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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哭笑不得,“我如今并没有什么受什么委屈,大家在府里也很平和,为什么非要拉帮结派不可呢?”

“现下自然是无事,”四爷只觉得她在这事上实在不开窍,又怜又爱地道,“我往后只会越来越忙,府里的事就要渐渐松手了。你又不肯管家,孙嬷嬷毕竟只是下人,福晋若要以身份强压,你如何抵挡的了?”

“我往后又不和福晋住在一起,要么在园子里,要么就和爷一起出去了,哪能有什么冲突。”她还是不肯。

四爷轻叹一口气,也不再强求,“等到你真的要用人了再去和人交好,那就是你有求于别人了。”

“我只有求于爷呀。”她扑闪着眼睛,拉着他的手摇晃两下,笑语盈盈地说着俏皮话。

明知宝月是在躲事卖乖,可四爷还是被她一撒娇就受不了了,把她搂进怀里好好揉捏了一番。

“我也是怕将来我越来越忙,你一个人在家里难免寂寞。”过了一会儿他却又说。

他不在的时候,她又不爱出去玩,整天待在房里看书。至多就是出去散散步,偶尔拨两下琵琶,有什么话也只对两个奴婢说。

他总担心她越来越不爱同人打交道了,会不会在府里待的不高兴?

宝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封建社会的男人真的好可怕,“四爷在想什么呢,我到府里来是给你做小妾的,不是来找手帕交的。”

四爷瞪她一眼,这话虽也有几分道理,但也太难听了些,一口个小妾的。

“娘娘和良妃娘娘、成嫔娘娘的关系就很不错。”

他就是再瞪她一千遍,也堵不上她的嘴。

“那是娘娘心宽,您和太子、直王还是亲兄弟呢,还不是争的头破血流的,咱们府上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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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大事,就是托四爷的福,谢天谢地啦。”她捏着腔调慢声道。

其实还是出过的,只是宝月不知道罢了,四爷心虚地别过头去,耳根微微发烫,有些恼怒道,“我看女人还是少知道些外面的事好,顺治爷那块牌子果然是立的不无道理的。”

他又恼羞成怒了,宝月窃笑。有时候她真的很爱逗他,看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正经人破功最有意思了。

她软下身子,像一尾游鱼倚靠在他的臂弯里。她用指尖一路慢慢拂过他涨红的耳垂,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停留在他温热的薄唇上轻轻摩挲两下。

他的皮肤随着她的动作带起一阵痒意,四爷眸色渐渐沉下,伸手按住她的后腰,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她低头徐徐在他的喉结上落下一吻,仗着现下是白天就来肆意撩拨他,“娘娘是在侍奉君父,我是在对四爷用情呀。”

她自以为此刻是游刃有余的猎手,是缠绕佛陀的蛇妖。

她用鲜红的指甲刮擦了一下四爷胸口的盘扣,自觉已经玩够了,施施然就要潇洒退开,却被腰后那一只鼓起青筋,突然发力的手压得无法动弹。

好烫

她不曾抬头,自然不知道四爷听了她那句话心中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只消她现在看他一眼,他眼中的情愫就会立刻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向她奔涌而来,直至没过她每一寸肌肤身体,将她溺死在自己怀里。

如同山岳倾颓,海潮汹涌。

他却不许她抬头,用另一只手掌控住她的后颈,将她的脸压在自己胸口,死死锁在怀里。

宝月轻轻喘息,视线一下只被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整个人都陷入他炽热的怀抱,那只手依旧锁在她身后,让她如同他的掌中之物一般再也无法逃脱。

霎时便是衫裙散败,意乱情迷。

在帷幔间的春水潋滟,波光粼粼里,她才终于看见了他眼中流露的晦暗沉迷。

宝月晚上终于醒来的时候,他们仍然紧紧相依,处处都是蜂蝶在花间穿过留下的痕迹。

她涨红着脸,艰难的拖着酸胀的身体和四爷分开,隔着帐子叫玛瑙备水来。

水自然是早早就烧好了,一直备了一下午,玛瑙知道她们侧福晋害羞,和珍珠把水放好便识相地悄悄出去了。

宝月沐浴完扶着屏风出来时,四爷正勾着笑坐在床上注视着她,他眼中带着宣泄后的餮足,纵然再怎么温和,也让她感觉在被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狠狠瞪他一眼,但满是春意的盈盈水波反倒叫四爷笑的更欢了。

宝月羞愤地转身从衣箱拿出一套衣裳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一丢,“主子爷还等着妾伺候您沐浴穿戴么。”

四爷知道再惹她就真的要炸毛了,遂乖乖地自觉往隔间去了。他并未喊人来换水,显然是想将就她洗过的水用用。

“你要不要脸啊!”宝月连忙扯住他,这一步跨的她感觉腰都闪着了,“我洗过的!”

“?”四爷还没明白她的意思。

“我洗过啊!”她羞愤之下一时情急,情绪一下冲到头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四爷这才明白过来,他忘了,真不是故意要羞她。他红着耳朵,像一个不慎惹哭了心上人的冒失少年,手忙脚乱的去擦她的眼泪。

“对不住,是我错了,好玉娘,你别哭。”

宝月任由他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两下,愤愤在他胸口给他两下头槌,“喊人换水去。”

四爷穿着她拿来的那身寝衣出来的时候,神采飞扬,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大步到宝月身前,捧起她的脸亲她两口,“是你做的衣裳,是不是?”

他从前也有很多衣裳放在她这里,她从衣箱里拿出来一身衣裳他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把这衣服穿到身上的时候,他一下就明白了。

绣娘才不是这样歪歪扭扭的走线,即便他不喜欢繁复的,她们也会在袖口衣边绣些花样,而不是这样清汤寡水的一匹素缎。

“你的生辰礼物,算我给你补上了。”宝月别过头去,别别扭扭道。

其实这身衣裳她从半年前就开始做了,只是浪费了很多料子,直到他过生日的时候也没能做完,今年便只能临时翻了一张琴出来送他。

虽然他也还是很高兴,还和她用琴和琵琶合奏了一曲,但自己既然千辛万苦地做了出来,就没有不拿出来表表功的道理。

第28章

先前胤禟那事却迟迟没有回应。

那天之后胤禟还锲而不舍地堵了四爷几次,他自然一次也没有应约。他收集到了能收集到的详细数目后,便列了个单子递到胤禩府上去了,后面就再没见胤禟来过,这事也没了下文。

虽然胤禩如今是大哥身边的人,但他们到底有几分小时候同住一宫的情谊。何况胤禩这人谦和周全,一向令与他相交的人感到如沐春风,自己和他也算是交好。

他心里纳闷,便找了个能早些下值的日子往胤禩府上去。

“四哥最近这样忙,怎么还有空到弟弟府上来,”胤禩来时还有些喘气,显然是听了通报一路急行而来。

四爷也是回去的路上顺路往这儿一拐,并没有久坐叨扰的意思,便也敞开大门直说了,“先前老九那事”

“四哥辛苦,到我府上略坐一坐吧。”八爷打断了四爷的话,显然是觉得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明白,脸上却仍然微微笑着。

进了府内,两人在桌边坐下,八爷亲手倒了杯茶端到四爷前面,“这是今年新得的毛峰,香高更甚往年,辛苦四哥还要为弟弟们的事费心,胤禩感激不尽。”

四爷略一挑眉,没接他的戏,只拿起茶轻啜了一口,“的确是难得的珍品。”

八爷仍然很和气,见四爷并不打算和他客气,便也直说,“这件事是九弟的错,但他也是手头一时吃紧,行差踏错,并没有勾朋结党之心啊。”

胤禩一贯小心谨慎,办事也从来圆融,四爷是料到他会给胤禟开脱的。

“你我兄弟,我也不瞒你,九弟索贿事小,妨碍到清查国库才是事大。”四爷索性亮明正题,“若捅到汗阿玛那去了,我大清的脸面也一夕丢尽了。”

“这个自然,”八爷明白他这是要松口了,也放下心来,“我已按四哥的单子一一令九弟将银子退回了,他们也都保证绝不妨碍四哥查银。”

四爷垂眸看着手中青翠的茶汤,眼中一滞。他知直王势大,却不想竟已到了如此令人心惊的地步。

一旦查出亏空,必定是要受万岁问责的,保不齐就要丢了官帽子,直王许了什么好处让他们停手,甘愿引颈受戮?

总不至于是短短几月里长出半辈子都没有的良心了。

见四爷沉吟不语,八爷又替他满上一杯茶,挂着了然的微笑道,“四哥还不知道吧,这事原非九弟的首功。原先索额图的门人莫说是索贿了,仗着太子的势,卖官鬻爵也是常有的事啊。”

四爷为了避嫌,几乎从不与大臣结交,虽知索额图素来跋扈,却不知他们胆大到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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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地步,太子竟也任由他们乱来么。

四爷这下明白了,老八这是要用太子来保老九。那一列名单终究是瞒不住的,就索性把大家都拉下水,自有位最高的顶在前头。万岁就是再生气,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也只能宽宥。

何况一旦牵连到了党争,那这事在汗阿玛那儿就变味了。老八这手段,倒是比朝中的酒囊饭袋们高明不少。

“若是朝纲混乱至此,不杀几个如何以儆效尤?”他沉默了一会,却终究不愿就此窝囊地息事宁人。

四爷若这样轻易地与他们同流合污,那也就不是他了。

八爷轻叹一口气,“四哥刚正不阿,弟弟心悦诚服。”

“只是四哥,你杀无数个贪官,总会有下一个补上,却永远也止不住人心底的贪婪。”

四爷并不回答八爷这话,他将茶碗一扣便起身离去,“天理昭然,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那黄山毛峰他一入口就知不是凡品,宫中是不会有这样名贵又量少的茶的。

不是汗阿玛所赐,老八又母家不显,他福晋娘家安亲王府也早只剩一顶帽子,来路便昭然若揭了。

替老九还钱,喝万岁都喝不到的茶叶,内务府的油水也未免太足了。

人心贪婪,所以才应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贪官无德,如何教化百姓?唯有让吏治上下一清,才能成就真正的太平盛世。

他们少年相交,但终究不是同路人。

年节将近,外头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夜过去,外头已是银霜满地。

“你说,胤禩真的只是想拿太子来做挡箭牌?”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神情莫测。

他今日突然来了心思,摆了棋盘在暖阁里,要和宝月对弈一番。大约是宝月的棋艺不好,他实在游刃有余,一边不紧不慢地落子,一边又思量起那日去八爷府上的事来。

宝月多少还是有些好胜心的,正盯着棋盘苦思冥想,耳朵里一时也没听进去他好像在自言自语的话。

她小心窥他一眼,见他还在走神,心下一动,偷偷伸手想把上一回落下的那一子挪个地方。

她食指才悄悄摸到那一子上,就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

宝月被他洞悉的眼神看的双颊一红,轻挣两下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连忙转移话题,好似很认真的问道。

“这话怎么说?”宝月喝一口茶,轻咳一声。

四爷无奈摇头一笑,也随她去了。

“八爷是想将太子一军,顺便试探万岁的心意?”宝月定下神来一思量,试探答道。

“这是其一,其二是一面能对朝臣施恩,一面也能让汗阿玛看到他自掏腰包的仁心,”他眼神若有所思,飞快地划过一道幽光,“三则,我这些兄弟们,谁也不是傻子,他大约也是在试探我的心思。”

“四爷想祸水东引,反倒是让八爷将计就计了。”宝月幸灾乐祸地一笑,他不该在这儿和她下棋,应当去隔壁,他们两个才是棋逢对手。

只是八爷试探四爷的同时,他的野心也一览无余了。

一旦如八爷所愿,太子手下的人就会在继失去索额图这位中流砥柱后再次遭受重击,若他对太子有异心,便可直接坐享其成。

直王党羽虽也受损,但毕竟如今他们推举的都是直王,于八爷而言不过是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耗材,好一招釜底抽薪,空手套白狼。

如今只要四爷袖手旁观,这一局就是成了。八爷是看准了四爷也有心要争,他索性给四爷分一杯羹,让四爷也能坐收渔翁之利,这样自然会乐得成全他。

四爷却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半是为了和太子自小的情谊,一半却是老八机关算尽,却不想想若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对太子群起而攻之,汗阿玛心中又作何感想。怎会如他所愿?

何况跟在别人身后捡喝汤,哪里有自己另起炉灶来的好。四爷心高气傲,又怎么会甘心让八爷踩着自己展示他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爷想必是心里已有主意了?”宝月看向他深邃狭长的凤眼,仿佛有一条湍急的暗河在冰下奔涌。

他将手中的最后一子落下,朝宝月伸出手来。

宝月将手搭上去的时候,他腕间手串上的流苏轻轻扫过她的手心,带起一阵酥痒。凉玉一样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牢牢抓住。

“我的差事只有清点库银,旁的事与我无关,也不该我来插手。”

过了几日后,四爷便照常去户部上值,他八风不动,只做不知这事。户部有大臣找借口推诿,妨碍查账的,他便躬身入局,亲自率领一帮大臣开始查,未免不凑手,还拉了十三爷来帮忙。

看在十三爷的份儿上,太子一党的人自然也得给他们行些方便。事情能这样顺利,四爷自然是先和太子打过了招呼的。

前两日太子听了四爷来意,知道他是为了索额图干的好事登门,倒是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在上首。

他喝着茶瞥四爷一眼,“水清则无鱼,朝廷的俸禄尚不够赁一间屋子给一家人住,不给些好处怎么能叫人为你办事?”

太子监国多年,这些年又跟着康熙四处出巡,对民情的通达远比八爷他们高明。只是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皇贵胄,知道也不意味着他有这个闲心伸手去管。

现下他本就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做的摇摇欲坠,要他自己清理门户,惩治贪官,那更是绝无可能。

“朝堂向地方征银,地方就向百姓征银,国库和百姓都穷的底儿掉,倒是官商士绅中饱私囊。太子爷,前明崇祯的事还近在眼前呢!”十三爷倒是义愤填膺,看着四爷和太子跃跃欲试。

十三的话有理,四爷心下是很赞同的,但他知道,这样空有意气的话是打动不了太子的。

果然太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并不把十三的话放在心上,笑着说,“汗阿玛以仁孝治天下,咱们身为人子,岂能悖逆?”

这话就是在敷衍他们了,若说其他几个兄弟,自然从来是对君父恭恭敬敬的,太子么,上回跪在门口逼万岁放了索额图的事还近在眼前呢。

见十三还想说什么,太子往后一倚,喊边上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太监上前来,“瞎了眼睛的,还不给你十三爷倒茶?”

十三被这茶堵住了嘴,也只好悻悻坐下了。

“罚几个贪官,丢些脸面并不算什么,叫大哥拿住了把柄这事情可就难了了,如今唯有断臂求生才行啊。”四爷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他一撩袍子跪下,朝太子拱手。

“大哥他们只想着从咱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便是自损八百也是无惧,”四爷再次恳切地说道,口中不论君臣,同太子论起兄弟来,“二哥千金之子,何必和他们碰个玉碎瓦全呢?”

第29章

若是从前,太子是绝不会理会四爷说的这些话的。在太子看来,大清的国库迟早是自己的私库,稍稍取用一二也是无妨。

何况康熙从前即便是在战事吃紧的时候,满宫上下节衣缩食,也不曾短过他一点东西。甚至让他的奶公凌普领内务府总管一事,就是怕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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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支应不及时。

借着内务府的由头,他自然没少捞好处,谁知去年借着福全的事,万岁居然还塞了个老八进去。

加上如今康熙更加频繁的选撤太子的侍从宫人,认为都是这些小人教坏了太子。太子的压力越来越大,不由得他不防备起直王的人来。

他沉默半响,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为了孤这个太子,还是为了你在户部的差事?”

“臣下为万民福祉,上为君父圣躬,绝无私心。”这话四爷说的铿锵有力,问心无愧。

太子也不知信了没有,下座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你带十三一同去户部管事罢,他们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十三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纵然性格沉稳,也满怀炽烈,一心报效家国,做出一番大事。

他难掩激动地朝太子和四爷一拱手,“是,还请四哥多关照。”

四爷拍了拍十三的肩膀,便和他一同并肩告退了。

两人领着一帮户部的官员查的风生水起,户部满尚书凯音布是个即将致仕的老臣了,汉尚书徐潮又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官员们对儿子有意见,自然要去找老子告状,四爷和十三两个的行为被不少官员告到了康熙那儿,说他们两个仗着是皇子便威福自专。

直王一党的还不忘连着太子一起参,这下太子党可谓是无一幸免,在他们口中,他们兄弟三个简直到了纵横朝野,浓荫蔽天的程度。

康熙深知偏听则暗的道理,两党的折子一概不理,只将两位户部尚书都召入宫中细细查问。

凯音布一向谨慎,依旧不愿趟这摊浑水,倒是徐潮原本还有退意,从宫里出来后反倒一反常态地支持起四爷和十三来。

众人这便明白万岁的态度了,私下里或许还有些小动作,面上却是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妨碍查账。

眼看着形势向太子这边这儿倒来,直王就是冲着膈应太子也不能再忍了,离年节只有五六日的时候,便有官员当朝上奏揭发索额图纵容门人卖官鬻爵一事,一时朝野哗然。

索额图已然作古,又寻不到在宫里的太子,四爷和十三爷门口一时络绎不绝,日日被太子党的人骚扰。四爷不胜其烦,打算索性带着十三爷往户部一住,只说一切自有万岁裁夺,专心和十三理账。

“咱们府上这样,比万岁令八爷协管内务府时可要热闹的多,”宝月一边给他系上一个香囊,一边打趣道,“这下四爷不必再羡慕啦。”

“促狭鬼,”四爷展臂由着她给他系好腰间的玉带,“一直到大年三十估计他们才会回去,这几日我就不回来了,府中你也多照看着些。”

“我知道啦,”宝月应下这话,知道他是不放心福晋,“我们府上的倒是无妨,十三爷和她福晋新婚燕尔,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道体贴体贴他们。”

“你们?除了你这个醋坛子,又是哪里来的们?”四爷给她一个脑瓜蹦子,心情甚好,到了门口才收回笑意,板着一张脸上值去了。

若说福晋要为外头的人办事,那到不至于。她最是谨守规矩的,在她看来外头是男人的天下,后宅才是她的领土。

宝月这样的,自然就是“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管家的权利眼看着一时半会是拿不到了,弘晖这头她也不甚满意。他如今八岁了,正是读书的年纪,何必天天和李氏那个不懂事的儿子混在一块?反倒会沾染上不好的习气。

四爷一走,她当晚便使人将弘晖喊回来。

张起麟也一阵为难,福晋要见大阿哥,做母亲的想见见儿子,他们难道还能阻拦?可偏偏他们是最知道四爷平日里态度的。

还是孙嬷嬷拍板,叫张起麟只管请大阿哥来,果然弘晖见了胡嬷嬷也很高兴,脚步轻盈地回正院里去了。

张起麟几个这才松了口气,到底是孙嬷嬷老辣。大阿哥也不小了,小主子既然自己有主意,何必要奴才给他做主呢。

弘晖到正院里的时候,福晋已经喊人摆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候着了。

好些日子没见弘晖,她心中想念极了,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想不想额娘。可临到了开口的时候,福晋却依旧只问了一句。

“大阿哥今日读了什么书,课业都做完了么。”

弘晖飞快地从前院轻松的氛围里挣脱出来,像正院里那株樟树一样融入这个沉静的院子里。

他放下筷子,起身答道,“儿子都很好,书训俱通读了,前日里阿玛也说儿子背的好。”

福晋这才放下心来,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你是府里的大阿哥,又是我所出,和那些偏房生的不同。千万不能懈怠玩乐,叫你阿玛失望。”

弘晖听了这话,小心地看了他额娘一眼,低头应是,心里却十分困惑。

阿玛和额娘说的不一样的时候,他究竟该听谁的?

到了大年二十九的时候,府外的人便散去了,四爷这日也早早下值回来带两个孩子去院子里堆雪人。

原本他也想喊大格格来,只是那孩子性子娴静,身体又不好,玩不得雪。

想到这儿他不禁轻叹一口气,福晋挑唆,李氏愚蠢,却害了两个无辜的孩子。

四爷回头看向在暖阁里吃着点心的宝月,隔着一扇玻璃窗户,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宝月闲适恬然的神色。

她脸上还泛着刚起床的红晕,见他看来,宝月朝他露出一个灿若春阳的笑来。

玉娘是他的心上人,聪明,又有主见,若是他们能有一个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必定都视若珍宝。

这一个下午他们父子三人在院子里完了个尽兴,临走前弘昀还对那只和弘晖一起堆起来的小狗念念不舍,想把它带回屋子里去。

弘晖连忙制止弘昀,很有长兄风范地拉住他的手,“小狗是雪做的,放在屋子里会化掉的,明天大哥再带你来看好不好?”

弘昀平日在李氏哪儿吵闹,却很听弘晖的话,乖乖的应着,牵着哥哥的手一起给阿玛行礼准备回去了。

四爷见了很是高兴,就当是为了嘉奖他们两个的兄友弟恭,他一手抱起弘昀,一边摸了摸弘晖的头道,“过了年阿玛给你们找两只真正的小狗来,让你们自己养,好不好?”

两个孩子眼里亮晶晶地,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弘晖牵着弘昀回去的路上还在想,他想听话,不想让额娘伤心,可弘昀是他的弟弟呀,不是偏房的孩子。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读书,只要能和阿玛额娘在一起,最好再加上弟弟,他就很开心了。

今年他们照例是三十的下午到宫里去,时光如梭,过了今日就是康熙四十四年了。

这回过年的时候,宝月在永和宫里看见了十三爷和十四爷的福晋,这几年十三爷都是先到永和宫来拜年的。

十三福晋瞧着也是很温柔的长相,十四福晋就活泼许多,她坐在德妃娘娘身边,不停地说着逗趣的话,一派亲如母女的样子。

福晋只沉默地坐在位子上,从前是她待德妃恭敬,德妃也待她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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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比不得十四福晋的真情流露。

难怪瓜尔佳氏进府的事德妃从不考虑她的想法处境。想必若是她另一个儿媳,到时又是另一番态度了。

康熙带着太子和直王一起出席,四爷是早料到的,年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也到了万岁表态的时候了。至少现在他并没有怪罪太子的意思,带上直王则也是对他的一种安抚。

太子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像君父的一件东西,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摆在天下人面前瞧瞧外面的金装,不需要了,就丢给自己家的蠢狗摔着玩。

他冷漠地瞥边上的直王一眼,没见过做了磨刀石还兴高采烈的傻子。

因着如今协管了内务府,加上八爷为了弟弟慷慨解囊的事,大家也多少有所耳闻,八爷周边的人是越来越多,即便到了年节这样的公开场合也不曾见人避嫌。

有太子和直王两个在前头顶着,康熙见八爷这样得人心,倒也暂时还没生出什么反感忌惮来。

他微微眯眼,往边上一瞥,就看到坐在八爷对面的四爷那儿门可罗雀,甚至在老八的衬托下竟显得有些凄凉。

老四寒着一张脸,在年节里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多半是还想着户部的差事。

康熙一面满意,一面却又有些头痛起来,老四的手段有些太刚直酷烈了,铁面无私的称号连他都有所耳闻。

朝中的大臣们许多都是跟着他出征,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也不能让他们太寒心了。

他一边思量着年后就出去避一避,眼神一边在其他几个儿子身上巡过。

老三文武兼备,在与人交际上却有些太露怯了,甚至紧张起来还有口吃的毛病。

老五呢,又被太后养的过于憨直了,他同胞弟弟老九倒是相反,满身都是邪点子,知道他向朝臣索贿的时候,连康熙都气笑了。

老七仁懦又有足疾,老十平庸,十二也不必再提,再下面的十三和十四倒是很不错,十三沉稳内秀,又胆大心细,十四虽然冲动,但脑子也很活泛机灵。

他既欣慰于雄鹰羽翼渐丰,展翅高飞,翱翔于天际,心中又不免生出忧虑,草原上日渐迟暮的狼王,要怎样面对渐渐长成的头狼呢?

第30章

来年一开春的时候,康熙就立刻展现出了一个御极四十多年皇帝的手腕,他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料理了此事。

先是将原先的事全都推到索额图身上,至于太子,那当然是对此事全然不知了,可怜太子被索额图带累了名声。

接着索额图全家被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都被立即处死,同党也被流放,但这些同党到底有多少是太子党多少是直王党的人,大家实则也都心知肚明。

朝会上,康熙还在索额图原先的二十八条大罪上又加上七条,怒斥他为本朝第一罪人。

太子只能平静地低头,和兄弟们、朝臣们一同请君父息怒。断臂求生,断的是索额图和赫舍里氏,在牢狱里死去就罢了,连家人和身后名也留不住。

汗阿玛,您容不下的究竟是索额图,还是我这个让您如鲠在喉的太子?可是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是真正能万万年的。

随后康熙便立刻再往江南出巡,顺手把直王和太子也一块带走了,这下便叫四爷和十三爷办起事情都轻松起来。

据说万岁的御船到山东的时候,数十万百姓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执香在道边跪迎,直到御船已远远驶离仍在原地瞻仰不已,无不感激涕零。

盖因康熙多年蠲免税赋,活山东亿万民生。

康熙知道此事后,不但嘉奖了当地巡抚,甚至派人给沿道的百姓分发钱粮,百姓无不跪地呼诵万岁圣明恩德。

太子和直王在御船里听着外头震天撼地的山呼万岁,不由呼吸急促,二人对视一眼,清晰地看见对方眼中闪过的野心与贪婪。

至于这些夹道欢迎的百姓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唱一出好戏,康熙不在乎,他们也不会在乎。

宝月瞧着四爷大年初二就开始继续办差,办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日日早出晚归,到了四月也没歇口气,就知道圆明园的事自然是泡汤了。

不过眼看着圣驾即将回銮,户部的账册也基本理清,各地的亏空一目了然,细细盘算下来,亏空总计竟有800万余两。其中光是江宁织造曹家便独占200万余两。

如今的江宁织造曹寅是康熙幼时的伴读,他兼做两淮盐漕监察,内兄李煦现任苏州织造,他们二人的母亲还做过康熙的奶嬷嬷。

他们一家把持着江南为京城供应丝织及各项御用物品的生意,和内务府多有勾结。据他所知,从前同太子也有些瓜葛。

曹家恩眷之浓,的确令朝野侧目,算上这次,已是他们第五回接驾南巡了。

宝月也是江南出身,四爷问她这个她倒是很能答得上来,“他们是皇商么,但也不止如此,他们应当是有做贩盐贩铜的生意。”

这些私下里的事四爷虽不知晓,但也早料到了,如今这些皇商,哪有不做些违法生意的呢,曹家是万岁的亲信,更是给万岁搂钱的奴才。

“若要说别的,那就是他舅舅是顾景星,他常与江南文人交好,其中不乏有些前朝遗民。“宝月细细回忆,想起从前她额娘给她提过一两句。

顾景星是江南一带极富盛名的前明文人,在文人间有极高的声誉。

若要说曹家有什么反清的思想,这样的出身是不可能的,更不是他有多么礼贤下士。大约是出自万岁的授意,笼络南边的文人士子,控制反清势力。

宝月又拿了一本曹寅的诗集给四爷看,四爷翻阅一番后指着其中一句诗冷笑道,“汗阿玛待他们如此深恩,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倒还敢哀怨不满。”

宝月探头去看,瞧见那一页正是‘枣梨欢罄头将雪,身世悲深麦亦秋。’一句。

宝月倒是很能理解曹寅的心态,既是汉人,却又是内务府包衣,虽是官员,却又是奴才,若甘心从此在铜臭里打滚就罢了,这人偏偏又是个满腹诗才的文人。

“我听闻曹寅出门坐在轿子里,从来是只低头看书,就为了不要百姓向他行礼。这一番做派,我想倒并非矫饰。”

宝月想想《红楼梦》一书,就觉得还是得给他们说说好话,她眼前这位抄家皇帝可是将来把曹家李家抄了个底儿掉。

四爷语气稍缓,但到底还是不悦,合上那书嘀咕道,“一面伤春悲秋,一面还能搂钱亏空呢。”

宝月这下也没话说了,只好干干一笑,“毕竟要接驾么。”开销也是挺大的。

曹寅这样矛盾的心态自然不止四爷看了出来,只看万岁回京后,八爷府里那多出来的六个江南侍女就知道,这一回南行,最善体察人心的八爷必然是收获颇丰。

四爷知道了更是不悦,这曹寅还是个首鼠两端的,曹家倒向老八还不如对太子忠心呢。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再管邻居的闲事了,他和十三爷辛辛苦苦查了一年多的账,好不容易理清了,现下只等万岁看了一声令下,便可以叫各地官员还款以补国库亏空。

如今折子已递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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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日,却也不见有个回响。

四爷心下已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日便和十三去乾清宫求见万岁,可才张口就被粱九功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这几日万岁爷龙体欠安,还请两位爷多体谅担待。”粱九功笑眯眯地。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总不能去拆皇父的台子,俱默默低下头来请罪。

“汗阿玛圣躬违和,儿臣等竟还用外间庶事使汗阿玛忧心,实在不孝,”四爷脸上一片懊悔,“还请梁总管替胤禛代为传达。”

“这是当然,这些日子两位爷辛苦,万岁都放在心上呢。”粱九功到底是透了句话出来。

这话必定是康熙授意粱九功说给他听的,四爷心下稍安,磕了头便和十三出宫了。

“四哥,你说汗阿玛这是什么意思,原先咱们声势浩大地查,可是把朝臣都得罪了,如今汗阿玛若是撒手不管了”

十三到底没沉住气,自他接手索额图的势力以来,颇觉心力交瘁,上上下下污糟不堪。每日都要给他们到处擦屁股,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肃清上下的机会。

四爷心中也颇不是滋味,纵然是天大的事情,在汗阿玛那儿也翻不出平衡之道这四个字来。

正如康熙当年对赵申乔受词讼一事的评价,为官者,当以安静不生事为要,政局也是如此。

“好了,这些日子多有劳烦你,现下能松快松快了,你且回去好好陪陪你福晋罢。”四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心谈论这事。

“我把四哥当作亲哥哥,四哥何必和我说这样生分的话。”十三洒脱一笑,四哥面冷心热,他与他志趣相投,只恨不是亲兄弟。

四爷心中涌过一阵暖流,稍觉安慰,他朝十三微微一笑,心中也觉得诸兄弟中,唯有十三和他脾气最合。

没过几日,朝中有人上折子问起此事时,康熙御笔批复道,朕非为百姓,亦为保全尔等,概从宽典,不复深求。

朝野上下一时无不感念圣恩,誓死报效,当今远迈尧舜,自古未有如此圣君也。

四爷在府中听闻此事,默默良久。一开始万岁就没打算要补足亏空,他只想震慑一二,再加以施恩,将因为党争而分散的人心拨拢回来。

可现下太平盛世,早已无恩可施。就少不得要人先去敲上一棒子,随后递上来的糖才会更叫人刻骨铭心,感恩戴德。

经了这次的事情,十三爷倒还好,四爷不留情面的查账到底叫人心有余悸,铁面无私的阎王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

乐善好施的八爷同样声名远播,但与四爷的不得人心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春雨斜斜,小院里前面的池塘中也漾起细波连连,潮湿的水气里杂糅着泥土和树叶的清香。

见四爷一个人站在廊下沉思,连雨水溅到身上了也恍若未觉,宝月撩起帘子将他扯进来,拉他在圈椅上坐下。

她递给他一杯热茶,又拿了巾子给他擦头发。一边忙忙碌碌,一边忍不住抱怨,“只怕是我将来的孩子都没有爷这样让我操心。”

四爷回过神来,如同冰雪消融,眼中带着一点羞赫,他仰头抿唇一笑,“多亏玉娘在我身边。”

宝月叹了一口气,指挥他把湿透的外衣脱下,轻声道,“自古为君者,建长城,修运河,没有一世而成的功业。民生大事,积年沉弊,四爷何必操之过急呢。”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若有一垂垂老矣者,又能再等几年呢?”他满目都是迷茫黯然,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沉地喘不过气来。

宝月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怜惜,他竖起一身尖刺,内里却这样天真柔软。

她轻轻抱住他结实的腰腹,静静倾听他胸腔间的震鸣,“较之从前百年,如今确已是清明盛世了。”

她轻声安慰后又说,“那若是四爷,要怎样处置?四爷何不先做计划,万事俱备,待到将来,再一展鸿图抱负。”

听了这话,他果然眼睛一亮,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振作起来,兴致勃勃地同她说道,

“我原先就想过,朝廷俸禄太低,远不足以支撑开销,因此才多有朝户部借款,乃至挪用公款之事。我以为不能一味苛责,毕竟圣人难求,朝廷应当奉以高薪”

“再有地方收银,常有纳一笔火耗钱之事”

宝月浅浅一笑,静静由着他说了快半个时辰,才递给他一盏茶润润嗓子。

四爷这才歇了口气,接过茶来,紧紧握住宝月的手。

此刻他心中的沉闷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万丈豪情,百年苦易满,岁月不待人。他不能浪费时间做无谓的消沉,当准备完全,以待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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