全公公也是为主子?爷办事,算不上错,再?说了,总这样耗着也不是事儿?”。

主子?爷天潢贵胄,做到眼下这般,已是放低姿态,要她说,主子?还是赶紧借坡下驴才是。

于进忠拧眉啧了一声?,“你这死丫头,若不是跟到这儿?,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忠的,怎么胳膊肘一个劲儿?朝外拐呐?”

白梨有些委屈,“我这明明都是为主子?好”,哪个内宅夫人不靠男子?,主子?爷位高权重,主子?依附他、顺从他乃是正理。

于进忠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个傻子?”。

他又问,“父母为了孩子?好,将孩子?卖入高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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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还是不好?”

“丈夫为了妻子?好,叫小妾替她管家,是好还是不好?”

“主子?为你好,将你送去伺候福晋,是好还是不好?”

于进忠拿手指虚点她几下,“记住了,给出的‘好’,得是别人想?要的”。

见白梨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于进忠起身一笑,“好了,我这儿?还有事,你且自己?琢磨罢”。

正好,正房吩咐他将小全子?引进来。

耿清宁其实没睡,她只是不想?见到府中来人,来了都只会说什么,四爷差事忙得脱不开身,但心中着实挂念的紧,经常盯着她做的荷包看,看着叫人心疼。

反正,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车轱辘话?,没得新?意。

再?说,这些话?本?就是自相?矛盾的,若当真事务繁忙,怎会有空盯着荷包看?若有空盯着荷包看,怎么没空来这儿??不过是逼她低头的小手段罢了。

只是心软是个毛病,对四爷不满,也没必要折腾小全子?在这艳阳天里受罪。

不过小全子?刚进来没多久耿清宁就后悔了,虽然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但是听多了真的很烦。

她以手捂嘴,悄悄的打了个呵欠,顺便擦掉因为太困而挤出来的眼泪,自以为很严厉的打断小全子?的话?,“行了,不必再?说了,天色不早了,你若是再?不回去,到京城就该夜里了”。

她一面叫于进忠送客,一面转身进了内室。

不行,刚才午膳吃的太多,这会儿?甚至有些晕碳,整个人都快困没了,还是午睡要紧,等醒来之后,正好去凌云台那里监工。

小全子?被连拉带拽的扯到庄子?大门处,那里马儿?也喂好了食水,身上还挂着两个水囊。

于进忠指挥两个壮汉将小全子?架上马背,他自己?则是笑呵呵的戳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吃痛,如?离弦的箭一样射出,转眼就跑了好几丈远。

身后于进忠面露不舍却声?音带笑,“回见啊”。

小全子?气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在迎面而来的热风唤起了他的理智,他开始思考另外一个严肃的问题。

该如?何跟主子?爷交代。

这回是丁顺在角门处守着,这小子?上回在耿主子?生产的时候贸然出头,这些日子?全都被苏培盛打发到犄角旮旯里干活,守门,只是小意思。

丁顺笑呵呵的,“全小子?,怎么样,差事办得可?还顺畅?”

“都是拖您的福”,小全子?附和笑了两声?,径直往里头走,别以为他不知道丁顺憋什么坏呢,不过是想?拖着他而已,可?经过上回李怀仁的事儿?,他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小全子?脚步急急,一路朝书房走去,不过片刻功夫,就见书房门口师父担心和询问的眼神。

门是打开的,师徒二人只来得及交换一个眼神。

屋子?里,四爷坐在案几后,琉璃盏中的烛火照在折子?上,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批复。

小全子?顾念着身上尘灰不敢靠前,进门不过三步便悄悄跪下,还没跪稳当便听见上头传来轻咳声?。

他悄悄用眼角偷瞥主子?爷的面色,恍然间似乎从面无表情的脸上瞧见一丝焦急,小全子?慌忙垂下眼,又不小心看见捏着折子?的手骨节发白。

上首处又传来轻咳声?,似乎在提醒什么。

小全子?额头紧紧贴在地上,防止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把?心中斟酌了千遍的话?又过了一遍才吐出来,“耿主子?一切安好,就是看上去清瘦了不少,提及府上才两句话?耿主子?就避回内室,看着倒像是……”

小全子?伏趴在地上,自然错过四爷紧绷的身躯和前倾的姿态。

“奴才没看真切,只瞧见帕子?上沾了湿意”。

第159章

琉璃灯的灯光忽明忽暗,四爷颓然靠回椅背,素来挺的笔直的脊背微不可见的塌了些许。

帕子上有湿意——宁宁是哭了吗?

四爷摸着腰间的荷包,他还记得那年去江南巡查河工,她?也是这般,在没?人的时候将一双杏眼哭成了核桃形状,却不肯显露人前,也不肯叫他担心。

悔意如同薄纱一般网住他的心,心尖一抽一抽产生微微的颤意。

屋外的苏培盛一字不落的将小全子的话全都听在耳中,这位耿主子在府里素来是千娇万宠的,如今在庄上却凄凄惨惨落泪,连他听了都觉得不忍,更何况……

他悄悄往里头瞥了一眼?,明暗的烛火下,主子爷面上的心痛一清二楚。

四爷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若说不生气、不怪她?,那是假的。

怪她?太倔,倔的不像是后院里的女人。

怪她?太胆大,太肆意,也太过刚烈。

怪她?像春日里肆意绽放的桃花那般夺人心魄,也怪她?像蜜桃一般,剥去懒散的外表,里头的桃核却能崩碎牙齿,但即便?再多的怨怪,他也只想让她?知道他的为?难之处,想让她?稍微乖一些……他从不愿意委屈了她?。

庄子上的吃食她?吃的习惯吗?日子会烦闷吗?天气这样热,她?能受住吗?

她?能……不伤心吗?

无数的话在心头翻滚,却一句也吐不出来,他抬头,窗外月色如水,如同五月十?五日那晚的圆月。

人还在屋里坐着,心却飘到了远方,明月变成了人的笑靥,明灭的烛光像是明媚的杏眼?在眨啊眨,折子也变成了她?手里常拿的那本?书?。

他认输般谓叹,“备马”。

又是这句话,苏培盛的头都要大了,只是有了上回的教?训,这回他片刻也不敢耽搁,甚至苦中作乐般想着,若是动作能再快些,月色再亮些,说不定还能在庄子上歇上小半个时辰。

至于明日的差事?反正人一两日不睡觉,是死不了的。

*

耿清宁一觉睡醒已是金乌西垂,她?眯眼?看向身边,夕阳将卧室的墙壁染成了暖色调,光线穿过树叶的缝隙,绘制出一副斑驳的油画。

她?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只觉得心情?无比平静,所有的烦恼都在这个时刻全部消散。

葡萄蹑手蹑脚的进来,见耿清宁半靠在床头,从外头端了盏温茶给她?,口?中还不忘问道,“天色不早了,您不是说要去看凌云台吗?”

耿清宁猛然坐起身,睡得天昏地暗的,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么多银子都给扔进去了,可不得见见成品。

主仆几?人动作极为?迅速,不过一刻钟,耿清宁就站在了凌云台边上。

凌云台出自?《洛阳伽蓝记》,实际为?汉魏时期宫城避暑之处,形制为?高台建筑,其实可以理解为?当时的王孙贵族专门建造了一个裸天的大露台。

耿清宁读的时候就觉得分?外熟悉,描述的这么高端大气,实际上不就是小时候睡的平房屋顶吗?

小时候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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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先在院子里晒上一盆水,傍晚就在这盆里洗澡,洗完后拿着凉席,顺着木架爬到房顶上,一家人就可以数着满天星星睡觉。

若是睡懒觉,就会被第二天早上的太阳晒醒,若是感觉到雨点,眼?睛还没?睁开就得跳起来收被子。

那些美好的时光虽然回不去,但只要人或者,就可以为?自?己创造更多新的、美好的回忆。

最重要的是——她?有钱,建个二层小楼而已,不费事。

耿清宁挑灯夜读几?日,最终选了傣族吊脚楼的样式进行仿造,但因其最上层仍旧是个露天的大平台,便?学了古人的雅称,也叫它凌云台。

她?抬头一看,整个楼除了些细微之处尚需打磨,大体框架已然落成,底部架空一尺有余,圆木为?骨,翠竹为?身,看上去就让人心生凉意。

除此之外,整个一楼二楼的四面均是活动的格门,装上是屋子,撤下来便?如方亭一般,四面开阔,视野极好。

最别致的要数最上层,耿清宁说要一个能睡的楼顶,工匠们?就做了一个三开间的小轩,单檐卷棚歇山顶,晴天引风纳凉,雨天倚榻听雨。

“今晚能不能睡这儿?”耿清宁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要一盘蛋炒饭,这些工匠们?竟然给她?上了满汉全席,想想都觉得激动。

葡萄有些为?难,毕竟是个半成品,总觉得委屈了主子,但她?没?想到于进忠那边已经一口?答应下来,“主子放心,奴才肯定给您办妥当”。

在于进忠看来,主子又没?说今天就要整个搬过来,不过是想在这边稀罕一晚上罢了,就这点小要求,他们?还能拒了不成。

耿清宁兴致更盛,又吩咐人去叫些好酒好菜,前儿请的戏班子也叫过来,今日,她?就要奢靡一回。

院子里的人全都忙活起来,有熏虫蚁的,撒硫磺的,还有开箱子取纱做帷幔的,取酒叫膳的,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耿清宁并不待在这儿耽误他们?做事,外头暑热稍退,不若趁着这个时间带孩子们?去碧池采莲。

庄子外头的池塘有俩个足球场那么大,瘦长?如腰,看着并不方正,却有些袅袅之姿,中间用栅栏将其一分?为?二,一侧碧波清荡,用来养鱼、虾、鳝、蟹等各类水产,另一侧则是荷韵清幽,花影摇曳。

一阵风吹来,湖面泛起涟漪,有两条小船若隐若现,其中一小船慢悠悠地往荡倒了好大一截距离,另一条还在岸边原地打转。

弘昼指着滴溜溜直转的小船拍手直笑,耿清宁也笑得直不起腰,她?在现代好歹也是公?园划船项目的常客,单楫双桨都会一点,而甯楚格自?出生起接触最多的水应该就是浴桶里,地地道道的一个旱鸭子,哪里知道如何划船。

岸上的徐嬷嬷急得比湖里的船转的还快,一个劲的吩咐身边的人注意着些,但凡二格格落水,需得第一时间将人救上来。

甯楚格有些挫败,一时间将手里的船楫抡成了风火轮一般,只是不仅没?有效用,反而让船打转的更快,就连陪在她?身侧下盘极稳的张凤仪也免不了晕头转向。

“主子,两边都要划”,张凤仪忍了又忍,仍是挡不住腹中翻江倒海,趴在船壁上,“呕——”她?老家在京城还要北边一点,在见识水这一块儿,跟甯楚格差不多了多少。

甯楚格素来敬重这位张姐姐,见她?几?乎将胆汁呕出,强行按捺下心中急躁,待船身稳定之后,方才按照张凤仪所说,左右交替划桨。

片刻后,小船虽摇摇晃晃,到底是往前动了些许。

甯楚格大喜,怪不得先生总说,身边可以绝不可独独倚重一人,原来只有一家独大之时,便?是船团团转之时。

她?对着岸边大喊,“嬷嬷,再叫人制一个桨来”。

双桨并进,想必很?快便?能撵上前方仍在捂肚大笑的坏心眼?额娘,而额娘这般模样,定是早已把龟兔赛跑的故事忘得一干二净。

果不其然,甯楚格率先到达中间的分?界线,得意的冲着额娘和弟弟做鬼脸,“如何?懒惰的兔子们?!”

‘三心二意’的弘昼委屈的瘪嘴,看向骄傲的不得了的姐姐气哼哼道,“弘昼花花,不给你,都给额娘”。

耿清宁毫不客气的将船中荷花全部归拢到自?己这处,“谢谢弘昼,额娘收下了”。

弘昼数着自?己手里的荷花,“一、二”,又去看额娘那里数不清的花花,终究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耿清宁素来说话算话,满舱的荷花全都赏给了兰院众人,准备举行第一届‘兰院荷花灯大赛’——彩头是她?腰间的花丝镶嵌对开香囊。

此香囊虽名叫香囊,实乃是金饰,上有玛瑙松石点缀,内部镂空,可放香片,既香又轻,最适做为?夏日压襟所用。

金子的重量其实没?多少,但工艺却足足有十?二道,采金为?丝,妙手编结,嵌玉缀翠,是为?一绝。这可是妥妥的皇家御用品,谁若是能得上一件作为?传家宝,那绝对是祖坟冒青烟才有的福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从上至下,从积年的徐嬷嬷到庄子上伺候的仆妇,没?有一人不精心对待。

待到月亮高挂在夜空之时,凌云台上已是繁星点点——楼内各色花灯闪灼,亮如繁星。

耿清宁换了件新衣,挨个欣赏众人的心血,有钉在墙上的荷花瓶样式的高照灯,有吊在廊下的花开富贵连荷灯,有提在手里的荷花荷叶灯,甚至有人还搬来了阔口?的浅缸,将荷花灯置于其上。

各个都精致非常。

耿清宁并不觉得为?难,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觑,这花灯之冠自?然也得是人民的选择,她?打算采用不记名投票的方式选举,最后再开奖。

楼外的民间小调咿咿呀呀、淳朴可爱,杜丽娘梦中与爱人相?会,订鸳盟,两相?欢。

楼内张灯结彩,一楼摆着投壶与射箭,投中或是射中,就能从一旁的盘子里拿茶果子吃。二楼则是摆着‘人马转轮’,拨动转盘,上面的小人就会骑着马儿跑动,最终停在不同的图案里——以此来获得奖励或是惩罚。

耿清宁在这里连灌了三杯酒,吃得小脸通红,精神愈发亢奋,赌徒心理更是让她?舍不得离开,没?想到这回马儿跑到了盲人摸象的图案上。

依旧是个惩罚。

葡萄取来纱巾蒙住耿清宁的眼?睛,扶着她?走向一旁的玩偶堆里,她?需得摸出三个玩偶的形状才算过关。

耿清宁摸啊摸,第一个毛茸茸的,短耳朵长?尾巴,肯定是猫咪。

第二个玩偶有着圆溜溜的大脑袋,上面只有一些细微突起,想来应当是气鼓鼓的河豚。

耿清宁得意一笑,这些玩偶都是她?想出来的点子,岂会难倒她?半分?。

她?继续摸啊摸,猝不及防间,她?摸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唔,还有些硬梆梆的。

不对啊,哪个玩偶是这个样式的?

第160章

骏马一路飞驰,两个时辰的行程被压了又压,待到庄子外围,四爷□□的骏马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不知是累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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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的。

巡逻的护院先?是听见马蹄声,然后见一行人突至眼前,领头的老王暗自呸了两口飞扬的尘土,提起?灯笼试图看清来人——只是来人并不下马,高坐在上?方?实在难以看清。

职责所在,老王只得上?前盘问,不过刚开口便被扔了一个腰牌过来,他手忙脚乱的接住,就着月光细细查看,只见腰牌上?的字,与门口的那两盏气死风灯笼上的‘雍’字一般无二。

他立刻低头,不经意间?从?马腹的一侧瞥见袍子的一角,上?面绣有华丽的蟒纹——竟是王爷亲至。

老王来不及给身后的那些憨瓜蛋子使眼色,当即双膝跪下,高举腰牌以示臣服。

有个穿深色太监袍子的人引着马直奔二门而?去,颜色浅些的袍子取走了他手中腰牌,好些侍卫装扮的人也纷纷下马,桩子般戳在大门两边。

顷刻间?,马蹄踏在青石砖上?的声音便?消失不见,老王松了一口气,悄悄拿衣袖擦拭额角的汗水,小声叫道,“成娃子,过来扶我一把”。

刚晓得那是雍亲王的一瞬间?,他的腿就不自觉发软,此刻仍不太利索,只能?叫外甥帮上?一把。

“成娃子,成娃子?”

老王喊了几声,都没见有人回应,他回头一看,几个憨瓜蛋子正着迷的盯着那些侍卫的腰刀看,口水都不知道擦一擦。

“哎呀,这些个倒霉孩子”,老王强撑着起?身,在几人的头上?一人敲了一脑袋瓜子,雍亲王身边的侍卫那可都是响当当的八旗子弟,平日里那也是被人尊称少爷的人物?。

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也不怕无意间?得罪了人。

“孩子小不懂事,见大人们?实在威武神气,这才失了礼数”,老王连连弯腰赔笑,“莫怪、莫怪”。

那些侍卫依旧柱子一般杵在原地,右手放在腰刀上?,昂首挺胸,淡然肃穆。

四爷在二门处才下马,不曾半分耽搁,一路直奔正院而?去,只是路程未半,便?听民间?小调的曲儿顺着风吹来,似是黄梅。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稍远些有一处地儿比旁的地方?都亮堂些,他不假思索当即调转方?向,径直朝着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宁宁喜欢光亮,一定在有光的地方?。

四爷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一片围墙,穿过一个花池,一座通身碧绿的小楼出现?在他眼前,楼中各处有荷花灯闪烁,如同繁星装饰。

马重五气吁喘喘的赶过来,还没来得及磕头,就被全公公一把拽到旁边去,他笑的得意——今日之仇今日报,就是这么快。

马重五拼命挣扎,从?鼻腔中哼出声音,想要吸引红枣的注意力,只是夫妻二人成婚时日尚短,离心有灵犀还差了不少火候。

四爷撩起?袍角,踏上?如意踏垛,只见一楼摆放着弓箭、投壶,稍远处竖立着九射格,想来是孩子们?玩耍的地儿———不过眼下已是子时,孩子们?自然是在卧房。

他拾阶而?上?,只见二楼灯火通明,楼内众人皆围在耿清宁身侧,见她猜中狸奴玩偶,响起?一片叫好声,热闹到仿佛此刻不是深更半夜的京郊,而?是身处闹市之中。

被围在最中心的人,虽然蒙着眼,但挡不住满脸的笑容,那是毫不掩饰的肆意和快活。

苏培盛剜了一眼小全子,不是说未语先?流泪吗?不是说清减了吗?瞧瞧这快活的样子,小曲儿听着,花灯赏着,小把戏玩着。

戏曲里怎么唱的来着——乐不思蜀。

四爷站在暗处,隔着光影看她。

被欺骗的滋味涌上?心头,但与此同时,另外一种说不清的酸涩滋味也涨满了心尖,让他一时喉头滚动,难以自持。

宁宁还是那样,如盘中浅水一望即明,但以往带来的都是心有灵犀的喜悦,而?如今却如同冬日寒冰,让人遍体生凉。

是的,他看的不能?再清楚了——他一直想着、念着、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人,不曾用同样的心情对待他。

背在身后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一种正在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惧感让四爷轻轻的、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可能?。

这天下,就没有他握不住,求不来的东西。

四爷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他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整个人暴露于?亮光下,几乎同时,便?有人跪下请安,只是被苏培盛捂住了嘴。

很快,喧闹声喝彩声全都消失,唯独剩下耿清宁得意洋洋的声音,只听她边笑边道,“这圆溜溜的脑袋,肯定是气鼓鼓的河豚”。

苏培盛一面后退,一面悄悄瞥主子爷的头顶,耿主子蒙眼蒙的是假的吧,不然,怎么能?说得这么准确,这么戳人肺管子呢。

四爷连走几步,恰好走到玩偶堆里,正好挡住耿清宁原本抓向百福玩偶的手。

她抓了好几下,手下结实的触感与毛绒玩具之间?的巨大差异让人瞬间?回神,耿清宁脸上?笑容微僵,一把拽下眼上?绸带,蒙住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之人。

四爷来了。

耿清宁眼眸中有说不清的情绪翻腾,却只是闭了闭眼,再睁眼之时,面上?已是平静。

四爷立在原地,用眼神细致而?又贪婪的临摹她的眉眼,随后,又顺从?心意用指腹碾过她微蹙的眉心。

她,见到他为何不笑?

质问就在嘴边,被唇齿反复咀嚼、嚼碎,而?后又被咽下,终是汇聚成一声叹息,“你瘦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随爷回府”。

耿清宁有点心酸,有些想笑。

事情至此,攻守之势异矣。

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有两件,一个是把别人的钱放进自己的口袋,另一个则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

恋爱、结婚、生活、养育,甚至方?方?面面,这两条都适用。

以前她办公室里有个经常唉声叹气的大姐,儿子刚上?高一,偶尔会在办公期间?与孩子的班主任通话。

大姐有句标准话术,“我家儿子谁的话都不听,只听您这个当班主任的”。

对面的班主任如何回应不得而?知,但一个十五六岁刚上?高一的孩子,灌输他思想的还是父母和班主任这样的长辈身份,他都如此抗拒,如此难以接受。

那一个成年人呢?

四爷的三?观是皇家多年的教育,清朝三?十多年的生活铸造而?成,但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也同样给耿清宁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两个人都无法?将自己的思想强塞进对方?的心里。

若是在现?代,这件事很好解决,磨合失败而?已,男人嘛,不要想着改变他、调教他,他父母都没有完成的事情更不应该由恋人来解决——及时止损即可。

但这是清朝,他们?还有三?个孩子。

耿清宁微不可见的后退半步,走到膳桌旁坐下。

膳桌上?摆了各色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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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炙肉、水饭,甜瓜、白桃、干脯、红丝、荤签、素签、糟卤,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桌角还摆着两壶蜜酒。

不过,四爷素来不喜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平日里喝的多是药酒。

耿清宁给自己与四爷各斟了一碗,“不晓得你要来,将就着喝”。

四爷跟着坐在膳桌旁,他满饮一杯,放下酒盏,哑着嗓子重复道,“乖,跟我一道回府”。

耿清宁却不答,她指着桌上?的菜、墙上?的灯、还有远处的风,“你看,这里很好”。

这里只有她,只有孩子们?,只有可以一个随心所欲生活的人。

像是一片净土。

“你不想回去?”四爷眼神灼灼的盯进她的眼睛,面容紧绷,眸间?有着不依不饶的意味,话里更是十足的指控。

耿清宁又饮满一杯酒,吃酒到这个点,即便?是甜甜的果酒,她也双眼迷蒙,已无落点。

他应当是风尘仆仆赶来的,衣裳上?有不少灰尘,可即便?如此,坐在那里依旧腰背笔直,龙姿凤章,连捏着酒碗的手都是那么好看。

微醺的大脑很容易乱七八糟的发散,耿清宁想,若是在现?代,四爷这样身份的人与她应当是毫无交集的吧,也许她会在各种社交媒体软件上?仰望过,但更有可能?是网页的404。

“我喜欢这里”,耿清宁避开他的眼睛,望向他处,“我想待在这儿”。

“你喝醉了,”四爷把她转过来,颜色幽深的墨瞳紧攫住她的眼睛,语气轻柔的诱哄道,“你最喜欢待在府里,与我、还有孩子们?待在一起?”。

兰院和宁宁于?他而?言,是一日三?餐,是人间?灯火,更是归途。

“兰院才是你的家”,他说。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耿清宁举杯敬明月,又一口气喝干碗中酒,“我的家不在这里,更不在府里”。

她又斟满酒盏,指着碗中倒映出的月影,笑道,“看,我的家”。

水中月,镜中花。

对人生的空漠之感,对家的渴望和对归属感的追寻,古今皆同———她也曾沉溺于?此。

但,这里没有她的家。

还好,她并不觉得十分痛苦。

不知怎的,四爷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脑海里的一个画面,起?因、过程与结果他已然记不清楚,但当时宁宁仿佛会入画成仙的感觉,他却一直铭记在心。

此刻与那时一般无二,宁宁仿佛下一刻就会羽化登仙,穿过月宫,进入另一重仙境一般。

他捏住她素白的手腕,声线不稳,“看着我”。

“爷命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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