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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脊背处一点点爬上来,在心头盘旋片刻,又涌往四肢百骸。
四爷只觉得胸口沉重的厉害,让人几乎喘不过来气,他只能摩挲着着她的下巴,不容拒绝的抬起她的脸。
他命令道,“看着我,像以前那样”。
顶级掠食者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耿清宁歪头,再精明的猎手?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再厉害的捕猎者也有弱点,她笑起来,“以前?哪样?”
这?是?个问句。
摩挲着娇嫩肌肤的手?指微微用力,四爷眯起眼睛,看不清里头涌动的情绪,他凑的更近,埋在她发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腔的怒意蓬勃而出。
过于愤怒,他的声音反而轻下来,像情人间的呢喃,“宁宁,别激怒我”。
耿清宁几乎被整个拥在他怀里,鼻尖凑在他系紧的领口?处,熟悉的味道将其包裹,她悄悄的不为人知?的吸了一口?气,喉咙处不知?不觉便哽住了。
四爷不爱用熏香,她却一直都能从他身上闻到一种像极了寺庙里沾染上佛香的雪松味道,清透冷冽,却让人心神宁静。
现代生物学认为,人的嗅觉非常灵敏,甚至能闻到别人身上传递出的基因信息,两个人的基因差异越大?,对方身上的味道对你的吸引力就越强,接受到这?个信号的刺激后,就会产生呼吸、心跳、体温的变化。
也就是?说,你的身体、你的基因先于你的大?脑选择了对方。
但科学研究还表明,基因差异越大?,后代优势越明显。
看,人的身体真的很奇妙,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繁衍的基因在作祟罢了。
怀中人一动不动,乖巧的令人诧异,四爷抬头去寻她的眼睛,只见她眼神涣散,并无焦点,哪怕他就站在她眼前,她眼中也没有他的身影。
这?一瞬间,他想质问她、想训斥她、想命令她……想哀求她。
像以前那样,看着他。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体已经紧紧的拥住她,一手?抚摸着她的脸,一手?托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无视她的挣扎,泄愤般咬上住她的唇,含住她的舌尖,一下又一下的舔舐。
这?天下,他求的到,也握的住。
耿清宁舌尖发麻,胸肺中的空气越来越少,让她产生微微的窒息感,求生的本?能让她全?无章法的又抓又闹,却被人整个身子压在一旁的柱子上,腰被箍着,腿被缠着,就连手?臂也被举在头顶。
他低下头,盯着她泪中带火的眼睛,轻轻在她眼睑上亲了一口?,“要一直看着爷”。
哪怕是?生气也好、闹脾气也罢,能这?般鲜活的看着他,总比刚才一阵风就能吹散的模样强。
耿清宁只想咬死他,但身体已然软成?一滩水一般,蜜酒的后劲开?始上头,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使不上劲儿。
四爷将人拦腰抱起,沿着台阶往上走,果然在楼顶看见床榻。
耿清宁佯装老实,见他正在解衣宽带,忙起身往楼下冲去,她正暗自庆幸,不曾想被人一把捞起扛在肩上。
四爷毫不费力的把人扔到床榻之间,他下颌线紧紧绷着,眯眼问道,“爷许你走了吗?”
耿清宁从脊背处翻腾起一阵一阵的麻意,心口?微微发紧,喉咙干涸到吞咽不下口?水,见他舔着舌尖,口?中的血腥味又泛上来。
那是?他的血,是?她刚刚在楼下咬出来的伤口?。
四爷用破损的舌尖舔舐上颚,微弱的疼痛感反而带来丝丝愉悦,他单手?将她两只手?举在头顶上,另一只手?去解她和他的扣子,滚烫的呼吸洒在彼此的肌肤上,激起一小片的鸡皮疙瘩。
耿清宁喘着气,神经绷紧,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微微哆嗦,“放、放……开?”,只是?她话还未曾说完,嘴又被人整个含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月光下,纱帐甚至来不及放下,床铺上的两个人已然肢体纠缠。
相对于她,他力气太大?了,身上的肌肉结实,压在人身上像一座山一般纹丝不动,温热的手?掌拂过哪里便在哪里点起一簇火苗,将人的神志焚尽。
榻上围着的纱帐不知?不觉中被风吹落,一波接一波的荡漾在空气中,风中,细小的哽咽声断成?零碎的片段。
不知?过了多久,风儿停下,纱帐也跟着平静下来,小轩中仅剩二人交叠的呼吸声。
四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以前那般轻抚过她的脊背,本?来想让她多歇息一会儿,只是?那种隐秘的渴望又起了燎原之势。
他转过她,两人相对,身体轻柔的摆动,见她双眼紧闭,他伸手?摸上她的眼尾,“好宁宁,睁开?眼看着爷”。
耿清宁睁开?眼,月光穿过纱帐照在她眼中,迷蒙中带着清冷。
四爷抵着她的额头,双眼看进她的,终于在那双眼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他满足的喘气道,“我们与以前一样,好不好?”
耿清宁微微回神,见他额头上的汗珠轻轻滑动,最终挂在他的眼睑睫毛处,而他的眼眸中,尽是?她的身影。
“你疯了”,她道。
四爷眸色一暗,摩挲着她的后腰用力压向?自己,意味不明的道,“宁宁,我说过,别试图激怒我”。
床帐摇晃的时间太长,羞得月亮都扯片轻云遮住自己,直到月上中天一切才平静下来。
夜风吹起纱帐带走人身上的热意,耿清宁想挑起帷幔,好让凉风吹得更爽快些,不过她只是?想想罢了,经过刚才一遭,她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四爷也没动,素来怕热的他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手?指爬上她的后背轻轻摩挲———她若是?能一直像眼下这?般乖巧便好了。
四下无人,他斟酌许久,还是?低声开?口?解释,“爷知?你介意年?氏”。
这?些日子他也想过,年?氏的事于宁宁而言,应当?与万岁爷将他的差事交与旁的兄弟来做一般———多年?前,他也曾为此苦闷,难以释怀。
已所不欲,却已施于人。
四爷继续道,“年?家本?属别府门人,圣上并非单纯指婚,而是?为了朝政之事”。
大?阿哥被圈,目前明珠遗留下的那些势力尽数归属老八,但老八在推举太子一事上跳下窜的实在厉害,已经碍了万岁爷的眼,他出手?拆解老八那一伙人是?必然的。
怕自己的说得不够明白,四爷犹豫了一瞬,“年?家两姓家奴,爷与老八都不会重用他,他便是?……的一条好狗”。
耿清宁静静听着,她明白四爷的未尽之意,年?家出了一位雍亲王府的侧福晋,任谁看来,都是?板上钉钉的四爷党,而八爷的政治团体自然而然就被剥开?一个缺口?。
年?家是?一个竖在那里警醒众多皇子的招牌,而年?氏,就是?将年?家紧紧绑在四爷车上的一条系带。
古今皆如此,个人意志在绝对的权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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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她如此,四爷也是?如此。
四爷停顿了片刻,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他继续道,“再过一旬,爷便要去塞外?给圣上请安,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见手?中的纤白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他又道,“这?会子草原上正是?水丰草茂,在上头跑马,一整天都跑不到边界”。
知?晓耿清宁爱美?食,他还道,“若是?跑累了,就可以直接在帐篷外?头燃起篝火,把嫩羊羔子架上去,香味能引来十里内所有吃肉的牲畜”。
“吃完烤全?羊,还有人围着篝火摔跤、跳舞……”
刚才的解释与卖惨她纹风不动,可如今的引诱,她却可耻的心动了———在清朝,能出门游玩,真的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只是?……
她闭上眼睛,全?当?自己听不见。
四爷等了好一会儿,只等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他忍不住叹息,又忍不住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口?。
月亮已经偏向?西侧,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耿清宁微微侧头,看向?纱帐外?正在穿衣的人,他的动作轻柔无声,还没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高?,他身上的荷包有些旧了,仍然挂在腰间,他的衣裳也太过于皱了些,任凭主人如何抚弄也不再平整。
四爷素来有些许的强迫症,可惜,这?儿没有为他准备换洗衣裳。
呵呵呵,耿清宁,你可真有出息啊。
她强迫自己扭回头———正好错过帘外?人缱绻回望的眼神。
四爷望了又望,终是?轻手?轻脚的下楼去了,楼外?苏培盛正倚着柱子打?盹,马重五和一个妇人装扮的人正在旁边守着。
红枣上前一步,双手?捧起衣衫。
四爷瞥了一眼衣裳,不经意间看见一张有些印象的脸,他皱眉问道,“你怎会在此处?”
没等回答,他便径直朝前走去,“撵出去,给你耿主子找几个好的”。
“是?,奴才方才见她也觉得奇怪”,苏培盛应下,又连跑几步才撵上四爷,“只是?这?丫头,是?耿主子亲自开?口?留下的,这?……”
四爷停下脚步。
这?样心思的丫鬟都能容下,宁宁是?,当?真不在意他了吗?
……
第162章
高台上凉风习习,耿清宁一夜好眠,直到晨曦照在身上,热意袭来,她才从?梦中醒来。
又是一个?晴天。
她坐起身,撩开?床边帷幔,她看见远处山翠水绿、生机勃勃,顺着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溪,她看到庄子门口有骡车正慢悠悠的朝着京城的方向驶去,再近一点,甯楚格的院子里有人在匆匆走动,怕误了二格格读书的时辰。
她还看见围墙旁边种着的栀子花冒出许多花苞,一阵风吹来,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耿清宁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在小轩周围多多摆放些栀子花,清风起,花香逸,岂不美哉。
听见响动,葡萄从?楼下瞧了一眼,见耿清宁醒了,她方才上楼,一面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枕头收拾起来,一面笑盈盈的问道,“主子,要不要回卧房再睡一会儿?”
这小轩确实处处都好,但这会子太阳升起,且不说热不热的,便是这光亮,也叫人睡不香。
耿清宁脸上被阳光照的有些发红,总觉得葡萄在暗示些什么,她轻咳一声,起身下床,“唔,我?去看看弘昼”。
这个?毫无隐私的朝代,她到现?在都难以适应。
葡萄忙上前扶住她,“弘昼阿哥还睡着呢,昨夜里小主子们也睡得极晚,您昨夜劳累,还是再睡一会罢”。
耿清宁一面觉得自己被打趣了,一面又诧异的看了葡萄一眼,往日她可不会提出这种建议。
葡萄抿唇笑道,“以往在府中不觉得如何,如今出来了,方觉察到自在的妙处”。
以往在府里的时候,旁的院子基本上寅时末就起身了,兰院便是稍晚些,也不能?晚于辰时末,若是疲累犯困,多是挪到榻上休憩。
但在这庄子上,耿清宁就是最大的那一个?,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同理,对于她们这些下人而言,庄子上人物关系简单,接触的人少、操心?的事儿少、压在头顶上的二主子们更少,每日里只要做完主子身边的事儿,便可簪花做灯,不知道比府中快活自在多少。
世间万物最经不起的便是比较,人会自然而然的倾向于更利于自己的那一个?。
不知为何,耿清宁突然觉得有些欣慰,原来很多时候,很多人,是没有选择的机会,一旦有了机会,都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奔去。
墙边的花苞接受了阳光的照射,花苞慢慢的绽放,馥郁的栀子香充满了整个?小轩。
耿清宁静静微笑了一会儿。
葡萄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昨夜里荷花灯的头名也选出来了,可您不知晓有多气人”。
耿清宁顺势靠在大迎枕上,缓解发酸的后腰,又接过茶盏漱口,“哦,哪盏灯?又是怎么回事?”
昨夜里四?爷来的突然,她错过了最终投票环节,但‘兰院第一届花灯大赛’需得有始有终,再说了,已经答应的事儿,自然是要做到的。
葡萄将四?周的帷幔放下来挡住阳光,“头名是那盏荷瓶壁灯,别出心?裁,最得众人推举”。
她又道,“咱们看那花样别致秀丽,还以为是哪个?女子所做,没成想?竟出自小贵子之手,那香囊真?是便宜他了”。
耿清宁倒是不觉得意外,小贵子做惯了木工,木头、竹子等物在他手里仿佛能?做出花儿来,得了这个?头名也不稀奇。
但葡萄却难得的满脸气愤之色,整个?人看上去生动极了,“就是那个?红枣,明明都说过,咱们各人做各人的,偏偏就她帮着旁人画花样子”。
耿清宁身边这几个?大丫头,葡萄贴身伺候,统管所有。
小桃梳头的手艺好,管梳妆首饰。白梨心?思细腻,就管着摆设器物,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归她管。青杏点亮的是八卦技能?,耿清宁想?到现?代的茶话会,就让她管茶水点心?。
而红枣以前没出去的时候,在兰院管着各色丝绢纱罗,做个?衣裳、荷包的都是她的活计,就是因为她绣工最为精湛。
小贵子做的荷花灯形状好看,红枣又将外头装饰的艳丽,可不就入了众人的眼。
“好葡萄,莫气”,耿清宁看着只觉得可爱,出言宽慰道。
葡萄气得更厉害,“您不知道,昨夜里红枣又凑到主子爷跟前去了,也不知晓她什么时候做的衣裳”。
耿清宁摆摆手,昨夜里四?爷走得时候她并未睡着,发生何事她自然一清二楚,“你想?多了”。
若是有心?如何,怎会在众人面前,如此行径看上去倒像是故意提醒。
“这样,赏小贵子一个?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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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丝镶嵌香囊便让给他罢了,你们其余各人每人得一匹布,做新?衣裳穿,马重五红枣两口子只得一份,如何?”
夏季热,汗多,又没有空调冷气,主子们可以经常换衣,但下头的人可能?一整日都穿着汗湿的衣裳,一天下来,衣裳上白白的似凝有一层盐霜。
葡萄转怒为喜,她也不是眼皮子到浅稀罕这一点子东西?,只是单纯的气不过,如今主子亲自安抚,哪里还有气。
耿清宁看着笑意更深,身边人的活力让懒散的她都有了精神,她站起身,“走,咱们挪些栀子到咱们住的屋子那里”。
庄子上没有花房匠人,自己侍弄花草倒也十分有意趣,耿清宁寻了个?锄头,将栀子连根挖出,又寻了好看的紫砂盆,配上沙壤土、腐叶土和草木灰,这样的土壤透气,最适合栀子。
将将弄好两盆花,阳光就热烈了些,她将花盆抬到屋内,拿陈醋兑水喷洒在栀子的叶子上,栀子爱酸,微酸的土壤环境能?让它长得更好,也能?防止生虫。
为了扎根顺利,还需剪掉一些花苞枝叶,耿清宁下手极狠———无论是人还是植物,为了获得新?生,总得付出些什么。
屋子里正一片狼藉,恰好甯楚格从?外头冲进?来,“额娘、额娘”。
耿清宁放下剪刀,爱怜的擦拭乖女儿头上的汗水,还叫人拿杏酥饮给她,“外头这么热,怎么也不撑把伞?”
夏季紫外线强烈,该做好防晒才是,而且姑娘们都沿着阴凉处走,偏偏甯楚格大摇大摆的,偏不爱犄角旮旯拐弯处,就爱横冲直撞。
甯楚格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我?着急嘛”,她忍了整整一个?晌午的时光,读书?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还被先?生说了两句。
她放下茶碗,神秘兮兮的说道,“额娘,昨日夜里我?好像看见阿玛了”。
她小嘴嘚吧嘚的不停,“当时我?睡着了,不对,可能?醒了,看见阿玛在我?床坐着,只是我?刚醒,他便走了”。
甯楚格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舍,“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
耿清宁有些心?酸,真?是大人吵架小孩受苦,甯楚格从?生下来开?始就没离开?过阿玛,四?爷便是再忙,也不忘陪伴孩子,甯楚格的启蒙、骑马、写?字全都是四?爷抱在膝头亲自教养。
说起来,弘昼也快到启蒙的年?岁了。
“这段时日你阿玛太忙了”,耿清宁蹲下来看着闺女,“傍晚的时候,额娘带你与弘昼去跑马,如何?”
面对孩子的时候,注意力转移大法最好用。
甯楚格果?然被吸引了,“那我?要骑大马!”
“不可以哦,”耿清宁摇头道,“虽然你已经长大,是大孩子了,但是你的身高还没走一颗小树高,所以现?在只能?骑小马哦”。
甯楚格打量着身边的花盆,“可是我?已经比这颗小树高了啊”。
“这颗小树和弘昼的年?岁差不多大”,耿清宁扭头指向外头种的桂花树,“那个?才和你的年?岁一般大”。
甯楚格看向院子里的桂花树,便是她也忍不住瘪了瘪嘴,“额娘,你又欺负我?跟弟弟”。
若是现?代那个?未婚未育的耿清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从?一个?孩子身上汲取力量,但此刻,她确实全身上下如同泡在温泉里一般,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怀里这个?小小的孩童涌入她的体内。
“别忘了穿骑装哦,乖女儿”,耿清宁拒绝她的指认,并回了一个?无辜的微笑。
傍晚,热意终于从?地面上褪去少许,甯楚格也难得的早早从?书?房回来。
娘几个?的骑装是一模一样的,一水的红袍黑裤,就连五阿哥也穿了一个?红色镶黑边的肚兜。
耿清宁还想?戴着秋狄帽,因为太热而无奈作罢。
弘昼抱着百福不松手,“跑马,百福去”。
一旁的徐嬷嬷赶紧劝道,“小主子,马儿不长眼,踩着百福可怎好?叫它在家歇着罢”。
弘昼小小的,但也知道做主的人是谁,他用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额娘。
耿清宁不由得心?就化了,“算了,带着吧,别叫它乱跑便是”。
一家人坐着骡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到了山脚下的马场,上头有山有树可以打猎,沿着山脚扎了一圈篱笆,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荒场,连偶尔的土坡都是平整的。
耿清宁再一次被古代贵族的奢华惊掉了下巴,这山、这水、这草场,无数木材、水、田地资源,仅仅为了主子们偶尔的造访,就成了皇家的后花园。
既得利益者,不配感?慨。
耿清宁收拾心?情,见马奴牵着几匹马过来。
甯楚格的马是一匹非常可爱的小母马,名字叫寻风,还是四?爷替她挑选的,见到甯楚格亲昵的凑过来,还温柔的打了个?响鼻。
甯楚格高兴的尖叫,“额娘额娘,寻风还记得我?”。
耿清宁从?马奴手里拿来糖块喂它,还抱着弘昼叫他也喂。
弘昼着迷的望着这个?大动物,它桃核大的眼睛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鼻息喷在他手上热乎乎的,还会温柔的舔舐他的糖块。
他立刻将百福抛之脑后,“我?、我?的、我?要”。
甯楚格可不让着他,她把马牵走,在张凤仪的帮助下骑在马身上,跟弟弟强调道,“这是我?的”。
弘昼羡慕极了,眼巴巴的瞅着,他虽小但也知晓跟额娘哭闹没有作用,还不如叫姐姐心?疼一二,说不定?还能?带他玩一会。
果?然,甯楚格也扛不住弟弟的眼神,叫人抱着他摸寻风。
看着两个?小人儿在原地摸摸抱抱,耿清宁不由得失笑,她将弘昼捞进?怀里,扬起马鞭,□□那匹骝马如同一团黑色的闪电奔射而出。
弘昼一愣,紧紧的搂住额娘的胳膊,片刻后变成了快活的大笑,笑声传至身后,甯楚格骑着寻风一路追赶。
耿清宁快活极了,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身后。
是啊,这里虽然没有草原广阔,但跑起来,仍然有风。
第163章
庄子上的生活平静且有序,而府上却如同?一潭死水,死气?沉沉的,激不起半点浪花。
武格格在屋中呆坐半晌,夏日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子里,停在她脚前三寸,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片光亮离她越来?越远,到午膳的时候,她坐的这处只剩下黑色的阴影。
绿柳从外头进来,“格格,几时用膳?”
她声?音放的极低,但寂静的屋子里再小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清楚,武格格往外看?一眼,太阳已经升到正头顶上,她微微点头,“叫膳去吧”。
绿柳有些犹豫,她斟酌着道,“格格一个人难免孤单,要不要……”
无论是?把膳提到乌雅格格还?是?钮祜禄格格的院子里,人多了总是?热闹些,好过这小小的人儿,在大好年华枯死在这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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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里。
“不用了”,人还?没反应过来?,拒绝却已经脱口而出,武格格停顿一瞬,“我的意思是?……天气?太热,还?是?不要去叨扰姐姐们为好”。
这一个多月来?,哪怕是?在梦里看?见那张微笑的脸,都会?让她冷汗淋漓,瞬间惊醒。
以前待字闺中之时,只知晓阿妈额娘夫妻恩爱,府中妻妾和睦,如今到了这皇家?,才知道笑容面具下有着不一样?的面孔。
她不知为何?钮祜禄格格的几句话就引起兰院上下面色大变,全然不顾体面的直接送客。她也不知为何?一碗汤就让人涕泪交流血肉模糊。
她只知道,往日光鲜亮丽的兰院悄无声?息的空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太监守着大门,凄凉无比。
她哪里还?敢再?去春和院。
进府前的那些雄心壮志不知不觉间便消散了,她想,阿玛额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哪怕是?为了爹娘,一辈子守着这个小院,总比悄无声?息的消失为好。
绿柳没再?劝下去,她有些不明白,春和院未起势之时,她们格格还?去巴结钮祜禄格格,如今,反而避讳起来?了———怪不得人家?是?主子呢,连想法都与她们不同?。
午膳很?快便到,这些日子没使?银子,菜色是?普通的格格份例,两荤两素一汤品。
其实格格分例还?不错,肥鸡野鸭子、猪肉羊肉轮换着吃,只是?,要么炖的烂糟糟的没有滋味,要么热了一遍遍,鸡鸭身上的皮都溜的干巴了。
武格格并不介意,她看?了一眼,留下那盘素菜和一碗白米黄米掺在一起的二?米饭,剩下的让绿柳和青栀拿下去分了。
两个丫头没那么多讲究,有肉有菜还?有米饭,至于干巴些、油腻些,那是?主子才讲究的东西。
丫鬟们活计多,一天到晚没有闲的时候,剩下的两三个菜被二?人一扫而空,饭后,绿柳进屋收拾格格碗筷,只见格格倚在榻上,膳桌上菜用了半盘子,饭几乎没动。
她把这些端出来?,青栀看?着没动多少的饭菜也是?忍不住的发愁,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自然都能看?出格格在闺中甚是?得宠,但皇家?哪能和自家?一般?
在这里府里,旁人给什么都得受着,若是?自苦,日子才更加难熬。
青栀问道,“要不要明日带着银子过去?”
有银子开路,膳房的那起子人伺候的也周到些,花样?多不说?,还?可口。
格格手头宽裕,这点子花费不算什么。
绿柳摇头,“府中最近不太平,还?是?莫要出头”。
青栀沉默,耿主子虽然悄无声?息的去庄上养病了,但府里头顶的这片乌云一直在,前院的板子没停过,据说?连李怀仁李总管都挨了板子。
内院的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前院,这下所有的人都老?实了,下人们见面连话都不敢多说?,眼神交错一下,便相当于打招呼。
说?起来?,也是?她们格格运道不好,进府的时候耿主子怀孕生产,霸道的拢着主子爷不叫他去旁人那,好不容易等到兰院失宠,主子爷又心情不好,轻易不进内院。
二?人相对无言,忍不住齐齐叹了一口气?。
*
清音院内,年侧福晋也跟着叹了口气?。
早在家?中的时候,阿玛就教导过她,世事?让三分,天空地阔。额娘和嬷嬷也反复告诫她,女人嫉妒时面目最为可憎。
既入了皇家?,行走坐卧之间都应该讲规矩、论体统。性子嘛,一定要温柔敦厚,贤惠大方。王爷喜欢谁,她就应该喜欢谁,王爷对谁好,她就应当对谁好。
家?里都打听好了,府中最受宠的是?那位耿格格,嬷嬷也反复交代过,进府之后一定要对耿格格大度、大方、打心底对人家?好,绝不能露出一丝嫉妒。
年侧福晋将泡好的清茶分在小盏中,用三根手指轻轻捏起茶盏,好看?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可她就是?忍不住,对亲王府里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耿耿于怀,特?别是?打听出府里都称呼她为耿主子,她就有一种自己东西被抢走的感觉。
明明她才是?万岁爷亲自定下的侧福晋,耿氏一个小小的格格,怎么配呢?
好在她命好,进府的时候,耿氏已经去庄子上养病去了,她这口心气?也就顺了,赏赐给的也心甘情愿。
可这两日,院子里的人在外头听说?,四爷连夜去见了耿氏。
额娘说?,嫁进皇家?一定要多想所思,越谨慎越好。
她就昼思夜想,到底是?谁特?意将这信儿传来?,挑拨她这个新人与耿氏斗。
想福晋无子,应当很?眼馋耿氏的二?子一女。想李侧福晋膝下的三阿哥虽然已经八岁,但是?有下头的弟弟们,这未来?的世子之位也不是?很?稳当。
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被人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一想到刚进府不到一月,四爷便因耿氏甩袖而去,如今,又情愿去看?离府这么远的耿氏,也不来?近在咫尺的清音院,她的心仿佛被蚂蚁不停的啃噬一般,虽不大痛,但十分不适。
不能放任下去,年侧福晋放下茶盏,盯着院子里的翠竹,绝不能任由耿氏在外头勾着爷们的魂。
她唤来?踏雪、寻梅耳语几句,二?人连连点头,各自做事?不提。
第二?天一早,两匹快马分头奔向庄上。
*
耿清宁还?在捯饬那几盆栀子花,想给孩子们的院子里也分上几盆,对她而言,关于夏天的记忆就是?河边成片的金银花和路边大朵大朵的栀子花。
如今,她也想把这样?的有香味的夏天带给孩子们。
她随意拍拍手上沾染泥灰,起身问道,“咱们这一片有金银花吗?”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也叫忍冬,藤蔓,开小黄花、小白花的那种”。
金银花在冬天也能有翠绿茂盛的枝叶,凌冬不凋,是?以被称作忍冬。
第一次听得时候,耿清宁便肃然起敬,冬天是?“忍着”过去的,之后再?春暖花开。
葡萄自然是?不知的,马重五被叫来?,他回忆片刻,“山脚下围着的篱笆那里,好像爬着些忍冬”。
那还?说?什么,赶紧去啊。
耿清宁抱上弘昼,骑着马直奔山脚,马重五领着走了好几处地儿,终于找到了一片被绿叶装扮成绿色的篱笆墙,上面开着白色、黄色、紫色的小花,一阵风吹来?,气?味香甜而鲜,正是?金银花。
她跳下马,叫弘昼去摘花玩,自己则是?拿起花锄挖了一小块,金银花的生命力极为旺盛,根系非常发达,挖这一小块,来?年可能就是?整整一个院子。
弘昼在一旁辣手摧花,摘了花就笑呵呵的往嘴里塞,身边伺候的人心惊胆战,这种外头的东西不清不楚的,哪敢叫小主子入口。
偏偏弘昼十分有毅力,拿出来?,他就再?往嘴里塞,如此反复,倒像是?玩游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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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清宁看?了只觉得好笑,她随手折下一根忍冬藤条,剥了皮塞进弘昼手里,顺便抢走他手里稀烂的金银花,“诺,甜甜的,吃吧”。
弘昼果然被‘甜’这个字吸引了,阿玛、额娘都不许他吃甜食,怕坏了牙齿,所以一天只有一块的量,此刻用他的小嫩牙细细的磨着,口水流了一下巴。
耿清宁也叼了一根在嘴里,吸吮里头丝丝甜味,她眯着眼抬头看?天色,就这耽搁一会?儿,太阳已经很?高,再?不回去,怕是?晒的人跟马儿都受不。
她一把捞起弘昼,风一般往回赶,刚到庄子门口,便见另外一匹马停在门房处。
牵着马的人身穿太监服饰,脸面看?着却十分陌生,不像是?前院的那些人。
他打了个千,十分恭敬的模样?,“奴才周安给耿格格请安,耿格格万福”。
耿清宁懒洋洋的抬起下巴,“起吧,你来?做什么?”
马儿踢踢踏踏的往里头走,周安在身后撵了几步,掏出腰牌递给跟在马后的于进忠。
于进忠脚步停下,笑呵呵的将人往里头引,口中则是?亲热的说?道,“我们主子刚从外头回来?,周哥哥莫急,且先去喝杯茶,歇歇如何??”
周安笑的比于进忠笑得还?要亲热,“于哥哥真是?贴心人,我这正汗着呢,也不能污了主子的眼不是??”
二?人勾肩搭背,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一路朝茶房走去。
马直接骑到二?门,自然有马奴接过缰绳,耿清宁将弘昼交给徐嬷嬷,自己则是?忙不迭的往屋子里去。
骑了马一身的马燥味儿,可真让人受不住。
等用了水,又换了衣裳,她方觉得清爽,正挽着头发,就见红枣从外头满头大汗的进来?,“主子,是?正院的腰牌,那周安应当是?福晋派来?的”。
葡萄面上有些不解,“正院来?人做什么?”
兰院这回离府多亏福晋帮忙,难不成这是?来?要好处的?
耿清宁用簪子将头发松松的挽起,垂在脑后,“把人请进来?不就知晓了”。
片刻后,周安被引了进来?,他甚至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像是?于进忠的。
周安打了个千后直接道明来?意,“三阿哥如今八岁,到了供豆娘娘的时候,福晋差奴才来?问一声?您与二?格格,说?是?兄妹俩做个伴也是?好的”。
第164章
种痘?
耿清宁愣住了。
清朝开国之后,顺治帝死于天花,当今圣上也曾染过天花,虽侥幸逃过一劫,但?脸上也留下痘印,以至于整个清朝的统治者都谈痘色变。
康熙二十年之后,京城设立官方检痘机构,还设立‘查痘章京’一官专门检查痘疹,并展开推广,并要求所有宗室子女皆要种痘。
此‘痘’非彼‘痘’,此痘乃是取轻症患者的痘中的浓汁与痘痂,将其混合之后放在罐中埋在土里减低毒性?,被称为熟苗法。
这种法子把天花的死亡率从百分之五十降低至不到百分之五———这是康熙帝足以写入史册的功绩。
但?,耿清宁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甯楚格到九月份才将将六周岁,这么娇嫩可爱的小生?命,能逃过那百分之几的概率吗?
还有,真正提升幼儿种痘成功几率的《医宗金鉴·幼科种痘新法要旨》得到乾隆朝才能发?行,叫她怎么敢去赌那百分之几的概率。
毕竟,这里是一场风寒感冒就能收走无数生?命的清朝。
周安跪下下方静静的等着,孩子在京中种痘,但?凡心疼孩子的额娘必定会陪在附近,而不是这来回好几个时辰的庄子。
这是在逼着耿格格回府呐。
其实府内众人的做法很好理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与其让男人天天想着、念着,到不如把人弄在眼皮子底下,真天天看着,也就那么回事。
而且,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来一趟都难,便是有十分手段,也使不到庄子上,只能任由四?爷被人勾走了魂。
总之一句话?,就近好办事。
唯一让他不解的是,福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推上一把,之前不是她亲口应下耿格格出府事宜的吗?
这样反复,莫说是旁人,便是他们正院之人也看不懂福晋的做法。
也许,这正是做主子的高明之处罢。
耿清宁像个棵枯木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上首,端着的茶碗水面?上映出她紧绷的下眼睑。
屋外的青杏悄悄的送了盘点心进来,自从上回四?爷来之后,她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耿清宁周围服侍,葡萄她们不能、也不敢说什么。
盘子放在案几上的声音虽小,但?在呼吸都清晰可闻的屋子里,再小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清楚。
耿清宁木然的抬眼,看见青杏———这是四?爷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来,“福晋好意,本?不该辞,只是王爷前儿刚说要带二格格去塞外给万岁爷请安,真真是不凑巧”。
周安掀起眼皮偷偷的瞄了一眼,提到主子爷上首之人已全然放松下来,整个人斜靠在大迎枕上,茶盏也已沾唇,似乎心中有了万全之策。
端茶送客,这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他恭敬的应下,“既然是主子爷有命,奴才这就回去禀明福晋”。
正午时分,正是饭点,于进忠百般挽留,周安也未曾留下用膳,说是得立刻回去复命,最后于进忠只能硬给他塞了两个油纸包着的肉夹馍。
总不能太过失礼,叫人笑话?。
他外头刚忙完,就被红枣叫进院子里,进去一看,膳桌上的菜原封不动?的摆着,一筷未动?,可见耿清宁半分胃口也无。
耿清宁喝了一口凉茶,将心中盘算细细说来,“于进忠,将你手里的事儿全都交给小贵子,明日一早你便去府中一趟,将这信件交给四?爷”。
她拿四?爷做幌子,自然要说清楚的,再者?,还得求一份痘汁和痘痂回来。
她看向马重五,“还有你,虽然刚成亲,不该将你外派出门?,只是事急从权,需得你带人去寻一样东西?”。
熟苗法虽然有效,但?现代天花绝迹的原因是牛痘,若是能寻到牛痘,甯楚格、弘昼还有五阿哥自然无虞。
她又看向红枣,“你需得将庄子全然握在手里,并且立刻从各地购买牛群,辟出一块地出来,专门?用以养牛”。
寻牛痘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但?牛痘的起因便是因为感染人的天花,若是设下养牛场,说不定可以人为造出牛痘。
耿清宁面?色郑重,“各位,此事关?系重大,需通力合作才能达成,但?同时,这也是我送于各位的一场造化”。
她看向于进忠,“你忠心耿耿,为人又胆大心细,我所求之事虽难,但?一旦办成,你便是下一个‘三宝太监’”。
于进忠面?色微动?,男人建功立业乃是写进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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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前朝的‘三宝太监’郑和,那可以名留史册的人物,多少太监做梦也不敢与之比拟。
主子素来说话?算话?,若当?真有这个福气……于进忠涨红了脸,恨不得立刻出门?做事。
“至于你们夫妻俩,是终身为奴,还是为官做宰为后代创下一片基业,全赖此事”。
马重五与红枣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对?方的眼中看见了勃勃野心,也是,本?就是从地底烂泥里爬出来的人,怎能不向往高处。
见众人肃然点头应下,耿清宁提着的心仍不能放下,她画的饼都无人可吃,此刻方察觉到手中无人的坏处,若是能像福晋、侧福晋那般有背后的助力,这些事儿应当?更容易达成,而不像现在,只能靠身边这几个人在大海里头捞针。
只是为人父母,这些事便是再难也得去做,即便不能成功,拖延两年也是好的,到时候甯楚格年岁大些,体质肯定要比现在强壮,熬过去的可能性?自然会更大。
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孩子。
众人分头行动?,转眼间兰院便空了小半,耿清宁略坐了一会儿,实在心中难安,她便想着去隔壁看看五阿哥,正好弘昼也在。
兄弟俩都在榻上,弘昼将装有铃铛的金球滚来滚去,玩得不易乐乎,而小的那个则是趴在那里,眼睛一刻不错的盯着球看。
见耿清宁去了,奶娘拘着手奉承道,“两个小主子感情好的很,耿主子真是有福气”。
耿清宁一手一个捞在怀里抱着,两边都重腾腾的压手,五阿哥甚至比哥哥还要重,小胳膊小腿跟藕节似的,若是不小心被他蹬一脚,能疼大半晌。
她松了一口气,在两个光溜溜的脑瓜子上印下几个亲亲,换来几个湿漉漉的吻,只觉得怀里重腾腾的让人安心。
甯楚格晚间归来的时候,也收到亲亲额娘的几枚香吻,她脸蛋红红的回亲几口,唉,额娘总是这般,想起来就把人抱在怀里一顿揉搓。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自从她去前院读书?,额娘便收敛许多,今儿突然这样还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耿清宁见自家乖女儿可爱的模样,更是控制不住自己,连亲好几口,才放开她坐在椅子。
二人平视,耿清宁问道,“乖女儿,再过半个月,你阿玛要去特别大特别美的草原上玩儿,你想不想去?”
甯楚格皱眉,小小的脸蛋鼓成了包子,偏偏还学大人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她问道,“是先?生?说的——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耿清宁点头,“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她停顿片刻,“而且,那里还是你们满族的发?源地之一”。
甯楚格不由得露出一丝神往,口中则是纠正道,“额娘,你又说错了,是我们满族”。
“也不对?”,她脸上露出几分思考之色,“阿玛说过,满汉一家亲”。
“唔”,耿清宁轻咳一声,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不是满族人,而是纯正的汉族,“别转移话?题,你就说想不想去吧”。
甯楚格问道,“额娘与弟弟去吗?徐嬷嬷去吗?张姐姐去吗?明玉和阿敏去吗?”
这些人都是她最亲近的人,若是大家能一块出门?玩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耿清宁没点头也没摇头,说实话?,她心里确实没想好去不去,甯楚格一个人她是不放心的,但?五阿哥年岁实在太小,也实在让人难以割舍。
“五阿哥这么小,你若是耿氏,又当?如何?”
京城,正院,福晋笑得意味深长。
康嬷嬷本?是义愤填膺,在她看来,耿清宁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白眼狼,之前来求福晋的时候,福晋可没拿架子,一口便应下了,如今不过是让她回来,竟然敢出言拒绝,还拿主子爷压人。
不过,福晋这一问,倒是让她面?露思索之色,“若是,舍不得五阿哥这个小的,就得留在府中任由您差遣”。
四?爷远去塞外,无人撑腰,耿氏一个内院女子,福晋若发?话?将人接回来,自然没有她拒绝的道理。
到时候年氏、耿氏,一个新欢一个旧爱,自然会斗得跟乌鸡眼子似的,而福晋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康嬷嬷脸上的笑容愈发?的难以抑制,“若是舍不得大的,一同前去,那五阿哥……”
这般小的孩子自然是出不了远门?的,若是受了风、或是水土不服,说不定人就没了。
即便是耿氏强求,四?爷、娘娘也不会应下的。
小小的孩子离了亲生?的额娘,总得有人照顾———福晋当?然是上上之选。
“还是福晋您有法子”,康嬷嬷心悦诚服,没有出手害人,自然不会引起主子爷的猜忌,与此同时,事情也办得妥妥当?当?的。
福晋摆摆手,“同是姐妹,又一同相处这么久,肯定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她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总得给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不是吗?
第165章
是夜,于进忠收拾好行李,又将信件贴身藏好,这?才吹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
窗外月如弯钩,透过纱窗照在人的脸上,显得晦暗不明,又过了?好一会儿,本该睡着的人却猛然睁开眼睛。
月光下,他的眼神一片清明,似从未睡着,就着微弱的月光起身去了隔壁房间,敲响房门。
寂静的夜里,只?有虫鸣声响应,门外之人并不气馁,不疾不徐的继续叩门,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门后的火折子,还有微弱火光映照的一张面白无须,略有些消瘦的脸。
正是陈德海。
于进忠上下打?量几眼,他一面露出亲热的笑容,一面侧着身子挤进房门,“哟,陈公公看着比前两?天长肉了?啊”。
陈德海哆嗦了?一下,干巴巴的笑道,“还是贵哥哥照拂的好”。
“小海子,是谁啊?”
屋内传来问话?的声音。
陈德海立刻亲热的应一声,连忙回道,“是于进忠于公公,应当是找您的”,他一面说?着,一面将屋内的蜡烛全?部?点燃。
屋中?的黑暗被烛光驱散,小贵子这?才披着外衫趿拉着鞋底过来,二人坐在桌边,他倒了?一盏凉茶放在于进忠面前,“于哥哥,是今儿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吗?”
主子交代于进忠把手里的活全?都交代给他,他还真有点担心有什么纰漏。
于进忠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说?着,他的眼神扫过一旁站着的人。
陈德海轻咳一声,“这?茶水都凉透了?,你们聊,我去倒一壶新的来”。
于进忠笑呵呵的点头应下,待到走路声离的远远的,他才一胳膊肘撞向旁边的人,“依你看,这?老东西是装的,还是真心服了??”
小贵子眉头微皱,事?关人心,谁能拿得准呢,只?是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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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这?些日子的情形,他犹豫着道,“应当是真的罢”。
也不知晓主子从哪学来的法子,将这?陈德海关在‘小黑屋’里,不许旁边有响动,也不许旁人见他,更不许有人跟他说?话?,每到用膳的时刻,便叫他给陈德海送饭。
头几日,陈德海见不着任何人,三尺见方的小竹屋里没?有任何光亮,只?能从每日送饭的小窗望一望外头。
他作为送饭的人,眼见着里头的人日益消瘦,屋内甚至传来不似人声的叫喊声。
如此又过了?三日,他才可在送膳时分与陈德海说?上几句话?,只?是人仍然关在里头。
又折腾了?几天,主子又叫他亲自将陈德海接出来,没?想?到这?人刚一出来,便如同那刚出壳的小鸡崽子似的———他小贵子就是那只?令人安心的母鸡。
自那之后,陈德海便只?跟在他身后,旁的哪也不肯去,便是晚上睡觉,也得睡在他屋里,情愿打?地铺,也不愿意去自个儿的屋子。
小贵子回想?了?好一会儿,又道,“今儿后门那里还来了?个寻他的人,当时咱们都在主子那儿,这?人倒是乖觉,我刚一回来便倒了?个干干净净”。
“那便好”,于进忠点点头,“明日,你将这?人借给我用上一回,哥哥我承你的情”。
小贵子嗳了?一声,“您这?话?外道,都是给主子办事?,什么情不情的……小海子?”
他的声儿也不大,但外头的人像是长了?顺风耳似的,立时便从外头伸进个头来,“贵哥哥,有事??”
小贵子招手叫人进来,“小海子,明儿你便跟着于哥哥,听他的话?行事?”。
陈德海一张老脸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活像个被抛弃的小鸡子似的,“我不走”。
被关在竹屋里的那些日子简直就是此生噩梦,那片寂静到极点的黑暗像是会吃人,到现在,在黑乎乎的地方,他都会怕到全?身发抖,每时每刻都离不开光亮。
当然,除了?光亮之外,还有贵哥哥。
噩梦中?,只?有贵哥哥愿意伸手拉他一把,跟他说?话?,给他送饭,每天只?有贵哥哥送饭的时候,他才能看见光亮,跟贵哥哥说?话?的时候,他才像是活着。
偶尔回想?到当初在府里的时候,他曾狠心踩贵哥哥的手,都恨不得掐死自己?,半夜想?起来的时候,都得坐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我不走”,陈德海挤了?两?滴眼泪出来,“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于进忠听着差点将晚上吃的冷淘给呕出来,一旁的小贵子倒是适应良好,许是经的多了?,承受能力也变强了?。
“胡闹”,小贵子板起脸,“能为主子办事?是你我的福气,若不是主子,哪能有今日你我这?般兄弟情谊?”
他说?着放缓了?面色,“你放心,最多一日便回了?,到时候允你睡在一旁的榻上,再不必打?地铺”。
无论陈德海怎样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第二日一早,他还是被送到骡车上,跟着于进忠直奔京中?。
于进忠倒没?有直接去雍亲王府,先是在街角处寻了?个客栈,扔给跑堂的伙计二两?银子,吩咐他叫辆牛车过来,又将陈德海通过牛车送到府上角门处。
见陈德海进去,他折返回去,在客栈处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直接到离宫门不远的地方缩着。
他来之前都问过青杏了?,这?些日子,主子爷都进宫办差,在那儿等,准没?错。
于进忠等啊等,从太阳正头顶上等到日落西山,等到月牙弯挂东方,他才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里头出来。
主子不愧是主子,于进忠暗自感慨,四爷虽然眼下有些青黑,面容疲惫,但仍然腰背挺直,矜贵无比,衬得旁边的苏培盛跟个豆芽菜似的。
他当即跪下,静静的等待那匹骝马经过他身边。
遛马昂首挺胸的踢踏着,身上的主人似乎在发呆,它便趁此机会快跑几步,可惜还没?快跑几步,就被前头几匹马挡住半个身子。
别看它只?是一匹马,但它也知道,这?是那些两?脚的动物在暗示它跑得快了?些,只?得悻悻放慢脚步。
若是能跟那晚一般肆意飞奔该多好啊,它想?,虽然很累,但是跑得过瘾、痛快。
骝马正在回味追风的滋味,突然被一个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上的主人也勒紧了?缰绳。
四爷低头一看,是兰院那个胆大包天又命大的太监正跪在地上请安。
这?是有事?寻他?
四爷下巴紧绷,“何事??”
宁宁的倔脾气这?些日子他算是领教了?,若不是什么要事?,她定不会派人来寻他。
仔细想?想?,他理?应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人带回府中?的,只?是……
四爷在心底叹了?口气,可若当真那般做,她又要闹上许久的脾气,他倒不是怕她闹,就是没?怎么经历过这?种滋味,一时还不太习惯。
于进忠将贴在心口的信件拿出,呈给一旁的苏培盛,苏培盛正要检查,信便被人一鞭子卷走。
好好好,一碰到耿主子的事?儿便连这?片刻也等不及,苏培盛默默腹语两?句,见前方骝马已经不耐的走了?几步,又忙不迭的亲自将仍跪在地上的于进忠扶起来。
于进忠悄无声息的塞了?个荷包到苏培盛的怀里,二人亲亲热热的走在一块,仿佛以前打?板子的那些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了?。
四爷从怀里掏出匕首,轻轻一挑,那个小小的酒壶火漆印从中?间劈开,他还记得这?个章,是用上回去塞外带回的醒酒石所?做,如今看来虽然十分可爱,到底失了?些庄重,配不上宁宁的身份。
他掏出一页轻飘飘的信纸,纸上没?有几行字,一目十行,片刻便了?然于胸。
“胡闹”。
苏培盛猛的抬头,似乎听见了?主子爷咬牙切齿的骂声,他忙扭头看向左右,见于进忠面上并无一丝波动,仍然笑呵呵的,不见一丝担心。
难道是他听错了??
想?来也是,这?女子寄信,素来都是传递情丝的,里头不是花啊朵啊的,便是相思?珍重———耿主子总不会写信还能惹怒主子爷罢。
他正想?着,就见前方的骝马得了?主人指令,飞快在净街上跑起来,如风一般,不过片刻便到府上。
落在最后的于进忠压低帽檐,他身穿太监服,混在一群太监里头,仿佛是一滴水融于大海当中?,毫不引人注意的进了?前院,笔直的跪在书房。
四爷没?换衣裳,直接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他拿着信看了?又看,只?是任人如何翻来覆去,纸上仍就那短短五六行,无一字关乎他。
他再次打?开信封,里头空空如也,确实只?有一张信纸。
“愈发胡闹”,他随手将信一扔,书桌上累满的折子不小心被撞倒,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
于进忠膝行至桌前,将地上的折子与信件捡起,小心翼翼的放在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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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越过折子,拿起信件再看一遍,又过了?一会,他喊道,“苏培盛”。
刚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站在书桌旁开始磨墨。
于进忠拼命从眼角往上瞥,只?见主子爷面露不悦,毫不遮掩,站在桌前气狠狠的挥毫泼墨,柔软的蕉叶笺被他捏出沙沙声响。
又过了?好一会儿,四爷摔了?笔,亲手烧了?火漆倒在信封上。
他将厚厚的一封信扔到于进忠怀里,“去告诉你耿主子,既然要做,胆子就大些,别丢了?爷的脸面”。
第166章
前院,于进忠眼疾手快的接住信。与此同时,陈德海在内院中先是光明正大的给李侧福晋请安,又避着人去了清音院。
夏日炎炎,清音院有翠竹环绕,格外凉爽,只是竹叶茂密,遮挡了月光,愈发显得人影憧憧。
陈德海缩了缩肩膀,悄无声息的往廊下灯笼处挪了挪脚,被一旁打帘子的丫鬟连瞧了好几眼。
他撇撇嘴,这些做主子的都爱意?境、风骨,也不看这大晚上黑漆漆的多吓人。
还是兰院好,耿主子爱亮堂,一到晚上就点上许多灯笼,楼里有各式各样的荷花灯,廊下有精致的宫灯,就连青石砖路的两侧都点上许多灯盏———叫什么路灯,人看着就心里头舒坦。
不过?,要他说,还是以前的兰院更?气派,那两层楼高的灯,照亮半个?府邸不说,连那一片的天都照的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