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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先前万岁为太子驳了直王的面子,现下自然是要补回来,他一气儿封了直王先头福晋的四个女儿都做多罗郡主。
本朝公主郡主,大多是出嫁前才有正式的册封,直王几个女儿这样的待遇也算是破格了。
直王就为了他几个女儿无关紧要的名头,就这样轻易地偃旗息鼓了,甚至没要些别的好处。
太子只笑他是条好狗,只些啃几口万岁丢下来骨头就甘愿卖命,对着自己疯了一样的咬。
却不知直王心中如今也是万分挣扎,他同先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故剑情深,如今的张氏万不能及。
每每想到她就为了他对太子的心结,一心想要一个嫡子,先头的福晋便连年生育坏了身子,就心中愧疚不已,更加怜爱她留下的五个儿女。
弘昱是男孩也就罢了,先前的四个女儿如今却渐渐长大了,万岁连宫中的公主都能几乎一个不差的送出去抚蒙,他实在不能不担心自己的女儿的未来。
汗阿玛却并没有松口给他一个承诺,只用了郡主的位号便打发了他。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对君父含怨。
若是太子妃的女儿,自然是不必和亲的,万岁对太子从小无有不应,只可惜旁人从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明明他是长兄,却偏偏什么都要排在太子后头。他们是满人,汉人的规矩究竟和他们有什么干系。朝野上下,有几个人服那个太子?
康熙对百官宽仁,待曹家则更加恩遇。今年小选,他下谕把曹寅的女儿指给了这一代平郡王讷尔苏做福晋。
江宁织造这样的官补不足亏空,便有卖盐这样更肥的差事,包衣的身份不足,就有了做宗室王妃的女儿。
皇恩浩荡,曹寅自然就要到京里来谢恩,少不得就要给各皇子府上送些土仪,可要如何给太子送礼,却让他们犯了难。
往年他们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太子往江南伸手,从前万岁不但不制止,还示意他们往太子身边靠,只是如今却不同了。
他们是康熙亲近的奴才,自然多少感觉的到京中的异变,也不再像往年对太子那样殷勤,舔着脸上去叫太子羞辱。
太子向来不大看得起曹家,不过一帮奴才,办事也不怎么样,也值得汗阿玛如此费心提拔。
太子这样的态度,曹寅李煦自然体会的到,已是惶惶不安多年了,只担心将来太子登基之日,只怕就是翻他们旧账之时。
若要他们来说,比起目下无尘的太子,自然还是平易近人的八贝勒好。
为他们和八爷牵线的何焯,是四十二年康熙特授的进士,也是八爷的伴读,他同样是江苏人。这下八爷和江南以曹寅为首的一批文人便更添一层亲近了,八爷才去了江南一趟,锄头便一下挖到了根脚。
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是皇子里独一份的,最知道即便是主子们看不上的蝼蚁,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山不让尘,川不辞盈,所以才有巍峨高山,浩瀚江海。
四爷对此倒也不是毫无准备,如今江南在明有祜满,暗有戴铎,他也不至于对八爷党的动向两眼一抹黑,静受益,动受损,他只要消息不落后于人就好。
今年适逢也是祜满上京述职,正事办完了后,自然少不得要来四爷府上一趟。他随着苏培盛的脚步,被引到到书房里来拜见的时候,却见他家女儿正在四爷身旁,笑盈盈地在座上候着。
两年不见,倒是长进了许多,没有之前那样毛毛躁躁了。他见到女儿,只以为是四爷破例叫宝月来书房和他见面,却不知前院的书房都快成了她的第二个根据地了。
四爷打定主意要表现出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孤臣模样,户部的事一料理完便闭门谢客,低调的恨不得京里没有他这个人。
得益于此,这些日子四爷这儿也没有什么外客,宝月盯上了他书房里不少难寻的孤本,四爷也乐得借此勾着宝月来书房陪他。
宝月好好关心了一番阿玛的身体,又托祜满给额娘也带口信,只说自己和额尔德克一切都好,四爷给额尔德克定下的姑娘她去瞧过,很是满意,要额娘放心。
祜满汇报了江南的情况,便告退去火器营瞧额尔德克了,现下是多事之秋,在府里待久了到底打眼。
祜满这几年在任上做的不说多么优异,到底谨慎未出过错,这次述职结果不错,他正好有了由头动一动他的官。汗阿玛也知道江南是一块肥肉,哪个都免不了伸手,只会乐于叫他们的人混在那儿相互掣肘。
等查账这事的余波料理完了,现下也要到夏天了,万岁自然是照旧奉太后往塞外避暑,为了表示他没忘了两个勤恳办事,反而白被他耍了一通的儿子,这次自然带上了四爷和十三爷。
除了他们两个和绝不可能被他留在京里名正言顺监国的太子,还额外点了八爷和十四爷。
临到了要出发那日,十四爷却难得登门了。
虽然十三爷和十四爷都已经开府一年有余了,但宝月细细回想,十三爷她还在府里碰到过几次,尤其最近来的越发频繁。
十四爷却是第一次到他们这儿来,这是过了一年才反应过来临着一条街,自己还有个亲哥哥呢。
十四进来书房,见桌上还铺着画卷,想必是四哥方才还在和府中的侧室画画,打扰了人家闺房之乐,十四心中也是一阵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怎么还是那个,三年了四哥还没厌呢。
四爷不意他是一个人来的,原先十四在退朝的路上堵他的时候,说的可是他福晋第一回出去心里慌张,要找四嫂问问,他这才没让宝月回避。
“有什么事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四爷眉头一皱,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十四瞟边上的宝月一眼,憋着不肯开口。
四爷被他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弄得更加不耐,就这样的还做春秋大梦想着当太子呢。
宝月瞧他们两个一眼,便知他们是在互相使性子,十四爷大约是看她在这儿,也不好意思开口,她心下笑他们两个不愧是亲兄弟,这傲娇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
她起身拍拍四爷的手,暗示他压着些脾气,便识相回避,“妾这便先回去收拾箱笼。”
四爷轻轻反握了一下宝月的手,心下默念戒急用忍四字,嗯了一声便让她走了。
十四看他四哥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简直大跌眼镜,长情也就算了,还这么念念不舍的,倒是没看出来他四哥是这样的人。
十四爷年纪小,虽也有妻妾,但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事,显然是个没开情窍的。
见四爷不想搭理他,十四也不见外,自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看你这一年都挺忙的,就没来打扰了”
“多谢你识相。”四爷讥讽一笑,方才的忍已然早被抛到脑后了,他可不知道十四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你反正有十三哥这个好弟弟么!”十四被他那一笑弄得心头火起,拍着四爷的桌子就站了起来。
四爷被他这么一惊,也腾地站了起来,十四手劲大,他这桌子可是降香紫檀的!
看着四爷阴云密布的难看脸色,和眼中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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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不住的凶光,十四终于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理智里扒拉出来自己的来意。
他讪讪坐下,摸了摸脑袋,语气软和多了,“那你也没叫我帮忙啊,我那天可提醒你了,这事是娘娘一意孤行,你可别怪我。“
四爷没想到十四居然也会服软了,忍不住稀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咱们十四爷志向远大,哥哥哪能不给你做马前卒呢。”他淡淡道。
十四爷被他这话弄得满脸涨红,“我承认,我那时被娘娘一说是有点意动,那我这不是冷静下来了么,”他正色地指天道,“我发誓我绝无此意。”
四爷想都不要想便知其中定有隐情,按十四这个脑子要他自己反应过来,生出些自知之明,那只怕人间一甲子的时间都过去了。
十四见他沉默不语,知道四爷是抹不开面子,他嘿嘿一笑,用四爷的话说,“还是让弟弟来给四哥牵马吧。”
“我绝无此意。”四爷静静喝茶,也用十四的话回他。
“那你指天发誓!”十四半信半疑道。
四爷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竟真作势要指天起誓。
十四连忙把他的手压下来,“我信我信,那我就跟着四哥拱卫太子!”
“我有十三这个好弟弟了。”
“啊啊啊!你!”
宝月后来听四爷说,十四那天被他气疯了。他说给她听的时候,扬眉一笑,神色是掩不住的得意,幼稚极了。
十四爷不是陈抟,自然也没有人喂琼浆帮他开窍,他能忍着他亲哥哥的嘲讽奚落来低头求和,自然是有比这叫他更难受的事了。
他那日被娘娘的话一激,心想是啊,做太妃哪有做太后舒服。大哥行他怎么不行,他年纪小,假以时日必定能比大哥更强。
他怀着雄心壮志回去一思量,要怎么才能当太子呢?那就得先把太子弄下来,于是他兴冲冲地就去找八爷。八哥名声好,又养在惠妃娘娘膝下,请他代为引荐一定万无一失。
八哥自然是客客气气的接待了他,比他亲哥哥待他和气多了,他想要是额娘生的是八哥才好呢。
那会儿正是四爷开始查账,九爷索贿事发的时候。他们和睦相处了几日,一块儿吃了几顿饭,直到九哥开始哭穷,大家一块儿在桌子上凑钱的时候,十四心下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且不说前头他亲哥在查账,后头自己在这儿拆台子,娘娘要他争,可没让他跟自己亲哥哥斗啊。
九爷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以己度人,见十四犹疑的神色,只以为他是不想出钱。
加上才在四爷那受了气,又知道四爷和十四爷素来不和,他带着酒意嘲笑着开口,想激一激十四爷。
“四哥要是知道他逼我还的钱有十四弟的一份,还摆的起那张阎王脸么。”他举起酒杯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十四弟,要不要和哥哥们一块做一番大事,叫四哥再也不敢训儿子似的训你!”
八爷脸色一变,往十四那儿看去,他知道不好却也来不及阻止了。
十四半响没说话,起身掉头就走了。
第32章
十四自小养在宫里,虽然比不上四爷心思缜密,但也不是什么傻子。九爷他们不大看得起他,他自然也发现了,他如今虽身无寸功,却满心的心高气傲。
九爷说的没错,他是不愿意人说他比不上他四哥,也气四哥看不起他。
可八哥他们接纳他,也并非是因为他有什么令人侧目的本事,恰恰就是因为他是四哥的亲弟弟,可以让他们利用罢了。
他认清楚了这事,这才转身就走了。这是他们对四哥能力的一种承认,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好像反复地在他耳边提醒他,自己就是比不上四哥,难怪人家看不起。长到这么大,最大的用处,居然还是这个生而有之的身份,要倚靠亲哥哥才有值得人拉拢的价值。
这远比让他去吃四哥的冷眼更可恨,十四挣扎了很久,他立志定要做一点功绩出来,可他思来想去,竟还只有四哥能帮他。
故而每次下朝的时候,看着四爷大步流星地往户部去,他都有心想去说点什么。
他跟在四爷后头,不断打着底稿,别人也就罢了,要他对四爷说低头服软的话,实在太难出口了。
要不你也给我点事做?
不对不对,求人还是口气好些吧。那就这么说,四哥,我来帮你办户部的差事吧?
他还在酝酿着,可话未出口的时候,四爷早已走远,他连四爷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了。
四爷那些日子里日日为了户部查账的事悬心,对身后这道灼热又纠结的目光当然是毫无察觉,十四爷跟在他身后又不出声,就是给他盯出一个洞来也没用。
就在他纠结反复的时间里,又有十三跟在四爷身边,看他们二人其乐融融,手足情深的样子,十四也不免泄气了。
算了,其实真要他去查户部的帐,他大约也是查不来的,十三和四哥算学都好,心思也细,难怪他们投契。
他放弃的实在很快,闲散到郁郁地蹲在自己府里揪草,草坪都被他拔出一个光秃秃的坑来,他擅长武艺兵法是不错,可如今四海平宁,他能上哪去施展武艺。
他福晋完颜氏简直不忍直视,十四爷再这么犯傻下去,他这双辣手就要往自己的花上伸了。
“要我说,爷还不如去求四哥呢,人家可不会卖了你还要你掏空银子回报。”
完颜氏心中也是忿忿地,府中是她管家,这些银子自然也有她的一份。何况她如今已有身孕,十四爷休想将她孩子的东西散给旁人。
“你少管我的事!”十四有种被揭穿的恼羞成怒,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一天天地就看着眼前这点银子,就这点出息能懂什么,他的大事岂是一个妇人可以随意评论的。
“那爷倒是别和我说啊。”完颜氏冷笑一声,这人天天晚上唉声叹气翻来覆去的,倒累的她一个孕妇觉都睡不好。
十四想说点什么却还是闭嘴了,完颜氏如今跟刚进门的时候那贤良淑德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不过是就仗着自己有身子了,娘娘对这个孩子也看的紧,他忍还不行吗。
他愤愤起身就往侧福晋舒舒觉罗氏那儿去了,“我不和你说,我走,行了吧。”
完颜氏才懒得搭理他,意思意思抬手行了个礼,便扶着侍女的手回去了。他这一身的火气别泄在自己身上就行,这一胎只要是个男孩,谁还管他以后去哪。
待到户部查账事毕后,十四到底还是在下朝的路上把四爷堵住了,热汤他喝不上,总不至于冷饭也没有一口罢。
在四爷平静打量的目光下,他忍着心中的羞耻找了个乱七八糟的借口,“我福晋托我来问问四嫂去塞外要带些什么,不知可方便去四哥府上一晤?”
才怪,他福晋再过三个月都要临盆了。
四爷并不关心十四府上的事,只是转念一想,玉娘不爱同府中的人打交道,也许这些妯娌们交际往来会好些?
“我这几年带的都是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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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侧福晋。”他直言明说,若十四的福晋不乐意和侧福晋打交道,那他也不勉强,免得反倒叫玉娘因为身份平白受辱。
十四大喜过望,胡乱点着头应下了,压根没管他那个随意找的借口。
只可惜这一面,只吃到了他四哥的铜墙铁壁,莫说热汤冷饭,连茶也没有。
十四来过府上的第二日,御驾便从畅春园起行。
一路上途径蒙古各部的时候,宝月突然发觉,若说太子在出巡江南的时候颇得文人拥护,那直王在蒙古也俨然算得上众望所归了。
自康熙始,本朝对于蒙古的态度,从来是拉拢和分化并存。
科尔沁草原的蒙古人并不认同汉人那套立嫡立长的理论,在他们看来,伟大的恩赫阿木古朗汗的嗣子,自然应当是最勇猛的巴图鲁。
比起外表文雅俊秀的太子,还是骁勇善战的直王更令他们信服。
就连他们供上的皮毛,牛羊,酒肉等物,太子与直王得到的数目也所差无几,而这本身就是对太子在众兄弟间独尊地位的一种蔑视。
得知此事,御帐中并没有降下雷霆之怒来,只是方一离开科尔沁部,便见直王在御前磕头谢恩。
万岁下谕,将他的大女儿许配给了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棱,明年三月完婚。
雷霆雨露,谁又分得清呢?直王不能不得意,却也不能太得意了。
太子从御帐里出来,掸了两下袍子,在直王身前走过。
十三爷见了也不由心有戚戚焉,他妹妹八公主,今年也十七岁了,万岁却迟迟没有为她赐婚的意思。
他胸口沉闷的很,草原上平野辽阔,日月高悬,然而却也是天高风急,草木都被狂风压得直不起腰,乌云沉沉地就要从天上掉下来。
他的预感很快就成真了,见色棱娶到了郡主,同样是博尔济吉特氏的翁牛特部自然不愿落后,他们牵着牛羊,捧着珍宝,到御帐中向恩赫阿木古朗汗进奏。
“我等绝域微末之人,受皇上天高地厚之恩德,不能仰报万一也,全族上下愿为皇上效死。”
万岁大悦,次日宴请蒙古诸部后,为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与八公主指婚。
载歌载舞,烹牛宰羊,一片祥和喜乐,君臣无间的氛围中,十三笑着起身为妹妹谢恩。
他在席间不停地把酒当水一样的咽下,散了后只说遭逢喜事,还没有喝够,便拎着酒来帐子里找四爷。
“四哥!我今日心中高兴,想请你喝酒。”十三满面红光,嘴角牵着笑,脚步虚浮,已然是醉了。
四爷没说话,吩咐苏培盛他们在外头守着,他拍拍十三的肩膀,拿来酒杯满上。
凝滞默然间,二人几壶酒下去,十三笑着笑着突然落下泪来,“富贵非吾愿啊!”
四爷无法安慰他,如今再说什么也都是空话,也只能一杯一杯地陪着十三喝。
不知积了多少空壶,十三已醉的不省人事,一头猛地磕在桌子上也恍然未觉。四爷尚且还有几分清醒,便叫苏培盛进来伺候十三洗漱,抬他到隔壁帐中歇下。
十三被苏培盛扶着将要出去的时候,他突然迷蒙地睁开眼睛,眼含一点晶莹,盈满的是清醒的痛苦,“我对不起我额娘”
弦月寒照,乌鹊惊起。四爷默然无话间,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四爷起来时正欲去隔壁看看十三,苏培盛便来报说十三爷已经一早回去了。
四爷便派一个小太监送了些提神的薄荷膏和养胃的药材去,十三的福晋去年才新过门,不知收拾行李的时候够不够妥帖,东西全不全。
万岁赐婚,这是喜事,十三今日可不能因身体不适以至于在御前失仪,他不能心含怨愤,表现出一点不高兴来。
宝月从帘里探出头来,要那小太监再加上一顶防风的帽子,这几日草原上风大,十三爷一早回去,若受了寒容易头疼。
四爷见宝月起了,便招呼她来用饭,“昨日没吵着你罢。”
“哪儿能呢。”她很难得地善解人意道,心中也满是怜悯,“十三爷十四岁就没了额娘,还要照顾两个妹妹,想必这些年来也是殊为不易。”
四爷很照顾十三,也未尝不是这方面的缘故。十三年少遭变,命途多舛,但却仍然是一腔热血,不因为万岁的怜惜庸碌苟活。
除却是为了给两个妹妹争一口气,他本也是一个心怀抱负,秉性高洁,才华横溢的人。
只是君命无二,他们的这点微力,不过是蜉蝣撼树。莫说是万岁自己的女儿们,连老十的福晋都能是博尔济吉特氏,万岁都舍得,他们身为人臣人子,又岂敢有怨?
“汉唐多有以宫女或者旁支宗室女子和亲的,我大清以公主许之,待蒙古还是太优容了。”
顺治削弱蒙古后妃的地位,康熙推行盟旗,分而治之,都是在逐步抑制蒙古的权力。待到日后真正天下一心,四海顺服的时候,也许就不必再嫁公主抚蒙了。
“那有什么分别呢,依旧会折进去无数不幸的女子,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宝月摇头,无论是什么人和亲,不都是和亲吗,难道只要不是皇室公主,便可以视若无睹吗。
四爷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她天真,“若要到这样的地步,非得是天下大治不可,岂是几代帝王的努力便可以达成的?”
“那就叫蒙古诸王迁到京里来,许以高官厚禄,另派官员治理蒙古部族。”宝月想起乾隆朝和敬公主的待遇,稍退一步。
“国力强盛,有足够的武力威慑时,便可以这样。”四爷注视着远方,轻叹一口气,以如今朝堂的习气,实在言之过早了,“道阻且长啊。”
“那四爷要加倍努力才是,”宝月在他怀里仰头朝他笑,抬手喂他一块糕点,“到那个时候,我才敢放心的生女儿呀。”
四爷失笑,握住她的手,在她莹润的指尖轻吻一下,“我给你瞧瞧八字,看你将来什么时候能生女儿如何?”
第33章
“算命若这样有用,八爷府上也不会至今没有孩子了。”宝月白他一眼,莫非是八福晋也不想生么。
“你又怎知,他们没找过江湖术士呢,”四爷勾唇一笑,眼中竟有些幸灾乐祸,“他们甚至还收养了老八伴读何焯的女儿。”
时下风俗多有无子便收养亲戚好友健康的孩子,以求带来子嗣福气的。当年万岁爷五个孩子夭折了四个,便收养了恭亲王常宁的女儿,此后果然子息渐丰。
后来皇子公主们序齿的时候,万岁还将那个女孩列为大公主,便是如今的纯禧公主。不但大公主受宠,她的额驸班第也深受万岁信任。
“我听闻八爷钟爱福晋”后世的传说中,据说是八爷和八福晋情深,八福晋又爱嫉妒,不许八爷有别的女人,因此没有孩子。
宝月突然有些羡慕,八爷对八福晋一心一意,即便多年没有孩子也甘之如饴,若是她也一直没有孩子呢,四爷会不会去找别人?
“你瞎想什么呢,他府中的侍妾比我多得多,不过都是些没有名分的罢了。上回他带回来的那六个江南丫头,莫非都是在院子里摆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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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一言难尽地看她一眼,若是有孩子还好,即便有一个也是有。可若是一直没有,老八再沉溺于私爱,也不可能为了他福晋绝后啊。
“那我要是一直没有孩子,你也会这样吗?”宝月才不关心八爷的事,她只固执地盯着四爷,想要四爷一个回答。
“我已经有弘晖和弘昀了,并不像老八那样颗粒无收。”四爷摇头,最需要一个孩子的其实是宝月。
“你得有个孩子才行,玉娘,”他将宝月揽到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絮絮叨叨地同她分说,“无论我将来到哪个位置,我都比你大七岁,若我先走了,弘晖弘昀都有自己的生母,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一说孩子这个话题,宝月就神色不对了。要她生,她也不愿意,随她去吧,她又担心自己怀不上,四爷哑然失笑,哪有这样难伺候的姑娘。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宝月突然冷静地道。
四爷对她无论大小事都无所隐瞒,除却她的来处,她不想再在这些事上欺瞒于他,“我不是想要孩子,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去找别的女人,你说好只会有我的。”
她从他怀中仰起头来,抓住他胸口的衣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愿错过他每一个表情。
“你不能有别人,说好只有我的。”她又定定地重复了一遍。
“在你看来,这是最重要的吗?”四爷觉得她实在天真幼稚,却又不免有些自得,“我们之间的情分,比让你永远过这样顺顺意意,不必向别人低头的生活更重要吗?”
宝月也不知道,也许是她并没有吃到不顺意的苦,长到这么大,她最烦恼的事,就是嫁的太远,双亲不在身边。
“也许以后我会后悔吧,但现在,是的。”她点头,从心而答。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像一只在蛛网里徒劳挣扎的蝴蝶。
在她执拗清澈的目光中,四爷平静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他噙着一丝春风一样的淡笑,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我很高兴,玉娘。”
他捂住她的眼睛,可情绪却在他的耳根泄露,他双臂收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说过的,只有你一个,无论如何都只有你。”
疾风推动着草浪,金色的日光散落在草原四处,他们依稀还能听到塞外的姑娘高声歌唱着蒙古的情歌,隽永悠长。
那天过后,宝月有种后知后觉的黏人,但凡四爷只要无事,她便要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四爷面上不说,心里却受用极了。
天天在帐子里也是无聊,宝月便缠着四爷带她出去跑马,难得带琼琚出来,平日里这匹雪白的马儿关在府里只怕要闷坏了。
陪她畅快地玩了一日后,平常就懒得挪动的宝月果然又累趴下了。四爷正巧担心十三的情绪,便也邀十三出来骑马,看看塞外的景色也许会让十三心情开阔些。
十三倒是很快就答应了,只是他们的马才踱出营地,就看到直王也在骑马,还带着一位娇客,正是他同样也要在明年抚蒙的长女。
他们面面相觑间,十三叹了口气,主动向前给直王请安问好,“弟弟见过大哥。”
直王也不似从前一样对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他嗯了一声,甚至也点头给他们回了礼。
“我带我家大格格出来跑马,你们自便就是。”他面色沉静,看得出没有什么精神。待他女儿给四爷和十三打了招呼,就带着女儿走了。
“大哥家的大格格落落大方,从前就听闻他家的几个女儿爱骑马。”四爷见十三心情低落,有心要岔开话题活跃活跃气氛。
“我八妹妹身子不好,也不爱跑跳,真不知她能不能适应漠南的生活。”十三联想到自己的妹妹,神色反倒更加黯淡了。
见四爷神色尴尬,颇觉自己说错了话。十□□倒主动笑了笑,他策马驱鞭,往前疾驰而去,“走吧!四哥,咱们看谁打到的猎物更多。”
他们两个在外头纵了一天马,最后自然是十三赢了,他的骑术就是在众兄弟间也算是出众的。
十三神色虽然不显,但每箭都入木三分,可见心中仍未平静,只是一边是不可违背的君父,一边是额娘留下的妹妹,他又能怎么办呢。
待到连枫叶都从艳红变成枯黄,打着卷儿从树上落下的时候,便是肃杀的冬天又来了,京城里的北风像刀一样的刮人,冷的要穿过皮肉透进骨里。
这一年去宫里拜完年,他们正要告辞时,德妃娘娘身边的周嬷嬷突然叫住了宝月和福晋,她手上捧来了两个小盒子。
“这是八公主和十公主的手艺,特意请我转交给四福晋和侧福晋。”
八公主和十公主,正是十三爷的两位妹妹。
八公主即将出降,送东西来自然是为了还在京中的哥哥和妹妹。
宝月心中一时唏嘘不已,四爷和十三爷交好,八公主有心送给福晋并不奇怪,可连自己也有份,便知道她是用心打听过的了。
宝月好好收下,回去后便拿东西出来给四爷看,一盒子的绣品,样样都是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血。
四爷心中也是感叹不已,嘱咐她好好收着,“前两年十三跟着太子和我出巡参政的时候,她们也差人给我和太子送过东西。”
“自敏妃走后,就只有她们两个和十三相依为命,实在不容易。”他叹了又叹,分明都是金枝玉叶,却这样小就懂事了。
年后没多久,十三就被万岁安排进了兵部做事,也算是因为八公主之事安抚他一番。
公主抚蒙是雷霆,那么十三的差事就是雨露。他的痛苦正是来源于此,万岁是无情的天象,有时却也会漏下来一点仁慈。
地上的凡人惧怕雷霆,却又渴求雨露,对待君父,他怨不得,爱不得,只有敬。
四十五年的春天来了之后,四爷总算开始计划带着宝月和孩子们住到园子里去了。
“如今朝堂上斗的太狠了,老八他们手段实在激进,我还是躲一躲的好。”四爷这些日子闲的发慌,甚至还开始给她画眉毛,兴许画画不错的人在这一道上也颇有天赋,画完的确是像模像样的。
宝月揽镜自照,对他的手艺很是满意,一边应着他的话,“八贤王的名声在外,就是我也有所耳闻。”
“万岁和太子尚在,直王也还没倒呢,就开始求贤名了,”四爷摇头,显然是觉得他这一步走错了,“伯王和安亲王可不能保他一辈子。”
宝月不知道四爷是怎么去跟福晋说的,但福晋对四爷把弘晖带走的事并没什么意见。李氏倒是担心不已,不想让弘昀离开她身边,强烈恳求四爷把她也带上。
她不能去前院,就到宝月这儿来堵四爷。这日四爷正和宝月在用膳呢,玛瑙就说李格格来了,宝月横他一眼,总不是来找自己的。
她把四爷往外一推,“爷自去见罢,我还要吃饭呢,可不想倒胃口。”
四爷轻飘飘瞪她一眼,好歹在奴才面前给自己留些面子。他不动如山,又端起碗来,“要她等着,我还在用饭呢。”
宝月见他赖着不走,也没再说什么,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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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就躲到书房里去了。
四爷见她走了,这才放下碗到前厅里去,李氏已在那候着了。她探头一看,见侧福晋并没有跟在后面,心下也一松。
“你有什么事?”四爷在上首坐下,让她免礼。
“四爷,大格格您要带走也就罢了,只是弘昀还小,实在不能轻易离开妾的身边啊。”她泪盈于睫,哀声恳求道。
“平日里弘昀在前院书房里也是十日回来一次,在圆明园也是如此,有什么分别?”四爷不明白她在唱的是什么戏。
李氏表情略微僵硬,可是那边只有侧福晋一个人,她怎么能放心啊。
“四爷,侧福晋毕竟没有照料孩子的经验,不若还是带上妾一同去吧。”在四爷的目光下,李氏顿时底气不足,声音渐渐微弱起来。
四爷放下茶盏,很真诚地同她说,“宫中的孩子五岁就离开母妃了,溺子如杀子,你这样教养弘昀,他将来难堪大用。”
李氏还想挣扎一下,“可弘昀从小身体弱,又爱哭闹”
“他身体到底弱不弱,你我心里都清楚。”四爷不欲再和她多说,他起身离开,“弘昐的事在前头,你谨慎些是对的。但他是龙子凤孙,岂可如羔羊一般豢养。”
李氏失语,怔怔地看着他离开,一时浑身发寒,他知道弘昐的事?
第34章
可以称得上双喜临门的是,去年宝月向四爷提起的牛痘一事终于有了回音。
四爷派去寻访的人在福建一带找到了如宝月所说患有天花的牛,待牛身上的痘壳脱落后,又在当地找了未出天花的人试验——
“等等,这些人可是自愿的么?”宝月心下一紧,皱着眉毛问道,从上回苏培盛的事情开始,她便有些杯弓蛇影。
即便她记得牛痘是完全没有危险的,但也不应以势迫人。
“我叫他们找了几个流民,许之金银粮食,重赏之下,自然有勇夫。”四爷被她打断了话也没生气,反而好脾气地同宝月解释。
看着宝月这才长舒一口气,他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玉娘真是一颗菩萨心。”
宝月被他夸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红了,几乎要滴下血来,她讷讷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她的心态只不过是普通人的心态,分明是你们这些统治阶级太不拿人命当回事了,她这一点所谓的慈悲,又能有什么用呢。
“哪里夸张了,若是牛痘之法果然有效应,玉娘活天下百万人也。”四爷不但没有住嘴,反而接着使劲往她身上堆好听的话,刻意要羞她。
“不许再说了!”宝月双手捂住他的嘴巴,这东西原也不是她发明的,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又是爷派人辛苦寻访,就是有功德也不该是我的。”
他听了这话发出闷闷地笑声,随后又轻叹一口气,摩挲着她的脸庞,“玉娘雅量过人,男子亦多有不及也。”
宝月只想让他住嘴,四爷这完全是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就说了几句话,在他眼里就变成一个光辉灿烂的女圣人了。
“这件事我会上报给汗阿玛,太医院下设有查痘章京专门主持痘症之事,后面的事我们便不必再管了。”
即便这事表面上看上去与朝政并无关联,只是一件利于民生的好事。但四爷一向是恪守人子人臣之道,除了万岁安排的事,其余的无论大小,事事请示,只把自己当作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幼儿便是。
“折子我写好了,亦有提及你,不必担心功劳没有记到你身上。”四爷笑着把折子拿给她看。
“府中侧福晋瓜尔佳氏慧性淑德,于闺中窃闻,臣闻此奇事,大为惊异,遂派人查访”宝月翻开折子一看,所幸四爷的言辞并不算夸张。
“玉娘慈心惠遍,委屈你了。”四爷轻抚着她的头发,他觉得这‘慧性淑德’四个字是远远不够衬她的,可贝勒府的侧福晋再用别的字就是逾矩了。
即便是他,在这事上也只能表现的是出于好奇寻访,而非刻意要求贤名功绩。
宝月听他夸得实在羞愧极了,横他一眼红着脸走开了。
康熙看了四爷递上来的折子后很重视,大清刚入关这些年天花之祸屡见不鲜,死伤千万,连先帝顺治也是死于天花。
当年他能成为新的天子与捱过了天花也不无关系,甫一登上皇位便下了大力气治理,现下盛行的人痘之法就是他派人实验后普及开来。
康熙特命院判孙之鼎等人专门处理这事,为示嘉奖,即便牛痘的实验结果还未出来,他也在四爷搬到园子里的第一日驾临于此。
现下宝月已经能光明正大地叫它圆明园了,康熙到园子里用过饭后,不但给圆明园赐名,又亲自为园中各地题了十几首诗作。
四爷自然是立刻把御笔挂了上去,甚至还用康熙的字体写了一副对联给他看,四爷练了几年,已经颇有康熙的形意了。
他的马屁可谓是拍的毫无痕迹,果然令康熙圣心大悦,载兴而来,载兴而归。
宝月这边只收到了一些惯例的赏赐,康熙自然也没有要召见儿子妾室的意思,能因为那个折子记住她的姓就不错了,即便她真有什么功德,也只会被算在四爷身上。
就像康熙的每一个妃子一样,她也只能依附于四爷才会留下只言片语。所以那些因为自身的才华而留名的女性多么伟大啊,她们凭借自己超凡的能力冲破了封建制度的桎梏。
有时候她也想是不是应该像小说里一样,做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才不复来此一遭。
四爷很开明,愿意和她分享政事,甚至会采纳她的看法,但其实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才是这个时代女人的常态。
他心怀天下,胸有沟壑,她也想对得起他这份特殊的信任。
有这个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支持,牛痘的试验成果很快就出来了,牛痘的效用得到了太医们的证实。
以往免疫天花使用的是人痘,幼儿免疫力低,仍然会有致死的风险,但牛痘症状轻,风险几乎没有,即便是四五岁的孩子也能安然无恙。
康熙得到结果龙颜大悦,立刻派人从宗室开始推行牛痘之法,这是不下于止战治河的功绩。他特意将四爷宣到宫里,说要赏他一个郡王封号。
四爷自然是固辞不受,在下首恭谨回道,“儿子不过是一时新奇,贪图玩乐,汗阿玛不怪罪儿子轻率已是大幸,岂敢再受恩典?”
“何况此事都是因为汗阿玛重视痘症,表率天下臣民,牛痘又是汗阿玛一力主持推行,儿子实不知有何功。”他万分敬仰地看着上座的君父,恳切地说道。
饶是康熙这样老辣的政客也被他说的一愣,这些话要是他那些幼子说出来,他自然十分受用。
但四爷都要三十岁了,在朝堂打了十多年滚了,要他相信他真是赤子之心,那也太荒谬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他可不跟他玩什么三辞三受的把戏,“你果真别无所求吗?”
康熙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寒意。
四爷不慌不忙,他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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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准备,康熙的怀疑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盯着康熙充满压力的视线垂头拱手,羞愧道,“汗阿玛曾说儿子喜怒不定,儿子羞惭不已,如今儿子年近三十,窃以为性情已定,恳切汗阿玛将此语免予记载。”
房内凝滞的气氛瞬间一松。
“朕当年不过勉励之语而已。”康熙看到四爷满脸通红,朗笑不已,当即就把起居注官张廷玉喊来,当着四爷的面,命他删去当年的这条记载。
四爷自然是红着脸谢过君父圣恩。
“好了,你跪安罢。”康熙带上玳瑁眼镜,显然是准备开始批奏折,他朝四爷点了点头,满意地让四爷走了。
四爷从畅春园里出来,到了马车中才长舒一口气,看万岁最后的反应,这一步他应当是走对了。若是一个臣子也就罢了,作为一个成年的皇子有这样大的功绩,实在很难不令君父忌惮。
何况如今老八在外头贤名遐迩,他何必跳出去和他相争,做第二个太子和直王。不过是一个郡王的爵位罢了,难道以他自己的本事,还当不得么。
“你先使人去传话,叫侧福晋到门口等我,”他掀起帘子对苏培盛吩咐道,“就说我带她去街上逛逛。”
原先他问宝月怎么不爱出去,福晋尚且还会出去和妯娌们交际,每个月也要回几次娘家。宝月却说她家人也不在京城,出去还要去正院和孙嬷嬷那儿拿拆开的对牌,实在懒得麻烦。
现下到了园子里就她最大,不必她再去拿什么对牌了,天天闷在家里可不行,之前那段时间他忙也就算了,现下既然有时间陪她,还是带她多出去走走的好。
马车停在圆明园门口的时候,四爷却见候在门口的人穿着云水纹样的锦蓝袍子,头戴一顶嵌着红宝石的小帽,身后还垂着个假辫子。
“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四爷眼里漾出笑意,嘴角的笑容不禁扩大了一些,伸手把她拉上车来,“你这张脸可不像个男人。”
“真的吗,我已经把眉毛画的很粗啦。”宝月熟稔地从马车的抽屉里掏出来一面她原先放在这里的镜子,她捧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明明也还算是个玉面小生。
“但凡有些眼力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只盼着我今天不要碰到熟人,否则怕是从此就要名声扫地了。”四爷拿书卷敲了敲她的脑袋,轻轻挑了挑眉毛无奈笑道。
很可惜,四爷是个乌鸦嘴,他们才到一家买各色话本子的书屋里,就碰到了四爷的熟人。
不过在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碰到的是十三爷。
十三见他们二人联袂而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从容地对他们笑道,“原来是四哥和小四嫂,不意能在这儿碰见。”
两相打过招呼后,十三见宝月疑惑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他垂眸回避宝月的眼睛,低头解释道,“温恪喜欢听戏,蒙古没有戏班子,我便想买些话本子给她解闷。”
温恪正是前些天礼部定下来给八公主的封号。
他答话间,四爷警告的看了宝月一眼,要她不许直勾勾地看人家,宝月这才讪讪侧身躲在他身后。
四爷听了他的话一时也不免有些伤感,送嫁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十三最近也清瘦了许多。
“何不为公主选一个会说书的侍女或者太监解闷呢,想来会比看话本子生动些。”宝月在四爷背后建议道,她在玩乐一道上是最讲究的,就是四爷都没有她会享受。
十三拱了拱手,牵起笑来,“我替温恪多谢小四嫂关照。”
“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四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如今年年都要去热河,也并非没有再见的机会。即便你不陪驾,只要我在,我必定替你去问候温恪。”
“多谢四哥。”十三眼眶微微泛红,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数度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四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就主动告辞,“你且忙去,我和你小四嫂便不打扰你了。”
十三润着眼睛,点头朝他行礼,目送他们离开。
第35章
“我可真是看不懂你,四哥,连郡王都不能让你动心。如今我们兄弟中可只有大哥一个郡王,你要是得了这个爵位,咱们何必再担心八哥他们!”
十四听闻这事,心疼地简直像活剐了他的肉去,头一个冲到四爷府上来,拍着桌子就质问他哥哥。
却只见四爷仍然悠悠地翻着手中的南华经,并不搭理自己。
十四爷一时更急了,“四哥你该不是读经书读傻了吧,还真超凡脱俗,要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了。”
四爷凉凉地瞥他一眼,终于放下经书,“谁跟你是咱们,我又担心老八什么。”
“好啊,跟你亲弟弟还装傻呢,咱们可是亲兄弟,一个额娘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十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四下巡视,却没法从四爷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来。
四爷把十四桌前的茶壶拎走,不让十四再续茶,一副赶客的意味,“结党营私是违背皇父,天地不容,咱们兄弟才干平平,只需安心忠于君父太子便可永享太平。”
“我真是看错你了,咱们生在皇家,岂能只想着太平一世!”十四觉得四爷未免也太没志气了,难怪额娘要鼓动他呢,要靠四哥,以后还不知道要跟谁去低头。
“你和三哥年长,怎么反倒如此怯懦,汗阿玛喜欢大哥,不就是因为他像我们满洲男儿有血性么!”十四忿忿不平,还想再劝劝四爷。
看四爷依旧头也不抬,不为所动,十四气冲冲地撂下茶杯就走了。也不是什么好茶,堂堂一个四贝勒,至于这样吝啬么。
宝月这才掀开帘子从里间出来,四爷时常要在书房里议事,宝月进进出出的也不像个样子。
四爷索性就把原来收藏书画的隔间收拾了一下,宝月不在的时候也方便他累了去休憩。
四爷待十四走后才不装忠君爱国的乖儿子、好弟弟了,“我可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要是都说给他听了,只怕明天就能被他卖给老八。”
宝月在他身边坐下,拿起原来丢在案上的书卷,“十四爷还年轻么,他对你说的话传出去也算是大逆不道了,总不至于为了拖你下水,自己也要跳河里来吧。”
德妃偏心幼子,故而四爷才会和十四生隙,但其实这几次接触下来,她倒觉得十四对四爷这个哥哥还是有几分濡慕的,反而是四爷心防甚重,对十四满怀芥蒂。
“这谁知道呢。”四爷一声冷笑,不愿再多提十四的事,“三哥也搬到熙春园了,欲在园里设宴,你要不要和我同去?”
宝月无奈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两人别扭的关系终究是因为德妃,除了德妃,谁也没法彻底解开他的心结。
“我倒是无妨,只是其余几位贝勒爷带的都是府中福晋吧,我过去会不会不大合适?”宝月神色间还有几分犹豫。
四爷看她并非一口回绝就知道有戏,他状似满不在乎道,“可园子里如今只有你在,你不想去的话我等会派人把福晋接过来就是。”
“我去!你都不怕丢脸我担心什么。”宝月被他一激果然上钩。
四爷把她抱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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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怀,伏在她脖颈间闷闷地笑起来,“玉娘又漂亮又贤惠,哪里会给我丢脸,何必妄自菲薄。”
宝月就知道是中了他的计了,但也罢了。她本来也在想着能不能做些什么,天天待在府里的确不是个道理。
她这夜连忙请孙嬷嬷来,细细问了三爷府上的情况。
三爷有除了福晋外还有一个侧福晋田氏,另外还有几个妾室,也不乏富察氏这样的大姓,到时候来接待她的多半是这位田侧福晋,但若是忙不过来,也可能是位格格。
女眷们都在一处,别的福晋不说,三福晋是女主人,定然是要碰到的。
“侧福晋不必担心,咱们满人没有汉人家里那么多规矩,您大大方方叫一声三嫂就是。”孙嬷嬷看出宝月的担忧,安慰她道。
宝月担心碰到不好惹的,但其实福晋们连自己府上的妾室都未必斗得过来,岂会有闲心管人家府上的。
她听了孙嬷嬷的话才稍稍放下心来,告诫自己赶紧调整一下心态。古代的小妾是合法的,也不是她非要来做小妾的,不能再一想到要见其他阿哥的福晋就心虚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日他们用过午膳便从园子里出发。
四爷诸位兄弟的园子都拱卫在畅春园旁,三爷的熙春园自然也是如此,坐马车过去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门口有三爷身边的贴身太监和一个年长的嬷嬷候在那里,他们认得四爷的车驾,立刻上前接过苏培盛手中的帖子,想伸手扶四爷和宝月下来。
四爷挥手示意不必,那公公见四爷自行下去后对着马车里伸手,四爷府上的侧福晋扶着他的手臂从车上下来。
好一对郎才女貌,情意绵绵。
那公公打了个千儿,对四爷道,“咱们三爷和几位爷都在主善斋前厅,奴才给四爷引路。”
他又朝宝月这边一拱手,“几位福晋都在后厅,这位刘嬷嬷引您进去。”
熙春园的地理位置是他们几个兄弟的园子中位置最好的,地处清河故道,在万泉山林之间。
宝月跟着那位刘嬷嬷一路走来,只觉得春风骀荡,树影摇动,神清气爽,难怪会被康熙取名为熙春园。
再过了一面游廊,便有一个身着紫衫,打扮富丽的女子在绿荫下等着,那女子见宝月到了面前,忙忙伸手拉住宝月的双手,“好妹妹,我久闻你的大名,只恨今日才见。”
宝月一下子就想到两三年前给伯王福全办事时的八福晋,只是这个女子神色却并不倨傲,言语也很和气。
“怪我心急,竟不曾交待来处,我是三爷府上的田氏,妹妹且随我来。”
宝月正犯难间,田氏立刻笑盈盈地同她介绍自己,正是三爷那位侧福晋。田氏很自在,显然是在这样的社交场合里如鱼得水,宝月不免有些羡慕。
“田姐姐好,姐姐叫我宝月就好。”宝月也朝她露出一个笑来,若是遇到来者不善的,她还能强装一点气势出来。田氏对她笑颜以对,她便立刻露了自己其实不善交际的馅。
田氏眼中不免闪过一丝讶然,她这样的人精自然能看出来宝月有些腼腆,未料到传说中的瓜尔佳氏竟是这样的性子。
“妹妹跟我走,我带你去见我们福晋。”田氏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引着她往里走去。
宝月突然觉得太热情了也不太好,有些太难招架了。
她跟在田氏后头,穿过了两道垂花门,很快就到了厅中,各府中的女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其中不乏有些在年夜见过的。
这次熙春园中的宴会看起来氛围很是轻松,倒不像是在宫里过年时那样,即便大家带着笑,也肃穆庄重的叫人难喘一口气。
田氏引着她到三福晋的面前,瞧着和福晋很是亲昵和睦道,“不负福晋所托,奴才把四爷府上的瓜尔佳妹妹带来了。”
三福晋是一等公朋春之女,据孙嬷嬷说虽是显贵将门出身,却很有几分诗才,和三爷也是举案齐眉。
三福晋也执起田氏的手拍了两下,甚至还同田氏玩笑,“带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来,想必是不辛苦的。”
田氏乐不可支,笑的前俯后仰,“福晋向来最知道奴才的秉性了。”
“妹妹且随我府里这个去玩罢,若有招待不周的可要告诉我。”三福晋这才转过头来和宝月说话,话中和田氏的亲昵仍然不减分毫。
田氏在一旁大呼冤枉,“奴才何时办不好福晋吩咐的事,必定把妹妹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多谢福晋关照。”宝月插不进去她们两个的话里,也只好笑着行了一礼,就跟着田氏走了。
“宝月妹妹不必如此客气的,咱们福晋心慈又和气,你只管叫她三嫂便是。”田氏很细心地注意到宝月的拘谨,又想到她从前几乎从不参加她们的宴会,就知道她的确是个不爱交际的。
“田姐姐和你们福晋相处的很好。”宝月不知该说点什么,心中又实在好奇,还是冒然问了出来。
“否则府中有孩子的格格们这样多,怎么偏偏我是侧福晋。”田氏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
宝月觉得很奇异,四福晋那样严防死守,处处挑刺的,才像是她想象里正常的妻妾关系。
田氏微微一笑,也不多解释,转而提起宝月的事来,“我听说妹妹国色天香,是四贝勒的心头珍宝,真想见一见是什么品貌。可惜这么多年竟没有缘分瞧上一眼,今日可算让我见到了妹妹的真面目!”
宝月被她说的双颊一红,更添光彩。田氏只觉得呼吸一窒,熙春园里的花儿都被她比的失了颜色。要她是四贝勒,也必定将这样一个美人日日放在眼底看着。
“那我的面目可还算让姐姐满意?”宝月嘴角漾起俏皮的笑意,田氏明艳大方,实在很难不令她感到亲近。
“这是自然,刚刚见到妹妹的时候,我可真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田氏很夸张地捂住胸口,宝月被她逗的笑个不停,也渐渐放松下来。